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host 版 (精华区)

发信人: nero (刻录成功), 信区: Ghost
标  题: [劫界 第四章]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Fri Apr  2 12:54:40 2004), 站内信件


　　　　
　　“这是你要去的地方吗？”
　　老和尚正看着我，眼光温和而严肃。
　　“是……这是我要去的地方，你去哪里呢？老师父？”此时此地，我真希望他说：小
施主，我也要去那个地方，咱们就接着搭伴儿，一块走吧。
　　然而老和尚却说，“我回我住的庙里去呀。小施主，看来咱们得在这儿分手了。”

　　回他的庙里去？当然了，和尚当然得回到庙里去。那个世界和他无关的，和除了我，
老头老太，还有那个鬼之外的所有这个世界的人们都无关的。我怎么指望起他来的呢？

　　我忽然想起同老头的约定：找到了劫界入口，便赶去化城寺等他们。
　　记得曾路过化城寺的，可这山路千岔万岔，哪里是回去的路？老头教我只走大路，别
走岔道，别绕弯，可要不走岔道，不绕弯，又怎么能找得到这块碑，找得到劫界呢？
　　还得要请老和尚带路。也不知他在哪座庙里住持，一起走了那么久，我倒忘了问一声
。
　　我刚要开口，一眼瞥见那石碑，立刻猛吓了一跳。我吃惊的发现，石碑上面的劫界二
字正在迅速变浅，笔划越来越破碎和不连贯，快要真的认不出来了！再一抬头，那条小路
连同周围的景物也模糊起来，好象一个梦境正在渐渐消失，一切就要恢复到那个神秘的造
梦者清醒时的样子。
　　怎么办？怎么办？
　　会合老头老太肯定是来不及了，莫非，莫非竟要我独自进去不成！？
　　那碑仿佛突然大了百倍，碑文模糊融合成一个巨大的血洞，象张开满是獠牙的淌血的
嘴，发出可怕的尖叫，要将我一口吞下。我恐惧万分，如坠冰窖一般浑身抖个不停。
　　要么，再等等看？
　　也许还有别的路径，也许该当从长计议，我按照老头吩咐做的，他教我千万别一个人
进去的，他教我遇上危险，先救我自个儿的……
　　血洞里忽又伸出无数的手，拼命朝我招引，还伴随着传出阵阵哭喊，嚎叫，尖笑，怒
吼，漫骂，乞求……景象一变，变成了那群灰衣服的人在前面走，象抬着很重很重的物事
，一面走，一面喊着含混不清的言语。两个穿着色彩斑斓的寿衣的老人走在最前，他们扭
舞着身体，咿咿呀呀的唱着……都在远去了，那些手，那些声音，穿灰衣的人，穿寿衣的
人……字就要消失，洞就要关闭，劫界之门只开一次，从此以后它就永不再出现！
　　不能再等了。
　　那是极其短暂的一瞬间，容不得有更多犹豫，仿佛我自己，仿佛失脚，更仿佛冥冥中
被人推了一把，我向前走出了一步。极小的一步，极大的一步，我象是跨过，更象是走进
了那座幻象万千生灭不息的石碑。
　　我无法细述那一瞬间在我的周围和我自己身上起的变化，我只感到全部头发立了一忽
儿，然后整个人便被一股奇异而强大的气流，带入一个梦境般虚幻的世界。那些树，那些
灌木和草丛，还有脚下铺满落叶的小路，看上去都是如此的不真实，身体轻飘飘的，象有
什么东西在托着。脚踩在地上，如同踩着一层软棉棉的青苔，耳中嘈杂无比，有许多声音
在混响，仔细一听却并不来自外界，而是来自我的身体：呼吸，心跳，甚至血一股股流过
耳廓的呼呼声。寒气笼罩着全身，却并不象刚才那样感到冷。
　　我回过头去，石碑外面的一切都模糊不清，并且以同一种节奏扭曲晃动着。我就象一
个淹在水中的人，隔着一层水面在看岸上。我下意识的朝外探身，却被一种粘粘稠稠的无
形之物挡了回来——那是一层充满弹性，无法穿破的水面，它把我，和我生活了十七年的
世界，完完全全的隔开了。
　　我觉得我已经死了，一切都死了。
　　只有老和尚清晰如生，清晰得连他脸上的每一根皱纹，甚至每一根眉毛都能数得出来
。他的土黄僧袍是整个灰色世界当中唯一的亮色，沾着草叶的芒鞋，肩上的锄头，还有高
出后背的竹篓，都在说明他才是天地间唯一剩下的活物。
　　老和尚说话了，声音依然如故，那层水面并不能阻挡它：
　　“小施主，‘修十年方能同舟’，你我一同走了这一程，也算是大有缘分。以后你要
一个人上路了，千万小心保重。你是个很有灵性的人，遇上难解的事，不要耗费心力去想
，但凭感觉去做。”
　　我默念老和尚的话，心里慢慢活泛起来。老和尚仍是笑眯眯的，眼睛里满是慈祥，还
含有一种鼓励和信任的神情。似乎他早就知道前面是什么地方，我要去那里做什么事，又
似乎他并不知道，仅仅是一个长者在对孤单上路的女孩关切叮嘱。
　　“谢谢你，老师父，我……我什么时候还能再见到你呢？”
　　真是问得好村，就象准知道还会见面似的。我猜他一定会笑着回答：呵呵，我可不知
道，看缘分吧。
　　“呵呵，我可不知道。”老和尚笑笑，“那得看你了。”
　　我心中一亮，不看缘分，看我？
　　“等你办完了你的事，来找我吧，九华山还有好多好景致你没见过呢，到时候咱们再
一块儿慢慢的游，慢慢的看。小施主，你上路吧，我站在这里望你一会儿，送你一程。”
 
　　老和尚将锄头放下，倚靠在石碑上，双手合十，眯起眼睛，嘴里又开始念念有词。那
规模动静，就跟在竹林里目送那只苍蝇飞走时一模一样。
　　“等一等，老师父，请你帮我个忙，上化城寺去找一个戴头巾的老头子，和一个梳着
这种发结的老太婆，告诉他们阿水已经到了……到了那个地方，请你领他们来这里，拜托
了！”
　　我忽然想起老头老太，赶忙托老和尚传递消息，老和尚却似乎没有听见，依然闭着眼
念他的经。我发急要喊，整个身体却骤然转向，身不由己沿着那条小路朝前飘去。身后起
了一阵轻风，虽然不大，却分明把我举了起来，持续不断的推着我走。我感到身体轻得就
象是一只风筝，被一根细如蛛丝的线牵着，在微风中轻灵而沉着的向前飞，流光从上下左
右飘乎而过，凝滞的空气象一双干燥的手抚过脸庞，一转眼，我就进入了那片树叶尽脱的
密林。直到这时我方能回头，只望见一个黄色的人影，在越来越多的树干之间闪闪灭灭。
人影消失的一刹那，风停了，我稳稳的落下来，双脚踩在厚厚的落叶，和落叶下面坚实的
土地上。
　　
　　[第四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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