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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XXX (XXX), 信区: Ghost
标  题: 火翼与冰鳍的怪奇谈 之 彼岸灯火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2003年03月17日07:56:22 星期一), 站内信件


    作者:迦楼罗之火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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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已经学乖了——傍晚放学,夕阳反照的时候,对那些逆着光迎面走来问路的家伙,
一定要装作看不见,只要搭理了一个其他的就都会围上来,没完没了。



  过了眼前的石桥,沿着河岸再走一段就到家了,可是偏偏又碰上这样的家伙——看不
清面目,只知道是个少女:穿着洁净的病号服,梳着两条长长的麻花辫,手里还提着那种
过了时的百褶灯笼。天还没有黑到要打灯笼的地步吧!果然没错,这是个绝对搭理不得家
伙——它光张嘴不出声。



  我拥有看得见这些家伙的眼睛,却没有听得见它们声音的耳朵。



  “那边!”身边的堂弟指了指,提灯笼的少女感激的点点头,朝和我们相反的方向走
去。



  “冰鳍!”我责备的喊着小我一个月的堂弟的乳名,“虽然你又‘看得见’又‘听得
见’,可它是什么你不会到今天还认不清吧?”



  “它问林家潮在哪里,火翼。”冰鳍皱起了眉头,“林家潮……不是姑丈的名字吗…
…”



  “哪有那么巧,姑丈又不住在我们这边!”我不以为然,“最要紧的是别和这些家伙
扯上关系!”



  “就怕有个什么……所以我指了相反的路。希望它别找回来才好……”冰鳍沉吟起来




  我回头看去,路上果然已经空荡荡的了。就像根本没有存在过一样——夜行少女手中
摇曳着的那盏过时的百褶灯笼,还有被昏黄的火光映出的,描绘在灯笼上的浓紫色龙胆花
……



  一回到家就发现祖母和婶婶忙里忙外的,原来姑姑一家来了。



  “未免太巧了吧……”在结伴穿过檐廊去自己厢房的路上,冰鳍大大的皱起了眉头,
我也有些担心了,勉强笑着:“说是姑姑和姑丈闹了别扭,一气之下才回娘家的。”



  “能让倔强的姑姑回她最讨厌的地方,这个别扭可真不小啊!”



  冰鳍说得没错,因为很早以前过世的祖父曾强烈反对姑姑的婚事,任性的姑姑便发誓
再也不回这座我家世代居住的祖宅。后来除了祖父的葬礼,姑姑果然没有再来过。难道这
一次……



  询问姑丈去向的提灯少女的背影闪过我眼前。这时,妈妈的声音从我们身旁的房间里
传了出来。



  “我们从小玩到大的,炽华,不是我说你,你也得改改改性子了!要么不回来,一回
来居然是因为夫妻吵架的事!”妈妈在和姑姑说话。我拉着冰鳍躲到雕窗底下,开始偷听




  “到底是怎么回事啊?炽华!”温柔的妈妈关键时总是非常强硬。



  “阿潮他……藏了别的女人给的信物!”平时风风火火的姑姑,今天说话却有气无力
的,“我一生气就一把火烧掉,扔到垃圾箱去了!可是阿潮他跟我急,我赌气说她好你跟
她过算啦,阿潮他……他居然说,跟她过也比跟你过强……”



  “我说林家潮虽然也有错,可你更你不对!得你先道歉,炽华!”



  “阿薰!”姑姑大喊妈妈的名字,“事情没那么简单!阿薰你听说过……‘七搭七”
吗?“



  我和冰鳍吃惊的交换了一个眼色,姑姑突然提起的典故非常凶险——“七搭七”是说
在某个地方,如果头一个人的“七七”之内有第二个人死去的话,那么就有第三个人在“
七七”之内非死不可。



  “这种老人家的说法,跟你夫妻吵架有什么关系?”妈妈责备姑姑。



  “我说出来,你别骂我……”姑姑犹豫着,“阿潮他……可能就是‘七搭七”的第三
个人!“”胡说什么!多不吉利!“



  “是真的!就在阿潮说要和那个女人过的晚上,我就觉得小区里来了什么,有人说看
见了鬼火!闹腾了一夜,结果旁边楼上的老人家去世了,我还没当回事,谁知道第二天一
早又有人过世了,这回就在我们楼上,而且死掉的先生,只有五十几岁啊!”



  “可能是巧合啊!老人家本来年纪就大了,隔壁的先生可能有你不知道的病也说不定
!”



  “不是的阿薰!第三天夜里闹得更厉害,我知道就在家门口……不知为什么那个东西
没进来,天亮一开门我就看见养在阳台上的小鸟死在那里!被烧死的!别提多难看了!我
也不知道那东西是冲着谁的,突然就想起阿潮告诉我,送他信物的女人——已经死了!就
是她做的‘七搭七’,她想带阿潮走!没有第三个人死……是不会结束的!”



  “哪里会有这种事啊!退一万步讲,就算有,小鸟也代你们挡了灾啊!”



  我听见冰鳍冷笑了一声,的确,要真像妈妈说得那么简单就好了。



  姑姑几乎要哭了:“可是阿薰……第四天,第四天又有人死了!这回是楼下的大婶!
而且对门的年轻媳妇也传说病危了,越来越近了,就是沿着从垃圾箱到我家的路线!那个
女人,越来越近了!她和阿潮居然相爱到这种程度……阿潮这个风流鬼!”



  什么嘛,任性的姑姑这个时候还要责怪姑丈!我叹了口气站起身来,却差一点撞到一
个人身上。



  一瞬间……我看见了苍白的火焰——如同明净镜面的反光。



  等到我的眼睛再次看清面前的景物——“吓死我了,原来是姑丈啊!”我拍着心口,
拼命压低声音。冰鳍也站了起来,向突然出现的姑丈欠了欠身。姑丈看了看妈妈房间紧闭
的大门之后,就随我们一起沿着檐廊向后房走去。他的女儿爱梨正趴在他肩膀上睡着。可
能因为失去心爱小鸟的关系吧,这个六岁的小姑娘刚刚哭过,小脸揉得红红的。



  “姑丈几时来的?”冰鳍很难得的主动开口。



  “跟你姑姑一起来的。”姑丈有些心不在焉,随口回答。



  “是吗,吵了架的夫妻结伴回娘家啊!”冰鳍讽刺的话里有意味深长的暗示,姑丈立
刻变了脸色。



  冰鳍用眼角看着姑丈:“画家是不是总会风流一点呢,被姑姑烧掉的那个信物……如
果是穿病号服的女孩子送的,那就应该……是灯笼吧……”



  “就是那个画着紫色龙胆花的百褶灯笼吗?果然是她啊!”我恍然大悟。



  姑丈的脚步忽然停止了,仿佛支持不住一般,他慢慢的跌坐在廊檐边的美人靠上,冷
汗顺着苍白的额头流了下来,他的声音颤抖着:“连什么样的女孩都知道……连灯笼和图
案都知道!连炽华都不一定了解这个!所以我不喜欢这个家……我怕到不敢来!真像你们
爷爷,在你们面前根本什么都瞒不住!”



  “姑丈,你最好坦白吧。”冰鳍非常冷静,“可能你自己看不见——你被白火包围住
了。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不过那始终不是什么正常的东西啊。”



  “什么火……”姑丈环顾四周,似乎看不见冰鳍说的东西,他苦笑起来,“怎么会弄
到这种地步,提灯笼的女孩……芊芊,是我邻居啊……”



  原来姑丈少年时隔壁住着一户扎灯笼的人家,那家有个生病的女儿,叫做芊芊。芊芊
的病好像很麻烦,医生说她也许等不到长成大人了。因为还有其他兄弟姐妹的缘故,那家
人不可能把全部的精力都放在她身上,所以芊芊总是很悲伤,时常害怕的想,是不是她一
死,别人就把她给忘记了。



  那时候姑丈常去这户人家帮忙画灯笼,画灯笼是假,姑丈其实是想见芊芊,因为寂寞
的她看起来,是那么的美丽。姑丈想方设法逗芊芊开心,有一次把准备卖的百褶灯笼偷偷
拿到她床边,那时正值深秋,姑丈便将庭院一角静静开放的龙胆花描绘在灯笼上,送给这
位悲伤的少女。



  这是芊芊最珍视的礼物。所以她即使在前往医院接受手术时也带着这盏灯笼。



  “一天傍晚夕阳反照的时刻,我一个人在院子里,忽然看见芊芊穿着病号服,提着灯
笼走了过来。”姑丈的双手握紧了,“她要我留着这个灯笼,要我永远不要忘记她,说完
就走了……后来我才知道,那一天芊芊手术失败……没下手术台就已经……可是她真的来
过!这个灯笼可以证明啊!”



  “就这些?”我总觉得姑丈的自白里少了重要的东西。



  “怎可能!”冰鳍冷冷的说,“那种东西不会主动缠上人的,除非你还想着她或答应
过她什么?”



  我完全同意冰鳍的说法:“真不可靠!难怪爷爷不要你做女婿!”



  “真可怕……”姑丈无可奈何的看着我们,“你们的爷爷当年一见我就强烈反对我和
你姑姑的婚事,我还以为他嫌弃我的职业,非常不服气,有一次单独找他想说服他。可你
们的爷爷提起了芊芊的事,说的一分不差……太可怕了……包括芊芊留下的灯笼,包括我
答应芊芊的话……”



  “爷爷他最不喜欢身边不干净的人了,你还送上门去!”我开始同情姑丈了。



  “你爷爷很宠你姑姑,他比任何人都希望她幸福……”姑丈笑了,“虽然始终没有亲
口答应这桩婚事,但他在灯笼上写了几个字,说是封印……没有让你们的姑姑知道……”



  “封印?”



  “是四个字——还君明珠。”



  虽然知道失礼,我还是忍不住笑出声来——真是爷爷的风格啊!冰鳍却皱起眉头责备
我:“火翼别打岔,姑丈你答应了芊芊什么?”



  姑丈犹豫了,慢慢的用手遮住脸庞:“我答应她……只要我愿意,我们随时都能在一
起,幸福的……在一起……”



  “什么啊!这不就是‘契约’吗!”我脱口而出,“姑丈看不出芊芊她喜欢上你了吗
!给她希望,让她的愿望化为执念,把她留在这世界上的是姑丈你啊!”



  冰鳍向姑丈解释:“你无意中和芊芊定下的‘契约’,使她变成死灵附在了灯笼上,
本来爷爷已经把她封住了,可姑姑烧掉灯笼,破坏了封印,芊芊便自由了。最后你们的对
话让‘契约’生效——姑姑让你和芊芊去过日子,而你并没有拒绝!”



  “怎么可能!而且那是气话啊!”姑丈痛苦的抱住头,“都过去那么久了,我也弄不
清当时究竟喜不喜欢啊!也许只是兄长对妹妹的关心呢,也许只是少年时代的憧憬呢,难
道芊芊不明白吗!”



  “关心也好,憧憬也好,对于姑丈来说那只是一段不一样的回忆而已。”冰鳍有些寂
寞的微笑了起来,“……可是对与芊芊而言,那却是一生一次,唯一的恋情……”



  沉默飘荡在廊檐之上,晚风送来姑丈赌气的低语:“倒不如和芊芊去!反正她那么温
柔!”



  “还没得到教训啊!小心说到坏时辰上去……”我实在受不了姑姑这对夫妻的小孩子
脾气。



  冰鳍则反问姑丈:“姑丈来这边,难道不是为了躲芊芊吗?”



  姑丈尴尬的笑了:“怎么说呢……毕竟你们的爷爷曾经住在这里……”



  “爷爷都去世十年了,小的还可以,那种大东西恐怕这个屋子拦不住。”冰鳍说的也
太不留情了。我不服气了:“不一定吧,芊芊她不是连姑丈的家也没能进吗!”



  “我不明白的就是这个……”冰鳍沉吟起来,“说起来,那种新房子应该更应付不了
才对……”



  “说了那么多,其实完全是猜测不是吗?如果真是芊芊的话,为什么要兜这么大圈子
做”七搭七“呢?所以,也许都只是巧合吧!”我努力改变气氛,可是实在没什么说服力
,根本没人理我。



  “我的小鸟……”带着哭腔的童声响起,原来爱梨被吵醒了。爱梨就好了,她出生在
祖父去世之后,所以没像我和冰鳍那样被掩藏起性别来教养,也不曾取象征着强大幻兽的
奇怪乳名,我叫“火翼”还好,要知道祖父当时想给姑姑的孩子取名“岚牙”的,小姑娘
若有这么个怪名字,那实在太可怜啦。



  最关键的一点是,爱梨完全没有遗传到祖父那种多余的能力,我曾经问过她又没有看
过别人看不见的奇怪东西,她笑嘻嘻的回答我:“我看得见的别人都看得见!”



  真可爱,不像那一个——我瞥了冰鳍一眼:“好在我有个讨人喜欢的妹妹!”



  “是啊!不然家里有两个不可爱的女生,那可太不幸了!”冰鳍立刻面不改色的反驳
我,忽然,他惊讶的睁大眼睛,“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大的?”



  我这才发现,包围着姑丈的苍白火焰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扩大,蔓延过了整个走廊。被
光线模糊的檐廊尽头,一道依稀的人影正向我们这边慢慢逼近——“谁!”我和冰鳍同时
站了起来。



  “原来你们在这里啊!”这种开朗快活的声音是我所熟悉的——那是重华叔叔的声音




  冰鳍空出座位让重华叔叔坐下,别看平时对人冷冰冰的,冰鳍他特别敬爱自己的父亲




  “说什么呢,你和孩子们?神神秘秘的!”叔叔问姑丈。



  姑丈勉强的笑着:“灯笼,灯笼的鬼故事……”



  “那个啊!”叔叔大笑起来,“说到灯笼的鬼故事我倒想起来了,爸爸过世的那天,
家门口的河对面,人来人往的,好多灯笼飘来飘去啊!”



  我和冰鳍对看一眼,变了脸色。“害怕了吧!”叔叔得意的笑着,“其实以前爸爸都
不准我们讲鬼故事的,说会引来奇怪的东西,我可从来没见过!”



  的确着间老宅里是不能随便讲鬼故事,因为常年居住在这里的那些东西会因此而围上
来,叔叔不讲我和冰鳍都没注意到——今天家里异常的干净,它们,一个也没有出现!



  ——是什么力量,让它们唯恐避之不及?



  完全不顾我和冰鳍还有姑丈难看的脸色,叔叔故作神秘的说:“是不该讲这些话的,
今天就不太顺,我下一班就看见个灯笼一闪而过,晃进家门了!对了,下午巷口的老奶奶
过世了,隔壁的先生又送医院啦!不跟你们说了,我找空华商量一下哪个去吊唁哪个去探
病才好!来来爱梨,小舅舅带你到大舅舅那里去!”叔叔抱起顺从的向他张开双臂的爱梨
,沿着檐廊一路玩笑着找我爸爸去了。



  “灯笼……难道她已经找来了!这么快……”姑丈的声音颤抖着。



  我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芊芊进不了姑丈的家,却带得走别人,进了这边的门。弄
不好是因为只有姑丈家里才有它害怕的东西……”



  突然冰鳍脸色凝重起来:“什么时候,走廊变得这么黑的!”



  没错,刚刚包围着姑丈的苍白火焰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沉浸在黑暗中的走廊上,无
数无形之物蠢蠢欲动,数不胜数——它们,又回来了!而且有这么多!



  难道可以驱逐这些东西的,是那种苍白的火焰!这火焰,究竟从何而来?



  “不管怎么说先去家祠吧,那里有祖先的灵牌!爷爷的也在那里!”冰鳍果断的决定




  眼看着檐廊尽头就在前边的,可是怎么忽然变远了呢,我们下意识的跑了起来。可是
檐廊的尽头渐渐退出我们的视野,明明是天天都走的道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漫长,怎么
跑也跑不完啊……



  姑丈渐渐停止了脚步。他甩开冰鳍的手,用一种苦闷的声音:“怎么会变成这样……
真的是芊芊吗?那么善良的女孩子,居然夺走了这么多条人命……”



  我和冰鳍惊讶的注视着姑丈,他扶住额角,挡住了脸上的表情:“如果……如果当时
我不答应她就好了……不承认也不行,我已经连累太多人了……”



  “不能停下来!”我大喊,“这里很危险!”



  冰鳍再次拉住姑丈:“现在后悔也没用了!这样子只会让死灵有机可乘!”



  “林家潮,你在那里干什么!”强悍的呼喊声从走廊的那头传来,我们还没来得及阻
止姑姑就穿过黑暗疾步走来,虽然声音狠狠的,可她却红着眼眶,忽然间她惊叫起来,“
咦,这是哪里啊?”



  糟了,连姑姑也被卷进来了!



  姑丈的脸色黯淡下来,他再一次甩开冰鳍,一步一步的后退着:“如果找不到我的话
,芊芊是不是还会带走别人呢?她会一直不停的杀人吧……所以……”姑丈的背后,是看
不见尽头的黑暗……



  我和冰鳍的动作同时冻结了——因为那幽深的黑暗里,一点微小的灯光摇摇晃晃的浮
现出来……



  昏黄的灯光上蒙着淡淡的紫影,那是——龙胆花!



  “小心!”我和冰鳍同时大喊,在姑姑困惑的惊叫里,姑丈像被什么拉扯住一样朝一
个方向猛地倾斜过去,他张惶的对抗着将他拉扯过去的空荡荡的黑暗,拼命挣扎着:“是
什么啊!什么在拉我!”



  “什么也没有啊!”姑姑的声音带着哭腔,“你吓我,阿潮!别以为这样我就会被你
骗!”



  不能怪姑姑任性啊——因为她看不见!我和冰鳍从惊吓中回过神过来,连忙跑过去拉
住姑丈的左手——他的右手,握在另一个人手里:那个人,穿着洁净的病号服,扎着长长
的麻花辫,提着描绘了龙胆花的,过时的百褶灯笼。



  “住手,芊芊!你已经死了!他不能和你在一起!”冰鳍大喊,但对方凝聚着执念的
力量异常强大,不但是姑丈,连我们都快被它拖过去了。不像爷爷可以同时辨认、吸引和
抗拒这些东西,我们除了“看得见”之外什么能力也没有啊!



  混乱间只觉得手上一轻,芊芊的力量减低了不少,我和冰鳍不约而同的转头去看那个
施以强大支援的人——是姑姑。她拉紧姑丈的手,表情异乎寻常的坚决:“不让你带走!
我不能让你带他走!”



  姑姑与姑丈的牵绊,本来就比我们和他的深得多,虽然总是吵架,可果然只有姑姑拥
有足以对抗芊芊的强烈思念。此刻姑姑毫不畏惧的注视着黑暗:“你在哪里?给我听着!
这个家伙虽然又懒又笨又风流,完全没有任何优点,可我就是不会把他交给别人,因为他
是我的丈夫!”



  ——这场危险的拔河比赛竟然取得了短暂的平衡。



  我看见寂寞的笑容浮现在芊芊的脸上,她的唇轻轻的动着,好像在说什么。难道,是
放弃的话?



  “不要松手!”冰鳍觉察到了我的松懈,“她在说:那就把你们一起带过去!”



  无法想象的强大力量传了过来,我感到手里蓦地失去了重量,脚下的地面仿佛塌陷了
一样完全无法依靠,原来姑丈的手已经从我手中滑脱,不确定的视野里,我看见姑丈他们
三个被固体状的黑暗一点一点的吞噬着,而突然失去了重心的我则不可遏抑的向后栽倒…




  我跌进了……苍白的火焰中……



  明净的火焰呼啸着奔涌而出,霎时扑灭了檐廊上的黑暗。刹那间,响起了乱作一团的
撞击声和惊呼声——冰鳍,姑姑和姑丈同时跌倒在我身边。好像就在一瞬间,芊芊的手失
去了力量。



  苍白的火焰炽烈到睁不开眼的地步。我感到短短的衣角拂过头顶,那种高度——是小
孩子!揉着跌痛的后脑勺,我抬起头,视野中出现一双异色的眼睛——爱梨的眼睛!



  爱梨的左眼,何时变成了灿烂的银瞳!



  “是谁杀了我的小鸟?”爱梨冰冷的声音是儿童不应有的,伴随着语声,那片白火更
加的辉煌猛烈——原来,那是爱梨眼中的火焰啊!



  失了神的姑姑忽然指着前方,发出含糊的句子,我转回头——包围在苍白火焰中的走
廊上,提灯笼的少女摆出痛苦的遮挡姿势,蓝色条纹的病号服,长长的麻花辫和她的脸色
都被强光映得一片苍白……



  “芊芊!”姑丈惊恐的喊着。不仅是我和冰鳍,现在连连姑姑和姑丈都“看得见”了
吗!



  不,不是!与其说姑姑他们拥有了不一样的眼睛,还不如说芊芊拥有了可见的形体—
—爱梨的白火使她无处遁形!



  难怪爱梨说她看得见的东西别人都看得见,原来她具有让那些东西显形的能力啊!是
爱梨让芊芊进不了姑丈家的门,本应叫做“岚牙”的她还是遗传了祖父的一部分力量!



  “又是你!以前有你在我带不走阿潮!现在聚集了这么多人的力量,我可不怕你!”
现了形的芊芊努力的站直身体。原来她做“七搭七”夺走无辜者的生命就是为了对抗爱梨




  “赔我的小鸟!”爱梨全然不惧死灵的凶残,伴随着她的呼喊,白火百倍的膨胀起来
。冰鳍站到了我身边,难得的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了不起的能力……比爷爷还厉害……




  仿佛阳光下坚冰溶解一样,芊芊的身体开始变形,烧灼的痕迹出现在蓝色条纹衣服上
,那纤细的象牙色手指像蜡烛融化一样渐渐不成形状。芊芊拼命支撑着不瘫倒在地,可身
体却像油脂一样软化流淌,她肌肉剥落的唇固执的呼喊着姑丈的名字——那是她留在人间
的全部目的,她存在过的唯一证明……



  固执的声音,然而却完全没有恨意,没有后悔……



  看着渐渐扭曲的芊芊,爱梨的小脸上露出了不像孩子的残酷微笑……



  “爱梨!”姑丈看不出爱梨身体的变化,只是以为她像妈妈一样吓坏了,他本能的抱
住女儿。



  可我知道——白火的力量太过强大了,那不是一个六岁的小女孩所能控制和操纵的啊




  “等一等!爱梨!”我一把拉住爱梨的的手:“听我说,你是个普通的女孩子!有权
力制裁她的不是你!所以……拜托你,不要这样……不要变成,我们不认识的爱梨……”



  “我的小鸟……”短暂的惊讶后,悲伤从爱梨的眼中满溢开来,随着眼泪滑出眼眶,
“我最喜欢的小鸟……”她的左眼渐渐黯淡,伴着那楚楚可怜的神态,终于恢复了普通的
瞳色,火焰,退却了……



  白火与黑暗在一眼看不到尽头的檐廊上此消彼长,芊芊从几近融化的半流质体里重新
修复了她的身形。龙胆花的灯笼摇曳着……慢慢靠近……



  “一起走吧,阿潮。那时候你对我那么好,现在是我回报你的时候了,一定可以幸福
的,我会尽全力给你幸福的……”说出这些话的芊芊,那么诚恳,那么单纯,仿佛世界就
只有你你我我这么简单……



  姑丈伸手抱紧爱梨,还有他在身旁颤抖着的姑姑,像看陌生人那样注视着芊芊。不解
的表情浮现在死灵青白的面孔上,芊芊睁大期待而困惑的眼睛,像等待人收留的迷路猫。



  我知道冰鳍低下了头。一直不住的听着不同死灵那些绝望呼喊的他,也许比我更了解
它们吧,所以,他一定承受着数倍于我的痛苦与挣扎……



  我们都看得见——任性的人类,固执的死灵……



  “对不起,芊芊……”姑丈的话在所有人的意料之中,却出乎死灵的意料之外。



  “阿潮……”瞬间的恐惧闪过芊芊的双眼,但很快被更强的期待所取代,“快点!一
起走啊!”



  “对不起,芊芊,不行。我不能丢下她们,和你一起……”



  在一起的念头,要幸福的念头,心爱的人……这些使芊芊得以存在,可是就是这个人
,要亲口否定她存在的根源……



  “阿潮,一起走啊!”此刻芊芊固执的声音,听起来是那么无力,甚至可怜。



  姑丈抱紧了自己的亲人,而他的家人也还以同样温暖的拥抱,那是没有实体的死灵永
远无法给予的拥抱,姑丈前所未有的镇定和坚决,“对不起,芊芊,我不如你坚强……像
你一样抱着一点希望在黑暗中等待那么多年,我……做不到……自私也好,胆小也好,失
信也好,被怎样嘲笑都无所谓——我就是,不能跟你走,因为在我身边的,是我最爱的人
……我离不开她们!”



  芊芊俯视着慢慢跪坐在地上的姑丈一家,眼里是难以置信的神色……



  “对不起,芊芊,我是个没用的男人,我可以道歉,不停的道歉,一直到你满意为止
,可只有和你一起走这件事,绝对不行!我的幸福……在这里……”



  寂寞的笑容浮现在芊芊的脸上,伴着这微风一样的笑容,她的身体刹那间变得透明。
我用手遮住了快要脱口而出的呼喊——我知道,冰鳍知道,对于死灵而言,变得透明代表
着什么。



  我不知道人类和死灵,哪一个更脆弱——强大的死灵可以轻易的带走人类,但人类的
心也可以轻易的毁灭死灵:只要让它们绝望就可以了,毁灭死灵就这么简单,就这么,残
酷……



  芊芊低下了头,长长的睫毛像阴影一样覆盖在她精致的面颊上。当她抬起头时,秋空
一样晴朗明快的笑容占据了她整个表情。她向姑丈做了个大大的鬼脸:“笨阿潮!我是跟
你开玩笑的呢!看你吓成这样!”提着她最珍视的那盏绘了龙胆花的灯笼,芊芊轻快的转
了个身,留下一串开朗的笑声,“我是骗你的!什么带你走,什么在一起!我啊,只是说
说罢了!”



  只是随便说说吗?真的不在乎吗,那为什么不敢回头,不敢再多看曾经那么爱过的人
一眼?是怕眼神泄漏了秘密,还是怕感情决堤而出?



  明明那种轻快是装出来的——芊芊的手再也无力提起那盏灯笼,昏黄的灯笼摇晃着,
坠落在地。



  向着走廊的那头,芊芊那不断变得稀薄透明的身体几乎要消失在一片浓黑之中——这
行将消散的灵魂还看得见道路吗?还能走到那个世界吗?即使走到了彼岸,等待她的也许
只有最残酷的惩罚吧,无论如何,她都背负着那么多条无辜的人命……



  任何时候都是孤独的,她始终得一个人寂寞的走完这最后的路程……



  “一个人走,可以吗?”冰鳍的声音越过我的身边,他赶到芊芊身边,捡起地上的灯
笼,“我,送你一程吧……”



  “我也去!”我也不假思索的追了上去。



  芊芊感激的点了点头:“不远了,而且,我不是一个人呢……”



  抬头看去,走廊的尽头竟通向我家正门,门前那条古老的小河上,不知何时架起了一
座光之拱桥,变得意外遥远的彼岸,无数的灯笼摇曳着,络绎不绝……



  “就送到这里吧,前面不是两位能去的地方了。”站在桥边,芊芊微笑着向我们欠身
告别,就像夕阳反照里第一次见面时那样。不知以怎样的心情,我们目送她纤弱而坚强的
背影消失在光桥之上……



  “灯笼!”冰鳍忽然想起忘了归还芊芊的灯笼,伸出手时,他惊讶的发现那盏百褶灯
笼早已不知去向,只有一朵浓紫的龙胆花还静静的躺在手心苍白的纸灰中……



  “死灵从不说谎,直到最后她也没有失约。”冰鳍将脸埋在握花的手里,“按照约定
,她成全了,她最爱的人的幸福……”



  飘飞的灰烬里,我轻轻的露出寂寞的笑容,是不是该告诉冰鳍呢,龙胆花的花语是—
—孤寂的恋情,以及——为悲伤的你所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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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孩!  正爱你呢!    看天是透明的!

      女孩!  正爱你呢!    我心是透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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