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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hebeiboy (使者之光), 信区: Ghost
标 题: 沈映雪(一)上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Wed Nov 27 11:15:29 2002) , 转信
夜色,严严实实的笼罩下来,黛青的天空转眼就一片漆黑。不知何时,柳絮般纷纷扬扬的
大雪也悄无声息的停住了。清冷寂静的山谷间偶尔有枯枝被厚厚的积雪压断,发出“咔”
的一声脆响。声响浦一发出,立时被凛冽的山风卷起,绕着山腰转了几圈,吹散在冥冥的
夜空中。
一天一夜的大雪,把整片山都紧紧的捂住了。衣带般绕在山间的青石小径消失在厚厚
的积雪下面,平日在林间淙淙作响的溪流上也结了厚厚的一层冰,只有小股的水流在冰面
下黯无声息的悄悄流淌。
山脚下的双集镇是一个只有百十户人家的小镇,靠山吃山。镇民的生计全赖着山货贸
易。镇外,莽莽的十万大山里出产的各式山货山参、药材、兽皮、兽骨络绎不绝的吸引着
四方的客商。镇上客栈、茶馆、钱庄、酒楼、贸易行一家接着一家。开集的日子,讨价还
价声、叫卖声、各地的方言杂在一块,这边陲的小镇倒也异样的繁华。因逢双日开集,所
以称为双集镇。
每年过了九月,大雪封山以后,山货出不来,客商也就不来了。镇上便萧条下来,往
日人来人往,热闹非凡的客栈、茶馆、钱庄、酒楼、贸易行大多都插上门板歇业了。镇民
们也蛰伏在屋里,围着火炉,盘算着今年的收支,筹划明年的生计。
今夜,因是除夕,自入冬后冷清了许久的镇子又热闹起来。虽比不上县城闹花灯、赛
会般热闹,家家户户门口也挂起大红的灯笼,帖上新写的春联,有些家里不会写字,又舍
不得花钱请人帮着写的,就在红纸上用毛笔画几个圈贴在门上表示一下。屋里的灶上摆个
锡壶,温着镇上烤坊新酿的杂粮酒,摆上几碟年前就挂在屋檐下风干了的野味、切成薄片
的香肠、腊肉还有瓜子、蜜饯、什锦杂糖。
有些性急的孩童得了压岁钱,裹着新制的棉衣,冻的通红的鼻子上流着鼻涕,迫不及
待呼朋引伴的跑出门外,先在糖果铺里花个铜板买了糖果含在嘴里,然后堆雪人、放爆竹
、或提了各式的小灯笼在雪地里追逐打闹。
半山腰,全清观的灯火比平时亮堂了许多。全清观是座道观,依山而建,背后是一道
飞鸟难渡的万仞绝壁,观门一条青石小道通到山脚。供奉着三清老主的大殿点上数排油灯
、香烛。案桌上摆满各色贡果。几个穿着青色道袍的年轻道士忙着在庭院里清扫积雪。“
咯咯”铁铲刮在粗糙的石板地面上发出单调、刺耳的声音,厚厚的积雪被铲开,铲进竹框
抬出去倒掉,露出青黑色的地面。屋檐上也积满了厚厚一层雪,积雪溶水在檐角形成了一
根根比手指略粗冰柱,溶水顺着冰柱大滴大滴的落下来,砸落在面的石板上发出单调的“
滴答”声,天长日久,石板上已留下了一排铜钱大小,深浅不一的小坑。观门左侧一条小
路穿过几丛积雪的花木过去就是厨房。厨房里却是一番热气腾腾的景象,一口直径三尺已
经被烧得有些变形的铸铁大锅架在火堆上,柴火燃得正旺,“劈啪”直响。通红的火苗伸
着长长的舌头舔着锅底,还冒出锅沿许多。铁锅内“咕噜”直响,大块的腊肉、香肠、猪
心肺随着热汤上下翻滚,香气四溢——虽是出家人,但因是习武之人,以行侠仗义为本分
,于小节也就不必处处拘泥,加之此地气候寒冷,所以尽管生活清苦,但酒肉之戒也有了
些许变通。一个满脸胡须,身形高大火工道人站在锅边,敞开胸口,露出胸前一丛黑毛,
挽起衣袖用一把尖端分岔的长柄铁钩将锅里煮熟了的肉钩起来,堆在地上一个竹条编成的
大簸箕里,待晾冷了就可以切开上桌了。还有些道人忙忙碌碌的来回穿梭把桌椅板凳抬进
饭堂,将杯盘碗盏一一摆好。
“晓剑!”说话的是全清观观主马清云,只见他六十余岁光景,穿一身白色道袍。身
材瘦长,枣红面皮。颚下一缕乌须垂到胸前,头发在顶上挽了个髻,双目精光四湛。“马
上要开席了,你到厨房多取些菜,给十七师兄送去。”
“是!师父”饭堂里一个身材壮实的青年答应了一声,放下手中的器皿,直起身。见
那青年虽身材壮实,面貌端正,但眼神里却隐隐有些忧郁的神色,神情也有些木然,与周
遭喜气洋洋的气氛有些不和。头发盘起来用一根布巾束在脑后,身上穿的却并不是道袍,
而是一件半旧的蓝布衣褂,打了几个补丁,倒也浆洗的干干净净。
“唔!天冷,再拿一小壶酒,暖暖身子。”马青云捻了捻颚下一缕乌须说到。
“是!”陈晓剑已经走到饭堂门口了,闻言又转过脸恭恭敬敬的答应一声。礼数十分
周到。
不一会,陈晓剑从厨房出来,左臂挎着一个食盒,食盒里隐隐冒出些热气,右手握一
个盛酒的细颈小瓦罐。沿着刚把积雪清扫干净,还略有些积水的石板路,穿过树影稀疏的
中庭,顺着青砖墙边的过廊朝剑室走去。
剑室——其实就是在“全清观”背后那道绝壁上凿开的一间长约三丈,宽一丈的小山
洞。在洞口安上门窗,做成房屋的样子。原本并不叫剑室,而是门下弟子犯了错误后面壁
思过的地方。至于后来为何成了剑室的原因陈晓剑早就从其他师兄弟口中听说过多次了,
几乎已经记得耳熟能详——从现在算起,应该是八年前的一天,有一男一女,很年轻,大
约二十多岁的样子。匆匆忙忙的闯进山门。看衣着是武林人士,腰间都挎着长剑,口口声
声说有急事,马上要见师父。把门的师兄不认识他们,就让他们在门口等候通报,这二人
等不及,就要往里硬闯。看着要打起来了,师父听见响动,出来喝退众人,把他们迎到偏
厅。师父站着和他们说了几句话,那女的从身上掏出一封信递给师父,师父把信拆开看了
几眼后,脸色大变,连弟子刚奉上的茶都没有动一下,向众徒弟交代了一声,只说有急事
,要离开数日,门下一切事务皆由掌门师兄代管,若一个月后自己还没有回来,便由长门
师兄接任观主。门下弟子虽有疑问,但一见师父神色严峻,想说的话便又咽回肚子里了。
师父交代完以后便急匆匆的和他们一块下山了。山脚下停着了六匹鞍具齐备的健马。
过了半个月左右,师父一个人骑着匹马回来了,风尘仆仆,神态有些疲惫,却又非常
严峻,左手握着一个四尺多长。用灰布条裹起来的东西。
进了观门师父没有片刻停留,直接便把所有正式入了门,习了武功的弟子叫到依山壁
凿开的那间小室中——当时这个小室还没有名字。
待十余名弟子在小市中聚齐以后,师父当着众弟子的面,将包裹住手上事物的灰布条
一层一层的揭开,取出一把样式古雅的宽刃长剑,也不说话又转过身,从桌上取了一枚铁
钉,用手指将铁钉插入石墙上,亲手将剑挂在石墙上。
“此剑名为‘饮血’是与‘干将’、‘莫邪’、‘鱼肠’、‘巨厥’……齐名的天下
十大名剑之一。剑本兵器,乃不祥之物。这十大名剑更是杀人无数,没有一柄剑不是充满
了暴戾之气。所谓十大名剑实乃古今天下十大不祥之物。然而,其余九柄名剑所含戾气之
总和仍不及此剑之万一。”师父左手食指遥遥指向挂在墙上的“饮血”,双目环视满眼惊
异的众弟子一遍,摆摆手招呼大家在蒲团上坐下,自己也坐下来,缓缓道出此剑的来历:
“周三百四十一年,岐山地震,过后有人在山涧中拾得通体血红色,一尺见方,卵石状物
体一块,质地非金非玉。以为至宝,献与秦王赢政。秦王与左右皆不明此为何物,遍查古
今文献均无记载。命大力士以巨槌击打,工匠以烈焰焚烧,均丝毫无损。满朝文武惊惧不
已。丞相李斯献策,在城门张贴黄榜,有能识破此物来历者赏金千两。百姓见了虽议论纷
纷,却无一人识得此物。数月后,一褐衣人揭榜,被卫士带至殿前。褐衣人称:”此异物
并非来自人间,乃是地底九泉之物——人死以后,均须到阎罗殿接受裁决,根据生前所做
所为定下来世的生死轮回。生前作恶该受报应的——锯体、剜心、拔舌、下油锅……,也
有含了冤屈向阎罗哭诉伸冤的……。天长日久,众鬼魂的血泪渗入地底,受地力挤压,凝
结成块成了此物,唤做‘鬼血石’此物原本不属阳间,上天借地震将此物赐与大王实乃要
助大王得天下。‘见秦王与众臣不解,褐衣人乃说道:“若以此物铸剑,不仅坚不可摧,
世间刀兵水火不能伤其分毫,且剑上附有厉鬼冤魂之戾气,可摄人心魄。两军对垒之时,
以此剑立威可令敌军心惊胆颤,溃不成军。’秦王大喜,依褐衣人之计,征集数千民夫在
渭水之滨修筑高十丈有余的铸剑炉一座,又派人到西域以大量金银财帛换回数百桶地底黑
油,在高山之颠以数十面铜镜取得天火。命高手匠人以天火、地油煅烧鬼血石令其软化,
铸成剑型,褐衣人又道:若要铸成此剑尚需以活人祭剑!便又从秦王宫中选了一名年方十
七,生辰带金的宫女活祭此剑。然后将此剑封入炉中了煅烧了九九八十一天。剑成开炉之
日天雨血、夜鬼哭、戾气冲宵、数日不散。秦国自商鞅变法以后苦心经营多年,国势日盛
,军力强大,其余燕、赵、楚、魏、齐、韩六国积弱多年,原本就不非对手,秦王得了此
剑后更是如虎添翼。在灭六国的战争中,每逢重大战役,秦王便将此剑授予领军大将。白
起、王翦、蒙武、蒙恬……等秦将皆曾在阵前被授予此剑。临敌之际,敌军莫不望剑披靡
。然而此剑戾气极重,加之又处在战场之上,杀气冲天,持剑者莫不受其感染,丧失心志
,做下极为残暴之事。仅长平一役,秦将白起就在长平谷坑杀赵国降卒四十余万……。秦
建国以后以暴政制天下,令天下苍生涂炭。秦二代灭,秦灭以后,此剑从此至世间消失,
全无踪迹。楚王项羽为了寻找此剑将三百里阿房宫化为一片火海,也未寻到。数百于年前
,此剑曾突然在江湖出现,带来一场浩劫,而后又突然消失。这一次此剑又重现世间,所
幸为师得了消息,先将此剑取得,若此剑落入恶人手中,只恐天下苍生又将涂炭。从今日
起,凡我门下弟子皆以守护此剑为终生使命,若有畏惧者现在可以退出师门。另外,此剑
戾气太重,接触者若定力不够,难免会为其所感染,从今日起增加一条门规——凡我门下
弟子,触摸此剑者斩断双手逐出师门。”
众弟子听了师父的一番话语,望着墙上挂的“饮血”,莫不屏息静气,心中暗自激荡
。再想到师父临行前叮嘱:“门下一切事务皆由长门师兄代管,若一个月后师父还没有回
来,便由长门师兄接任观主。”便也能猜到武林中欲夺此剑者定然不少,师父不知冒了多
大的凶险才将此剑夺回,均感责任重大,却也无人肯退缩!
至此,全清观门下弟子便每日轮流在剑室中值守。所幸这个消息并未泄露到出去,所
以这几年倒也平平静静的过去了。后来就有徒弟私下问师父何不将此剑毁去或沉入江河海
底。师父听了此话,只是轻轻叹了口气:“此剑自有它的因缘,天意不可违。我等只管尽
到人事,不让它危害世间就行了。”
陈晓剑则不用,也没有资格在剑室中值守,因为他虽然住在全清观,也同其他的弟子
一样每日练功、做活。但他并不算正式的门下弟子。
陈晓剑的父母在双集镇开了一间“四方”茶馆,为往来的客商提供茶水,兼卖些简单
的饭食。他就在镇子上出生、长大。小时候,整日在茶馆里厮混。大了些就被父母送到镇
上的私塾。在私塾念了几年书下来,虽然有些顽皮,不过在先生戒尺的教导下,倒也识了
些字,背得了几句“子曰”
看着儿子渐渐成了人,读了几年书下来倒也不像能够考举人、状元的模样。父母就打
算在镇上替他说一门亲事,娶个贤惠的媳妇,继承了茶馆。辛勤了一辈子的老两口就打算
安度晚年,过两年抱了孙子就可以享受含饴弄孙之乐了。
“晓剑,明日起,你就别再整天只知道玩了,在柜台上跟着爹学着理帐,你若接的下
来的话再过些日子就准备把茶馆的帐目交给你管。你娘前日已经托了镇口的媒婆张妈,在
这镇上或附近的村镇替你张罗个合适的媳妇。这家以后就由你来当了!”这天茶馆关门以
后已经是亥时了,父亲佝着腰伏在柜台上,一面开口对陈晓剑说话,一面就着昏暗的油灯
拨拉着面前一张满是油污还少了几个子的大算盘。面前放着一摊面额不等,零零碎碎的铜
板——这些就是今天的收入。
母亲待最后一桌茶客出了门以后便“乒乒乓乓”的将门板插上,然后挽起衣袖将抹布
将木盆里浸了浸拧干以后用抹布将茶馆里的桌椅一张张的搽干净,又把椅子抬起来,“砰
”的一声倒放在桌上。
他爹说这话的时候陈晓剑手里正拿了根高粱扫帚“哗哗”的将地上的瓜子壳、果皮扫
作一处,听了这话直起腰,一把将扫帚扔在地上:“爹,娘!我不要守着这个茶馆一辈子
呆在这个镇上。”他的心早被外面的花花世界诱惑住了。
他自小便在茶馆里厮混,小的时候,那些客商也时常爱逗弄他,他便从来来往往的客
商口中听说了外面世界的繁华——房子都是两三层高的楼房、大街上人来人往,衣服都是
花花绿绿的、各种各样的店铺一家接着一家,什么好看的、好吃的、好玩的都有。
“既然外面那么好!那你们干吗还要到这里来?”陈晓剑还是小孩子,扶着桌沿,睁
着黑白分明的小眼睛好奇的问到。
“哈哈!钱!是为了赚钱!小家伙,知道吗?要有钱才能享受,没钱可不成!”
陈晓剑便知道了原来那些颜色难看,还发出难闻气味的药材、兽骨、兽皮原来是可以
换很多钱的,有了钱就可以买糖吃、买新衣服穿。
“你!你……”没料到自己为儿子的一番苦心竟得到这样一个回应,他父亲气得瞪着
眼,“呼哧!呼哧!”的大声喘着气,半晌没说出话。隔了好一阵,重重的叹口气,才又
弯下腰“噼里啪啦”的拨打算盘上的珠子。
母亲没有说话,抬起手臂,拭了拭额头淌下的汗珠。继续用湿布搽着桌椅。她嫁过来
的时候,茶馆刚开张,房屋、桌椅、板凳都是新的,漆水透亮照得出人影,那时候她还是
少女。如今差不多有二十年了,这些桌椅板凳,都变得破旧,布满伤痕,有的已经修过几
次了,也有修不好的,就劈开塞进炉膛当柴烧了。日复一日,搽了二十年的桌椅,她也渐
渐变的苍老,手上满是皱纹,眼神不再明亮,腰也有些伸不直了!
陈晓剑一口回绝了父母让他继承茶馆和给他提亲的打算,悄悄约上两个伙伴开始进行
他们谋划以久的打算——直接到山里从山民手中收购山货回来卖给外来的客商。
他们为了这个计划已经谋划了很久了,作了充分的准备。各自准备了一柄短刀、火种
、绳索以及防备山中瘴气蚊虫的药材,还凑了一笔用来购买货物的钱。为了熟悉山里的生
活,他们还曾两次在附近的野外宿营、野炊。
他们也知道这双集镇的山货买卖全部是是给“熊爷”——熊定川掌握的。
熊爷——他们也都见过,很威风的一个人,时常穿一件紫绸团花大褂,若天气寒冷的
话外面还会罩件黑色的皮袍。身形高大,满面红光,上唇留了一抹油亮的小胡子。说起话
来声音很洪亮,一笑起来,满脸的横肉和那油亮的小胡子都在抖动。发怒的时候,脸上的
肥肉就扭成一团,两道浓浓的眉毛竖起来,眉毛下面一对眼珠射出两道吓人凶光,让人看
着就会浑身发抖。熊定川出门的时候身旁总是跟着一群跟班、打手、还有个夹着帐簿的帐
房先生。
镇上的人收回来的山货只能卖给熊家,镇上的山货行要进货也只能从熊家进。低买高
卖,大部分的利润都落到熊家手里。其他人能服气么?不服也得服,熊定川不仅养了数十
个如狼似虎的打手,而且连县城里的县太爷也是他的把兄弟。在这小小的双集镇上他便是
王,便是法。也有知道内幕的说:“这熊家的买卖其实有一半便是县太爷的,自古以来官
匪一家就没变过,官要靠匪捞钱,匪要靠官撑腰,这官和匪是谁都离不得谁的。总之受盘
剥的还是老百姓。”
“这云岭山这么大,又不是他熊家的,我们收了货回来悄悄的卖了,兴许他根本就不
知道。”陈晓剑他们几个初生之犊不知天高地厚。
一个深夜,乘家人都睡熟以后,陈晓剑他们三人各自给家里留了张纸条,悄悄背上采
购来的货物和短刀、绳索、火种等事物,溜出家门,在镇口的驿站门外会合以后点亮一只
火把,顺着一条岔路朝山里走去。
数十天的风餐露宿——渴了饮山泉水,饿了捉鸟、捕鱼、采野果。陈晓剑他们用山民
所需要的茶叶、盐、……等日用百货换回了一包包的药材、兽皮、兽骨……
回到家的时候三个人已经是蓬头垢面,身上的衣服已经破成一片一片的,头发长长的
几乎连眼睛都遮住了。这么多天一直就没洗过澡,不仅脸上满是污垢,浑身还发出一股难
闻的味道。看着他这小叫花般模样,父亲心头一软,高高扬起的手掌又放下去。
陈晓剑一张花脸,面对着父亲昂然而视,“噗”的一声将背上的竹篓扔在地上。“这
些!”得意的指着竹篓里的兽骨、兽皮和药材:“明天拿出去卖了!够你这个破茶馆赚半
年!”
“娘!”陈晓剑转过脸又长长的唤了一声:“我饿了死了!快替我煮碗面!要多加些
牛肉、葱花!”然后自顾到屋后水缸里用木勺向桶里舀了一桶水,痛痛快快的洗了个澡。
洗完澡换了衣服后,又狼吞虎咽的将煮好的面条吃了,便挺尸一般,躺在床上将被子拉到
身上盖好,双眼一闭,狠狠的睡了一觉。
第二日三个人又聚拢来,将重重的货物背上在背上,连续跑了好几家山货行,竟没有
人要他们的货,他们刚一开口别人就连连摇头,像躲避瘟疫一般,叫他们赶快走。尽管他
们的价格要的很低,比熊家的价格起码低了三成。后来又降到半价,还是没人要他们的货
。
“干脆,我们直接到县城去卖!”眼见快要到中午了,三个人万般无奈的立在街口商
议了一阵,得出一个决议。
“走啊!”
不料刚走的镇口便被一群凶神恶煞的人拦住了:“好小子!胆子倒不小啊!熊爷定的
规矩不知道吗?”为首一个满脸胡子的彪形大汉挽起衣袖走到他们面前恶狠狠的说到。
“什么规矩?不知道!”陈晓剑将头一拧,大声嚷到。
对方人多势众,不由分说将三人捉住一顿好打,抢了货物扬长而去。
陈晓剑最倔,被打得也最厉害,衣服被撕成一片一片的,身上青一块紫一块,脸颊高
高的肿起,如同他家茶馆里卖的发面馒头一般。被抬回去以后请镇上的跌打大夫来看了,
内服外敷的折腾了好几天,又足足在家里躺了半个月才能起来走路。
父亲沉着脸骂他活该!不知天高地厚!母亲每日三顿熬了粥,用勺子舀起来,吹冷了
再喂进他嘴里。一面喂他吃饭,一面在他耳边不停的唠叨,要他以后安安分分的在茶馆里
帮忙,过些日子给他说一门亲事,不要再做非分之想。
陈晓剑斜靠在床头上,将稀粥一口口喝了,只是听着乖乖的不做声,父母还以为他答
应了,渐渐放松了对他的看管。企料他心里正酝酿着一场祸事。
又隔了些日子,陈晓剑身体已经完全恢复了,他表面上不动声色,每日老老实实的在
茶馆里帮忙,话也不多说。有时乘着茶馆里客人少,空闲的时候偶尔在镇上转悠一下。谁
料到他已暗中寻到熊家存放货物的仓库,并且查看好了周遭的地形和看守仓库的那群打手
的巡视规律,他发现表面上看起来似乎守卫很多,但其实很松懈,不过这也难怪——在这
镇上又有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打熊定川的主意!陈晓剑又暗地里悄悄作了些准备。把所
需的事物都准备好以后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趁那群守夜的打手聚在小屋里闹烘烘的喝
酒赌钱的时候从一个豁口翻过围墙,摸到仓库门边放了把火。然后迅速的溜掉了。出去以
后陈晓剑远远的爬到一棵树上看着火燃起来,那些家丁打手乱成一团,大呼小叫的,有的
去找水盆、水桶有的去拿沙袋……火势不大,很快就被扑灭了,也并未造成太大损失。陈
晓剑只是觉得总算出了口恶气。
过了七八天,也没见熊家有什么动静,陈晓剑也渐渐把此事忘到脑后。这天趁茶馆客
人少,过了正午吃了午饭,偷个空约了镇上的几个少年跑到镇外的山上玩耍了半天,用弹
弓打了几只山鸡,又捉了只野兔,用一只山鸡在镇上烤坊里换了两斤杂粮酒。然后在山坡
上一处小溪边上把剩下的两只山鸡和野兔剥了皮,剖开洗净后用树枝穿好,生了堆火,在
火上烤熟以后用手撕来下酒。几人吃喝的尽兴,直到天黑色透了,半轮弯月挂上山腰,远
处的深山里传出夜枭和野兽的叫声,几个人才从河边捧了湿润的沙土把火堆的余烬盖上,
乘着月色,打着饱嗝,顶着晕乎乎的脑袋往山下走。刚走了一阵,猛然发现山脚下镇上一
处房屋映起冲天的火光,虽隔的有些远看不清楚,但看方位大概就是陈晓剑自家茶馆的方
向。陈晓剑浑身猛然一激灵,出了身汗,酒意一下就醒了,顾不得山路崎岖,拔腿就往山
下跑,因看不清路,几次踩空,摔了好几跤,膝头和脸上都搽破了,一阵火烧火辣的。鲜
血从伤口上淌下来,痒痒的就像小虫爬在脸上一般,也顾不得疼痛,打个滚翻身起来用沾
满泥土的手掌在脸上一抹,又继续往山下跑,直跑得眼冒金星,呼吸如同拉风箱一般“呼
哧呼哧”的,肺部几乎要炸开了。待他发了疯一般跑回去的时候茶馆已经化作一片火海,
冲天的大火“噼里啪啦”的燃烧着,声势惊人,老远就感到一股灼人的热浪扑面袭来,吸
进肺里的空气几乎都是燃烧着的,五脏六腑仿佛都要被烤熟了。街坊邻居围的远远的看着
,很多人手上还端着水盆,拎着水桶——但没有人动手救火。
“爹!娘!”陈晓剑看见眼前的情形,撕心裂肺的大叫了一声,跑上前从一个人手里
抓过一桶水,往身上一淋,就要朝火海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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