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host 版 (精华区)

发信人: SpadeAce (寒山寺钟声), 信区: Ghost
标  题: 飞天梦魇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Wed Dec 17 19:51:16 2003), 站内信件


身上披着紫色的衣衫,柔软簇新,衣衫上点缀着细碎的紫色晶石,璀璨夺目,在晨曦中宛
如天边朝霞般绚丽,竟似非人间所有。她有些诧异地拢紧了衣服,发现居然好像是比着自
己身量裁出来的一般、无处不合身。
  哪里……哪里来的衣服?昨天她穿的那件……
  想到这里,因为刚醒来而有些混沌的脑子忽然清醒,她记起了昨夜的一切,陡然间下
意识地拉紧了衣服,四顾——黄沙还是这样无边无际地蔓延,极远处,被称为“红山”的
克孜尔塔格山焕发处火焰般跳跃的光,山下依稀有古老的城堡。
  然而,她却是躺在一片干枯的胡杨林中,砂子宛如柔软的床垫。
  地下泉呢?那个剑仙……那个叫做灵修的剑仙又在哪里?
  迦香拉紧了紫衫,从沙漠上站起,只是一个举动之间、便发现身体突然之间居然就恢
复了元气。她在枯死的胡杨林里四顾,张皇失措,却发现一切都恢复到了昨天白日里的样
子:沙漠依旧干涸,胡杨林依旧死寂,甚至骆驼依旧悲鸣……
  只是再也找不到那个在落日下吹箫的青衣男子:剑仙灵修。
  “是梦……一定是梦……”脑海里又开始了翻天覆地的痛楚,完全不顾身上还穿着那
件紫色的霞帔,迦香似乎说服自己般喃喃自语,捂着脖子——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身体里蠢
蠢欲动。眼前忽然晃过黯淡的一幕:厚实密闭的空间,苍白流血的双手,湛蓝色的眼睛,
绝望的呼唤和挣扎,叫着她的名字……宛如十几年来的每一夜。
  “罗莱士。”她扶住胡杨树,脱口说了一句,大口地喘着气,“罗莱士,高昌……”
仿佛被什么看不见的线牵引着,舞姬踉跄地转过身,向着天际火红色的克孜尔塔格山走去

  一只骆驼踏着软沙跟在她身边,驯良地用鼻子闻了闻她的手。
  “啊……?”舞姬抬起头,恍然认出了是昨日那只被她刺了一刀的骆驼,不禁愕然—
—那只骆驼似乎已经忘记了昨日的痛苦和惊惶,一路只是乖乖的跟着这个紫衣女子,仿佛
被谁叮嘱过一样。
  迦香走出几步,看着前方茫茫的黄沙、终于还是爬上了骆驼背。
  骆驼踏着厚实的黄沙、无须控缰就向着克孜尔塔格山下的古堡走去,然而坐上驼背的
女子却忽然间睁大了眼睛,视线忽然触到了一件东西。
  她的脸色瞬间苍白:颈链!背囊里,还放着她平日里带着的颈链!
  舞姬下意识地伸手探向自己的脖颈,这才发觉原先一直戴着的密密匝匝的颈链已经被
人取下,白皙的肌肤裸露在砂风里。她急急重新戴上那串颈链,抚摸着自己的颈子,忽然
间全身微微发抖。
  是灵修……是那个叫做灵修的剑仙做的么?
  是昨夜那个青衣剑仙,在日出前悄然离去之时、给她打点好的一切?他到底是为什么
而来?他昨夜那些话,都是真的?
  “你不认识我了么?我是灵修,而你是迦香——蜀山的剑仙迦香。”
  那个声音恍然回响,然而刚一凝神去思考这个问题,胸口陡然便是一痛、让她不自禁
地弯下腰去,按住那个紫色印痕剧烈地喘息,再也无法继续思考。
  “只是做梦……只是做梦而已。高昌古城……罗莱士。”
  冥冥中,那个梦里的声音又在对她说话,苍白的手继续拍击着那个黑暗密闭的空间,
手指间流满了鲜血,绝望挣扎的眼睛,孤独、荒凉和恐惧。
  罗莱士!她忽然忍不住叫出了声,三个字出口,胸口的疼痛忽然间就消失了。
  驼铃叮当,摇响在一望无际的沙漠里。她不敢再去想有关于昨夜的一切,闭上了眼睛
,一任骆驼前行,将手伸入囊中,想去取出水袋。蓦然,她的手臂触电般震了一下,僵硬
了——舞姬的手指在背囊中缓缓握紧,感觉着手中物件的熟稔手感,全身激烈地颤抖起来
。那是,那是——!
  她甚至没有从囊中拿出那件东西,直觉却已经告诉她那是什么。
  那是她生命的一部分……所以她根本不用看、就能感知到。
  胸口剧烈地疼痛起来,迦香深深呼吸着,支持着不倒下,她的手蓦然从囊中抽出,铮
然拔出了那件东西!——一把雪亮晶莹的紫色长剑,在她手里流转出清光万千。
  “紫电。”迎着旭日拔出了那把剑,舞姬脱口喃喃。然而胸口上的剧痛很快让她无力
握那把剑,迦香颓然松手,让那把剑重新滑入了驼背上的剑鞘。
  原来不是梦……昨夜的一切并不是梦。
  “你是迦香……蜀山的剑仙迦香。”灵修的声音响起来,伴随着胸口无以名状的痛。

  她是剑仙?怎么可能……她一生下来、就没有踏上过关内的土地,罔论蜀山。
  然而奇怪的是那个人是如此的熟悉莫名,似乎在某处看到过……似乎前世就已经认识
。——舞姬迦香的前世,是蜀山的剑仙迦香?……
  她捂住胸口和脖子,剧烈地喘息着,想要努力去思考昨夜灵修留下的那些话的深意,
然而每次一想到那些、身体内的疼痛便会铺天盖地而来,让她的意识慢慢变成空白。她不
能思考,仿佛有什么禁锢了她的记忆,不能让她思考。
  “不用怕——到了高昌古城,一切都会有个了断。”隐隐中,记得灵修曾那样说。

  驼背上的舞姬抬起头来,看着朝阳下金色的古城,砂风吹起她的长发,猎猎。
  无论如何,即使孤身一人、她也要去高昌古城,将一切做个了断。
  胡杨林中,最高一枝枯枝的末端,一袭青衣如云般翻涌。负手看着孤零零的一骑远去
,灵修低垂着眼睛,脸色复杂。许久的沉默,等到紫衣女子都走得快要看不见了,他才抬
手一招,青色的箫忽然跃出,化成了一柄雪亮的长剑。 “青霜。”踏上那柄剑,剑仙唤了
一声。青色的剑宛如一道电光,向着克孜尔塔格山下的高昌古城掠去。
  ―――
  古堡-
  黄昏的时候,迦香在古城塌了一半的门洞前下了驼背,怔怔地仰起头、注视了黄土夯
就的城墙半日,仿佛极力回忆着什么,最后终于弯腰进入了高昌古城。
  群鸦惊起,一阵砂风卷过,破败荒凉的气息拂面而来。
  一百年前,丝绸之路上这座以“地势高敞,人广昌盛”著称的城市、被十二万大军围
攻达半年之久,最后海都、都哇率军攻占高昌城,高昌王火赤哈尔的斤战死。高昌城在这
场战火中被毁坏大半,城中幸存的百姓跟着王族迁往永昌,留下了一座空城。
  一切都保持着一百年前城破时的样子。无数刀兵乱扔在地上,所有房子都有被战火焚
烧的迹象,户牖破败,箱柜凌乱。那些街道、铺子、坎儿井都还井然有序地列在那里,水
声咚咚,滋润着沙漠中难得一见的绿洲之地。然而街巷中空无一人,长满了乱生的沙枣树
和胡杨树,到处都是一片失去控制的疯狂蔓延的绿意。绿色和土黄色中,间或夹杂着一点
点的惨白——那是多年前留下的满地尸体,大都已经风化,褴褛的衣衫搭垂在惨白的骨架
上,触手便成为粉末。
  迦香站在门楼下,做梦般地看着眼前的景象。
  好熟悉……一定是这里。她来过这里,某个年月里、她一定来过这里。
  仿佛被什么看不见的力量推着,她闭上眼睛,往前走了十几步,然后左转,再走了二
十多步,停下。是这里……该是这里罢?耳边水声更加清晰,迦香缓缓地睁开眼睛,看见
了足边涌出清泉的坎儿井。坎儿井旁边草木更加茂盛,除了疯长的沙枣树和红棘,还有一
大丛带着刺的野玫瑰,浓绿上面正怒放着血一样鲜艳的红色花朵。
  “这是从情人血中开出的花。”
  她从未见过这种花,然而第一眼看到时、莫名就跳出了这样的低语。
  迦香忽然间就是一阵恍惚,催眠般地伸出手去,折了一枝红玫瑰。尖利的刺扎破她雪
白的手指,沁出了鲜血——刺痛让她陡然清醒。将玫瑰放到井台上,舞姬把流着血的手指
放到嘴里吮吸了一下。那样腥甜的味道让她胃里陡然一阵奇异的痉挛。舞姬皱了皱眉、走
下踏步、弯下腰将破了的手指放到清凉的沙漠之泉中。
  波光离合,水里忽然映出了一双湛蓝色的眼睛,漂漂浮浮地看着她。
  “罗莱士!”她脱口低唤,想伸出手去。就在那一瞬间,“啪”地一声、那朵野玫瑰
从井台上落了下来,打破了水中的幻象。鲜红的花瓣散落在水面上,宛如血般艳丽、丝般
光滑。绿叶丛中,陡然传来一阵轻微的簌簌声。
  “谁!谁在那里?”迦香震惊地回头四顾,然而背后空无一人。远远的、只有一阵风
掠过空城,发出了荒凉的回应。
  夕阳已经挂在了克孜尔塔格山上,空无一人的城市即将迎来漫漫的长夜。紫衣舞姬陡
然感到了一阵恐惧,下意识地摸了摸身侧——那把紫色的剑贴着她的腰身,在夕照下折射
出一道亮丽的光芒。
  落日的光渐渐隐没在红山背后,越来越冷的风预示着沙漠里又一个暗夜的到来。在这
个诡异的空城里,对着满地的尸骸和无所不在的莫名熟悉感,迦香有些紧张地握紧了紫电
,一时间居然不知该往那一边走去。
  绿树下,掩映着清一色土黄色的建筑。街道的路面都是由黄土夯实的,沿着街散布着
一些类似于“坊”的房子群落,排列整齐着,房屋长筒形,纵券顶。“坊”的四角都有巷
口,与外相通。暗泉从街道下面流过,坎儿井的竖井从深达数十丈地底将泉水引出地面,
流入明渠。她站在坎儿井的竖井旁边,茫然地四顾着,忽然间感觉头又剧烈地痛了起来。

  她来过……她来过这里。
  陡然间,一阵轻微的簌簌声将她唤回现实——有什么东西穿过茂密的沙枣枝叶,向着
她靠过来!说不出的邪异感觉,让迦香下意识地将手按在紫电剑上——却忘了自己根本没
有学过技击之道——然而,就在她低头的瞬间,她诧然看到佩剑发出了亮光!
  浓绿的树叶悄无声息地分开,草丛里有什么东西急速逼来。舞姬在惊惧交加中后退,
手指僵硬在剑柄上,根本无法动弹一下。草丛中陡然闪现了一双湛蓝色的眼睛,冷冷地盯
着她,忽然纵身“唰”地扑了过来。
  “呀——!”迦香大惊之下扔下了佩剑,抬起双臂挡在面前,却将全身空门都露了出
来。
  利爪向着她胸口抓了过去,撕破衣衫。
  就在这一瞬间,一道紫色的闪电凭空腾起,迅疾无比地斩向那双利爪!根本不需要人
操纵、那柄跌落在地的紫电凌空跃起,挡在迦香面前,一剑切下了当先升来的爪子,一击
之后便退回,冷冷悬在半空。
  “咪呜!”黑影在半空打了个滚,伏在地上发出了一声哀嚎。断爪流着血,湛蓝色的
眼睛冷冷盯着这个外来闯入的女子,跌落地面的居然是一只纯黑色波斯猫儿。
  “啊?”迦香拢住胸口破碎的紫衫,诧然看着这个偷袭者,惊魂方定,忍不住笑了起
来——是猫儿?居然是猫儿……这座空城里,居然还有这样可爱的猫儿,看着小猫流着血
的断爪,迦香油然而生怜惜之意,弯下腰去拍了拍手:“痛不痛?过来,帮你把爪子包起
来好不好?——你怎么可以乱抓人呢?”
  纯黑色的猫咪伸出赤红的舌头,舔着断爪,舌头更加染的猩红可怖。
  然而,在听到女子低唤时,黑猫充满了敌意的湛蓝色瞳孔陡然收缩了一下,闪电般扭
头盯了正在发怔的迦香一眼,忽然裂开嘴角,轻轻“喵”了一声,忽然串进了紫衣女子僵
硬张开的双手,谨慎地嗅了嗅,仿佛确认着什么,冰冷湿润的猫鼻子从迦香的指尖一直凑
到了她的颈部,忽然停住。冷漠的蓝色瞳孔抬起,端详着女子的脸,猫眼变成了一线。

  “嚓!”没有任何预兆地、黑猫忽然向着迦香的颈子里狠狠一口咬了下去!
  “啊——”迦香的惊呼尚未发出,头顶上悬挂着的紫色闪电再度下击,准确地刺入黑
猫的头部,黑猫发出了一声惨叫,旋即从她的怀中逃离。奇怪的是、分明被利剑刺穿了颅
脑,断了前肢的黑猫居然灵活如常,一个打滚便到了树丛边,回头恨恨盯了她一眼,旋即
钻入枝叶间。
  紫电挽了个剑花,继续停在半空中,晶莹的剑身上缓缓流下黑色的血。
  一切都快如闪电。迦香定定抬起头,看着面前凝定在空气中的佩剑,流着黑血的剑身
雪亮,反映出一个紫衣女子的脸——空灵安静得不沾一丝人间烟火气,眉心点着一点朱砂
,低垂着眼睛,容色悲悯中透着说不出的倦意。
  那是——蜀山的剑仙迦香?
  舞姬迦香诧然抬手,然而在接触到她手指的瞬间、半空悬着的紫电忽然坠落入她手心
,剑身上那个女子的幻影忽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她睁大眼睛的诧异神情。舞姬美
艳的脸,带着惊恐、映照在那一把神兵上。
  在握住那把剑的时候,长剑忽然透过她手指的缝隙、直坠向地面。
  迦香一声低呼,想也不想地并指点出——仿佛无形的引线牵动那柄紫电,长剑半空一
个轻灵的转折,跃了起来,稳稳停在她手指尖端一寸之上,发着微光,流转出霞光瑞气万
千。那是她的剑……千百年来、与她同在,合为一体。
  夕阳从克孜尔塔格山后完全隐没,光线慢慢黯淡。
  然而,在这座荒漠的空城中,舞姬迦香宛如梦幻地站在那里、张着双手,手指尖端悬
浮着那把紫色的长剑。紫电在暮色中发着空蒙的光华,她一动也不敢动,手心托着那把长
剑、怔怔地抬头,看着剑光里缥缈的彼岸——
  空朦的光华中闪烁着一片的绿意——然而不同于高昌古城里这种荒漠之绿的恣肆倔强
,那样的绿意却是饱含灵气和湿润的,仿佛蘸饱了靛青,一笔泼墨画出峻岭险峰万千。水
墨长卷缓缓展开,画中千重云气萦绕,千峰竞翠,碧落云雾间依稀可见仙风道骨的化外人
士独自往来,朝游北海、暮栖苍梧。
  云中,一羽白鹤忽然飞过——随之云散、云开;山转、水转。忽见一奇峰高耸入云,
峭壁上,三个字隐隐可见:梦华峰。
  峰顶,明月高悬,箫声依稀在耳,悠远清幽。古松上一位青衣人持箫而吹,眼神却有
如清冷的泉水般。天风吹动他的鬓发,也吹起花树上女子的衣袂,如同朝霞灿烂。
  孤峰的云雾之中,有紫衣的女仙合着箫声,翩然起舞,轻得如同被风托起。动作迅捷
得宛如电光,脚下踏着盛放的云锦杜鹃花,辗转回旋,如惊鸿飞燕。紫衣女仙舞到极处,
已然物我两忘,脸上浮现出落寞的神色,转身之间望了一眼古松上的青衣人,而对方只是
自顾自吹着洞箫,遥望着蜀山千重叠翠,竟没有对那样惊世的舞姿看上一眼。
  “灵修。”剑光里映照出那个青衣人的脸,舞姬梦幻般地蓦然脱口。
  宛如醍醐灌顶。
  站在这个空无的高昌古城里,遥望着似乎是千百年前的蜀山梦华峰,似乎有闪电在心
中划过,舞姬迦香陡然间喃喃脱口,对着剑光中的幻象伸出手去。
  紫电陡然收敛了光华,沉沉坠落她手心。
  一切幻象都消失了。
  “都到了高昌城了,轮回结束,那个咒语也该开始解除了吧?”在她头痛欲裂地抱着
紫电时,耳边忽然听到了熟悉无比的语声,“你还不记得么?”
  诧然地、迦香抬起头,看到了踏着飞剑停云般栖在晚霞中的青衣人——应该是方才所
有都收入了眼中,而那人却直到此刻才开言。垂下清冷的眼光看着紫衣带剑的女子:千百
年来,他那样水墨画般清俊的眉目,居然丝毫未变。
  “灵修!”身体里的血似在沸腾,硬生生将什么东西融掉。看着半空中的青衣剑仙,
舞姬终于忍不住脱口低唤,对着半空中的人伸出手去,带着惴惴不安的?砬椋?“我、我怎
么会在这里?梦华峰……我们不是一直在梦华峰修炼的么?我、我为什么到了西域?”

  蓦然间,她眼前闪过几个破碎的片断:飞天壁画,古堡,以及……
  然而,神智清明不过闪电般地一刹,随即血冲上了舞姬的脑,让她再也不能思考下去
。仿佛有无形的手扼住了她的咽喉,痛得她捂着脖子弯下腰去、用力喘息。
  “咒语还没到完全解开的时候。”青色的衣衫覆上了她的背,灵修降落到地面、扶住
了她,然而神色却是淡漠的,“迦香,先不用急着想起来——因为就在这个地方、你的力
量被人封印
--

                             吴侬细语就在耳畔
                             你是离我最近
                             最静
                             最温柔的那朵
                             从水中升起的油纸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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