Ghost 版 (精华区)
发信人: bell (这次我逃不了了。), 信区: Ghost
标 题: 鬼人儿牛小丽(1)
发信站: 紫 丁 香 (Sat Sep 11 14:01:55 1999), 转信
> 作者:刘峥
>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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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认识牛小丽的时候她刚到美国,而我已经吃了一年洋饭了----本来勉强
> 算得帅哥的矮胖少年出落得更象个发育良好的土豆。头一回打交道是在学生
> 会举办的迎新生晚会上,我五短三粗的显然跳舞不是专长,正好阔口憨脖如
> 牛蛙的结构倒生就了点嗓门,所以也不顾自己五音不全,在留学生俱乐部二
> 楼抢话筒唱卡拉OK。开始还有人跟我抢,后来发现只有我的音量能盖过楼下
> 蹦迪者那震耳欲聋的伴奏,所以就我独领风骚了,当然只是在男士这部分,
> 另一个话筒在女同志那里轮转。
>
> 牛小丽便是我当晚搭档之一。
>
> 我注意到她是因为她的音色很象林忆莲。我其实不大听歌,从来都认为
> 除了崔健以外别人的歌都是哼哼。港台的我只听两个人哼哼,一个是李宗盛,
> 一个是林忆莲,只是怎么也没想到俩人后来哼哼到一起了,当然我觉得很好。
>
> 那时候,我青梅竹马的女朋友,其实严格意义上已经是“未婚妻”的那
> 位姑娘,刚潇洒地吻别了我,嫁了一个有绿卡有房子有公司的大叔,飞到西
> 海岸去了。于是那晚我唱得声泪俱下,和牛小丽合作那首,她唱“为何你,
> 不懂”,我唱“为何我扑通通通”,想象着自己往密西西比河里跳,她唱
> “只要有爱就有痛”,我唱“有爱就有扑通”,她唱“有一天你会知道,人
> 生没有我并不会不同”,我唱“没有你会扑通”。牛小丽忍无可忍,愤然把
> 话筒甩给别人了,大声叫,你想死就死,没人拦着你!
>
> 我假装没听见,继续和一个学基因工程的姑娘“你选择了我,我选择了
> 你”,又和一个搞视角膜移植的女大夫一起“我悄悄地蒙上你的眼睛”。
>
> 牛小丽长什么样当时我并没注意,因为不知谁从家里带来的那几盘伴唱
> VCD 里满是半光眼子的漂亮女孩。
>
> 终于我唱哑了嗓子,倒了杯可乐咪着,靠在沙发上带着有点邪恶的快感
> 看了眼坐在角落似乎仍在生闷气的牛小丽,却险些把嘴里的可乐吐了出来。
> 黑暗的屋子里本来只有个电视屏幕亮着,能大致照出各人的轮廓,而我却只
> 看见牛小丽的一双眼睛,那么亮闪闪,是莹莹的绿光!
>
> 我想我一定看错了,狠狠瞬眼,再仔细看,果然是看错了,牛小丽一定
> 有些近视,看着电视,眉眼似乎都揪在一起,当然也可能是嫌VCD里的女孩
> 们穿得太少,不大的的眼睛里更没有什么绿光。
>
>
> 后来才知道牛小丽和我一个系,都是学计算机,当然在这里,是个中国
> 人都学计算机,倒也不希罕,不过我们都是正宗科班出身,她比我小了三岁,
> 大学却是同一年毕业,因为她是少年班的,毕业后到一个富得流油的公司,
> 却嫌闷得慌,便考出来读博士。我毕业后在一个科学院的软件所,筒子楼里
> 粗茶淡饭时特别仰慕她那种公司,便料定她是生活小康,来了就能买车的,
> 对她说如果她需要帮忙买车可以告诉我一声,我陪她去跑跑腿没问题。她奇
> 怪地问:买车?是,我是想买车了,据说这里自行车挺便宜。
>
> 从此校园里就多了一个蹬着自行车的中国女孩子,从来只在人行道上骑,
> 她眼神的确是不好,那么大个校园,我就至少被她撞到过三次,每次撞了人
> 她就立刻下车连声道歉,等看清楚了是她师兄,便忙说,闹半天是你啊,你
> 别不好意思了,我得上课去了,你要真不好意思回来请我吃饭吧。
>
> 身边狼多羊少,我又持之以恒地慕少艾,知道含羞带臊这种文人作派在
> 这片贫瘠土地上永远开不了花更结不了果,所以不准备放过“请吃饭”这种
> 机会,开了车带她去中餐馆改善伙食。她见我走路还一拐一拐的,自言自语
> 地嘀咕:你就这么不经撞啊。我说你以为呢?她说我一见你就想起古龙和洪
> 金宝,知道撞两下绝对没问题。
>
> 我虽然心眼小如针尖,也知道不能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了,就说你应该备
> 个头盔,美国这里鼓励骑车的戴头盔,最好能发光那种,晚上骑出去更安全,
> 戴头盔即便出了车祸,也能减少严重脑外伤80%以上。牛小丽说你这人怎么
> 这么罗嗦,婆婆妈妈跟个学医的人似的。我登时黯然无语,闷着头夹着盘子
> 里小小圆圆的蘑菇吃,想起了原来的女朋友,她是学医的,和我好的时候总
> 呼寒吁暖的,现在,给别人“呼吁”去了,她已经考出了行医执照,估计不
> 久就能开业了,在美国那可是大买卖。
>
> 你琢磨什么呢你?给我留两个蘑菇好不好?你以前的女朋友学医的是吧?
>
> 鬼知道她学什么的。头盔这事儿是我给你的忠告,就你这眼神……,你
> 爱听不听吧。
>
> 别,你还没回答我的话呢,你女朋友干吗走了?这里不是号称美国最适
> 合居住的城市之一了?你看你看你那脸,挺圆润的怎么突然就成倭瓜状了,
> 我知道,她嫌你矮是不是?这好办,你猛喝点牛奶,这里东西生长素估计都
> 多,我看你还能长。
>
> 行了,你别看了,就你这破眼神。
>
> 我这才发现她和我个子差不多高,她人又瘦,跟我走在一起更显得亭亭
> 玉立。不得不承认这身高的确是困扰我的一大症结,让我在本来就不甚豪爽
> 的个性中更平添了几分优柔和细腻,再碰上牛小丽这张不管不顾的嘴,我的
> 日子就无可救药地难过起来。我向她建议说她晚上做完机房实验室助教后,
> 由于天黑路稍远,可以打电话让我去陪她走一程,她却说不行,那么多学生
> 看着,陪我走路的人比我还矮怎么可以,多没面子呀。气得我对着电话大叫:
> 我也就跟你客气一下你居然还当真了。而她那头只是笑,似乎很惬意。
>
> 比较让我欣慰的就是她居然听从了我的唠叨,很快就去买了个头盔戴上,
> 我们这里中国人骑车的从来没人戴头盔的,我猜测她一定怕死怕得要命。
>
> 不过她一年级的功课特别重,经常在机房调程序到半夜,实在太晚了她
> 还是打电话来颤颤巍巍地把我从梦里叫醒,说外面月黑风高你看怎么办吧。
> 我打着哈欠说我困着呢,再说你不嫌身边的影子没你长?她说这不黑灯瞎火
> 没人看吗,虚荣心不是好东西你又不是不知道?你不总吹能象篱笆一样卫护
> 我吗?歌里唱了,还有那篱笆墙,影子还那么长,你就不来试试?
>
> 我想继续和她斗闷子,她就开始在电话里尖叫。我怕吵了正在练气功的
> 室友老王,就挂下电话匆匆出去了。
>
> 送她到了她宿舍楼下,我问她你那尖叫跟谁学的,真跟闹鬼似的,她说
> 恐怖片里学来的,要不明天你来陪我看恐怖片吧,可好看了,但一个人看有
> 点怕。
>
>
> 她住的是学生宿舍楼,管理象监狱一样严格,楼下探监者要押证件。男
> 女是分层而住,我跟着她上楼后她突然扯开嗓子用英语叫了声“有老爷们在
> 楼面上”,我说你有病啊,我这是鬼子进村你是消息树还是怎么着?她说这
> 是该宿舍楼的规矩,男的上来了女陪同者必须吆喝一嗓子,以证明这里没有
> 暧昧。
>
> 她一口气借了三盘恐怖片,都是讲闹鬼的。小宿舍里没沙发,她让我靠
> 她床上看。我从来不会被鬼片吓着,总是看着看着就梦周公了。我发现其实
> 她也不怕,特地关了灯,离我远远地坐在小椅子上,嚼着爆玉米花,目不转
> 睛地盯着电视,根本没有想搭理我的意思,于是我就在惊叫声中昏昏欲睡。
> 打个盹醒来,她还在原位坐着,奇怪她那爆玉米花永远吃不完似的,轻轻地
> 咔哧声还是从她那口小烂牙间蹦出来。我平时一直没好意思仔细打量她,也
> 不知她到底美丑几何,便直了眼去看她侧脸,这一看却险些从床上掉下地去:
> 她眼里又闪起了莹莹的绿光!
>
> 我这里动静一大,她便转过脸来诧异地看我,我再仔细看她双目,淡淡
> 的微亮,很正常的小眼睛。又是我看错了。我扫了眼电视屏幕,那里正好飘
> 磷火呢,估计是那种怪异的光亮映照在她眼里反射出来的效果。
>
> 你还老爷们呢,就这个胆量?我还没被吓着你却掉炕底下了。
>
> 我说不是,是我做梦跳河来着。她轻声说了句小肚鸡肠还没忘那茬儿呢。
> 又扭了脸去看鬼片。
>
> 好不容易熬到她三盘都看完了,我也养精蓄锐够了,便想着该做些什么
> 了。谁知她拿了浴巾和小衣裤打开了门说我该去洗澡了你还赖在这儿干吗?
> 这楼下门房可是也负责抓流氓的。
>
> 我悻悻而归。不过第二天她调程序晚了仍打电话来让我送她,如此成了
> 习惯。有一次我去打牌忘了点儿,第二天见她一脸萎靡,一问才知因为打电
> 话哪儿都找不着我,竟然就在机房里将就眯了一晚上。我只好连声道歉,她
> 只说了两个字,蘑菇,我当晚便又带她去吃中餐馆。
>
>
> 转眼冬天就到了,牛小丽特别怕冷,屋里虽然都有暖气,但她说一看见
> 那光秃秃的枝头就觉得冷。我劝她说你为什么不转移一下视线看看大雪压青
> 松青松挺且直?她说宿舍里虽然温暖如春但她听见外面寒号呼啸心也跟着一
> 起受冷风吹,我说你是林忆莲的歌听多了怎么挺开朗的一个人愁肠百转起来
> 了?说着话的功夫外面鹅毛般的大雪片就开始不识趣地往下飘,再看牛小丽
> 的眼泪也开始不能自控地往下掉,我说我今天可真开眼了,你更年期来得也
> 忒早了点儿吧,她一头扑在我怀里呜呜着说,我想妈妈了。
>
> 记得第一天在这个学校报到时一个社会心理学教授就嘱咐过我们,初到
> 美国者,头一两个月叫蜜月期,觉得美国真象天堂一般,山也青水也碧蓝蓝
> 的天上白云飘;然后就有段迷惘期,有些失落,想家想亲人;接下来是痛不
> 欲生期,会被思念折磨的形销骨立。想到这儿,我抚着牛小丽的肩头,她本
> 来就瘦,估计最近仍在持续性掉肉。别哭了别哭了不还有师兄陪着你嘛。
>
> 你能代替我妈妈吗?太可笑了你说话。我妈妈对我多好你知道吗?
>
> 知道知道,肯定一句两句说不完,那个词儿怎么说来着?罄竹难书。
>
> 果然牛小丽破涕了,你这人真是个大文盲,这词儿能用这儿吗?我知道
> 你是逗我哪,我等会儿去机房调程序,你能陪陪我不能?我说没问题,我老
> 板手头也正好有活儿要做,我去做一下手脚,和我办公室联上机就能在机房
> 陪你了。
>
> 于是牛小丽开始没完没了地和我说她妈妈如何如何,她妈妈身体一直不
> 大好,一到天冷就下肢发痛,所以冬天来时她自然就想起妈妈了。她还说以
> 前她读书上班一直就在家边上,每天都回家,一到冬天妈妈身子痛,她就和
> 妈妈聊天,她妈妈说哪怕她就在边上做作业,妈妈看着,织着毛线,就能忘
> 了疼痛,如果不是她还有哥哥姐姐,父母也都很支持,她不会考出来的。我
> 听了以后用学计算机人的思维说,由此得出个结论你压根儿就不该来美国,
> 来美国的应该都是象我们这样没心没肺的主。
>
> 是啊,我也这么想来着,不过还好。
>
> 还好什么?
>
> 牛小丽看了我一眼,突然转开话题,问了一句让我很难受的话,你最近
> 到底狂灌牛奶了没有?怎么还没长个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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蓦然回首,那人可在灯火阑珊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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