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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XXX (XXX), 信区: Ghost
标  题: 阅微草堂笔记之惨绿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2003年03月20日08:41:10 星期四), 站内信件


 作者:管双成  提交日期:2003-03-15 18:36:06  

  ……我要活,我要报仇。
   为什么,直到闪亮的刀刃切入雪也似的肌肤,殷红的血触目惊心地流了一地的时候,
我才憬然悔悟,呛着血说出这一句话?
   身后有余忘缩手,眼前无路想回头……
   既不能回头,我亦别无选择。有冤报冤,冥司不禁。那个女人罪无可逭,应有此报。
   可想起他,我不再有血色的唇边仍是浮上了一丝不自觉的浅笑。
  
   春有百花。
   春光正好时,我在后园里拾掇我心爱的杜鹃花。其实我并不懂盆栽修剪之术,我只是
喜欢看那一片轰轰烈烈的红,在阳光下一路摧枯拉朽地开满了半个山坡,红得令人心惊。
红得几近于妖。
   我喜欢妖异而动人心魄的东西。这也许来自于我自小孤僻的性格。我称之为“奇”,
不过后来我想,也许“畸”更适合。
   而那一天,我在园里坐在一大片杜鹃花中一头汗两手泥的时候,谁也看不出我会有那
样的性格,更看不出我竟然会是名重一时的花魁,是媚香楼身价最高的女子。
   只是,在那个时候还不曾有人得到我的同意,做我的入幕之宾。而鸨儿当然也乐见我
的身价随着我的矜持扶摇直上。
   然后,他来了。
   他自花丛中缓步而来,锦衣玉带,秀美飘逸,微抿的唇角挂着一丝暧昧的笑意,看得
人心中懒洋洋的,却又有一种说不出的舒畅。
   我却吃了一吓——平时都是严妆务求明艳夺人,现在却满头大汗地坐在泥里,头也未
梳,这副狼狈样都教他看去了,我还怎么作人?
   他却走近来,毫不在意地坐到我身边,笑道:“姑娘芳名?独自在此摆弄花卉,端的
好雅致!”
   “妾身花可可,见过公子。”
   “哦……遥怜花可可,梦依依,相思血,都沁绿筠枝。寒梅风格大佳,姑娘能指此为
名,定非俗骨。”
   那是姜白石的词,我自小口诵无已时。只是……“妾身岂敢自比梅花?红梅是坚贞的
岁寒友,妾身却只是迎风作絮的曲江临池柳。”我自嘲地说着,却看到那贵介公子眼中不
寻常的欣赏。
   只此一瞥间,却注定来日大难。
  
   秋有月。
   那年的中秋,他为了我从家宴上逃席而来。那个晚上我黄昏过后便不见客,只在房中
暗泣,悲叹这无人与我团圆的节日。
   青楼里的女子,多与父母断了关系,我更是没有名字的弃婴。据说我之所以会被当时
媚香楼的花魁金莲步从育婴堂里抱来,独独是我而不是别人,是因为金莲步在随喜时一眼
看到了我看她的眼神,冷冽而专注,完全不是个小女孩该有的。她心中悚然一惊,觉得我
日后定非凡品,就起了漂母分食待韩信的心肠。
   这是十年后,金莲步病危垂死的时候,将我叫到她的榻前,一字字郑重其事地告诉我
的。
   我却付之一哂。也许我的性格是比较古怪,但我绝不承认它会在幼时就表现得如此明
显地与众不同。现在想起来,那年只是十二岁的我却能有这样的想法,不认为是与众不同
也确实说不过去。
   可惜金莲步看走了眼,我最终毫无特异之处。也许唯一有些出众的,便是我古怪执拗
的性格。连容貌都不是,虽然我能代替她成为媚香楼的花魁、贵官巨贾争相以一侍酒为荣
的名妓。
   十五月明,他神清气爽,如从天降,虽然带着几分酒意,却是掩不住的俊雅风流。
   一见面,他却瞪大了眼:“傻丫头,你哭什么?敢是妈妈打骂么?”
   我摇摇头。他开始诡笑:“哦,我知道了,难怪你指梅为名,果然定有今日。”
   这下轮到我不解其意。他曼声吟道“摽有梅……”却被激怒的我掩住了口,不能再说
下去。
   我冷笑:“公子自重。摽梅三章,本是娇女所作。妾身已作下贱,纵不怀春,与怀春
等,实不敢当此意。”
   他也笑,却不争辩,拉住我的手,向手背上吻了下去。
   窗外夜风正徐来,流云吐华月。
   后来我想,也许这就可以算是我们的定情之夕。
  
   夏有凉风。
   采莲承晚晖,芙蕖当艳时。我和他坐在池边,看水面上无数荷花亭亭玉立,红娇绿嫩

   这已经是我们相处的第二年了。他用重金请鸨儿让我闭门谢客,只说我已归远方的贵
官纳为妾侍带走。他不让我出门,但会时常来陪我,对我却一直以礼自持,我居然还是完
璧之身。但这些我不管,只要他觉得开心,什么都好。
   我想,我是对他动了情。以他的家世,要娶我是无可能的。我只想做他的妾侍,执巾
栉沐侍候他一辈子。我并没有太高的要求。
   “你的杜鹃怎么样了?”他闲适地问。
   “自生自灭,如我一般。”我答。
   他伸过手搂住我的肩:“谁说的?你不是有我吗?何来自生自灭之说?不过说真的,
你那个园子,地方颇好,我有绣球变种,自异域传来,你不妨拿去试种。”
   “我只喜欢杜鹃。”
   “杜鹃古香自异,国色无双,故在花中十二师之列。但她态浓意远、骨重香俨,恐怕
……呵呵,不说也罢,你应是见过绣球花,嫣红腻翠、送媚含情,说来很适合你呢,又何
必独爱杜鹃?”
   我不语,却也不曾悟他的意思。后来我才知道,花卉有“三友”、“四君子”、“十
二师”、“十二友”、“十二婢”之说。而他说适合我的绣球花,却只在十二婢之列。
   虽然我甘心为媵,他如此不经意间流露出的轻视却着实令人难堪——原来,他还是只
当我是他买下的欢笑。
   也许,仇恨,就是在那时埋下了种子。
  
   冬有雪。
   冒雪而来的,不是他。
   他贴身的小厮,匆匆而来,告诉我,他父亲为他订了亲事,明春就要成婚。他托小厮
带来了两枝同心梅,说决不负我。
   汉代上林苑的珍品,今日捧在我手中。百感交集。
   我终只是一个下贱的倡女,纵是他说决不负我,又如何呢?终究是庭训难违,终究是
要喜气洋洋地娶了别人。
   停了几日,小厮又来,这次是催我上轿,说他要见我。
   我心中狐疑,却还是去了。无他,只是想念过于浓烈。换上了他最爱看我着的绿衣,
精心打扮,只为给他个惊艳。
   一乘小轿,一直抬进了朱红大门,抬过了重重庭院,抬到曲栏深处,停在一进小院子
里。
   有美婢来扶我下轿。请入内室。
   背向我坐的,却是一个女子。我正惊异间,她转过身来,打了个照面。这一下,便是
晴天起了个霹雳也没有这么惊心。
   “你……你……”我指着她说不出话来。
   她上来执住我的手:“妹妹休惊,我不是妖怪。两年相好,妹妹也应该知道我是什么
样人。妹妹坐下,且听我说。”
   我勉强坐下。对着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心中一片混乱。
   她说了一切。她的真名,不是她告诉我的名字。她顶着的那个名字,其实是她未来的
夫君,她早已倾心相爱的人。她在闺中时,便听说我的美貌倾动一城,包括她未来的丈夫
,也在遥见我一面后情难自已,却限于家规,不能够一亲芳泽,自此恒常郁郁。这单纯热
情的女子,虽然是未过门,却深深爱着那个年轻的男子,决不忍心教他受爱情的煎熬,就
算是自己落空,也要教他幸福。由此,再带上自小失母而父亲溺爱养成的放纵性格,她,
托名他,在那个春天走进了花丛里。
   我居然一直都没有看出来。
   我居然一直为她的风姿神采所迷。
   我居然一直都幻想着做她的姬妾伴她一生。
   而她,居然,要我和她一起,嫁给那个男子!!居然还诚恳的说:“妹妹,我说过不
负你,便是不负你。你是个好人,我也不会让你再堕落风尘。我也不是那一等妒忌之人,
否则哪里会来找你?若妹妹愿和我姐妹相称,才真是一段佳话。”她居然笑了。
   我没有笑。我说我要回去想一想。
   回去以后,我便自刭。说起来千古艰难唯一死,其实很容易的,手起刀落,向颈中一
划,便什么都没了。
   她负了我。她怎么可以这样玩弄我的感情?还想要我嫁给那个俗物?休想,除了她,
这世上我再也看不上别的男子。
  
   而现在。
   现在我回来了。我要报仇。
   我轻易便使她生了病,索命只是举手之劳。可是,借由此,我却看到她的生活并不幸
福。
   她的丈夫根本就不关心她。下人也无所用心。
   是不是一个人太想做完美的人,就会变得可笑而招人厌?
   是不是真的心高人逾妒,过洁世同嫌?
   我不忍心。到底是我深爱过的人,到底是我曾经为之神魂颠倒的容貌,即便已是女装
,即便已成憔悴。
   ……今生已过也,愿结来世缘……
  
  原文:
   文安王岳芳言,其乡有女巫,能视鬼。尝至一宦家,私语其仆妇曰:“其娘子床前,
一女鬼着惨绿衫,血渍胸臆,颈垂断而不殊,反折其首,倒悬于背后,状甚可怖。殆将病
乎?”俄而寒热大作。仆妇以女巫言告。具楮钱酒食送之,顷刻而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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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孩!  正爱你呢!    看天是透明的!

      女孩!  正爱你呢!    我心是透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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