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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juan (kkkkss), 信区: Ghost
标  题: [故事]人花(译制版)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Sat Apr 19 15:21:09 2003) , 转信

我曾有一个十分精通园艺的老朋友。现在姑且叫他园艺师吧。 
　　　　故事就是从他养花这件事上引起来的。 
　　　　朋友对园艺不是普通的热爱，而是痴迷到了疯狂的地步。从早到晚，惟侍花草，
行为举止与疯子无二。(说白了，就是“花痴”。笑。--by little cat) 
　　　　不仅如此，朋友对百般花事，样样精通。此间造诣，世上亦无人能及。具体说来
，凡地上所生植物，没有他不知道的。仿佛他天生就了解所有植物的脾性，对花草更是怜
爱备至。不但尽晓它们的神经、官能，就连它们的神态乃至第6感都能细致入微地理解，甚
至达到可以预知的境界。因此，如文所述，朋友已经沉溺于植物界之中，无药可救。花草
是他的一切!是他的生命!是他的神! 
　　　　其实，这也没什麽。朋友本来就是草木之人。愚以为，大可以说他是一株暂借人
形而来此世走一遭的花草。 
　　　　那日，去拜访多日不见的朋友。 
　　　　“哎呀呀----，你来得正是时候呢!长年的辛苦，现在总算有了回报。这可是我毕
生的杰作啊!2件作品呢。喂----来吧!直接领你去看看!” 
　　　　老友洋洋得意地给我看一株植物，并解释说那是牡丹的变种。只一眼，我就惊叹
不已。那花的豪华绚烂之态，根本无法以言语来形容。整株花体大如坪。(据原文来看，约
合两块榻榻米大小。一块榻榻迷大约1.2－1.5平方米。--by little cat)八重花瓣极尽奢
华地展开，娇艳无比。而让人感到不可思议的是:在花旁近观，每一片花瓣竟都呈现出完全
不同的颜色!或是正红，或是绛紫，或黄灿灿如丝绸般柔媚，或白皑皑似寒雪之圣洁，或青
淡淡宛若天之清澈。倘若远观，那各种不同的色彩又融合到一起，和谐得如同管弦乐队的
合奏。那是一种由各种基本颜色调合而成的完美的色彩，似白而胜于白，泛着绫缎的光泽
，难以言喻。 
　　　　我一时呆立于花前，惊默失音。望着这奇葩，我眼前渐渐模糊迷离起来。那花之
盛美，是人所无法承受、一见即永无法释怀的。那无比饱满而瑰丽、恣意舒展放浪的花姿
，教观者心失魂离! 
　　　　“喂!现在还有一株花要请君观赏。如果说，这一株是白昼之王的话，那麽另一株
则是暗夜之神呢!” 
　　　　“暗夜之神......?”朋友的话勾起了我强烈的好奇心。我一边在心里盘算着将会
看到何样之花，一边跟着朋友在温室里蜿蜒而行。最后，我们来到了一间奇妙的完全黑暗
的温室中。 
　　　　完全黑暗的温室?嗯，这是一间无需阳光恩宠，完完全全属于朋友一个人的植物栽
培室。 
　　　　“就是这儿啦!来----见见我的暗夜之神吧!”在朋友调侃的语气中，墙角的幕布
被“唰”的一声拉开来。 
　　　　在这间没有半盏灯的暗阁中，一个散发着苍白光芒的物体突然显现了出来。这眼
前突现的景色使我迷惑不已。错觉麽?我本以为这是刚刚进入全黑的暗境所致。然而，不是
。眼前那有着苍白之光的东西，实实在在的立在那儿。那分明，是一株花。 
　　　　花?! 
　　　　我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是一株正在怒放的花!而青白的发光体正是花朵本
身。那是一种丝丝缕缕的，似青若白的妖异光彩，使人看了径自发冷。那是一种精致光滑
细腻的感觉，却令人浑身上下都不舒服。仿佛，就仿佛是死人的脸颊上映出的某种怪异的
光泽。让人隐隐产生一种不祥之感。 
　　　　这到底是一株什麽花呢?会是什麽植物的变异品种呢?一瞥之下，似乎是兰花又好
像是百合，或者是小苍兰属类的植物(freesia----译者)。花茎呈漏斗状从底部分裂开，细
数之下，竟开了九朵。 
　　　　“喂!不要靠近!不要走得更近!” 
　　　　“嗯?为什麽?” 
　　　　“为什麽......?那花危险啊!” 
　　　　“危险?” 
　　　　“是啊!那花是依靠溶解动物个体而生存的植物......” 
　　　　什----麽! 
　　　　无法可想! 
　　　　朋友说这话的时候，我已经连连后退了两三步。 
　　　　竟然是依靠溶解动物而维生的花! 
　　
　　　　此花硕大无比。每朵花，直径约三尺宽，高近一丈。其中靠前的三朵，花茎向内
侧半卷着垂下，其余六支宛若是从地狱里突然伸出的妖女的手臂一般，向背后延伸生长。
并且，花体自身还不断地放射出如磷光一样的光彩。 而且，非常奇妙的是：我凝视着这令
人毛骨悚然的奇葩，却可以感受到它奇异的魅力与旷古的美丽。在它奇特的蛊惑之下，我
不由得心动神移。这真是一种不可名状的美！ 
　　　　但是，就在我将这两株罕见的奇葩披露于世之后，不足十日，我那种花的朋友竟
然毫无理由的从这世上莫名的消失了。 
　　　　在此，有他最后的遗言----一封有悖于常理的奇怪的信。 
　　
　　启： 
　　　　大哥，当你收到此文时，小弟恐怕已经辞世而去。虽然如此，但是小弟仍然悠哉
怡然地存在于这宇宙之中。当然，与作为人类的时候相比，这当中有着些许差异。事实上
，小弟现在已经作为其他生物而将魂魄再系于世了。若问这是何道理？这是小弟追求从前
的爱恋，于今已化为植物而生了。换句话说，我现在已经是一株“盛开的花”了。 
　　　　大哥啊，小弟成花这件事，还请您听我这般细细道来。 
　　　　前日，大哥光临寒舍之时，即是小弟以人类之躯与大哥进行的最后一次亲密谈话
。大哥应该还记得小弟的左手因外伤而缠了绷带的事情吧。事情就是从这里开始的。其实
，左手的伤并非所谓的外伤，而是我对自己身体的强行损坏。纵使如此，小弟也不该欺瞒
大哥，真是万万该死。 
　　　　至于手伤，那是在此的两三天前，我把左手连同一只兔子作为肥料献给了依靠动
物溶液来维生的妖花----“暗夜之神”。然而老实说，我虽然创造出了具有如此习性的植
物，但是由于害怕看到我的女神吞噬兔子的凄惨情景，在那日之前，我都是于中途退出来
，竟至从不曾仔细地看完过溶解的全过程。唯有那日，小弟仿佛着了天魔，在存了已久的
研究之心和好奇心的共同作用下，我把兔子投到了花心之后，在一旁凝神观察，看到了妖
花溶解兔子的每一个步骤。 
　　　　可，那是怎样的一番情景啊！ 
　　　　按照愚弟的推测，那兔子大半如到了不堪忍受的地狱之境，只剩了狂乱不安才对
。可是，实在是令人意外，根本就不是那麽回事！ 
　　　　兔子在花心里才刚蹦蹬没多久，“暗夜之神”就将巨大而修长的花朵向内侧次第
围拢而来，朝兔子垂伸下去。而兔子居然缺心眼儿似的悠哉游哉地蹲坐在那里恭候着。这
真是太教人吃惊了。于是，小弟就跨步凑上前去。立刻，一阵从未闻过的浓郁芳香扑鼻而
来。那是一种高雅而馥郁的香气……而无法解释的就是，这花平时从没产生过这样的气味
。至此，小弟才恍然大悟，那兔子何以能安然静和地呆在那里。 
　　　　然而，更令人吃惊的，既不是这离奇的香气，也不是那兔子的下半身居然已经完
全被溶解掉。而是，竟不见那兔子有一丝一毫的仓皇失措之相。按理说，作为五体满足的
动物，在此种惨痛经历之下还能悠然处之，简直是不可能的事情。可那兔子却恰恰像泡在
温泉中一样，竟显现出神游梦满、恍惚怡然的神态来。 
　　　　就这样，在小弟还对此深感茫然的时候，“暗夜之神”已徐徐把花枝缓慢地垂下
来，用她那巨大的、丰满柔软的花朵，将残存的尚未被溶掉的兔子全部覆盖了起来。起初
，小弟就如同被妖魔附了身一般，直到后来才猛地缓过神来。 
　　　　哎！那是怎样的花啊！ 
　　　　那馨香！那技巧！ 
　　　　就这样，过了三十分钟后，兔子被完全处理掉了。之后，这“暗夜之神”复又将
花枝轻扬起来，仿佛吃饱饭后舔嘴咂舌一般，轻盈地摇摆身躯，妖艳而立。 
　　　　但是，让小弟疑窦丛生无法肯定的是，当时，那兔子是否真的感受到了分外的欢
愉，抑或它根本就早已丧失了知觉也未可知。于是，小弟决定立即作一个实验。 
　　　　连片刻的踌躇也没有，我就勇敢的把自己的左手牺牲给了这空前绝后的实验。我
把手伸进花芯，那馥郁的芳香复又飘散开来。一闻到那香气，我立刻就陶醉于一种无可比
拟的愉悦之中，在随之而来的麻痹之下，我感受到了强烈的性爱般的快乐（即erotic，原
文打不上来。--by little cat）。我朝花芯望去，什麽都没有了。我的手掌已经形迹全无
，被她溶解殆尽。而尽管如此，我却丝毫不想将手臂收
　　回。那种超越了恐怖、令人忘乎所以的狂喜颠覆了我人格中全部的理智。 
　　　　何其善也！何其妙哉！小弟我实在是忍不住要抚掌赞叹。这妖花的手段、技巧果
然是不辱其名的！而此刻，小弟这才开始明白那兔子的态度。同时，面对着“暗夜之神”
，小弟更是产生定要一入的慨叹。就这样，小弟失去了左腕以下的部分。 
　　　　在此后的日子里，小弟无法释怀那种忘形的快感。然而，如果直接与大哥言明真
相，非但不会博得您的同情还会令您失笑不已。但是，小弟已经完全陷落到这绝世妖妇那
难以形容的蛊惑当中，已经成了一个想要躲开世俗烦恼、为了能终日沉浸在么梦幻般的欢
愉之中而失了自制之心，甚至不惜以尘埃草芥之身弃世而去为代价的疯子、情痴！而后，
失了自制的小弟，依手腕、小臂、臂肘、大臂、肩膀的次序，逐日将左臂的一部分献给了
我那凄艳无比的毒妇一样的情人。 
　　　　昨天，小弟已将整条左臂都给了她。而今天，小弟已经决定一会儿就将残存的肉
体全部投入到我凄艳绝伦的恋人的怀抱，委身在那说不尽的温柔乡享受她举世无双的爱抚
。 
　　　　悲哀啊！肉体的全部！况这就意味着死亡了。 
　　　　但是，这也没什麽。至今为止，小弟都不曾产生过恐怖之类的感觉。而是一直独
独渴望着那远远超越了死亡之怖的欢欣愉悦，希翼着那无与伦比、登峰造极的癫狂之感！
 
　　　　而且，这世间，除小弟之外，再也无人能创造出能拥有如此爱抚之感的“暗夜之
神”了。她是完全属于我一个人的！与她相依相偎，在世人从未体会过的欢乐和爱抚中浸
没销溶，与其说我不会后悔，毋宁说这正遂了小弟的本怀之愿。 
　　　　呵！将全身投入到花芯中去的那一瞬间，实在是让小弟现在欣喜异常得连心都颤
栗不已！“卧花而眠”的古语早已有之。而小弟可以成为亲历之人，这是何等的快事啊！
 
　　　　那末，就此架笔吧。小弟真是一刻都等不得了。 
　　　　最后，蒙兄多年厚谊，弟敬谢不已。草草不一。 
　　（“草草不一”为书信格式中的一种结语。----by little cat） 
　　
　　二伸： 
　　（此为“追白、追启”之意，表示正文之后还有副文。----by little cat） 
　　　　另外，小弟的这株爱物，本来是花，与普通植物一样会结果存籽。因此弟虽知是
给大哥添乱，但还请兄依同封别纸所记栽培之法，在花枯死之前多加照管。而花籽留待翌
春播种，则次代之花可长。如此往复，当可生生不息。这是亡友最后的遗愿，望兄谨守。
切切申之，拜托了。 
　　
　　　　如文所述，这便是朋友的遗书了。 
　　　　我初读之后，大吃一惊。复又从头再阅。读罢之后，我的第一个反应就是直奔朋
友的家，亦即那间温室而去。 
　　　　但是，为时已晚。 
　　　　走遍了温室的各个角落，无论我怎样大声地呼喊，都只有我自己空旷的声音在镶
了玻璃的天井上空回荡。没有任何应答之声。就连一只小猫的影子也见不到。满眼就只剩
了朋友栽种的美丽花草在蓬勃地悉索生长。那末，难道朋友，一个堂堂的园艺师，竟真的
为了那不可理喻的癖好而牺牲了性命，化作了幽冥界的异类？ 
　　　　难言的恐惧在我胸中徘徊不定，将心灵重重包裹起来。然而无论如何，我最后还
是踏进了那间地狱般的暗室。 
　　　　啊，花！难以置信！这株怪异的，炫耀着不详之美的妖物，正径自闪耀着苍白的
磷光，疯狂地盛开在黑暗之中。由于吞噬了我的朋友，她那不可思议的、泛着肌肤样光泽
的花瓣，显得更加细嫩光滑。我凝视着她，发现无论怎麽看都觉得那花姿的某些地方与亡
友生前的样子毫无二致。一阵阵无法克制的恐怖隐隐袭来，我立即飞奔了出去；尽管我身
负着朋友的重托。 
　　　　“依照别纸的栽培方法”，由那种子育出第二代，如此循环往复，直到最后的那
朵花开。----朋友如是说。 
　　　　我受了朋友最后的委托而不能推卸责任。于是便怀着这样的信念，一次又一次压
下内心的恐惧，从事起这既可憎又可畏的育花工作。遵照着要“时常照顾”的嘱托，可悲
的日子已经过去了半年有余。妖花开始色谈香衰，渐渐的，连花茎也枯萎起来。最后，只
留下三粒种子，这个曾让朋友献出生命的“恋人”便离开了世界。 
　　　　然后，我便开始了后面那注定要早夭的工作。按照朋友遗书中的栽培方法，在来
年春天，我小心翼翼地将其中的一粒种子播种到了苗床里。就这样，大约过了一个多月，
在一个春天的早晨，正当我围着苗床察看种子是否已经发芽的时候，我发现了一个异样的
东西。 
　　　　在刚刚看到那东西时，我连它是什麽都无法分辨出来。咦？是虫子？我这样想着
。但是，当我仔细睁大眼睛看清楚时，天啊！天啊！那是虫子麽？绝对不是！！！让人震
惊的是，那竟是一个小小的周正漂亮的人儿。 
　　　　人！？…… 
　　　　正是那样！ 
　　　　一个还不足小指的前端长，却是五体俱全、宛如豆粒儿一般的小人儿。不知为了
什麽事，他正以同样微弱纤细的声音一边叫着，一边在那儿咕噜咕噜地来回转圈子。当明
白了那是一个人时，我立刻像一个傻瓜一样趴在地上，想要把他看个究竟。可就在这时，
那个小人儿，仿佛悠扬的独奏在一瞬之间嘎然而止一般，突然停止了打转儿，连刹那间的
思考都来不及，就“啪嗒”一下摔倒在地，不动了。 
　　　　急忙地，我将他捧在手中，举至眼前。 
　　　　这，这……是……？！ 
　　　　虽然体态纤小，可不管怎麽看，他都像是与故去的朋友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
样！ 
　　　　“画匠啊！朋友啊！……”尽管我知道朋友早就离世而去，但还是声嘶力竭地唤
着他。 
　　　　然而，悲哀的是，这个夭亡的小人儿，竟然就只活了不到十分钟。 
　　　　我的眼泪如崖上的泉水一般涌出，顺颊而下，溅落在土地上，摔碎在腰间。横尸
于掌上的亡骸----我这再次重生的朋友，竟何至如此的薄命！ 
　　
　　　　无尽的悲哀，奔涌而至，漫延开来，浸湿了一切……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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