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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SpadeAce (寒山寺钟声), 信区: Ghost
标 题: ● 咒缚之家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Tue Nov 5 10:41:36 2002) , 转信
“不要叫他们的名字!”冰鳍冷静的语声在我的惊叫声结束后响起。
巴家家主不屑一顾的瞥了我们一眼:“你认为现在那些规矩还有用吗?我家早就被这
些家伙们缠上了,它们总是伺机夺走家主的性命。以前一直有务相屏风镇压着,它们就禁
闭在屏风里……现在屏风不见了,你们不是应该负起责任来吗……”
原来巴家就是因为这个被称为不干净的“咒缚之家”啊!说什么传家宝,把屏风给祖
母家,其实是想丢下麻烦一走了之吧,现在发现甩不开那些家伙们,又来把屏风要回去!
这是什么人家!
“负起责任来”,听着对方讲得好象理所当然一样,冰鳍冷冷的瞪着那个“半张脸”
,咬牙切齿的说:“我们去砂想寺把屏风拿回来就可以了吧!”
“你们?”蛮横的老人从眼角看着冰鳍,“你们要把我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人留在
这些凶恶的东西们中间吗?你们两个出了这个大门之后就再也不回来我可怎么办啊!”
什么“手无缚鸡之力的老人”啊!刚刚是谁大喝一声就吓得厢房里那些家伙们全都闭
嘴了!
我看见冰鳍的拳头握紧了,若不是看对方是老人,他可能早就动粗了吧。可那“半张
脸”完全不知道收敛,他指着冰鳍发号施令:“就是你去吧,那一个呢,就留下来陪我。
”
“我留下来?”指着自己的鼻尖,我的表情垮了下来,谁要留在这名副其实的“鬼屋
”里啊!可巴家家主却讲得好像应该的一样:“就是你了,比起那个不亲切的家伙,你的
感觉比较像我的前妻。”
“前妻?”我和冰鳍的声音都提高了八度。巴家家主则闭着眼睛坦然的点了点头。
“受不了了!”冰鳍不由分说的把我推向前厅方向:“火翼你去拿,反正砂想寺就隔
一条巷子!”
虽然不想留在这地方,但我还是不得不担心冰鳍的安全,被冰鳍退着走出堂屋的我回
头想看看巴家家主的态度,却看见他抱着手臂冷笑着:“快去快回。不然我可不保证你同
伴的安全。反正那些家伙们要的只是一条命而已……”
想要冰鳍作替身为他挡灾吗!虽然觉得这件事里始终有我想不透的别扭地方,但我还
是不顾一切的以最快的速度向砂想寺跑去——迟一秒,也许冰鳍就会彼岸世界的家伙们拖
走啊!
敲打着砂想寺红漆大门的时候我才意识到——可能我根本进不了寺院!砂想寺是以修
行为主的寺庙,几乎从不和外界联系。方丈僧能寂大师是祖父生前的莫逆之交,又和祖母
同为香川城民间工艺社团“青柳会”的成员,即使有这样两重关系,我们家和他的交往也
仅只是信笺酬唱,节令之时互赠些应景的物品而已,出家人的人际关系相当淡泊。寺里也
许是红尘中的一切烦恼都无法进入的清静世界吧,焦急也好,恐惧也好,悲伤也好,人间
的一切感情,在这里都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可是我不能在这里耽搁!我必须立刻拿回务相屏风,把冰鳍换出来!像出家人那样波
澜不惊的看待眼前发生的一切,我做不到啊!无论我怎么敲打,怎么呼喊,砂想寺的大门
都无声无息的关闭着,在诸多努力都付之东流的情况下,无计可施的我再也控制不住夺眶
而出的眼泪。
“你在那里干什么啊,火翼?”听见有人不客气的叫我的名字,我茫然的转过头来,
被眼泪模糊的视野里出现一个高大的身影,虽然看得不那么真切,但还是能分辨出那是穿
着一身香川省中运动服,背着篮球队员常用的那种圆筒形的包,脖子上还挂着擦汗毛巾的
……和尚!
……打篮球的高中生和尚……
“你那是什么眼神!通草花家的!”穿运动服的和尚凑近我大吼了起来,“我知道你
的意思!跟你讲了多少遍了——我不是和尚,只是在庙里长大而已!”
“是……醍醐啊……”无视他下意识晃动的拳头,我没精打采的叫出了他的名字。即
使从小就在砂想寺里长大,他也不用把头发剃的只剩发根吧……突然间,我像抓住救命稻
草一样拉住醍醐的衣袖——在砂想寺里长大,就表示跟着他就可以进寺啊!
我的动作令醍醐立刻慌乱起来,拼命甩着手想要挣脱我却又不敢太用力的他,好不容
易听清了我“带我进寺院”的要求。“嗄?”他停下动作为难的摸着后颈,“带你进寺院
?别开玩笑了!”
“我要把供养在寺里的务相屏风还给巴家,这样才能把冰鳍换回来!不然他就危险了
……巴家……巴家是咒缚之家啊!”我急得声音都有点哽咽了。
“冰鳍那小子!”醍醐低声咒骂了一句,丢下我转头沿着院墙径直向前走。就算不是
朋友,怎么说冰鳍也是他的熟人吧,居然毫不在意的袖手旁观!一时反应不过来的我呆呆
的注视着醍醐强硬的背影。
“喂!站在那里干嘛?你总不会以为能从正门进去吧!”并不回过头来,醍醐停下脚
步大声说,是在……叫我过去吗?我环顾空无一人的寺门口之后,连忙朝已转过巷角的醍
醐追去。
混着檀香味道的空气,幽暗的建筑物的阴影,无论来多少次,砂想寺都给我一种不舒
服的威压感,明明,不是什么又大又气派的寺庙啊!干净得过分的寺院里连一个人影也看
不见,如果不是无处不在的低沉的诵经声,我简直以为是一座空寺了。
明显畏惧我会被僧人们看见,从角门近来之后,态度一向嚣张的醍醐谨慎的走在前面
,绕过偏僻的回廊,我们来到一间可能是地藏堂什么的偏殿门口。这里,就是放置供养之
物的地方吧——即使门上贴着经文的封印,我还是能感觉到殿内来自彼岸世界的强大波动
,我的耳中充斥着虚空的哭喊与叫嚣!
“这里……好吵啊……”我胆怯地转头看醍醐,然而他却毫不介意的打开了偏殿耳房
的门,将背包扔了进去,犹豫了一下又将脖子上的毛巾甩到了背包上:“是啊,每一天每
一天……”
“每一天每一天?”重复着醍醐不之所谓的话,我看见耳房里简陋却还算整洁的摆设
,难道,这里就是醍醐的房间?就算他不是出家人,不能和僧人们住在一起,也不要住在
这种地方吧!
“习惯就好了!”醍醐粗鲁的摸着后脑勺,推开我走向偏殿,毫不介意的去打开上了
封印的正门!我惊叫着阻拦不及,那扇禁闭着彼岸世界的险恶之物的门,已经敞开了……
诡异的波动立刻高涨起来,封印无力的垂下来,洞开的门口,仿佛有一股混浊的激流
要决堤而出!
“吵死了!笨蛋!”醍醐突然大吼起来,像被无形的墙壁挡回去一样,奔突的凌厉之
流瞬间平息下来,缩回了偏殿里,不甘心的蠢动着,明明灭灭……
看着我惊呆了的样子,醍醐得意的露出了白白的犬齿:“对付这些不识相的家伙们,
就是不能客气,什么供养品,越当回事,它们就越登鼻子上脸了!”不仅私自打开封印,
还能把那些家伙们吓退,醍醐这家伙的神经……到底有多粗啊?
“磨蹭什么,给方丈看见挨板子的可是我!”醍醐对着在门口犹豫不决的我喊道,“
我又不认识什么务相屏风!”我也……不认识啊……战战兢兢的绕过室内乱七八糟堆放着
的供养物,我开始翻找起来。无奈这间偏殿里的东西实在太多了,不仅有历代砂想寺僧人
们的漆器作品,还有附着不时恶作剧的家伙们的供养物,甚至还有醍醐不用的初中教科书
和穿着清凉的女明星杂志——知道这个偏殿一般不会有人来,醍醐显然把这里当成秘密仓
库用了。
见我的进展实在太慢,醍醐不耐烦起来:“你要找到什么时候啊!等你找到冰鳍已经
被吃掉了!”
“吃掉了!吃掉了!”那些家伙们模仿着醍醐的腔调,兴高采烈的呼喊起来。我的脸
上立刻失去了血色,束手无策的看着醍醐。“你的眼睛不是很好吗?不会看啊!”醍醐发
出不耐烦的咋舌声:“说起来,巴家的务相屏风……这个名字,有点耳熟啊……”
用眼睛看吗……虽然不知道务相屏风的外形,可是外形有时候并不重要!我直起身来
,环顾堆满杂物的宽阔房间——哪里都有兴奋异常的那些家伙们,做着鬼脸,模仿着我的
动作,尖声怪叫;除了……空荡荡的佛龛下面。那里就好像是是真空地带一样,却散发着
异常悲哀的味道……
“那里吗……”我指着佛龛的方向,醍醐立刻跨过乱放的物件走了过去,一阵乱翻之
后,他举起了一个黝黑的长方体,然后把它轻巧的展开来——屏风!那是个四叠漆器屏风
!
我磕磕绊绊的跑到醍醐身边去察看,虽然丢在这里很久了,但那屏风并没有什么磨损
,醍醐粗鲁的用衣袖擦去灰尘,图案的细节就展现了出来——好像并不是盛产漆器的香川
城的制品,这屏风装饰风格相当原始质朴,红黑两色瑰丽奇异的花纹之间,用夸张的手法
绘着变形的人物,好像是个故事:某位首领带着很多人在跋山涉水,然后他和一位美人相
爱了,接着是首领与众人陷入了艰难困苦之中的样子,最后一张图是那位美人长了蜉蝣一
般的翅膀飞在空中,而那个首领则做出弯弓射箭的姿势。
“好奇怪啊……这些图是后羿和嫦娥吧?奔月图为什么不画月亮,嫦娥还长翅膀?”
“是巴人的手笔。”醍醐沉着的察看确认着。因为他以成为师匠为目标跟着方丈僧学
漆器工艺,所以讲的话多少有些可信度。可我还是有些怀疑:“没弄错?这就是务相屏风
?”
醍醐不置可否的笑了笑:“火翼,你知道‘务相’的意思吗?”
我摇摇头,不知道醍醐怎么突然讲起这个不相干的问题,醍醐则将屏风搁在了肩膀上
:“巴家的务相屏风……我说怎么听着这么耳熟呢。送这个去就没错了,我陪你走一趟吧
!”
“那个……还是我来拿吧……”站在巴家祖宅那湮没在荒草里的正厅前,我再一次向
醍醐提出了请求。醍醐不耐烦的从上方看了我一眼,终于把屏风从肩膀上撤下递过来,可
是还没完全接到手上,我已经被那意外的重量压弯了腰——明明是普通的漆器屏风啊,怎
么会这么重?
“冰鳍这小子,怎么让你去拿啊?害我浪费那么多力气!”醍醐嘟囔着收回屏风。我
的脸立刻红了:“因为……因为巴家家主那个那个怪老头,说我比较像他的前妻……”
“前妻?咒缚之家的媳妇,挺适合你的!”醍醐不屑的嗤笑着,可是他的笑声却被一
阵突如其来的大喊打断了:“小偷!把我们家的屏风放下来!你们两个小偷!不要动!我
要报警了!” 面对着这前后矛盾的句子,我和醍醐转向了声音的来源之处,只见一堆贫
乏葛和铁葎之间,出现一张毫不相称的白白胖胖的脸,这个人大约和巴家家主差不多大,
可能因为长期养尊处优的关系吧,长得相当富态,也格外软弱,所以即使突然出现也没引
起我多大恐惧。看来他也是巴家人,看见那副又紧张又恐惧,鼓起好大勇气才向我们高喊
的样子,我都觉得他有点可怜了。
“老头子!说话客气点!谁是小偷啊!”提醒别人注意态度的醍醐却完全没有自省,
面对这凶神恶煞的高个子,对方虽然满脸沁出细细的油汗,但却表现出孤注一掷的勇气:
“就是你!你拿的务相屏风是我们巴家,不……我的东西!我就是巴家的家主!”
“你是……巴家的家主?”我难以置信的说,怎么可能,这个人和我刚刚碰见的脸上
长青瘢的老人,就存在感而言简直是天壤之别!在那个蛮横又威严的老人面前,这个发福
的软脚虾简直就是个无所事事只会花钱的万年少东家。“我就是要把屏风还给巴家家住的
!你才是小偷骗子!真正巴家家主我刚刚见过!他很凶的样子,脸上还长着这……么大一
块青瘢!”我不屑的说着,在自己脸上比划着那块青瘢的大小。
“脸上……有青瘢……”一瞬间,血色彻底的从对方那张又白又胖的脸上褪去了,假
冒的巴家家主露出见了恶鬼一般的恐惧表情,突然间他冲了过来,不自量力的想从醍醐手
中抢回那扇屏风!
反射神经一流的醍醐的闪到一边,假冒的巴家家主收不住脚步,以滑稽的姿势跌倒在
地,可他还是满嘴不干不净的骂着我们“小偷”。
“老头子,嘴里放干净点!火翼讲得没错,小偷是你们!或者……叫你们强盗、杀人
犯更合适!”醍醐突然居高临下的露出了凌厉的眼神,单手扬起沉重的屏风,“这个屏风
,就是罪证!”
强盗?杀人犯?我无法理解醍醐尖锐的措辞,也不想管太多,我拉了拉他的衣袖:“
不要和他罗嗦了,醍醐!只要把屏风还掉就行了,冰鳍的安危更加重要啊!”
“你要把屏风交给谁?那是我的东西!”假冒的巴家家住从地上撑起身体,声嘶力竭
的大叫起来。
“那个……不是你的东西吧!”从正厅的门里,传出了低沉而威严的声音,紧接着是
几十人分的嘈杂:“务相屏风!我们的屏风!”
“回来了,回来了!‘那件事’可以开始了!”
“巴家有救了,我们有救了!”
是真正的巴家家主和缠着他的死灵的声音!那个假冒者立刻面如土色,冷汗涔涔而下
。脸上长青瘢的威严老者的身影从正厅的幽暗里浮现出来,冰鳍静静的跟随在他身边,他
身后是隐隐约约的黑影——那些家伙,已经现形了吗?我立刻跑去把冰鳍拉到身边,可能
与死灵相处太久的缘故,冰鳍看起来有点疲倦,他有些意外的看了站在厅前的醍醐一眼,
低声说:“你不要太粗暴了,他……也不能算坏人。”
我还没想透冰鳍话里的意思,假冒的巴家家主突然朝着“本尊大人”,爆发出不可遏
抑的哭喊声:“爷爷……请你饶了我啊!爷爷!”
“我说过,务相屏风再也不是我们家的东西了!‘那件事’任何人也不准再提!你为
什么不听我的话呢,阿富?”巴家家主用让人血液都为之冻结的眼神注视着蜷在地上的假
冒者——阿富。
阿富筛糠似的抖了起来:“可是……可是爷爷,没有务相屏风不行的!巴家……巴家
已经败了,自从‘那件事’不再进行之后,巴家就败了啊!”可能因为辈分的关系吧,两
人的岁数差不多,可阿富却要叫家主爷爷,听起来还真别扭。
“用那种方法得来的财富,不要也罢!”巴家家主沉下那张长了青瘢的脸,看起来更
加恐怖了!
阿富目瞪口呆的看着巴家家主,表情渐渐曲扭,他虚弱的嘴唇哆嗦着,不成腔调的语
句漏了出来:“爷爷……爷爷你当然能这么说,因为你已经享受过了吧!那种富有的生活
……你不是为了那种生活,也作了……‘那件事’吗?”
“住口!”巴家家主雷鸣般的咆哮着走向阿富,他身后的死灵们骚动起来,呈现出妄
图吞噬一切的危险波动。我和冰鳍慌忙后退着,阿富更是面若死灰。
“够了!”伴随着一声低吼,死灵们的动作像被冻住似的停止了——醍醐单手举起屏
风,拦在了巴家家主面前。鄙夷的眼神从醍醐上扬的眼角流露出来:“长青瘢的,不要充
好人了——你和他一样,都是务相的子孙啊!”
“务相的子孙?”我不解的重复着,冰鳍静静的点了点头:“务相是巴人的先祖,廪
君的名字。”
“还好冰鳍果然不像火翼笨的那么彻底!”到现在还不忘揶揄我们的醍醐露出了尖尖
的犬齿,“巴家的‘那件事’,就是屏风上所画的‘廪君的传说’吧!”
“所谓‘廪君的传说’,简单的讲,就是弑神!”虽然摆出不和醍醐一般见识的样子
,但冰鳍还是不肯服输,“廪君为了族人能得到丰饶肥沃的土地,曾射杀了化为蜉蝣的盐
水女神。这个传说里暗含着原始祭祀或巫术的仪式,我想巴家可能是古代巴人的一支后裔
,只有他们掌握了传说中弑神的秘仪,通过杀戮神明盗取他的力量,获得财富和丰饶!”
所谓的神明……就是某种自然之力的凝聚和化身啊!从冰鳍和醍醐的叙述中我才知道
,原来务相屏风上绘的根本不是什么嫦娥奔月,而是这样一段传说:在廪君务相率领族人
寻找新国土的路途中,真心爱着并信赖着他的盐水女神,为了把他留在身边,率领眷族化
为飞虫遮蔽了人类的道路,而廪君想得到比盐水之滨更肥沃的土地,他假意将自己的头发
送给盐水女神作为信物,当欣喜的女神将着缕头发系在身上化为蜉蝣欢舞的时候,廪君据
此将她从成千上万的飞虫中辨认出来,一箭射杀!
然后,继续前进的廪君得到了夷城,建立了巴国。这个神话传说也可以被解读为弑神
之后,就可以得到丰饶——讨取神的欢心之后,再杀死他夺走力量,换取丰饶富足,这就
是巴家秘仪!
“你们家舍了一半宅院作无量宫,就是把所谓的神明当菜鸽,养肥了杀吧!”醍醐还
是那么口不择言,但他的话却的确一针见血。他的话让巴家家主肤色不一的脸上露出了自
嘲的笑容:“没错……我们巴家在无量宫里供养着一位失去神体的神明,也就是你们街坊
传说的,居住在千寻之井里的龙神。其实……他究竟是什么神明我们也不知道,只是他相
当依恋人类,我们种下银杏树作为神木让他凭依,所以……他有着美丽的……绿色头发…
…”
“爷爷你果然做过那件事了,我为什么不行?我也是家主啊!”阿富用变了调的嗓子
大喊起来。
“住口!小孩子乱说什么!”巴家家主怒吼着,我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喊一个和他
年龄相仿的人为“小孩子”,可是却可以看出他凌厉的眼神里流露出的舐犊之情,“爷爷
就是不想让你和我一样,才送走务相屏风的!”
巴家家主的视线扫过我们几个,终于叹了口气:“阳炎……我们家历代都是通过对他
的巧取豪夺,来维持奢侈的生活的……弑神和娶神是联系在一起的,是少主成为家主的秘
仪,完成了这个仪式,家主才算真正成人。弑神并不能杀死阳炎,而是夺取他的力量,务
相屏风会吸收灵气。而失去力量的阳炎则回到新生儿的状态,作为结婚对象被交到下一代
少主的手里,少主从小就竭尽所能的关怀他,爱护他;对他越好,阳炎的力量就恢复得越
快越强大,也越能全心全意的信任少主,这样阳炎才会在在新婚之夜,心甘情愿的,再次
被屠杀……”
原来巴家家主所讲的“前妻”,就是神明阳炎啊——难怪醍醐叫巴家是杀人犯和强盗
……
“不止吧!”醍醐指了指巴家家主的身后,“那些家伙是巴家的历代家主吧,如果没
猜错,这些死灵背负着弑神的罪孽,困在吸收灵气的屏风上,如果不举行新的仪式,他们
就会持续的带来灾祸!”
“没错!已经成为恶性循环了,这就是弑神的代价!这就是巴家被称为咒缚之家的原
因!”巴家家主大笑起来,“可是这不重要!看看自己究竟能走多远,看看自己的双手究
竟能握住多少东西,实现自己野心的那种满足感,那种可以操纵一切的至高无上的满足感
,你们难到从来没有渴望得到过吗?”
“变态!”“值得吗?”醍醐和冰鳍的声音同时响了起来。只觉得胸口被揪紧了,我
也皱起了眉头:“可是如果是我的话,一想到阳炎……也快乐不起来啊……”
突然间,巴家家主泄气似的笑着低下头:“看来……你们比较聪明……历代只有家主
能看见阳炎,从我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就是那种样子,不知道是少年还是少女,不会长大
也不会衰老,像一张白纸一样,什么也不懂……虽然对他好的时候,我一直在告诉自己这
是为了成为巴家真正的家主,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可是回想起来,是我在逃避自己真正
的心情吧——我不快乐,在杀了阳炎成为巴家家主的之后,在我夺取他的力量一个接一个
的实现野心之后……我一点也不快乐……”
“所以你把屏风送给了我家?廪先生!”冰鳍皱起了纤细的眉头,一字一字的说。阿
富虚张声势的叫声跟着响起:“果然是你,爷爷!你太自私了!自己不需要了,也不让我
——你的亲孙子享受!”
他是……廪先生?祖母在童年时代曾经见过的廪先生,曾经要求祖父将屏风送去砂想
寺供养的廪先生!这个阿富应该和祖母同辈,那么身为他祖父的廪先生……到底多少岁啊
?
“我并没有把阳炎交给我的继承人,我把他送进无量宫,并且把那里封闭起来。”廪
先生脸上的青瘢渐渐被黑暗侵蚀了,“有一阵子我身体很差,我害怕就这样过去的话,一
切都会恢复原状,而且那个时候我家在这里也呆不下去了,可是就算全家到国外,只要务
相屏风还在的话,小辈们就可以利用它继续弑神,所以,我把他交给了通草花家,因为这
家人没有什么野心。”
“那为什么会送去砂想寺呢?”我问道。廪先生露出了狡猾的笑容:“其实我每年都
来察看屏风的,开始你家总是没人,后来每次都是个叫讷言的小子接待我,他人倒是不错
,大约四十年前的时候,屏风上的恶气已经到了无法控制的地步了,所以我就让讷言把他
送去砂想寺供养起来。”
廪先生,他叫我的祖父……讷言!讷言——是祖父在和彼岸世界交流的时候,才会使
用的名字!
——难怪那个阿富坚持说自己是巴家的家主,却在听见我说巴家家主的脸上有一块青
瘢的时候吓破了胆,因为,那明显就是他已经过世的爷爷,先代巴家家主的相貌特征!我
惊恐的退了两步看着冰鳍,冰鳍一脸若无其事的样子:“哦?终于发现了,你还不是一般
的迟钝啊!”
比我更迟钝的人,是廪先生啊!他并不知道自己因为弑神之罪,也被务相屏风的诅咒
束缚住了!完全没有自觉的他看着身后逐渐浓重的黑影:“看来……供养也不够了。应该
考虑,破坏掉它!”
“这也不难!”醍醐敲了敲屏风,轻描淡写的说,“可是,老人家你没问题吗?”看
来没看出廪先生是死灵的,只有我而已。
“我不允许!”突然间,巴家真正的家主阿富以意想不到的激烈动作从地上爬了起来
,扑向醍醐,那种超越的极限的气势和力量使醍醐猝不及防,被他抢去了手中的屏风!歪
斜的笑挂在阿富的嘴角:“还不明白吗?爷爷,你已经死了啊!还霸着屏风干什么?你根
本就用不到了!”
“这小孩讲的什么疯话!你这个不孝子!”廪先生怒吼起来,阿富却完全失控了:“
什么小孩子,只有你的时间停止了!你看看我——我已经到了和你一样的年龄了!其实出
国前你就咽气了,就因为这样我们才始终找不到屏风的下落,巴家就是这样衰落的!不过
现在不一样了,我是家主,巴家不会完的!我要过连你也没过过的日子!”
“住口!我……我怎么可能会死?阿富……倒是你……你怎么变成这种样子的!”廪
先生的语气依然强硬,但他的内心已经开始动摇了,死灵凭着坚信自己还活着的强烈念头
而存在,所以只能看见他生前熟悉的状况,廪先生也正是因为这巨大的执念而震慑了其他
化为恶灵得巴家祖先,可是现在他看清了阿富的样貌——看清真相体认到自己已经死去的
的时候,就是廪先生变的衰弱的时候!
“开始吧!开始秘仪吧!”
“动手,现在就动手!”仿佛被解开了束缚一样,缠绕在屏风上的黑影百倍的高涨起
来,像突然撑开的雨伞一样笼罩在阿富头顶,阿富的脖子僵住了,他惊恐的转动眼珠:“
那……那是什么啊……救……救命啊……”还没来得及发出完整的求救声,他的身体已经
被历代巴家家主的怨灵缠住了!
“住手!”廪先生的怒吼并没有像前一次那样奏效,黑影发出杂乱的嘲笑声:“没用
的,务相屏风在我们手里!等不及了,这个身体,就借给我们吧!”感受到沉睡在社木里
的阳炎那甘美的能量波动,这些贪婪的饕餮已经不能再控制自己的欲望了!巴家空旷的祖
宅里,回荡着阿富的惨叫声……
“住手!”还以为自己能像以前一样威吓住恶灵的廪先生怒吼着,灵体却在瞬间变得
透明,他惊讶的看着自己渐渐消失的身体——失去生的执念的他已经不能像以前那样毫无
觉察的自由操纵力量了,然而错谔和迷惑只是一瞬间的事,“原来我真的已经死掉了……
那就没有办法了。”转向醍醐的时候,廪先生已经恢复了威严与坦然,“是你说有能力破
坏掉务相屏风吧?还不动手吗?”
“可是如果被屏风破坏掉的话,廪先生……你也会消失的啊!”突然有种想哭的感觉
,我大喊起来。冰鳍一把拖住我:“火翼!干嘛同情他,他和那些家伙们不是一样的吗?
”
一样吗?不,不一样的!因为无法从伤害阳炎的罪恶感中挣脱出来,廪先生甚至忘却
了自己的生死啊!他一定在爱着阳炎吧,阳炎,一定也用同样的心情爱着他——就像巴家
千百年前的祖先:廪君和盐水女神那样,女神一定也知道那缕头发致命的信物、死神的邀
约吧,可她还是毫不犹豫的的接受了它,因为女神比任何人都了解廪君真正的心情,那值
得为之付出生命的心情!
“可是她在笑……我看见屏风上,女神在笑啊!”无法恰当的传达出自己的想法,我
用力的摇着头,我明明看见的——面对着廪君的弓箭,以蜉蝣之姿拥抱死亡的女神,那最
美丽的的笑脸……
“你和阳炎……还真像!”渐渐变得淡薄的廪先生转头看着我,那长着恐怖得青瘢的
脸上,却带着前所未有的温柔笑容,“阳炎那个傻瓜……在我杀他的时候,他还笑着对我
说,谢谢,他很幸福……”
幸福吗……就是这样——也许有人悲伤,也许有人哭泣,但是,没有人后悔……
“准备好了吧?”语调意外郑重的醍醐扬起头,使得我和冰鳍看不见他此刻的表情:
“长青瘢的,我会请师父好好念经超度你的!”说着,展开手臂,扭动手腕,我和冰鳍难
以置信的注视着咬紧牙关用力的醍醐——他破坏屏风的方法,居然是凭蛮力!
出乎意料的,屏风发出了惨叫般的声音,竟然裂开了!一瞬间,廪先生的身体化作一
条弧线,刹那间没入逐渐扩大的屏风裂口中,那裂缝就像巨大的漏斗,包裹在昏迷过去的
阿富身上那些混浊的黑色怨灵们身不由己的被剥离,回旋着被吞噬了进去,屏风一边吸引
着嚎叫的怨灵一边风化着,不断出现更多细小的龟裂,在最后一缕黑气被吸进的时候,屏
风也在崩坏声里化成了一堆灰尘……
繁华的野心也好,咒缚之家的往事也好,和破碎的屏风一起变成了泡影,一点一点的
,散进微凉的秋风中……
抬起头,还可以看见无量宫高大的舍木静静的耸立着,保护着沉睡在它体内的,害怕
寂寞的龙神。“难怪都说龙这种东西,又笨又温柔……”我垂下了头,轻轻地说。
难得一直安静的注视着飞灰的醍醐,发出了低沉的笑声,他那种得意洋洋的声音,和
一直注视着高大社木的冰鳍那平静的语调混在了一起——虽然是不同的语气,却说着相同
的句子:“人类,也好不了多少吧!”
《咒缚之家》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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