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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SpadeAce (黑桃A), 信区: Ghost
标 题: 你感染病毒了(二十六)--铁箱里的女人头颅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Tue Jul 2 19:26:21 2002) , 转信
二月二十四日
天色还是那么阴沉,我明白自己是在和时间赛跑。我独自走进那条挤在商务楼中间的
弄堂,推开那扇石库门房子的大门,走上陡陡的楼梯。我敲了敲门,黄韵的妈妈给我开了
门。
“怎么是你?”
“对不起,阿姨,有些事情想问问你。”
“快进来吧。”我走进了屋子,黄韵的那张黑白照片挂着,她依然在向我微笑。然后
,我看到了梳妆台上的那张年青男子的照片,那张忧郁消瘦英俊的脸,独一无二,绝对是
他——黄东海,我不会认错的。
“黄韵已经走了整整一个月了,你是来上香的吗?”她平静地说。
一个月?对,黄韵是大年夜守完岁以后死的,到今天整整一个月了。她离开这个世界
只有一个月,而我几乎遗忘了她,我不敢再看她的照片了,我低下头,给她敬了一柱香。
然后我回过头看着黄韵的妈妈,看得出,她年轻的时候应该也是一个和黄韵一样漂亮的女
子,风姿绰约,结果却红杏出墙,现在,她却显得老了许多。
“阿姨,其实我来是因为别的原因,我知道这些问题对你来说可能非常敏感,不方便
回答,但是,却是非常重要的问题,我想知道,黄韵的亲生父亲是不是叫黄东海?”
“对,你怎么知道?”她显得很惊讶,其实我也觉得自己运气比较好,我原来以为黄
东海失踪以后应该改名换姓的,看来他没有这么做。
“阿姨,我不想探究别人的隐私,不过,我可以告诉你,黄韵的死很可能与他有关。
”
“他害死了自己的亲生女儿?”
“不是,但有间接的关系,请你相信我,现在一时半会儿也讲不清楚,也许以后我会
给你解释的,我只想知道,黄东海的情况,全部的情况,你知道多少,就请告诉我多少。
”
“一切都要说吗?”
我知道有些事情她是不会告诉我的,我的年龄能做她的儿子,问这些她年轻时候的风
流韵事实在不妥当,我只能做一些让步:“阿姨,我明白你很为难,那好吧,你认为纯属
个人隐私的事就不必说了,但关于黄东海的事情请你告诉我吧。求你了。”我几乎是低声
下气地说。
她却出乎我的意料,淡淡地说:“都是些过去的事,告诉你也无所谓啦。”她看着自
己女儿的遗像,对着照片里的黄韵笑了笑,然后也对我笑了笑,非常自然,就象黄韵还在
她面前一样,我觉得她真是个非同一般的女人。
接着,她缓缓道来:“那是1976年的时候,我的父母早就被打作了右派去了内地接受
再教育,我一个人住在家里。当时我既没有去上山下乡插队落户,也没有进厂做工人,初
中一毕业,就进了街道的生产组,那时候你还没出生吧,不会明白什么是生产组的。那时
候无非是糊糊火柴盒,装订纸张之类的活,非常辛苦。
有一天,生产组里来了一个年轻的小伙子,他就是黄海东,没有人知道他是从哪里来
的,因为是生产组这种地方,也没人去过问。他很少和别人说话,但是他什么活都肯干,
生产组里多是女同志,我们也乐意把重活脏活留给他干。他每天晚上都睡在生产组的小仓
库里,那里是间漏风的小房间,对着马路,潮湿阴冷,那是冬天,在那地方过夜简直会被
冻死。于是,我可怜他,就让他搬到我家里来住了。那些天里,这整栋石库门里就我一个
人住,趁着没人注意,他在我家里住了几天时间,他一直随身带着一个铁皮箱子,用铁锁
锁着,从来不让我碰这个箱子。忽然有一天晚上,天很冷,他拎着箱子悄悄地走了出去,
我很奇怪,就跑到窗户边上,看,就是这个窗户,从这个窗户往下看去,是石库门的天井
。”
我走到窗边,往下看了看,果然,天井里除了中间的过道,四周都是泥地,种了许多
普通的花草。
黄韵的妈妈继续说:“那晚,我从这个窗户往下看去,看到天井里有个人,正举着一
把铁锹似地东西在泥地上挖坑。我很奇怪,那晚的月光特别明亮,那个人抬头看了看四周
,我看到了他的脸,在清澈的月光下,我可以看清楚,那是黄东海的脸。他的身边放着那
个被他当作宝贝似的铁皮箱子,我屏住了呼吸,偷偷地在窗口看着,他似乎没有发觉我,
他还在卖力地挖着,挖了好几个钟头,挖出一个很深很深的坑,大约有一个人这么深
,最后,他把那个铁皮箱子埋进了坑里,又把挖出来的泥土再全部掩盖上,弄得严严实实
地,一点挖过的痕迹都看不出来。然后,他就走出了大门,我以为他只是出去走走,却没
有想到,他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过,九个月以后,黄韵就出生了。二十多年过去了,我再
也没有见到过他,也没有他的任何消息。”
我明白她省略掉了中间很多情节,比如她和黄东海之间的事情,仅仅是可怜他才让他
住到这里来的吗?也许只有她自己明白了,我又看了看梳妆台上那张黄东海的照片,他的
确很能吸引女子,尤其是他的忧郁,也许的确能让女人来同情可怜他。当然,那些暧昧敏
感的事,就让她自己埋在心中吧,我不需要知道这些,对我来说,我已经知道最重要的内
容了。
我又把头靠在窗边,从这里可以望到不远处几栋高档商务楼闪闪发光的玻璃幕墙,我
指着下面的天井说:“阿姨,下面天井里一直没人动过吗?”
“没人动过,八几年的时候,楼下的人家在这些泥地上种了许多花,你看,就是天井
里的这些,到了夏天,下面全是一片绿色,黄东海埋那个箱子的具体位置吗,如果我没记
错的话,就在那棵最大最高的山茶花的下面,瞧,就是正在开花的那棵。”
我看了看天井,的确有一棵又高又大的山茶花,我爸爸过去也种过一棵同样高大的山
茶,就是这个样子的,早春时节开花,现在应该正是花期,姹紫嫣红地开了一片。这时候
,我看到有个中年人走进天井,给那些花在浇水。小时候我家住在底楼,也在天井里弄了
个泥坛种葡萄,并不太深,大约只需往地下挖几十厘米就行了。刚才黄韵的妈妈说黄东海
那晚在下面挖的坑有足足一人多深,楼下人家种花的话,应该不会挖得那么深,也不会发
现黄东海埋在地下深处的那个铁皮箱子的。我想了好了一会儿,依着窗口,呆呆地看着下
面的天井。
“你怎么了。”黄韵的妈妈叫了叫我。
“哦,没什么。”
“我能说的全都说了,你可以回去了。”
我嗯了一声,说了声再见,最后看了黄韵的遗像一眼,慢慢地挪到了门口,刚要跨出
门,黄韵的妈妈在我身后说了一句:“下面天井的大门每晚都不上锁的,楼下种花的那家
人大约十点半以后睡觉。”
我回头对她笑了笑。然后走下了陡陡的楼梯。真是一个绝顶聪明的女人,她已经明白
了我的心思,晚上下面的大门不上锁,意味着晚上我可以进来,楼下种花的人家十点半以
后睡觉,就是说,十点以前最好不要来挖那泥地下埋着的箱子,以免被人发现。我在心里
对她说了声谢谢。
现在是下午三点钟,我在外面游荡着,脑子里全是那只埋在天井地下的铁皮箱子。天
知道这里面装的是什么,也许是大笔钱,不过当时的钱放当今天大概也没多少,也许是金
子,也许是什么机密文件,也许是皇后的人头。
也许什么也没有。
如果黄韵的妈妈说的都是真的,那么这只箱子已经在地下放了二十多年了,谁能保证
二十年来没有人任何人动过那块地呢?老实说,那个石库门弄堂能够在高层建筑的夹缝中
保存下来已经是奇迹了,如果,如果那箱子里面真的是皇后的人头,那么那地方没有被夷
为平地象周围一样造起高楼大厦,一定是万分幸运的事了。
我在外面吃了顿晚饭,然后跑到附近的一个建筑工地上,花了二十块钱,向一个民工
买了一把铁锹。接着,静静地在一个小角落里等了几个小时,直到我的手表指针指向了晚
上十点半。
我握着铁锹走进了黑暗中的弄堂,样子非常奇怪,给人一个建筑工人或者是装修队的
小工的感觉。十点半以后的弄堂里显得非常萧条,没什么人,我走到了那扇石库门前,轻
轻地推开虚掩着的门,步入了天井。底楼的灯全灭了,楼上的灯也灭了,我不知道黄韵的
妈妈是否在看着我,我管不了那么多了。找到了那颗开放着的山茶,虽然今天白昼阴沉,
晚上却月光明媚,我看了看那颗怒放的山茶,也叫曼陀罗花,它开得那样鲜艳美丽,也许
是由于它的下面埋着一个女人的头颅的缘故。
对不起了,美丽的山茶,我抡起了铁锹,刨开了花枝下的泥土。我不敢太用力,以免
被底楼睡着了的人家听到,不过,谁知道他们到底睡了没睡,我必须冒险。我刨了几下,
很快就挖断了山茶花的根,那些美丽的花朵在剧烈地摇晃着,红色的花瓣片片飞落,最后
,随着折断了的花枝,一同掉到了泥土中,象个美丽女子的残骸。我轻轻地叹息了一声,
踩着花瓣继续挖了下去。我从来没有干过这种事情,动作不得要领,又加上不敢弄出太响
的声音,不一会儿就已经浑身流汗了。
在银色的月光下,我继续挥舞着铁锹,就象一个地地道道的盗墓贼在盗掘一座古墓。
我有那种预感,我离她越来越近了。我有些害怕,但是背脊上的汗水让我暂时减轻了害怕
对我造成的恐惧与不安,我的铁锹深深地陷入地下的泥土,那些黑色的泥土非常松软,所
以,我挖的速度越来越快了,也许这是因为这片泥土被黄海东挖过的缘故。我想象起了二
十多年前,黄海东在这里挖坑埋箱的情景,而我现在要把他埋的东西再挖出来,他的那张
独一无二的忧郁的脸又浮现在我面前,我的手渐渐地有些发抖。
不知过了多久,我终于挖到能容下一个人的深度了,还好,没有看到地下水,在上海
,这个深度一般都会有地下水的。我跳进了自己挖的坑里,有一种进入坟墓被活埋的感觉
,因为我现在能感到自己的脚底的泥土里有着什么东西。我弯下了腰,在狭小的空间里,
用自己的手挖着。我摸到了,我摸到了在泥土中有一块金属,是铁皮,我继续用手指挖,
或者抠,知道我的手指几乎麻木了,我终于挖出了一个箱子,冰冷的铁皮箱子。
我紧紧地抓着这箱子,就象抓住了我的生命,冰冷的铁皮让我发热的身体冷静了下来
,我把箱子举过头顶,放到了地面上,接着我从坑里爬了出来。我摸着这个从地底挖出的
箱子,从地下带出来的泥土气息冲进了我的鼻孔中,再回环缠绕于我的身体里。如果我是
盗墓贼,我想这个就是我是我盗取的宝贝,如果它里面真的存在我需要的东西的话。我看
到箱子盖上有一把铁锁,我知道现在还不能打开它。
月光依然明亮,我抬头看了看楼上的窗户,也许她在看着我,不管她看没看到,我向
楼上的窗户鞠了一个躬。然后我丢下了铁锹,拿起铁皮箱子,推开了门,走了出去。明天
早上,楼下种花的人家,会惊奇地发现地面上出现了一个大坑,美丽的山茶已经毁了,他
们也许会认为是哪个精神病干的。
走出弄堂,我才意识到自己的身上全是泥,又拿着一个铁皮箱,如果碰到巡警,把我
带到警局,打开箱子发现真有颗人头,那我就完了。我走进一条无人的小路回家,不敢拦
出租车,汹涌的夜色和明媚的月光陪伴着我恐惧的脸。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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