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host 版 (精华区)
发信人: VB (冬儿), 信区: Ghost
标 题: 招魂淹死鬼(2)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Fri Sep 20 13:08:38 2002) , 转信
我清楚的记得,童年期的小慧,是完全属于海的。
最早,她也像我,像阿武般,精赤着身子,跟一大夥男孩子们一道儿在沙滩上嬉戏,
无论是泅泳、摸蟹和捕鱼的本领,她不输予任何男童,她那把天然卷曲的长发,经常湿漉
漉的溢着海的腥味,她经常无忧的笑着,笑得很野、很甜,一口小白牙像翻腾在岸边的浪
花。
我心深处,有一只神秘的小匣子,把儿时小慧的每一朵笑容以及许许多多与小慧作伴
玩乐细碎的记忆全储记在里面。
曾经,我与小慧精赤着身子,在沙滩翻滚。
曾经,在多岩的尖岬附近,满是孔窟的黑岩石中,我与小慧,一起捕抓多彩的蚌类。
曾经,我与小慧,帮着大人起网捡鱼,带咸味的海风薰着我俩,太阳光把我俩浑身的
肌肤烤成紫蝎色,闪着滑润的光。
曾经,小慧如是对我道:“兴仔,我长大后,也要上竹筏上渔船,跟大人一样出海去
。”
但小慧毕竟是女孩子,十岁之后,她就被她母亲留在家里,干岸上各种零碎的杂活了
。她穿上她母亲的破旧衣裳,用宽大的兜带,把她的弟弟兜在背上,用咿唔不清的谣歌哄
着宝宝。她还得背上筐箩,沿着防风林去捡拾乾柴、喂鸡鸭、切猪菜,担着小木桶,到村
梢的石井那儿去担水,偶尔才有机会到海边来,帮人拖大网,分些鱼虾回去煎煮…………
。熬过了不大不小的那几年,她才把那些杂零活儿顺理成章的交给了她妹妹小敏,换了些
能赚钱的生活。依照滨海渔村的老习惯,女孩到了十六、七岁,学会编织能赚钱,就算是
大人了。
仿佛是突然的,小慧在我的印象里起了改变。
她变得沉默温静起来,她平素随意披散的长发经过梳理,显得整洁而光亮,用一条艳
丽的彩色网带横扎在头上,压着发根,她的脸和裸露的胳臂不再像当初那么黝黑,她早先
平坦的胸,也结实的隆了起来,走路时,带着一股自然的微颤。
她早期的野性更完全消失了,使她远离当初曾和她一起追逐嬉戏的男孩子,成天和同
村的女孩们坐在防风林的碧荫下,悉心的编着鞋帽之类的织物,有时也替人修补鱼网……
…。越是这样的远离,我越觉得她是矜贵可爱的,有一股神秘的力量牵引着我,我背着人
对天许下重誓,今生非小慧莫娶,她要是嫁予他人,我就这一辈子绝了结婚的念头。
然而,女孩儿的心真难捉摸,可不是?
同村的夥伴们,谁都知道儿时的小慧与我感情非常好,可长大后…………。
唉。
基于本能的羞涩和自卑,我由始至终没向小慧表示过什麽,甚至不曾在任何人跟前暗
示过对她存有意思,连阿武这么老友这么知己这么死党,我也不肯把心中秘密泄漏半句。
我怎不自卑?怎不羞涩?
皆因我是红头师公我老爸的儿子,且是衣钵传人。
渔村的人信巫,信巫术,但对从事巫术为业的师公,在渔民社会中却是不被尊重的,
巫被列为行业中最低贱的职业,咱俩父子被嘲笑是“剃头,剔脚,吊田鸡”。
“吊田鸡”就是巫师,地位处于各行各业之末。“吊田鸡”是说师公在作法时,必先
用两个绳拴着的“茭杯”“打茭”,一上一下掷茭杯,怪似人们在田间钓着青蛙摸样。
“吊田鸡”成为人们对师公的戏称。
村子里流传的乡谣里,也有对师公不敬的唱词,如“你要吃,嫁师公,半夜洞房半夜
空”之句,嘲讽师公在半夜里哄神弄鬼,骗人钱财的实质,反映了渔民信巫术又不敬巫术
的矛盾心理。探其原因有二,一是村人忌讳师公上门,只有得病中降闹鬼做白事才有求师
公,师公上门意味着家有病人、家中有鬼、家做白事,平日无事是忌与师公一家人交往的
。如此这般,咱们一家人,无形中被孤立起来,成为畏而不敬,近而不亲的人。二是咱们
这家平日很少劳动,生活却优于一般渔民,在长年累月辛勤劳动的渔民眼里,是有点“特
殊性”的,勤劳吃苦是渔民评估人的标准,巫师被列为最贱,就在劳动这方面不合格。
小慧在小时候,跟我玩,跟我亲近,不外是年纪小不懂忌讳,她长大了,逐日的疏远
我,是合情合理的,我一点都不怪她、怨她。
尤其是我三番四次,脸红耳赤的与老爸力争不果,也就认命了。老爸斩钉截铁,誓神
劈愿,一点转圜的余地都没有的对我这个做
儿子的如是言:
“兴仔,你要再我跟前说转行改业的话,我跟你断绝父子关系!”
我年幼丧母,老爸父兼母职的把我拉拔带大,我再不孝,再叛逆,也万万不能与我相
依为命的老爸断绝父子情。
所以特别感激阿武。
阿武并没有因为我是红头师公的儿子而疏远我,相反的,他待我,如至亲的手足。人
心肉做,我对阿武,也视如血浓于水的兄弟。
其实,我对阿武好,有空没空都去找他,固然是老友鬼鬼的关系,但不能说是没有一
点私心的。
想藉着阿武接近小慧。
阿武和小慧拍拖,是村内人人皆知的事实。
三年前,当阿武与小慧拖手仔的消息传进我耳朵,我一时直如万箭穿心、痛不欲生之
情,至此已极了。
我脸青唇白的过了有十天八日,这才想通想透,小慧纵使不和阿武拍拖,也会和别的
男人相恋、结婚、生子,她如果爱上我,老早在自然辞色间流露出来了。我深信一个人如
果爱上另一个人,再武装感情和百般掩饰,但一双眼睛,或多或少都会泄漏一点端倪。
小慧的眼里没有我。
她的眼里只容纳下阿武一个。
是盲的都瞧得出。
小慧如果与别的男人拍拖,我恐怕连跟她说话的机会都没有,更遑论是共餐同游。
她和阿武拍拖,而阿武与我是死党。难免有碰面,接近的机会,在爱屋及乌之下,她
一定对我很欢容、友爱。
一想及此,我不觉由悲转喜了,一种苍凉的满足感。
就这样,三年来,因为阿武的关系,小慧对我,和蔼可亲,一如童年待我般的厚爱。
可这三年来,多少回了,为了要按奈我自己,我迸得全身的筋骨与牙根都酸楚了。
我恨阿武没有善待小慧。
奇怪像阿武这么好脾气的人,面对小慧时,却是暴躁至极,烦恼绝顶的反应,纵然她
对他,是那么的千依百顺,温柔体贴。
小慧爱上阿武,对我而言,是阿武几世修来的福份。
但对阿武而言,他却悒悒不乐。
分明是小慧爱阿武,阿武却不爱小慧。
阿武不爱小慧,为什么又跟她拍拖?
依阿武一次酒后向我吐的真言,是小慧主动亲近他,三天两头的,做了些糕点煲了些
糖水,送到他家去,他把糕点吃了把糖水喝了,却没有什么表示,她上门,他跟她有说有
笑,她没上门,他也从来不去找她。一日,他家人都不在,她提了一篮小侄子做满月的红
鸡蛋上门,鸡蛋他没吃,他吃了她的红。
我这一辈子,再也忘不了当时阿武这么说:“只怪我血气方刚,孤男寡女共处,抑不
住那股欲火,睡了她,从此挣不脱甩不掉她的纠缠。”
我痛得浑身颤粟。
阿武这番话,当时直如铁锤一下又一下,不断的在我天灵盖上咚、咚、咚、咚地敲打
着。
这三年来,我在阿武与小慧之间扮演着一个绝顶滑稽的角色,每一次阿武在伤害、打
击了小慧,两人闹僵的时候,我便挺身而出充当和事佬,代阿武向小慧赔尽小心,说尽好
话的哄回她,但觉生平所身受的最可笑、残酷的讽刺,莫过于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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