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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hebeiboy (使者之光), 信区: Ghost
标 题: 沈映雪(二)上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Wed Nov 27 11:18:14 2002) , 转信
大年初一,清晨,下了一夜的大雪停了。一轮车笠般大的红日从白雪皑皑的山顶上喷薄而
出,俨然刚从浓浓的颜料里捞出来一般,将清澈透明,如同刚被人蘸着水细细洗过的天空
映得一片通红,天边几缕若有若无的云霞如同透明的金色薄纱般镶嵌其上。双集镇地上的
积雪被踩得黑乎乎的,肮脏不堪,还撒满了各色的纸屑杂物,显得甚为刺目。昨夜,熊府
的年夜饭凌晨方散,熊家的人此时大多还躺在暖暖的被窝里呼呼大睡。只有几个丫鬟佣人
天还没亮就起来了,做饭的做饭,清扫的清扫。一个约十三、四岁的丫鬟手上端了个缕花
的铜盆,顺着走廊来到熊定川的卧房门前,盆里盛着的热水在寒冷的空气里腾起一阵雾气
,盆沿上搭着两条叠得整整齐齐的毛巾。丫鬟用右手将铜盆托住,腾出左手去敲门。“砰
砰”的敲了好几声,房中没有丝毫动静,丫鬟便轻轻唤了两声“老爷!老爷!”又将手握
成拳头在门上擂了一阵,房中还是静寂无声。丫鬟左右想了一阵,觉得有些不妥,便放下
手中的面盆。疾步奔到大太太房门前喊到:“大太太!大太太!我给老爷送洗脸水敲了好
一阵门老爷房里也没动静!”大太太还正睡的香,听见丫鬟叫喊,一下就清醒了,连忙从
被窝里起来,匆匆穿戴整齐,跑到熊定川门前猛力敲了一阵,“老爷!老爷!”大声喊了
一阵,见仍然没有丝毫回应,情知不妙,让丫鬟去将厨房里的杂役叫来将门撞开。门刚撞
开,一股浓浓的血腥味就迎面扑来,只见地毯上淌满鲜红的血迹。熊定川的大太太尖叫了
一声登时在门口就晕厥过去。丫鬟也吓得面无人色,尖叫了一声,远远的躲到一边。杂役
到底是男人,胆子要大一些,一个人踩着地毯上的血迹走过去,撩开帐子一看——熊定川
和新娶的小妾一动不动的躺在床上,两颗头颅滚落在一边,眼睛还睁的大大的。两人早以
毙命多时。
李大娘站在巷口,嘴角挂着一丝浅浅的笑意,看着李进的身影消失在街角,伸手挽了
挽头发,才端着木盆慢慢拐到井边。木盆里盛着李大娘刚才逼着李进换下来的衣服。
李大娘站在井口,弯下腰,“咚”的一声,把用长绳系在井栏上的黄杨木桶扔下去,
舀了些水,费力的提起来,倒进盛衣服的木盆里,把衣服浸透。又把一包用细纱布裹着捣
碎了的皂角在衣服上抹了一阵,然后蹲下来将盆里的衣服摊在井边的青石板上用洗衣棍“
噗噗”的捶打。
衣服是黑色的,是衙门差役的制服。
九年前,李进他爹患了痨病,在床上咳了许多日,吃了些药也不见好。终有一天半夜
,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一口气没缓过来,两手在空中抓了一阵,双眼一闭……,李进就
成了她唯一的寄托。
其实,她对李进也没多大的指望。唯愿他能过的好一些,不要向父母一样操劳了一辈
子都只为果腹。遇上年辰不好,全家人便三天两头饿肚子。由于家里穷,李进只读了一年
私塾,小小年纪,还拖着鼻涕,便回家跟着李大娘帮着做一点杂活。虽是饥一顿饱一顿的
,几年下来倒也成了个壮实后生。街坊里的保长胡老爹见他母子二人可怜,遇上衙门里有
空缺便荐他到衙门里当差。虽然饷银微薄,不过总算有个保障,母子二人不必过吃了上顿
没下顿的日子了。因自幼贫困,母子两相依为命,李进也颇为懂事,衙门里其他人约他喝
酒、赌钱从来不去。每月支了饷,除了留点钱偶尔买点心吃什么的,剩下的全部都交给李
大娘掌管。而且,自打李进穿上衙门的制服每日在这巷口进进出出的,那些偷鸡摸狗的地
痞、流氓、小混混什么的也不敢到这巷里来骚扰了。街坊邻居知道感激,见了李大娘也都
挂着笑脸,打个招呼。不像以前因家里穷,被人看不起。唯一的遗憾就是李进他爹走的太
早,没过上这样的好日子。
这头李进到了衙门。县太爷照例是不在的,不知跑到什么地方喝茶听戏去了。衙门的
师爷穿了件破旧的长衫伏在桌案上鼾声如雷,唇边的两撇细小的胡须也随着呼吸一起一伏
。后堂传来一群人吆五喝六的喧哗声。
李进走到后堂,先欠欠身,给蹲在地上一手端酒碗,一手握骰子醉眼朦胧的捕头请了
安,又逐一给其他人打过招呼后提起放在屋角木桌上的一只已经秃了的毛笔,在签到薄上
签了到。转过头,见捕头将骰子放在碗里,上下扣住“哗啦哗啦”的摇了一阵,揭开盖,
往桌上一顷。其他人正围成一团,眼睛一个个鼓得滚圆,兴高采烈的大呼小叫。也没人理
会他,便自顾,走到门边,提了水火棍,打个招呼,径直上街巡视去了。
在街上走了一阵,望见街口拐角处一根竹竿挑着个一个蓝布幌子上写了个“茶”字,
随着风飘荡。正觉有些口渴,便想过去讨口茶水喝。
刚拐街角,便见一大群人围在茶馆门口,不知在围观什么?便朝人群里挤进去。人群
见他是公差,就让开一条缝,让他进去。茶馆里座位上空荡荡的,只有一个人站在灶台边
上,看背影是个青年男子,衣衫褴褛,一件肮脏不堪满是破洞的蓝布褂子上沾满大块的深
褐色污渍。左手提着一柄形状古怪的长剑,右手用木瓢在桶里舀了水,仰头“咕嘟咕嘟”
的饮下。周围座上的人看来是被他这副模样吓跑的。
“什么人?”李进将水火棍在地上重重一顿,大喝一声。
那人背影一哆嗦,木瓢“啪”的一声掉在地上,水花四溅,看来是被吓了一跳。那人
转过头来,看面貌,与李进年龄相仿。满脸污垢,头发也是乱糟糟的一团,很久没有梳洗
过了。满眼惊慌之色的看着李进。
“是不是犯了案逃到此处的?走,跟我到衙门去一趟!”李进厉声喝到。见那人右手
去摸剑柄,李进向前猛跨一步,伸手想去夺下青年男子手中的长剑。
脚步只跨了一步,“唰”一道剑风掠过,李进只觉得项上一凉,便如一摊烂泥般“噗
”的一声倒地上。
“杀人啦!杀公差了!”围观的人群如同炸了窝的马蜂般一拥而散。
何田手里端着一杯已经凉透了的茶,愁眉苦脸的坐在衙门内室的桌前,呆呆的望着窗
外树枝上两只“叽叽喳喳”跳来跳去觅食的麻雀,重重的叹了一口气。他觉得自己实在是
倒霉透了,捐了上百两银子,又候补了两年多,还使钱走了些门路,才出缺到这个穷得鸟
不生蛋的安远县城当了个县令。上任半年,虽然没少花工夫,但由于地方委实太穷,连成
本都还没收回来,就发生了弑公差的恶性案件。像这种案件照要求是必须要破案的,若破
不了案,又应对不好上面,兴许会被认为无能,连乌纱帽都保不住。
接到案报他就盘算好了,一面派人勘察现场、验尸、询问旁观者笔录。在城里城外的
要道上设卡盘查嫌疑人物,弄得鸡飞狗跳的。能抓到案犯当然最好。一方面找个借口将茶
馆的老板拘了,关在监狱里。若破不了案,府里、道里责罚下来需要打点,所需的花费就
着落在他身上了——要紧的是保住乌纱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钱!总是能捞回来
的!
现在他突然发现,这件案子的案情之严重似乎已经远远超过他的想象了——府里接到
案报以后先只是官样文章的下了文书督促尽快破案,并无其他的表示,他也稍微松了一口
气。心想再过上一些时候就慢慢的淡下来,如果没破案的话就再想办法上下打点一下也就
过去了。然而没过几日,府台突然带着几个人骑着快马,直接就赶到县衙,事先竟然没有
派人通报。随同府台一道来的几个人不知是什么来历,看打扮,好像是江湖中人,又好像
不是,满口京腔。只是到了衙门后一个个颐气指使的,看起来来头不小,说什么话府台也
只有唯唯诺诺在旁边听着的份。府台也没有告知他这些人的身份,他自然也不敢问。反正
小心伺候着总是没错的。
这些人一到县衙,也没有耽误,便忙碌起来。一面命人将李进的尸首掘出来,重新验
尸。一面派人将当日的旁观者传来再次仔细询问笔录。将茶馆老板仔细询问过后就放走了
。晚上何田在县城档次最高的酒楼准备了两桌酒席,亲自去请他们赴席却碰了一鼻子灰,
被府台训斥了一顿,斥其为:“酒囊饭袋”。然后叫人准备些便饭就在县衙里吃了,吃过
饭又开始忙碌。何田饿着肚子,诚惶诚恐的守在旁边,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只听到他们
说些:“姓陈那小子……是那把剑……”之类的。“
陈晓剑蓬头垢面的躺在一个红薯堆上,手里握着剑,呆呆的看着从头顶漏下的一丝光
线缓缓的从西移到东然后消失掉,便知道又过了一天。
四天前,他在县城里杀了一个公差后就躲到这里,已经躲了四天了。这里是一个地窖
——普通农家存放红薯的地窖。四天来,他饿了吃红薯,渴了也吃红薯。除了睡觉和吃红
薯,剩下的时间他就在仔细的回想这些天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他杀了人,被杀的人
里面有师兄、仇人、还有公差。这一切事情的发生都是从自己触摸到那把剑开始的。又想
起了那把剑的来历,还有师父定下的门规。此剑是柄邪剑——陈晓剑认定,这些天发生的
一切事情都是这把剑造成的。这样一想,自责减少了一些,心里也略微好受了一点。
地窖外的农舍里传来锅盆碗盏“乒乒乓乓”的撞击和舀水做饭的声音,农舍的主人干
完一天的农活已经回家开始做晚饭了。然后传出小孩子的啼哭声和妇人哄孩子的声音。
普通农家日常平凡、琐碎的声音竟使得陈晓剑心里涌出一个难以遏止的念头:“回家
看看!”虽然他知道他的家早被毁了。陈晓剑随手拣了几个红薯塞进怀里,伸手轻轻推开
头顶的盖子从地窖里钻出来。外面已经繁星满天,空气清新而湿润。陈晓剑贪婪的呼吸了
几下,略微活动了一下身体,感到又有了些活力。
抬头望了一下四周,已经记不起自己来的方向。便随便顺着一条被青草包围的小路走
下去。
不着方向的在田野里走了大半个时辰,听见耳边“哗啦哗啦”的有流水的声音,抬头
四处一望,看见左边有条白亮的带子,原来是条小河。想了一下,便走过去,在河边寻了
处松软的沙土,然后用手在上面挖了个浅坑,把“饮血”埋进去,再把沙土依原样抹平,
又堆了些卵石在上面。将剑埋好以后觉得有些累,又弯下腰,掬些水先喝了两口,又抹抹
脸,理理头发。依旧又顺着小路走下去。
天刚亮,安远县城守门的军士从城门边上的小屋里钻出来,伸伸懒腰,打个哈欠,抬
开抵门的木杠,然后费力的推开城门。“嘎嘎”一阵乱响,城门缓缓打开。推车挑担的、
进城卖菜的、出远门的许多人来来往往络绎不绝。陈晓剑顺着人流也朝城里走去。他胡乱
走了一夜竟又走回到安远县城。
守门的军士站在城门洞里懒洋洋的拄着长枪,眯着眼不住的打哈欠。想来昨晚不知是
喝酒、打牌一夜没睡,还是去找相好的妓女鬼混了一宿。
陈晓剑随着人流走进城门,寻思着找人打听一下双集镇的方向,抬头左右望了一阵。
一个头上包了根布巾的老头正蹲在墙根下半闭着双眼含着个旱烟袋美滋滋的吞云吐雾。身
边放着一挑刚从地里摘下来还带着露珠的大白菜。看来是进城卖菜在半道上歇歇气。
“老伯!”陈晓剑走过去躬下腰轻声唤到。
老头可能有些耳背,没听见。眯着眼往外喷了口烟,露出一排稀松的黄牙。
“咳咳!”陈晓剑被呛了一口,提高声音问到:“老伯,请问双集镇怎么走?”
“双,什么?……啊呀!救命!”老头听见有人说话,睁开眼,看见陈晓剑,呆了一
下便大叫一声连滚带爬的跑出老远,连旱烟杆也掉在地上了。
陈晓剑一抬头,赫然发现自己的画像贴在城墙上。
卖菜的老头草鞋都跑落了一只还在一边跑还在一边喊:“杀人犯!杀人犯……”
周围人的目光一下落在陈晓剑身上,发声呐喊,跑的一干二净,在城门前留下一堆装
满青菜萝卜的担子、推车。还有一车白晃晃剖成两半的猪肉和两车敢情是往城外拉的大粪
。就连城门口大槐树下炸油条的小摊上的摊主和顾客都跑光了,刚下锅的油条炸糊了发出
一股难闻的焦味。
“谁!”守门的军士听见响动,端起长矛探头探脑的走过来。
“我”陈晓剑有些手足无措,答应了一声。
“站住!不许过来!”军士弓着腰把矛尖一抖,双眼瞪的滚圆,看看陈晓剑,仿佛想
起了什么?又扭头看看墙上告示上的画像,又看看陈晓剑。脸上的肌肉抽动了几下,“嗖
”的一声,将长矛朝陈晓剑掷去。扭身撒腿飞快的朝城内跑去:“来人啊!快来人啊……
”
陈晓剑侧身一闪,矛尖从左肩搽过,搽破一大块皮肉。陈晓剑浑然不觉,走到城墙前
看了一下告示——自己的画像下面写着一行字:“陈犯晓剑,犯杀人罪。连杀三人后,拒
捕,杀公差一名。此犯穷凶极恶,极度危险,凡向官府通报线索者赏银一百两,抓获案犯
扭送官府者赏银五百两。”
陈晓剑看过告示,见自己在世人眼中已成了恶魔一般,还被官府重金悬赏通缉。呆立
片刻,抬腿茫然的向城外走去,两腿如灌了铅一般沉重:“天下之大,何处是我容身之地
?”走了一阵,肩膀开始隐隐作痛,还有鲜血渗出,正寻思想包扎一下。身后隐隐又有喊
杀声传来。陈晓剑扭身钻进路旁的草丛,只见一队官兵顺着大路追来。为首的军官手里提
了柄砍刀,骑在马上大声喊到:“此贼穷凶极恶,上面已经说了,不必留活口。待追上了
,不必多说,乱箭射杀了就是。取了首级回去复命。把那小子的剑拿回去,重重有赏。”
众军士轰然答应,加快脚步向前追去。
陈晓剑躲在草丛里,心惊胆颤,大气不敢出一口。官兵走的没影了也不敢出来,直到
天黑才出来。稍一动弹,肩上的伤口被撕开,只觉得一阵钻心的疼痛,陈晓剑呻吟了一声
,右手在伤口上一抹只觉得湿漉漉的,在眼前摊开一看,满是鲜血。连忙忍住痛撕下一片
衣襟,一头用牙齿咬住,一头用右手握住在左肩上绕了一圈,打个结将伤口包扎起来。
包扎好伤口以后陈晓剑站在路边寻思了一阵,又顺原路回到埋剑的小河边把剑刨出来
。心中想到:“我虽不愿杀人,可更不愿被人杀了,逼不得以也只好用此剑自卫。”陈晓
剑从地上抓了一把泥在脸上抹了抹,四顾一望,见远处一处农舍还亮着灯光,便走过去将
门敲开,问明了双集镇的方向。便昼伏夜行往双集镇走去。饿了,有时在野地里找些瓜果
蔬菜吃了,有时又乘夜晚到农户家讨点残羹剩饭吃。走了好几个城镇,都看见贴有自己的
画像和悬赏通缉的文书,的地方还有兵丁盘查。自然是避得远远的,幸而他蓬头垢面,又
用泥抹了脸,在夜间倒也不易被认出。
陈晓剑走了数日,沿路乞讨,终于又回到了双集镇。白天不敢进去,躲在镇外的小山
上。趁天黑以后才悄悄摸进镇。见镇口也贴有自己的画像和悬赏捉拿的告示。走回去一看
,茶馆早已成了一片废墟,被火烧焦的残痕断壁上堆满了积雪,但依稀还可以分辨出一些
以前房屋布局的痕迹。陈晓剑借着微弱的星光仔细的辨认原来房屋的残痕,茶馆的店堂、
厨房、父母和自己的卧室还依稀能分辨出来。走到父母卧室处,先用眼光四处搜寻了一阵
,又弯下腰双手在地上的积雪里刨了一阵,刨得两手通红,火辣辣的疼痛,并未发现父母
的遗骸。想来是邻居帮助收殓了。陈晓剑不由心头一酸,眼泪“扑漱漱”的便落下来。喉
头一阵哽咽,眼见就要哭出声,又连忙用手捂住,不敢哭出来,只是低声的吞泣,身子微
微的颤动。
“梆,梆!天干物燥小心火烛!”一阵脚步声慢慢从街角传过来。
陈晓剑听见有人接近,连忙止住哭声,将身子伏在冰冷的积雪上,待脚步声走远以后
才站起身,伸手将身上沾的雪屑扑落,慢慢的收住眼泪。
“今后,又该何去何从?天下之大何处又是我安身之处?既然世人容不下我,索性隐
居山林,饮山泉、食野果与鸟兽为伴。以后就将尸骨埋在这山里了!”心意已决,跪下来
朝着父母卧室拜了两拜,便出了镇,顺着一条岔道,踏着没膝的积雪径直往云岭山里走去
,走到半山腰,转过一个山坳,便遥遥望见对面山腰里的几点灯火,那便是全清观。陈晓
剑立住脚,在在山崖边上呆呆的望着对面山腰的灯火,师父、师兄、师弟们,特别是十七
哥的音容笑貌在眼前一一浮现。心中却想:“不知他们发现了十七哥的尸首以后会作何感
想?定然也是对自己恨之入骨!”想到全凭师父当初收留,才救了自己一命!还有平日师
兄弟之间的关爱!如今却落到这个地步!心头不由一阵凄苦,一股重重的愧疚之情登时便
涌上心头。就在雪地里跪下来,朝着全清观的方向遥遥拜了几拜,却也不敢奢望能请他们
原谅自己!
陈晓剑在雪地里跋涉了好一阵,又冷又饿,想要寻找食物,方才省起——如今大雪封
山,树木枯萎、鸟兽都绝了迹,比不得夏天容易寻找食物。身上的衣物又都被雪水浸透了
,冻得像冰一样。一阵凛冽的山风吹过来,打了个寒颤,觉得身上一点热气都没有了。浑
身哆嗦着摸了摸身上,引火之物也被雪水浸湿了。到了绝境,一股求生的欲望顿时涌上来
,便又想下山。四周望了一下,强打精神,咬牙支撑着转身朝着来的方向往回走。全凭着
一股求生的意志强撑着在厚厚的积雪里又跋涉了一阵。这时天边已泛起鱼肚白,不一会儿
,只见一轮红日跃出山颠。陈晓剑放眼朝四处一望,不知身在何处。竟然在山中迷路了。
积雪映着初升的阳光耀人眼目,陈晓剑在雪地里已经走了一夜,精疲力竭,又冷又饿、一
阵绝望涌上来,再也坚持不住,只觉得头晕目眩。竟失去知觉倒在这荒山野岭的雪地里。
也不知过了多久,陈晓剑渐渐又恢复了知觉,感到身体温暖了许多,耳边传来“噼里
啪啦”干柴燃烧爆裂的声音。还道自己已经死了,因自己生前杀了人,作了恶,现在已经
下了烈焰地狱。陈晓剑费力的睁开眼睛,却看见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正对着自己,长长
的睫毛微微抖动,露出几分关切之色。竟是一个容颜清秀绝俗的少女立在眼前,一张脸庞
宛若冰雪般晶莹剔透,不带半点人间烟火之色。头顶斜斜的盘了两个发髻,用两根粉红色
的丝带系住。“呼!总算醒过来了”少女见陈晓剑醒过来,撅起小嘴吐口气:“吓煞我了
!”举起裸露的右臂,在胸口前轻轻拍了两下表示自己终于放心了!如此天寒地冻,少女
竟穿着一袭白色的短裙,露出一双莲藕般粉白的手臂,手腕上套着一对鲜红色的玉镯。裙
底也短,只勉强将膝盖遮住,一双极富弹性的小腿裸露在外面。似乎对严寒丝毫没有畏惧
。陈晓剑忙低下头,不敢再看,脸庞微微有些发热。时下礼教甚严。女子如此衣着暴露于
陌生男子面前实在是有伤清白。一面又扭头望了一下四周,原来是在半山腰一块背风的大
岩石后面。自己并没有死,还活在世间!
“姑娘!请问……”陈晓剑有许多疑问,又吞吞吐吐的一时不知从何问起。
“你身上带的那把剑还在山坡下面你晕倒的地方,剑太重,我拿不动。你自己去取回
来吧!”少女打断陈晓剑的话说到。
陈晓剑用手撑在地上,费力的站起来,仍觉身子有些发软,脑袋沉沉的,两耳嗡嗡作
响。身形一晃又差点跌倒。少女连忙伸手将他扶住,递了根用树枝削好的木棍给他关切的
问到:“你没事罢?先不要动,再休息一下吧!”陈晓剑将木棍拄在地上稳住身体后,摇
摇头:“不妨事!”先试着朝前走了两步,脚步软软的,用木棍撑着勉强能够行动。陈晓
剑便撑着木棍顺着斜坡慢慢走到自己先前晕倒的地方。把木棍插在雪地里刨了好一阵才将
已被积雪覆盖的剑找到。陈晓剑费力的将剑扛在肩上,一面拄着木棍,深一脚,浅一脚的
往回走,一面走一面想:“这位姑娘好生奇怪,看起来不像是这山里的人家,为何会大雪
封山的季节在这渺无人迹的荒山野岭出现?为何能有力气把我弄到山坡上面,却又拿不动
这把剑?”
“唔,你晕了一天一夜,一直没吃东西,饿了吧?”少女见他回来,递过一只剥了皮
的野兔:“我烤不好,怕烤焦了,你自己在火上烤罢!”
少女这么一说,陈晓剑才觉得腹中空虚,饥饿难耐。抛下木棍,将剑横放在脚边。接
过野兔在火堆前盘腿坐下,用一根略微细一点的树枝将野兔穿了放在火堆上烤。又转头望
见少女盘腿坐在火堆前,双手交叠放在膝上,嘴唇抿的紧紧的,呆呆的望着眼前跳跃的火
光。眼眸中一片迷离的神色,宛若如一泓薄雾笼罩的湖水。
陈晓剑不停的转动着树枝,跃动的火舌均匀的舔着兔肉,肉里渗出来的油滴在火堆上
“滋滋”作响,腾起一股火焰,兔肉的颜色渐渐变得焦黄。一会儿,香气四下弥漫开,兔
肉烤熟了。陈晓剑使劲嗅了一下:“好香!”用手抓住后腿用力一撕,将兔肉撕成两半,
伸手递了一半给少女。少女轻轻摇摇头。陈晓剑也就不客气,也顾不得烫,三两下便将兔
肉撕下塞进嘴里,差点将嘴里烫出几个泡。吃饱以后觉得有些口渴,又在身边捧了几口干
净的雪塞进嘴里。
“在下陈晓剑,多谢姑娘相救,请问姑娘怎么称呼?”吃饱以后身上有了热气,精神
好多了。
少女也不说话,拿起陈晓剑烤野兔用的那根树枝在雪地上写下:“沈映雪”三个字。
“原来是沈姑娘!沈姑娘可是住在这附近?”陈晓剑问到。
沈映雪轻轻摆摆头。
“这是何处?附近可有人家?”
沈映雪又摆摆头:“这附近数十里并无人家。”
“姑娘孤身一人,在这荒郊野外……”
“我……我不是人。”沈映雪犹豫片刻,带着一丝凄凉的神情,冷冷的从嘴唇里挤出
几个字。说罢便将头低下,抿着嘴唇,手里拿根树枝在雪地上胡乱勾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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