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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SpadeAce (寒山寺钟声), 信区: Ghost
标 题: 《魔瓶》--第四章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Tue Nov 5 11:02:28 2002) , 转信
1992年 苏格兰
英国虽是个不大的国家,可麦克兰恩堡却是个遥远的地方,要乘一段火车,还要走一
些路。麦克兰恩教授已经记不清他什么时候曾坐过火车了,但他坐过的火车可决不是现在
这个样子!停在站台上的那列车看起来怪里怪气的,好像被遗弃在那里的几节破车厢。英
国的列车都不长,通常只有三四节车厢,而且没有机车。任何一个国家的人,看见这些在
英国铁
路上来来去去的列车都会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列车没头没尾,迎风面的正中央竟是一个敞
开的通过门。而英国人却对此习以为常,反正每一节车厢都有动力,哪一节挂在最前面还
不都一样?
雨下个不停,一会儿是像雾气一样的毛毛细雨,一会儿又刷刷刷地大下一阵。当他匆
匆登上车,穿过走道向坐位走去的时候,身后传来列车员那英国人特有的喷叨:“没完地
下雨,这天气真是讨厌,不是吗。”
“是啊,”他随声附和,“真不是出门的好天气。”心里却想着,英国人干什么老是
抱怨他们的天气?他们就像不知足的小孩,上帝偏爱他们,让墨西哥湾暖流从他们的岛边
流过,使他们这个离北极那么近的小岛到了冬天还是一片葱绿。可他们却一选连声地联噪
,这么讨厌的雨!可要是没有这讨厌的雨,可能直到今天,英国人还在像爱斯基摩人一样
生活。
约瑟夫·麦克兰恩从来也没有想像过,他的“英国老家”的景色有多么美。他已习惯
了美国中西部的风景线,空旷,单调,到处都是一个样子。一样的田野,一眼望不到边;
一样的城市,总是那么一大片小房子围绕着市中心那一小撮烟囱般的摩天大厦;一样的汽
车旅馆,一样的加油站,一样的麦克唐纳快餐店。可是在这里,不管你什么时候从车窗里
望出去,总是可以看到完全不同的景色!在那绵延起伏的匠陵上,布满了像绘画一般丰富
的颜色,绿色,黄色,褐色,特别是透过蒙蒙细雨望去,总使人觉得处于一半是现实,一
半是梦境的感觉之中。
窗外闪过一些巨大的古树,这样的古树他只在神怪电影里才见到过。不知要几个人才
能合抱的粗大树干,却奇形怪状地缠结在一起。有些树的大部分好像在许多年以前就枯死
了,那些凌空伸起的。曲折的枯枝,挂满了垂拂的寄生植物,就好像老巫婆那青筋突起的
手臂,披着随风飘拂的长长的毛发;而那些活着的部分,依然顽强地萌发出浓密的枝叶。
美国是没有这样的古树的,这些树比美国的历史更古老。
呵,城堡!坍塌了一半的碉楼,残损破败的箭垛,显然这是一个被历史遗忘了的角落
。他的麦克兰恩堡会是这个样子吗?说也可笑,就在几个月以前,他会想到自己为了这样
一堆破烂跨越大西洋吗?约瑟夫·麦克兰恩对城堡完全没有概念。美国没有城堡,印第安
人是漂泊天涯的渔猎民族,他们不需要城堡来保卫他们的财产;而最初的欧洲移民到达美
国的时候,他们的手中就有了火药和大炮,古堡早已没有用处了。在他的想像中城堡不应
该是这个样子。在绘画中,在电影里,城堡都是一些富丽堂皇的建筑,俯瞰着布置得像迷
宫一样的漂亮的花园。当然,这样的城堡坐在火车上是看不见的,那些有权有势的贵族,
怎会允许铁路通过他们的领地,带来噪音和污染!
地势渐渐变得高了起来,低矮平缓的丘陵逐渐演化成真正的山地,土地也慢慢地变得
益瘠。铁路有深邃的谷地里穿行,两面的视野不再是那样开阔了。他慢慢对景色失去了兴
趣,不知不觉地缩在坐位的角上打起盹来,若不是列车员叫他,他差一点坐过了站。
苏格兰高地的这个小站,好像是建成以来就从未变化过。小得可怜的站台上空无一人
,任凭寒风呼啸而过。麦克兰恩教授觉得,如果他走过那厚重的褐色砂石建成的、矮墩墩
的站房,发现来接他的竟是一辆四轮马车,他也不会感到吃惊。然而,当他走下站台,进
入一个同样是小得可怜的停车场的时候,他却着实吃了一惊。那里停着的唯—一辆车,竟
是辆1947年出厂的“银鬼”。这种车如今可能只有在老爷车比赛的时候才能看得到,至今
还能开得动的恐怕都已成了收藏家的宝贝,身价何止它实际价格的十倍。其余的“银鬼”
,恐怕早已连骨头都找不见了。而这样的车居然开到车站来接人,如果车的主人不是在疯
狂地显示自己的财富和权势,那就是说明,这个曾经显赫一时的家族,现在已经窘迫到了
捉襟见肘的地步了。
车旁站着一位留着胡须的人,一下子看不出他的年纪。瘦高,穿着非常正规但却古板
过时的衣服,见教授从月台上下来,便快步走上前来:“约瑟夫爵士?”他似乎井不是在
问,因为在这个孤零零的小站下车的,只有教授一个人,“我是已故的托马斯爵士的总管
布伦顿,爵士,麦克兰恩堡在等着您的到来。请上车吧。”
车上路了,在原来只为走马车修筑的山间道路上拐来拐去,跑了几乎有一个小时。这
辆不知从哪个坟墓里挖出来,修一修又开上路的“银鬼”,居然跑得还很平稳。路又狭又
弯,在一些深邃的山谷里穿行,许多路段的两面,浓密的灌木丛构成的树篱,像两道高墙
一样挡住了所有的景色。也许,他们就是石楠吧。他不知道石楠有什么好看,为什么苏格
兰人如此醉心于它。这些树篱曾修剪过,但已经荒芜多年,枝桠横生,使路显得更窄了。
“对不起”,我还没有请教过你的名字。”
“约翰。约翰·布伦顿”
“托马斯爵士在这里还有什么亲人吗?”
“那就是您了,爵士。”
“约翰,呢.我可以就称你的约翰吗?你知道,我不习惯你称我爵土,我叫约瑟夫.你
就叫我乔吧。那么,现在还有谁住在麦克兰恩堡呢?”
布伦顿沉吟了一下:“眼下,只有我的妻子和我。她是麦克兰恩的管家。’他又顿了
一下,接着说,“事实上,麦克兰恩堡只剩下我们两人了。我们正在急切地等着您的到来
,来决定麦克兰恩堡,还有我们的命运。”停了一会儿,他指着车窗外掠过的一片片山间
草地说:“这些都曾是麦克兰恩的牧场。”
“曾经是?”教授对约翰-布伦顿使用过去时感到不解,“难道托马斯把它们全卖了?
”
“现在就用过去时,也许我是太性急了一点。托马斯爵士常说:‘几百年来这个家族
一直在苦苦挣扎,这些牧场,有些在祖辈已经失去,剩下的,恐怕也保不住了。’这里是
疯牛病流行最严重的地区。这一年来,麦克兰恩被迫宰杀了两千多头牛,牛肉还要花钱才
能处理掉。不管托马斯爵士怎样苦苦支撑,他彻底破产了。这里的人被疯牛病吓破了胆,
这么好的草场,居然无人敢买,所以麦克兰恩才落到了如此狼狈的境地。现在能走的人都
走了。就在昨天,我卖掉了托马斯爵士的最后的一辆车,解雇了最后一个司机,我只好自
己开着这辆老古董来接您。我自己就是在这块土地上出生的。如果您允许,我的妻子和我
想要留在这里,和您一起恢复麦克兰恩的基业,哪怕您暂时不付我们的工资。”
他们终于驶入一个山间盆地,盆地一侧,山势尤为险峻。一座孤峰,四面皆是绝壁,
与临近的山脊,隔着一道斧劈般的峡谷。孤峰之上,突显出麦克兰恩古堡。古堡与外面只
有峡谷上的一道悬桥相通。据约翰说,这原来是一座吊桥,由于汽车太重,桥加固后就再
没有吊起来过。“银鬼”转过一道急弯,轰隆隆地滚过木桥,冲进像隧道般的堡门。从这
里估计,城堡的基墙至少有二十余码厚。这城堡不用说有人设防,若没有高超的驾驶技术
,就是把汽车开进来都不容易。过桥的时候,他不自觉地双手抓紧前面的椅背,生怕约翰
把车冲出桥栏,直坠人深渊。
进了堡门,有一个不大的院子。女管家出来,为他们打开车门。
教授这才看清,这座古堡实际上大部分都是废墟,只有一侧的一栋建筑看起来还能住
人。管家在前面引路,先把他引到为他准备的房间。他甚至从来都没有见过这样不舒服的
房间,石头的地面石头的墙,就是原来垒成的样子,连点被覆都没有;狭长的窗户看起来
就是原来的箭口,窗框和玻璃肯定都是后装上去的。这些房间原来显然是一个有许多石柱
和石拱的大厅,在石柱间隔开而形成的壁龛里装上了自来水管和脸盆,就成了盥洗室。只
有房间里的电话,才使人又想起这已经是20世纪。他原来也参观过一些有名的城堡。自从
人类有了大炮,这些城堡就失去了它们原来的军事价值。那些豪门贵族不是废弃了原来的
堡砦,就是在古堡的旁边延伸出豪华的宅邪,却从来没有见过就这样把一个军事要塞修修
补补,一住就是几百年的。他的这个托马斯堂兄呵,斯巴达作风也太过分了!
草草盥洗之后,教授到楼下的餐室里用晚餐。和卧室里那种局促、寒酸的情况呈鲜明
的对比,这间饭厅却是气派非凡,虽然到处都开始显出衰败的迹象。教授暗想,就是把全
系的学生都请来,恐怕也坐不满这间大厅。可在那样巨大的一张长桌子边,只坐着他一个
人,约翰直挺挺地站在他的身旁。
教授问:“你于嘛不坐下?”
约翰回答:“对不起,我不习惯坐在这里,我总是和妻子一起进餐。”
餐后,约翰对教授说:“您这么远赶来,一定是非常疲劳了。我真的希望马上向您报
告麦克兰恩的财政情况,这里的情势确实是危急万分,我巴不得立刻把这个重担交还给您
。我已经准备好了所有的财政文件,明天一早就送到您的书房去。不过,如果您还不想马
上休息,是不是想要看看这座古堡呢?
教授点点头。于是,约翰在前面领路,他们走过曲折难辨的走廊,走下盘旋狭窄的石
梯,先下到一个全是石砌的大厅。约翰介绍说:“这是古堡里仍然完好的最古老的部分了
。这个古堡,实际上就是英国历史的见证。从山顶上的一个石洞开始,建了毁,毁了又建
,新建的部分就把古老的部分包在中间,压在下面。而麦克兰恩家族就像这个古堡一样古
老。”
许多英国人喜欢在墙上挂一些古代兵器做装饰,不知是显示他们家族的古老历史还是
尚武精神,教授对此并不以为然。可是这里挂的都是真家伙,决不是那种浅薄的附庸风雅
。粗厚笨重的战斧好像还挂着陈年的凝血,盾牌上绘着色彩暗淡的纹章,似乎真的带着斧
劈刀剁的痕迹。那些立在墙角,像塑像一样的铠甲,也是斑痕累累,而所有这一切,都被
覆着厚厚的灰尘,说明它们不是人为的装饰,而真是一段早已逝去的历史。
又是隐蔽在石墙中的暗道,又是陡立的石阶,他们已进入了山体的里面,这已不再是
堆砌而成的古堡,而是人工开凿和天然相间的石窟。下去一层,是一个石洞;再下去一层
,又显出一排石龛;石壁上钉着锈迹斑斑的铁链和镣铐。在一个扩大了的石洞里,有一排
架子,上面还有一些酒瓶。约翰抽出一瓶,“噗”地一声吹去上面的积灰,说:“在这座
麦克兰恩古堡里,还能值一点钱的东西,只有这些酒了。不过这是真正的陈年好酒,咱们
带一瓶上去,您一定得尝尝。”
最后,灯也没有了,石阶伸入一片黑暗。约翰从石壁上摘下一盏带罩的灯,点着了,
教授才看见,只要再向前走三步,就会掉进一个直上直下的深坑里去。约翰把灯吊了下去
,见到坑壁和坑底里都钉着早已朽烂了的尖桩,一具只剩下骨架的尸体散落在坑底,身边
还有他已经锈蚀了的剑。
“我也不知道东西在这个石洞中为什么能维持这样长的时间。这曾经是一个维京人,
一个金发虬髯的巨人,一个可怖的海盗首领,他的名字曾经使小孩不敢夜哭。当然,这是
一段早已湮没的历史,靠着游吟诗人,他的威名才流传至今。
“在罗马时期以前,麦克兰恩家族就已经定居在这里。罗马人把英格兰变成他们的一
个省,却始终没能侵入苏格兰高地的这一地区。
这一家族在维京人人侵的时代开始兴旺起来,当时那些北欧海盗多数只在沿海地区劫
掠,很少能深人到苏格兰内陆地方来。但是有一次,这个当时使整个英国都为之战栗的海
盗首领,带着一彪人马,趁着麦克兰恩家族的精锐在山下作战的机会,居然从悬崖上攀了
上来偷袭了这个城堡。那人勇武过人,杀死了这个家族不少人,留在城堡里的多为老弱,
眼看就要抵挡不住了。
“麦克兰恩家族的一个祖先当时还没有成年,他母亲临死前叫他‘快跑’!他在逃跑
时被海盗发现。那海盗头子撇下他的队伍,只身追了下来。多亏迷宫一样的通道,海盗头
子被诱到这里,落人了陷阱,他的人马才作鸟兽散。从那时候起,麦克兰恩家族成了这一
带各家族抵挡维京人的首领。也只是从那时候起,才有了一些实物的或文字的记载留存下
来。”
他把灯罩转了一个方向,照出深坑的前方还有一个黑乎乎的洞一“这里原来有一个翻
板,第一个人可以从上面走过去,可后面的人就非掉进陷井里去不可。自从这个翻板朽了
之后,就再没有人到那边去过,也没人说得出那个洞的出口在什么地方。”
当他们回到那古老的大厅后,教授随手翻检着那里摆放着的各种物件。那都是一些非
常古老的东西。教授心里想,这里恐怕没有真正识货的人,也许,这些蒙着灰尘的东西,
真就可以救麦克兰恩之急。忽然,他发现在一个破烂的书橱里有一些东西明显是来自印度
。这在他这个专家的眼里绝对不会错。约翰告诉他,托马斯爵士生前不知从哪里收集来这
些东西,后来他厌倦了,就都扔到这下边来了。
他拿起一本羊皮纸封面的小书,是一部手抄本,里面还有用朱砂、靛蓝、储石等原始
颜料绘出的图画,看起来有点年头了。他有了兴趣,就随手放在口袋里,想在睡前看上两
眼。
品着从地窟里拿上来的陈年佳酿,翻着那本羊皮纸面的小书,约瑟夫.麦克兰恩极力想
把他所面临的头疼问题暂忘掉一会儿。这本小书显然是许多世纪以前的印度东北部的一个
金教教派的经典。在学术角度上并没有什么价值,但这种经典在当今世界上存留的肯定不
多了……
尽管他认为那种佛经已是老掉牙的东西,但梵文对他好像有魔力。第二天他还在翻看
那本书。他漫不经心地翻来翻去中,突然从书里掉下来几页纸。这显然不是原来书里面的
东西,而是最近几十年中才夹进去的,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日文假名。
按说,作为东方文化史教授,自然精通日文。可是这几篇纸不管他横着看竖着看,始
终看不出任何名堂。这倒引起他的兴趣,莫不又是什么密码?
说来令人难以置信,约瑟夫·麦克兰恩这样一个深埋在早已消失了的东方文化中的腐
儒,居然会搅到军事密码这样的事情里去。几年以前,一个他几乎忘却了的小学同学约翰
·赖特,从五角大楼打电话给他,为了一则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时期截获的,从那时起就一
直未能破译的密码电讯。麦克兰恩发现这则电讯其实并不是用复杂的数学编码方式,只不
过电文是由梵文写成。由于这一发现,他们解开了德军军事行动中一个一直难以解开的谜
团,还发现了一个当时隐藏在盟军内部的间谍,虽然这个人在战后早已寿终正寝了。
由于他帮的这个忙,赖特一直心怀感激。虽然从那以后他们并没见过面,但隔三差五
总要电话问候一下。这回,麦克兰恩又想起这个名字来了心想,他手里这几张纸,说不定
那个行为古怪的赖特会感兴趣。
抓起电话就拨号码.对面传来愤怒的声音.“该死的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他朝墙上
的钟看一眼,才意识到他完全忘记了大西洋两岸的时差。赶紧道歉。又把事惰简单地说了
一下。你那些该死的密码就不能等我睡醒觉吗?哪怕是希特勒本人发的电报又有什么了不
起,希特勒死了都下十年了就算我现在给你破译出来,你也没法让二次大战少死几个俄国
佬!好了,明天一上班,你就把你那些该死的纸片传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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