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host 版 (精华区)
发信人: SpadeAce (黑桃A), 信区: Ghost
标 题: 你感染病毒了(一)--死亡发生在冬至前夜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Tue Jul 2 19:14:32 2002) , 转信
冬至前夜
在十二月底的日子里,西方人开始欢度他们的圣诞节,而东方人的节日则是冬至。当
然,严格地说冬至算不得节日,即便是,也不是人间的,而是另一个世界的,也就是中国
人所谓鬼魂的节日。但相对于圣诞节,西方人也许更喜欢圣诞夜,并冠之以种种美丽的称
谓,比如平安夜。冬至也是,不过冬至前夜是比较晦气的,尤其是对于偏好于传统的老人
们而言。
从科学的角度而言,在北半球,冬至是夜晚最长,白昼最短的一天,所以,如果把一
年比作一天的话,冬至就等于是子夜。所以,冬至的前夜是名副其实的慢慢长夜,天黑得
特别早,也特别地冷,太阳总是若有若无的挣扎着要提前下班,仿佛患了黑暗恐惧症一般
急急地躲到地平线以下去。才六点,天空已是一片漆黑,几乎连月亮都找不到了,我站在
窗前,望着远方的乌黑的天空,心中忽然有了种奇怪的感觉。
我匆忙地拉上了窗帘,打开了电脑,开始上网,今天的网上没什么特别的消息,我和
我的一个朋友聊了一会儿,就下了线。我开始写一篇新的小说,刚写了个开头,原本想好
的灵感却突然枯竭了,再也记不起来了,我总觉得今天不对劲儿,我打开了邮件箱收邮件
,总共只有一封新mail,发件人是林树,我的一个老同学兼好朋友。内容很短——
“我的朋友
当你收到我的这封信以后,立刻就到我家里来一次,马上就来,一分钟也不要迟疑,
好吗?我现在来不及了,快,你一定要来。 林树”
他什么意思?让我晚上到他那里去,那么冷的天,那么的远的路,他那儿离我家距离
一个小时的车程呢,这不要了我的命。我看了看他发出的时间,距现在只有半个小时。而
现在已经快十一点了,难道真有这么重要的事?会不会开我玩笑?不过林树不是这种人,
他这种比较严肃的人是不太会跟别人开玩笑的,也许真的有什么非常重要的事。
我在房间里徘徊了一圈,然后看了看漆黑的窗外。最后还是决定去一次。
出了门,发现地上有好几圈黄色的灰烬,不知是谁家烧过锡箔了,我特意绕道而行。
走到马路上,才发觉天气要比我想象的还要冷,风不知从什么地方窜出来在半空中打着唬
哨。商店都关门了,开着的便利店也是了无生气的样子,人行道上几乎没有一个行人,就
连马路上的汽车也非常少,我等出租车等了很久,我清楚地数着在空旷的黑夜里回响的自
己的脚步声。
终于叫到了一辆出租车。驾驶员三十多岁,挺健谈的:“先生,今天晚上你还出去啊
。”
“有点急事。”
“明天是冬至啊。”
“呵呵,我不信这个的。”
“我也不信,可是今晚这日子最好还是待在家里。今天做完了你这笔生意,我马上就
回家,每年的今晚我都是提前回家的。”
“为什么?”
“鬼也要出租车的嘛。因为今晚和明天是鬼放假的日子。没吓着你吧,呵呵,开玩笑
的,别害怕。”
车上了高架,我看着车窗外我们的城市,桑塔纳飞驰,两边的高层建筑向后奔跑,我
如同在树林中穿行。迷朦的黑夜里,从无数窗户中闪烁出的灯光都有些晦暗,就连霓虹灯
也仿佛卸了妆的女人一样苍白。
不知怎么,我心神不安。
车子已经开出内环线了。林树的家在徐汇区南面靠近莘庄的一个偏僻的居民区,七楼
,一百多个平方,离地铁也很远,上个月林树说他的父母到澳大利亚探亲去了,要在那儿
迎接新世纪,所以现在他一个人住。一个人住那么大的房子,要有点心理素质的。
我看了看四周,现在车子开在一条小马路上,虽然林树的家我常去,但我从没来过这
条马路,黑夜里看不清两边的路牌,只能看到远处黑黑的房子,要么就是大片大片的荒地
。车子打着大光灯,照亮了正前方,光亮的柏油路面发出刺目的反光。而四周是一片黑暗
,如同冬夜里的大海,我们的车就似大海里一叶点着灯的扁舟,行驶在迷途的航线上。
我索性闭上了眼睛,迷迷糊糊地任车子载着我在黑夜里漫游。在半梦半醒中,车子忽
然停了下来,我睁开了眼睛,看到了车外一栋栋黑黑的居民楼,的确到了。我下了车,司
机只收了我个整数,零头不要了。然后他迅速掉转车头开走了。
我懵头懵脑地向前着,不住地哆嗦,小区的弄堂里不见一个人,两边楼房里只有零星
的窗户还有光线透出,可能是几个半夜上网的人。我不断地呼出热气,象一团清烟似地向
天上升去,我看了看天空,星星和月亮都无影无踪了,只有几朵乌黑
的云漂浮着。风越来越大,从高空中向下猛扑而来,卷起一些细小的碎屑,在空中飞
舞起来。哪家的塑料雨棚没有安装好,在大风中危险地颤抖着,摇摇欲坠,发出巨大的声
音,就象是一只拳头砸在了塑料上。
忽然我好象听到了前面有什么声音,“嘭——”那声音很闷,象是哪家的花盆敲碎了
。
我加快了脚步,在林树家那栋房子下面的地上,我发现有一个人倒在地上。
我屏着呼吸靠近了几步,,在楼前的一盏昏暗的路灯下,看清了那个人的脸,那是我
的朋友林树的脸。
一滩暗红色的血正迅速地从他的后脑勺下向外涌出。
我突然想到了什么,立刻抬腕看了看表——子夜十二点正。
冬至到了。
冬至
林树的脸是那么清晰,白白的,一丝痛苦也没有,就象是解脱了什么。当他竟然要张
开嘴说话的时候,,却什么声音都没发出来,我对他大喊,你快说啊,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时,我从梦中醒来了。
现在已经是中午了。我躺在床上,昨夜发生的事是真的吗?是的,是真的,我想起来
了,林树给我一份MAIL要我到他家去,当我在子夜十二点赶到他楼下的时候,他却跳楼自
杀了。然后我报警,在公安局折腾了半夜,到清晨六点才回到家,然后蒙头就睡,直到现
在。
我起来吃了点东西,电话铃响了,是我的同事陆白打来的,他请我平安夜晚上和他们
一起出去玩,他早就说过了,但我一直没确定,因为圣诞对我的意义不大,但现在林树出
了事以后我的心情很紧张,我马上就在电话里同意了。
我出门坐上一辆中巴去了嘉定乡下,一个小时以后,我来到一座公墓前。今天是冬至
了,这里的人很多,上午的人应该更多。我在门口买了一束花走进墓园。虽然天很冷,阳
光却不错,很温和,洒在墓园四周的田野上,周围有许多大树和芦苇,一些鸟在欢快地鸣
叫着。我走进最里面的一排墓碑,在一个名字前停了下来,墓碑上镶嵌着一张椭圆形的照
片,一个十八岁的女孩正在照片里微笑着。我轻轻地把花放在了墓碑前,然后看着照片发
了好一会儿呆。忽然一声奇怪的鸟鸣把我从沉思里拉了出来,我抬头看了看天,那只鸟扑
扇着翅膀飞走了,只有冬至的阳光纠缠着我的瞳孔。周围的一些幕碑前,人们按照传统的
方式给死去的长辈磕头,也许这是他们一年中仅有的几次弯下尊贵的膝盖,另一次该是清
明。随着祭奠先人的古老仪式,四处升起许多烧冥币和锡箔的烟,那些清烟袅袅而起,如
丝如缕,在空中铺展开来,仿佛已在另一个世界。这亡魂聚集的场所,今天坟墓里的人终
于放假了,我又想起昨晚那个出租车司机的话,不知怎么,喉咙口突然痒痒的。
晚上回到家,我没有开电脑,把灯关了,一片漆黑中,我独自看着窗外冬至的夜色。
整个晚上我一直沉浸在对林树的回忆中,我实在不明白为什么他会选择自杀。他这个人性
格是很温和的,但也不是那种特别内向的人,家庭还算和睦,条件也不错。他是个大网虫
,一直梦想进网络公司工作,年初他好几次参加几大网站的招聘,但都没有成功,在两天
前,他终于被一家财力雄厚的大网站聘用了,要知道,在现在网站纷纷裁员的时候,学历
一般的林树还能应聘成功简直是个奇迹。在他收到聘用通知书的当天晚上,就立刻请我在
外面吃了一顿火锅,那时候他眉飞色舞,春风得意,谁知道第二天居然就跳楼了。实在没
理由啊。
我胡思乱想了很久,慢慢地陷进了沙发中,忽然我好象看到了前面的黑暗中有一个人
影,模模糊糊的,那人影靠近了我,一点光线不知从哪里亮了起来,照亮了那张脸——香
香。我轻轻地叫了她一声。
那张脸平静地看着我,没有回答,然后又悄悄地隐藏回黑暗中了。我急忙从沙发里跳
了起来,打开了灯,房间里却只有我一个人,原来刚才我睡着了,也许做了一个梦。现在
我的精神太脆弱了,已经濒临崩溃了。
我倒头就睡。上了床却始终睡不着,直到我听见一种熟悉的声音,或远或近地飘荡着
,钻到了我的心脏中。
平安夜
“多美的夜色啊。”陆白的女朋友黄韵倚着浦东滨江大道的栏杆,她染红了的头发在
风中飞扬着。又是一个圣诞夜。
我们总共有七八个人,虽然说好了平摊,但这回陆白带着女朋友,坚持要自己请客。
我们漫无目的地游荡在陆家嘴,尽情地吃喝玩乐,只有我的心情比较沉重,几乎没说什么
话。陆白今年二十八岁,除了有一套自己的房子以外,各方面的条件一般,但他的女朋友
却非常漂亮,是个难得的美人。他们是网上认识的,也该算是网恋的一大成果,一开始的
时候可以说是打得火热,但后来黄韵就对陆白不太满意了,可能是嫌陆白的相貌一般吧,
看来网恋最终还是要回到现实的。陆白常向我诉苦,说女朋友对他越来越冷淡,上个月居
然提出要分手,他很痛苦,他甚至到处求教让女孩子回心转意的秘诀。
在滨江大道边,我看着对岸的外滩灯火,还有身后的东方明珠,20世纪最后的一个圣
诞夜,一路走来都是花花世界,我的心情却依然抑郁。陆白忽然搂着女朋友大声地向我们
说:“我和黄韵决定结婚了,明年的春节请大家吃我们的喜酒。”
这让我们吃了一惊,原来以为他们两个马上要分手的,没想到现在居然要结婚了,太
突然了。我仔细地看着他的眼神,却什么都没看出来,他满脸笑容,却有些僵硬,他一定
是太高兴了,没错,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任何人遇到这种幸运的事都会这
样的。
我看了看时间,快十二点了,把这个时间让给他们的两人世界吧,于是我向陆白道别
了,其他人也纷纷识趣地走了。只留下他们两个在黄浦江堤边卿卿我我。
我望了望四周,还有许多一对一对的在寒风中依偎着。我竖着领子,沿着黄浦江走了
几十步,突然身后传来一声女人的尖叫声。那又高又尖的声音象一把锋利的匕首划过平安
夜的空气,我脆弱的心脏仿佛有瞬间被它撕裂的感觉。我捂着了胸口,那颗心简直要从嗓
子眼里跳出来了,这时我听到许多人奔跑的声音,而女人尖厉骇人的叫声还在继续。我回
过头去,看到发出尖叫的正是陆白的女朋友黄韵。我愣了一下,随即冲了过去,我挤开人
群,看到人们都在往黄浦江里张望,我也往江里看了看,黑漆漆的江面卷起一阵寒风,一
个人影在江水里扑腾挣扎着,升上一些微弱的热气,然后渐渐地消失在冰凉刺骨的滚滚波
涛中。
“陆白!”黄韵继续向黄浦江里叫喊着,“他跳到黄浦江里去了,快——快救救他—
—”她突然抓住了我的衣服,“救救他,快。”
我也麻木了,我若是会游泳,说不定真的会跳下黄浦江救人的,但我不会水,一点都
不会,跳下去等于自杀。周围的人也在频频地摇头,一片叹息声,就是没有一个人敢下水
。这时一个穿着黑色新制服的警察也过来了,警察看了看黄浦江,无奈地摇了摇头,他说
自己也不会游泳,然后他对着对讲机说了几句话。很快,一艘小艇驶到了江面上,他们好
象不是来救人的,而是来打捞的。我回过头去,不敢再向江中张望,浑身发着抖,抱着自
己的肩膀。黄韵的呼救声也停息了下来,她不再说话,一动不动地站立在江风中,象一尊
美丽的雕塑。
一个小时以后,陆白终于被打捞上来了,惨不忍睹,我无法描述在冰冷的江水中浸泡
过的他究竟变成了什么样子,他被装进了一个黑色的大塑料袋,拉上拉链,象一具塑料棺
材,送上了一辆运尸车。
一个警察在询问着黄韵。她断断续续地回答:“忽然,他忽然变得神情凝重起来——
象是看到了什么东西。”
“什么东西?”警察催促着她。
“不知道,他的眼神很奇怪,看着我后面,接着又是我左面,嗯——又移到了右面,
飘忽不定,时远时近。我看了看四周,什么东西都没有,最后,最后他脸上什么表情也没
有了,眼神似乎也消失了,转身翻过栏杆,就跳进了黄浦江里——”她不能再说了。
我不明白她说的话,警察也不明白,我看了看四周,除了人以外什么都没有。
那究竟是什么?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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