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host 版 (精华区)

发信人: SpadeAce (寒山寺钟声), 信区: Ghost
标  题:  ● ● ● ● ● 追 魂 劫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Fri Aug  9 12:01:39 2002) , 转信


  赶着要出门的当儿,却又倾盆大雨起来,好不容易待雨停了,已是中午十二点钟了,
但看上去,倒像夜色渐浓之刻。大哥的的士只能开到坟场半山.到山顶,还得步行一大段
弯弯曲曲的山径。一路上,旧茔新冢成千上万重重叠叠,沿着山坡一排又一排,挤得满满
的。我在前头挽着大桶柴灰和大袋元宝蜡烛带路,大哥在后面扛着烧猪尾随。我一路心里
不免嘀咕,抱怨大嫂扯的谎害我不浅,搞到被大哥押着要来这种鬼地方圆谎。老实说,置
身于这么一座垒垒的墓地里,放眼望去,四周阴沉沉静沉沉,罩在一片无边无垠的荒冢中
,我可真的是毛发倒竖。
  大哥在催促:“存义,到了没有?”
  我给他催得心慌:“就到了,喏,前面就是!”
  我闭上眼睛胡乱朝一个墓地一指,心想反正都是扯谎,拜谁都没关系,那烧猪和元宝
蜡烛就当作是益了墓下的亡魂。
  “存义,”大哥惊叱,“你没搞错!是这里……”
  我睁开眼睛,随着大哥的眼光望去,这一瞧,整个人只差没给吓得屁滚尿流,以及身
子向后猛跌个十来丈远。我的手,仍指着那个墓地,直至我发现了错误,可是我的手仿佛
已不听使唤般,僵直直地指着放不下来,我的手指所指的那个墓地,是一处新冢,分明是
在我们到达之前不久才填好的土,泥还是松松的,木碑是新插的,烛泪一饼一饼的乱疙瘩
,香枝犹尽息。我不用走近去看,已能清楚地瞧见,那石碑上赫然题着“爱女袁小玲之墓
”!
  “存义!存义!”大哥喊我。
  我唔晤呃呃地答不出话来。
  “存义,怎会是这里?”大哥的一张脸,都傻白了。
  我又是摇头又是点头,泪水不遏而流。“存义,你吓糊涂了,你记错了地方!”大哥
的表情,好复杂、好疑惑、好古怪,却又好生地不安。我陡然膝间一软。扑通一声,跪跌
了下去,挣扎着爬前几步,朝着袁小玲的墓前,全身匍匐,顶额抵地,开始放声恸哭起来
。我听见自己一声声撼天震地的恸哭,随着山上的阵阵阴风,沸沸滚滚往山脚下冲流下去
,在那千茔百冢的山坟里,此起彼落的激荡着……
  “存义!存义!”大哥的声音充满抖痛、惊悸、颤动以及更多的焦灼。
  我仍然哭得声嘶力竭。
  “存义,存义!”大哥依旧在声声唤我。
  我业已哭得脑门发胀。
  “存义……存义……”
  我的哭声渐弱,但间中仍抑不住发出一声半响的干噎。
  “存义……”大哥把我扶起来,曳曳我的袖子,一副心疼的模样,不防备一颗泪滚了
下来,“存义……”
  我喉底哑哑作响:“大哥!”
  存义,我说了几千遍几百回了,咱俩打死不离亲兄弟,你有事,难道我会袖手旁观不
成?”大哥一头说,一头潸潸流下泪来,又忙不迭的拭掉。
  我惨白着脸:“大哥,我对不起你!”
  “存义,你又来了,怎么尽讲这种话?”
  “大哥,我也不瞒你了,”我下意识的掩着脸,也不知是痛苦还是羞耻,我听到自己
的声音十分虚弱,“袁……小……玲……遇……害……的……当……晚……我……是……
目……击……证……人……”
  大哥闻言,像触电一样霎时打了一个猛烈的冷战,半晌说不出话来。
  “大哥!我对不起你!”
  “唉,怎么你又说这种话?”大哥长叹一声;“你年轻人血气方刚,晚上载了女朋友
到大潭拍拖,也是很自然的事,大哥又怎会怪你?”
  我不敢正视大哥的目光,仿佛看着他我就说不下去似的。然而明明话已到嘴边,只是
说不出来,在结巴着:“……我……我……载……的……女……子……是……是……”
  大哥淡淡地接口:“是人家的老婆是不是?”
  我仿佛被人用一条棍,直戳心脏,痛得天昏地暗。
  “存义,”大哥红了眼眶娓娓地说,“刚才你告诉我在袁小玲遇害当晚是目击证人,
我便把实情揣摩出了八九分,你还记得前晚我们议论袁小玲案件时.我所分析过的一番话
吗?我说报答的人一定是案发现场的其中一个目击者,为什么我会一口咬定是其中一个目
击者?这也很简单,试问一个男人在三更半夜时分,又怎会独自一个人老远跑去大潭呢?
不消问是带着女朋友同去,结果碰上袁小玲正巧给凶手强掳到命案现场强暴,却又不敢出
手相救,为什么不敢相救?分明到大潭愉情的男女,他们的关系肯定不是一般的恋侣,不
是男的有老婆就是女的已有老公,他们怕出手相救会揭穿身份。至于为什么案发后的翌日
下午那男的才报警,这也可猜测到,那男的和那女的为了袁小玲遇害事件起过争执,才拖
了这么久。迟至第二天下午偷偷打电话报警……存义,这实在是个天大的讽刺,大哥又怎
会料到,你是案发现场的其中一个目击者,且还是你打电话报的警……”
  “大哥……”
  “你怕,证明你起码还有一点的人性。”
  “大哥!”我竭力按捺着,但那呜呜的哽咽,如同婴儿的哭泣,“我是要救袁小玲的
,我岂是见死不救的人?只不过……”
  “我明白,我能理解,”大哥正色道。“存义,那个女人,你从今天起就跟她一刀两
断!你又不丑,又不是七老八十,又不是穷得一毛钱都没有,怕没女人要?偷人老婆,迟
早有报应的。瞧,现在就出事了,单是一个袁小玲,就够拿你的命了,若果人家老公揭发
你们的奸情,你不给斩得七截八截有劳大哥替你收尸才怪哩!”
  说得我汗水莹莹,拾不起头来。
  “存义,事情不发生也发生了,当下之急,是先解决袁小玲的阴魂上门邪祟的烦恼。

  “大哥,我见死不救,我怕她……不肯饶我……不然……我又何至于怕成这个样子…
…”
  “不怕不怕,没事的没事的,”大哥嘴里老是这么安慰我,但他的一张脸,却是流露
阴晴不定,忐忑不安之色,“快把烧猪和元宝蜡烛移过来这墓地,咱们虔心拜过袁小玲,
给她磕一百个响头,乞求她的原谅。”
  于是,在大哥将烧猪摆好在袁小玲墓前的同时,我划亮了一根火柴,点燃了那蜡烛和
香枝以及串串的锡箔,那些元宝烧得嘶嘶地响,一个个烧成灰,一缕一缕,飘落到地上,
颤颤的独自闪着暗红的火焰。一阵阴风卷过来,吹得香烟乱绕,那阵浓郁的香烟扑到脸上
来,熏得找眼睛酸辣辣的。
  “存义,还不跪下磕头!”
  大哥要我跟地一同跪拜,于是我整个身躯匍匐在墓前,顶额抵地,开始一下一下地猛
磕起头来。而大哥则双手合十,嘴里喃喃念念,在祈求倾诉,泪光莹然。如此跪拜有多久
,一个小时?两个小时?抑或是大半天?我自己也弄糊涂了,反正感觉上是一个世纪般的
长久。直至天空忽然雷电大作,横风暴雨,一声大霹雳,我和大哥这才仿佛从梦里乍醒般
,在哗啦的雨声中,湿漉漉水淋淋地下山去。一路下山,但见墓地里遍地的水沟子,脚踩
在水里,溅起朵朵水花。有好几回,我脚下一个不稳掼倒了,弄得满裤泥浆。愈走,愈是
抖衣乱颤。不是因为轰隆的雷声迢递传来,一级一级的,像要朝我劈打;也不是因为到处
是密密风雨,没有一丝人气,模模糊糊地叫人感觉自己根本亦不存在,而亦化成了风风雨
雨,而是……
  我恍惚听见后面有声音在唤我。
  是一个女子在凄哀的呼唤着我的名字。
  “大哥,你听到吗?”
  “嗯。”
  “大哥,一定是袁小玲在喊我!”
  “别怕……”
  “大哥,怎么办?”
  “我们先回家去。”大哥腾出手来拍拍我的肩膀。
  “不!我要折回去她墓地,我要问清楚她想怎样,我不能再如此担惊受怕地下去,她
这样折磨我比马上夺了我的命,更叫我痛苦……”我豁出去了,使蛮力一甩,把大哥的手
甩开,回转身便要朝山上跑去。
  “存义!”
  “大哥握住我的手腕试图拉我回来,我拚命往回挣,他紧箍着下放,找心内一急,咬
牙用尽气力推他,他的右脚一滑。脚底下踩到一块松动的石头、一个踉跄,便见他右腿弯
跪下去,痛得紧咬下唇。
  “大哥!”
  “存义,你听我说,我们先回家去,不用怕,凡事有大哥替你担当……”
  就这样,咱两兄弟相互扶持着下山了,回头望向那座垒垒的墓地,但见一阵大风从雨
声深处哗哗吹过,鼓奏着狂风扫叶似的音乐,愈发把偌大的坟场衬托得阴凉凉、灰凄凄、
诡异异、森森然。上了的士,还来不及找块干布什么的揩抹满头满脸满身的雨水和泥浆,
先已闻到一股气味,且车内凉飕飕充满了风。
  “大哥,你忘了关冷气?”
  “没有哇,你瞧,车里的冷气不就早熄了吗?”
  “你没关好车窗?”
  “四个车窗不都关得紧紧吗?”
  “那……”确实如是,我一坐上的士,便忍不住机灵灵地打了个寒噤,但觉车内寒气
十分僵冻,也不明白车内的空气何以比外面还要冷得出奇。
  “存义,你闻到吗?”
  “就像硫黄。”我皱着眉头。
  “就像死人的气味。”大哥捏着鼻尖说。
  我的脑子里立刻印上无可抑止的恐怖,当我跟大哥的眼光一接触,彼此心灵相通,迅
速想到是怎么回事。我心剧跳,如擂鼓,本能的掩着嘴巴,不让自己发出一声半响的尖嚎
。然而禁不住一阵阵的昏眩,浑身毛孔竖立,大哥则强自镇定,打开车门,摇下车窗,好
让车内的风溜出去。然而那股强风像无数硕大无比的蝙蝠,仍然在车厢内疯狂地扇着翅膀
,不曾旋出车外去。并且那股尸臭的气息渐浓渐涌。
  “袁小姐……”大哥嚅嗫地叫唤。
  随着大哥的一声叫唤,立时那股风扑上来,热呼呼的,对准着我们两兄弟在咻咻地吹
气。
  “袁小姐,你大人不计小人过,我弟弟知错了,你就饶他一命吧!以后初一十五,会
给你烧元宝蜡烛,到你墓地磕头求恕……”
  大哥颠来倒去就是这番话。平日他正义凛然坦荡无愧,但今时今刻,却为了他不肖的
弟弟我,流露惧畏和惊惶之色,他那双眼晴才会那样闪烁不定,如同一只受吓的小鹿,在
四处乱窜。
  回应我们的,是一声绵邈的叹息。
  一声低沉而悠长的绵邈之叹息。
  “袁小姐,你饶了我吧!你饶了我,我发誓帮你报仇!”我脱口而出,话一出口,这
才惊觉的捂住嘴巴,连我自己也怔住了,何以会说出这样的话来。然而话声甫落,车内的
那股强烈阴风,顿时旋溜而去。与此同时,那股尸臭亦渐淡渐远而去。
  “走吧,存义。”
  大哥朝我打了个眼色,于是我们以最快的速度上了的士,他一踩油门,转动驾驶盘的
当儿——但听见“砰”的一声,是后座左边车门关闭的声音。隔着车窗,尽管仍下着倾盆
大雨,但是我们依然能够清清楚楚地看见,一抹红色的背影消失在那黑暗的坟头。
  “大哥,我对死人发了誓,如果毁言,下场一定是很悲惨的,是不是?”我歇斯底里
的喊了起来。
  大哥不语,只是默默地看了我一眼。
  “怎么办呢?我哪来的本事替袁小玲报仇?”我但感到汗毛凛凛,头皮发麻。
  “只好见一步走一步,看来袁小玲是不会罢休的,”大哥沉吟道,“你认得凶手的样
子吗?在案发现场你有否看清楚那凶手的模样?”
  “认得,却记不起来。”
  “什么认得记不起来?”
  “如果让我碰见他,我相信会认得出,但若要我描绘他的样子,我却又记不起来。”

  “茫茫人海,说不定一世再没机会碰上他!”
  我也这么想,香港这么大,总不成要我逐家逐户地去搜索?再说,他杀了人,还不躲
到老远去么?”
  “除非袁小玲的阴魂从中协助……”
  “妈呀!她如果三天两头地显灵,我怕凶手没找到,我已给吓破了胆去见阎王了!”

  “存义,搞到今日如此田地,你也只好认命了,别忘了大哥的话,从此与那女人一刀
两断,不然,惹的祸端恐怕还不止这些哩……”
  “大哥,我知错了。”
  “是了,回到家里,如果大嫂问起,你就随便敷衍她几句算了,千万别把大潭的事情
告诉她。你知道的啦,妇道人家就是守不住秘密。让她知道还得了,不到半天,便沸沸扬
扬加盐加醋地传给隔壁的三姑六婆听,那就糟糕了。”
  “嗯,我知道。”
  “我看这几天还是把两个小孩子送去娘家给岳母看顾为妙,免得袁小玲上门邪祟时.
让小孩子受惊就不好了。”
  “不如也让大嫂回她娘家住几天。”
  可是你身子不舒服,没她在家堡汤炖药的。很不方便。”
  “我不是身子不舒服,而是心里太骇怕。正因为大嫂不知头……不知尾……我担心也
把她吓倒了……不如也……打发……她离开……几天……”
  “说的也是。”
  终于抵达家门。
  为了避免引起大嫂的怀疑,大哥早就跟我商量好在她跟前要假装若无其事般,所以他
一踏进大门便故作轻松状,表示一切避邪的关目都照做了,从此阖家高枕无忧了。可是要
我强颜欢笑,我实在装作不来,心里禁不住声声自责:大哥呀大哥呀,要是你知道我勾搭
的那位有夫之妇原来就是你老婆我大嫂,你还能笑得出来么?
  如此一来,我越发毛躁起来,喉干舌燥,千头万绪。
  幸好一夜无事。
  没有恶梦。
  半夜醒来,黑漆里,我摸到了香烟,划亮火柴,烟头上火光一闪的刹那,我的视线,
便不由地朝大门处望去,我以为我会看见袁小玲整个身影“嵌”在门里,用深痛恶绝的眼
光死死地盯着我。
  然而没有。
  大门一片光滑,连个影迹都不见。
  我不觉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旋却却又惴惴难安起来。
  风雨欲来之刻,总是显得特别平静的。
  真正的恐怖,不是在我面对危险恐惧的时候,而是在我完全不知道将要面临是什么,
对未知的恐惧。要替袁小玲报仇。那必定是个艰辛重重的担子,不给她伸冤雪恨,我命也
必休矣。我竭力要把这种可怖的思想打发,然而出现在我脑子里的仿佛是个钟摆。摇过来
晃过去,令我头痛欲裂。无论如何再睡不着,唯有强撑起身拼命抽烟。
  就在我点燃第二十根香烟时,厅里的电话突然朗朗地响起来。
  沉寂中我嗅到不寻常的频率。
  我几乎是扑上前抓起听筒的:“哈罗!”
  电话那头,完全是一片令人窒息的真空。
  喂!喂!喂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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