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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WhiteRose (云中天使), 信区: Ghost
标 题: 鬼妻-第二章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Thu Dec 5 13:32:21 2002) , 转信
第二章 阴冥来客不畏寒
他观察著她。
瓜子脸透白如莹玉,眉睫密而细长,唇瓣薄而可怜、血色极淡,微微启著,
黑缎般的发丝贴在颊边胸前,烘托著一副楚楚神态。
说是魂体灵魄,却不尽然,他抱她来此时,虽无重量,双臂碰触的是实质身
躯,感觉得到女子特有的柔软;说她是人,更不可能,世间不否认有异能者存在,
肉眼可见阴冥,但她不是;若说是精怪――
他眼眉微沉,俯下身,鼻子几要抵上她的肤,轻轻嗅著。
她身上并无腥膻骚气,漫进鼻腔的气味很是清淡,他道不出是何香气。鼻子
往下移,在颈高处顿了顿,又沿路嗅了回去,然後鼻尖对鼻尖、他的瞳中有她,
她的眸中也映著他,女子已醒。
“啊啊――”顿了会儿,她终於回神,慢半拍地发出尖叫。
“姑娘莫惊。”他缓缓撑起身躯,出言安抚。
没有一个清白的大姑娘在这等状况下能不惊惧的。
她眼睛睁得圆亮,抓著被子反射性地往床角缩,这一动,颈项一阵麻,她伸
手去摸,发现那些教魑魅魍魉咬伤的口子复原得极快,而手臂亦是,仅留下隐约
可见的尖牙痕迹。
老天爷!这是怎么回事?她竟有足够的灵动力在短时间内自愈?!
怔怔抚著颈子、瞧著手臂模糊的伤口,脑筋仍转不开来。
人非人、鬼非鬼,更非神佛,她到底是什么?!难不成,她变成了精怪,只
是自己毫无知觉?
“我、我我……”她受到不小的惊吓,语不成句,不知该说些什么。
“莫惊。”那声音虽低幽和缓,不含敌意,此刻之於她,却如细毛刺入耳膜,
教她一颤,终於捉回神智。
两眼抬起,她重新望向他。男子嘴噙著淡笑,五官十分柔和,尤其是一双细
长的眼,配著斜飞入鬓的眉形,颇具雅气。
瞧起来不像坏人。她心稍稍定下,正要开口,却意识到另一件事――
“你、你瞧见我了?!”
他微怔,立即猜出她为何有此一问,原来世间凡人瞧不见她,那么――她该
是属於魂与魄,形体是生前的模样,是早逝红颜。
眼眉更为舒缓,他淡然地道:“在下双目并未失明,姑娘就在眼前,我当然
瞧得见你。”
“哦……你、你见到我,我、我……”她尚在消化目前状况。
“昨夜,因读书烦闷至河岸漫步,惊见姑娘倒在岸边,在下才将姑娘带回。”
他平顺解释,身躯离开床沿,脸上的神情优雅无害。“你别怕,在下并无恶意。
姑娘可是陶家村人土?家任何处?一夜未回,家里人肯定心急如焚,若不介意,
在下可为你前去知会。”河岸一带的人家,十户有九户姓陶,自成村落。
果然是读书人。见他退开,双手负於身後,著白衫的颀长身躯自有一股俊逸。
她心稍宁,在那温和的语气和注视之下,脸竟觉得燥热起来,抬手去摸,仍
是冷冰冰的触觉,没有丝毫温度,但那把火著实在烧,闷在体内无形地燃烧,只
有自己的感觉最清楚。
她亦知某些世间人天赋异禀,双目能见幽魂鬼神,能与冥界沟通,可在人间
与鬼界自由来去。他见著了她,还将她带回,无法解释其中奥秘之处,只得将一
切的不可解归於巧合与缘分。
迟疑地放下棉被,她怯怯地对他笑,双脚刚伸下床,一瞧,羞得不知所措,
她的鞋袜已教人脱去,裸露出两只雪白无比的莲足。
“啊!”轻呼一声,赶忙又伸回被中。咬著唇垂著头,她真不敢瞧他了!姑
娘家的双足让男子摸过、瞧过,她虽是魂魄,也觉万般羞涩。
“姑娘?”他唤了声,不扬不躁,彷佛卸下她的鞋袜、瞧了她的裸足,是件
再自然不过的事。
毕竟是在阴冥之中太久太久了,来来去去都是幽幽魂魄,记生前功过、论生
死时辰,对他而言,这空间无悲无喜、无男无女,无世间一切的道德规范。
“你别急著下床!多歇息一会儿,我替你请家人过来?”她外伤经他施法已
愈合大半,魂魄却还过於虚弱。
“不用了,家里……只剩下我一个。”他的话让她感伤,不知是在试探。
“是吗?”他微微颌首,温和又道:“既是如此,姑娘就安心在这里歇息,
待精神恢复再走不迟。”
“可是……”她菱唇轻咬,匆匆瞧了他一眼,复又垂首,“孤男寡女的,总
是不好。”她不似他,而是身属阴冥,心如人间。
“这卧房留给姑娘使用,我在外边睡下即可,先凑合著一夜,等天明,我再
送姑娘回家。”道完,他举步要走。
房子才丁点儿大,一眼便瞧遍了,她占了唯一的床,秋水天冷的,却教他睡
在何处?她心一急,顾不得裸足,脚踩在冰冷的地上,“这位相公――”追出几
步,头突地犯晕,她双眼一花,身子竟又倒了下来。
他回身瞧著,内在漠然,走至她身旁将她横抱,重新安置在床上。
“觉得如何?”
她眉微蹙,昏得难受。“眉心好疼……”
这是必然。是他下的手。
抱她来此,为定她的属界,她的眉心让他以五指按捺,欲取出内丹,才发现
空荡虚无,她并非修炼中的精怪。
她这等模样、属身不名,是他千年来唯一所遇。
“睡会儿吧,醒了就不疼了。”
“是吗?”她眨著迷蒙的眼眸,有些凄楚、有些眷恋,感觉他的声音好温柔,
在她耳际跳动,唇间不由得逸出叹息。
这一刻,可不可能长久?有人对她关怀呵……一个看得见她、摸得到她、瞧
过她秀足、甚至是抱过她身躯的男子……
“睡吧。”他道,将被子覆至她颚下。
起身要走,一只白透的小手握住他衣袖,他不动,淡然瞧入那雾似的眸。
“你叫什麽?”眉心痛,她拧眉,方寸却漫著甜。
薄唇掀动,一边悄然而技巧地摆脱她的掌心,“在下姓文。”
“能……说出全名吗?”羞呵!
他微怔。名字?!那是很久以前了,那时,他名唤什么?
瞥见插在腰间的绿竹笛,他不改温和语气,“我姓文,文章的文,名唤竹青。”
她幽幽勾勒唇角,柔声道:“原来是文相公……文……竹青……”细细念著
名,想将他只个分明,可眉间空空虚虚,脑中困乏,真的是累了。
乏力地合上眼睑,她微乎其微地吐出字句,“……小女子……陶家村人士,
小名……瑶光……”然後,遁入了梦处。
男子细长的眼凝聚片刻,见她眉心仍蹙著,猜想这昏沉现象还会持续好些个
时辰,使她睡睡醒醒,一直到本身的灵力会聚。
“好好睡吧,姑娘。”他淡淡道。
步出屋外,小河在门前流过,他望向对岸不远处的人家,隐约听闻那名逾期、
魂魄仍未归地府裁决的妇人响亮的骂声。
真精神,丹田中气十足,是个极健壮的躯体。他微微笑。
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旦夕祸福,而提拘这样的魂魄,正巧验证了此话。
他由袖中取出四颗琉璃珠,往草地上抛去,一阵轻烟,魑魅魍魉活跳跳地跑
了出来,忙著伸腰拉筋、扭脖子活络活络。
见文竹青神态冷然地睨箸他们,四小鬼怕又被封进琉璃珠内,赶忙跪成一排,
求爷爷告奶奶地大呼:“文爷,咱不敢啦!您大人大量,饶恕咱们吧!”
“咱们没吃她、没吃她,虽然很想吃,到得最后关头,脑海中自然而然浮现
文爷庄严神圣的面容,这一口怎度也咬不下去啊。”
“文爷,别再把咱们因进珠子啦!在里头可痛苦了,连翻身也难,不小心放
个屁,还差些毒死自己!咱不进去,抵死也不去。”他忘了他早死过了。
“都是魑仔,是他说要把那丫头分食,不干咱的事啊!”
“对、对!都是魑仔先提的,他自己想吃,把咱们都拖下水。文爷,您要罚
他,重重的罚他。”他们最拿手的把戏,找个替死的,把错过往他身上堆,再怂
恿主子将他严惩,助自己逃过劫难。
“你们三只臭鬼,这等亏心事也做得出来?!咱咬了那丫头,你们就没咬吗?
好啊!大家把嘴张开,按著她身上的牙痕合对合对!”
“什么亏心事?!咱还亏胃、亏肠、亏肝又亏肾!好啊!对就对,谁怕谁啊?!”
三只对一只,就算是黑也要拗给他白。
他冷冷看著一出戏,等他们闹够了、相互陷害够了,他沉默不语,反掌托住
四珠琉璃,法力在指尖流转,形成细微光圈。
魑魅魍魉见著了,意识到形势严重,吓得抱成团,牙齿打颤、尖耳打颤,四
肢也在打颤,声音抖到不行,“文、文、文爷……饶命啊……”
烧不得。
他眉眼转炽,如地狱火,一掌托珠,一手捏出剑指,接连三昼,仅留下魑鬼,
其馀三小鬼皆中剑指射出的火光,登时琉璃珠碎,三鬼灵魄俱灭。
“你答应过什么?可还记得?”火光消退,他依然冷眉冷眼。
魑鬼吐出一大口气,两腿软在地上。方才那幕太过惊异!他咽了咽口水,勉
强回答:“记、记得……当然记得。为阴冥鬼差,不、不食生肉……不饮鲜血,
不取无辜性命,不、不救将死之人。”
“若违者……”
魑鬼吞著分泌过多的口水。“违者,魂飞魄散,永、永世不得超、超生。”
他看著跪在地上的小鬼,看到对方寒毛竖立,静谧颌首,“很好,你都记得。”
转过身面对小河,淙淙水声有著浑然天成的节奏。
“回地府告诉武爷,请他再递补上来三名鬼差。然後,去查一个名字。”
“文爷要查谁?交给咱准没错。”意识到安全无虞,说话不由得稳了些。
“一个姑娘。姓陶!陶瑶光。”
原是在梦中迷途,她彷佛在黑暗里走了很远,没有一盏指引的明灯,四边无
止境,都是方向,也都不是方向,直到那清清脆脆的铃音,她听见了,是由极远
极远的地方传来,她追寻而去,去看谁持著她的串铃儿。
瑶光睁开眼睫,从迷雾中走出。
屋里昏暗,有片刻,她以为尚在梦中,然後透过窗子,她瞧见那白衫男子立
在灰谲的天地中,那串铃子勾在他指上,风一过,铃声起舞,一首好歌。
那火烧的感觉又来了,体内一股莫名骚动,她按捺住,下床寻著自己的鞋袜,
飘到门口才陡地惊觉,赶紧慢下两脚,安分地缓步踱至他身後。
他转身,见她目光尽胶著在他手上的串铃,微微扯唇,“见一个大男人持著
这女儿家的玩意儿,觉得奇怪?”
瑶光抬眼看他,急急回话,“不!不是的。”
方寸跳得好促,天啊!她是幽魂呵,怎还有心跳?!怎还感觉得到气息紊乱?!
她已死,皮囊早已腐烂为泥,人世间再无陶瑶光一人,这副躯壳,仅仅是个假象,
可怀有的心意,却又万般的真。
抚暖意念,她晶莹的眸流光闪烁,朝他步得近些。
“瑶光还没谢过文相公。”身子微微一福。
“我仅是将你带回,举手之劳!何须言谢。”他说,双目仍看著摇荡的串铃。
两人沉默了会儿,再见串钤儿,她心中激动,悄悄按捺著。
“这铃音真好听……我、我很喜欢,不知文相公从何得之?”
摆了摆手,串铃儿击出更清亮的音韵,他转回身再度面向小河,中低的嗓音
淡然传来,“在对岸人家院子外的柏杨树,我瞧它系在枝丫上,可能是某个孩子
结上的,唔……其实不该将它取走,说不定那孩子还会来寻。我想……还是还了
回去好。”这串铃子颇为怪异,绝非孩子们玩闹系上,他心知肚明。
“其实――那是、那是我、我――”瑶光欲言又止,踌躇著,不知如何表达,
她真怕这一说,会著实吓坏了他,真是如此,便再也难见他眼瞳中的温和。
神无恶、鬼无好。世间人都是如此认定。她能说吗?能吗?
“想说什么?慢慢来。你毋需怕我。”他侧颜淡笑。
今晚的月圆润丰满,在河面上映成白玉盘。
美吗?应该是吧。他模糊想著,记起不久前那个为了捞月而溺毙的李姓先生,
鬼差费力将醉成烂泥的魂魄架回,事後,确定他得回天庭覆命,不属阴府,自己
曾玩笑地问过他,如此死法值是不值。
心动,一切值得。
对这样的答覆,他笑,觉得荒谬。
天庭那些人讲的是修道炼丹,谈仙班列位,而司阴冥者赏善罚恶、掌生死、
论功过、按轮迥,自然是实际了些。
他心思飘忽之际,瑶光悄悄移到他身恻,内心则暗暗苦笑。毋需怕他?!当
然不怕他,只怕吓坏了他啊。
随他视线望去,河面圆月,天际月圆,她才恍然顿悟,该是到了中秋佳节。
对岸临水而居的人家灯火未熄,耳闻传出的笑语,对照下,更显清寂。
“中秋月圆人团圆,这好时节,文相公不与家人聚首?”她试探一问,感谢
四周的昏暗掩去羞赧神情,那串铃儿声声敲得方寸发颤。
他好脾气地笑。“这世间孤单的人,又岂止姑娘一个。这个家,就剩我一人,
还谈什么月圆人团圆?”
瑶光一震,心中升起怜悯之情,原来他与自己相同,一个沦落在尘世,一个
飘游在阴冥。抿了抿唇,她轻声放口,“难道……文相公没想过要讨一房媳妇儿?”
他仍是笑。“娶媳妇儿有什么好?”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有了媳妇儿,她会替你烧饭洗
衣、打理家务,把你照顾得妥帖周到。”她顿了顿,不知是否自个儿错觉,夜风
下的他,面容透逸,白衫轻扬,月脂镶在他身上,镀著一层微乎其微的青萤光芒,
竟似要御风而去。
“你冷吗?”无预警地,她问。
他略微怔然,掉头瞅著她,温和地摇了摇头。“不冷。”
教那俊逸尔雅的笑吸引了,好半晌,她才意会到他说了什么。
不冷!他不冷。
瑶光想笑,眸光柔和得要摘出水来,他说,他不冷呵。
她是阴魂,没有人的气息温度,风有多寒,她便多寒;水有多冻,她便多冻,
总是随著万物自然,飘荡在此间,就得学会如何融入。她徘徊在这水岸,孤独时,
远远瞧著岸边人家的灯火炊烟,听著人语狗吠,聊以慰藉,却无法太过靠近,怕
身上的幽冥阴气冻伤了生人,也怕世间阳气伤了自己。
如今,这个解下串铃的男子,他看见了孤独缥缈的她,触摸到空虚无形的身
躯,她离他好近好近,不见他冻得打颤、冷得发抖,彼此都觉无比适意,好似属
於同个时空的两个命体。
而他那副怡然宁静的神态,让瑶光以为,她亦是个寻常的世间女子。
“你冷?”他眉微扬,收起串铃儿,手又负於身後。“进屋吧,我不会去扰
你的,待天明,我送你回去。”他也该处理那妇人,尽速回交阴府,至於她――
微微沉吟,思及魑鬼回地府後提来的消息,解开了旧的疑虑,却延生新的怀疑。
她不是无主孤魂,偏要做无主孤魂,任无数的因缘由指间溜走,莫怪这水岸,百
年来不曾溺毙过一条性命。
到底,她所求为何?这正是他亟欲知晓的。
“我不冷,一点也不。一年就这么一回中秋夜,我也想看看月娘。”雪白的
面容,一对眼显得特别乌亮,她略微紧张地顺了顺发,将柔软发丝塞至耳後。
举头望明月,今夜的月依首是昨夜的月,仍将是明夜的月,有何差别?!
他但笑不语,心中波澜不起。
“文相公……”她唤著,教自己提起勇气,生前,她不是胆小的姑娘,死後,
岂能化成胆小鬼?“你、你当真不要娶妻吗?”
闻言,他微微错愕,发觉同她交谈,常让她的言语鼓动心胸。他摇头又笑,
“你瞧我,家徒四壁、一身寒酸,十年寒窗无人问,连年应试却又榜上无名,我
移居到这偏僻乡壤?只求平淡过活。百无一用是书生呵……想讨个媳妇儿,只怕
委屈了人家。”
“不委屈、不委屈!文相公――”她心里急,小手不由得抓住他袖角。她不
要放他走,盼著这么久,好不容易盼来了这一个人,他拿了她的串钤儿,便是感
应了她的心意,就是注定如此,要不同属界的两个合而为一,是这样!一定是的!
所以,她不能任他走开,而自己又得跌入静止不前的岁月里。
那夜柏杨树下,她将串铃合於掌心,诚心诚意地祝祷,她不知天上的神仙、
自然万物的精魂肯不肯听一个低微幽魂的愿望,但如今,他来了,来到她身边。
他没甩开她的掌,住她靠近,细长的眼一贯温文。
“你别太过激动,对伤不好。”
是的。他甚至不问她因何受伤,为何倒卧在水岸旁,他什么也不问。
这一刻,瑶光内心闪过疑虑,但也仅是闪过而已。
他不问,就是不问罢了,她不想管、不愿探究原因,只在意他能否接受她。
往後,她要待他很好很好,两个互相作伴,又或者有那麽一天,她能体会什麽是
人间的情和爱。
“我不激动!我、我只是有话想告诉你。”她仰头瞧著,见他脸庞也似自己,
淡淡透明,她眨了眨眼,将那昏乱的影像眨掉。
“我听著。你说。”
有了他的鼓励,她心倒是宁定不少,思索要以什么方式告诉他,才能将他的
恐惧降至最低。以後,她将会时常出现在他身边,时日一久,他定会察觉她不似
常人之处,现下把一切公开,也省得提心吊胆,猜测他知道後会有如何的反应。
以舌润泽了双唇,她吐气如兰,“我、我有个姊妹,前些日子,家人将她的
生辰八字写在红纸,和著饰物和衣衫绑成包袱,结果……有个男子将它拾了去,
我那姊妹,便嫁了他做妻室。”说到此,她偷偷觑他,见他微微在笑,黑眸中无
丝毫讯息。
瑶光继而又道,语音稍转微弱,“那是……那是冥婚……后来,我、我想了
很久,那夜,月光很是昏黄,我瞧著,只觉得孤单……我把身上的串铃儿挂在柏
杨树的枝丫,告诉自己,若是有人取走串铃儿,我便跟随著他,就如同、如同…
…我那姊妹,嫁给那个男人一般地追随著他。”
如此显著的暗示,他该懂得,能轻易推敲出她并非世间人。可她不会害他,
绝对、绝对不会,她只想有他相伴,不要孤孤单单。
瑶光闭著眼、揪心等著,就怕他疯狂地甩开她,阻退脸上一贯的温和。她害
怕呵……身躯竟微微发颤,而一双小手万般不愿放开他的白衫。
片刻恍若经年――
“你的意思是我取走了你的申铃儿?”
当这温文清雅的嗓音响在耳际,没有预计中的惊慌失措、没有想像中该要的
戒慎惧怕,稳稳地道完句子,瑶光听著,感动得几要落泪。
“原来,这铃是你的。”他再度取出,递向她。“我一时好奇解下了它,真
是对不住,现在物归原主,望姑娘海涵。”
她瞪著他掌心上的串铃儿,有些愕然、有些不明白,抬头望入那对细长的眼
眸,男子的目中隐著股太沉的静谧,她心魂一震,察觉到对方的不寻常。头摇得
如同波浪鼓,她一面轻喊:“串钤儿既已教你取去,我就不会拿回。你不懂我的
意思吗?一定要我说得坦白……好、好!你跟我来。”像下了壮士断腕的决心,
管不得男女之防,她猛地握住他的大掌,硬拖著他更近水边。
“姑娘,你这是做什麽?”他语气不高不低,沉著如山,轻轻想挣脱她的掌
握,瑶光不依,他眉稍蹙,也就任她握著。
“别喊我姑娘,我有名有姓,你、你喊我瑶光,好不?”瑶光啊瑶光……可
有人会记得你?“我叫瑶光。”说到最後,声音有些咽然。
他平淡地与她对看,姑娘家的掌心柔软滑腻,没有温度,与他并无两样。若
她是因寂寞了,想握紧他手掌取些温暖慰藉,真真徒劳无功,仅是一团冰包著另
一团。他垂首瞥了眼紧抓住自己的小手,声音持平,“名字仅是个称呼罢了,姑
娘何必执著?串铃物归原主,你放开我。”
他的一语双关令她一颤。
是,她是不知羞耻,如此纠缠一个男子,硬想把自已放入他平静的生命中,
但她不要放开他,这是天注定,要他听见风中铃音,要他来到柏杨树下,要他解
下她虔心祈求的姻缘物。注定他往後命中一段不寻常的奇遇。
“你不要假装不明白,我知道你懂……我从未遇过一个人像你这样,不会因
我的出现而感到寒冷,瞧得见我,也碰触得到我,你不怕我,我、我很是欢喜。
或者,我不能像寻常的姑娘为你、为你……生儿育女,但我发誓,我会待你很好
很好,我的形体虽灭,但心意是真的,我会如妻子一般的服侍你,你不要排斥我、
不要拒绝我,你要什么,我会尽所能为你做到,我绝对、绝对不会伤害你,就你
跟我,我们两个……一起厮守,好不?”她紧声说著,眸中尽是期盼,真真切切
的,那渴望的神情如此凄楚,雪白的脸愈现透明。
他笑,带著容忍的意味儿,笑虽温文,却没有感情。
“你的意思,我是真的不懂。姑娘与在下相识甚浅,怎好说出这样的话来?”
瑶光微恼!又羞又急,目中的期盼染上些些怨慰。“你不懂,我教你懂。”
她硬拉著他半跪在水边,身躯前倾,喊著:“瞧清楚了,你仔细的看一看,水面
上没有我的映照,我是鬼、是魂和魄而已,我没有影子。你取走了我的串铃儿,
自那一刻起,我便是你的鬼妻,别说你不懂,别说――”不断地摇头,脸颊湿了,
她伸手去摸,碰到冰冷的泪。
她的泪呵,一样失去温度,尝进嘴中却如清水,演绎不出内心的苦闷。
女子梨花带波,他静然不动,任那细碎的哽咽扰乱流水的节奏。似思索、似
评量,他终是放口,语气温和中矛盾的漠然,“你弄错对象了。把串铃子拿回去
吧,我不可能娶妻。”
“不是不可能,是你不愿有个鬼妻。”她咬住唇,不愿泪再奔流,小脸难堪
地转向河面,这么一瞥,内心猛地大震。
她的心绪甚少这般波动,自秋娘冥嫁,她在柏杨树上系串铃,原本平淡的心
湖翻滚著七情六欲,然後,遇见了他――他――
“你……你、到、底是谁――”那语调微微抖著,一切的一切,都乱了。刚
开始尚不注意,现下已然意识。
洒亮月脂的河面上,没有她的倒影,也没有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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