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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juan (kkkkss), 信区: Ghost
标  题: [灵异文学]莲花落zz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2003年06月03日20:23:00 星期二), 站内信件


　　 四川新都有一古园临桂湖而建，不似苏州园林之层叠，亦不工瞻园之玲珑。园傍水
而生灵动，水依园而性温从。浩瀚八十亩湖水，桂树环绕，满湖红莲，丽影溢香。
　　
　　 此园虽有千年之久远，最初并无莲迹，只以桂花闻名。满湖秀莲皆于一夜间幻生。

　　
　　 新都自古人才辈出。明成化年间，有秀才姓方名戈，号成寓。其父乃新都郡守，年
近四十得此子，视为珍宝。方戈自幼习诗书，晓笔墨，聪明绝世，凡美文过目不忘。十
八岁时，已然远近闻名风流俊逸少年郎。
　　
　　 方府临桂园而建，楼阁掩映间有游廊与湖相通。公子日间被看管得紧，不得空闲，
每每月朗星稀之时，得以踱步湖畔。夏夜湖面如镜，四周桂树葱茏。清风徐来，桂花如
雨次第飘落。少年看得痴迷，不禁突发奇想，倘若这幽深湖中有清莲摇曳，徜徉廊桥之
间俯首可折，那该是何等惬意之事。此念既生，日夜挂于心上。可巧事隔不久，郡守济
宁旧友来府拜见，席间谈起济宁芙蕖花开盛状，方生心动不已。暗地里托其稍来花种，
移花新都。未想旧友为人爽快，不到月余便遣人送至。方戈书也无心再读，按来人嘱咐
，急切切将数颗种皮挫破，浸入水中静待。不想七日后果真有一粒发芽，生兴奋不己，
忙不迭将其移至湖中浅水处，从此每晚秉烛察看。
　　
　　 此花在江南本应春日播种，许是被公子诚心所动，竟于夏日生根，一茎亭亭而出。
荷叶嫩绿鲜亮，望风而长；花蕾冰雪莹彻，娇中缀羞。公子恐错过花开，竟移案至湖边
绿漪亭，假借读书之名，日夜看守。谁知此花甚异，含苞而不放。如此半月过去，少年
疲倦不堪。家人劝其曰：莲花喜光，定于白日绽放，无须整夜苦熬。公子不以为然，依
旧我行我素。
　　
　　 是夜，万籁俱寂。
　　 清风暗送桂花瓣，明月朗照墨痕香。方戈目光留恋书卷间，心思早已迁至莲花上。
读一句古人诗书，望一眼湖中佳丽，只奈伊人低头不语，并无一丝心动。时至子夜，虫
鸣亦息，公子心中烦闷，取来纸砚，写诗消磨。月影轻挪，风拂水动，不觉睡意渐浓，
伏案入梦。
　　
　　 谁料须臾间莲花吐蕊，粉面浅笑，四望无人，轻舒玉体，于月下尽情盛开，似水精
然。
　　
　　 公子于亦真亦幻之间，忽觉兰麝香气从身后袭来。似有人伫立身畔，轻翻书稿，凉
风萦绕，寒而不冷。恍惚听得一女子读诗声嘤嘤不绝，疑为梦境。慵懒醒来，却见月下
果真有女执卷而立，素衣淡雅，鬟凤低垂，倾国之姝，惊为仙人。
　　
　　 生错锷之间，久不能语。回首桂湖，但见清荷幽放，玉骨冰肌。倒是女子轻轻盈盈
，莞尔相告：“小女本是济宁人氏，名水芝，来蜀投亲不遇，偶路此地闻异香，前来探
寻究竟。”言谈之间，神情自若，笑语含嫣。生笃信不疑，执佳人手，双目凝神。良久
，铺纸磨砚，挥毫写下：
　　
　　 疑似芙蓉初映水，
　　 宛如菡萏舞临泉，
　　 雅淡不须脂粉施，
　　 轻盈堪比霓裳仙。
　　
　　 水芝感念不已，轻启朱唇：荷花名芙蕖，蕊曰菡萏，食曰莲房，叶曰遐，根曰藕。
有花即有实，花谢房见，一枝一蔓皆不可弃。小女自幼养荷，深谙此道，感念公子惜花
如是，愿留此代劳。
　　公子大喜过望，欲携手同归。水芝婉拒，笑曰：愿与荷长相厮守，荷在我在。公子
请回，无需多虑。
　　
　　 生心头微醺，欣然归府，掌灯畅饮，一醉方休。怎奈连日倦怠，昏昏然不觉沉睡三
日，再度醒来，一时不知身置何处。水芝音容，疑为南柯一梦。披衣而起，举步临窗，
大惊。
　　
　　 但见碧空之下，湖中绿荷氤氲，次第开放。菡萏宛然玉手，轻抚一池寒烟。生直奔
绿漪亭，不想未见水芝芳踪。急觅一小舟，闯入莲花深处。生一路拂荷叶细端详，有花
大如满月，有花小若寸金。百态婀娜，不一而足。惊艳间，忽闻有歌声传来：
　　
　　 荷叶罗裙一色裁
　　 芙蓉向面两边开
　　 乱入池中看不见
　　 闻歌始觉有人来
　　
　　 花动叶移，只见水芝凌波而来。白日观之，姿容盖世。眉似远山含黛，目如秋水凝
神。粉脸含春微不露，樱唇启处传天籁。方戈心生疑惑，不觉问道：姑娘何以只身立于
深幽之湖中？水芝灿笑，答曰：凭廊桥而渡，此处水深盈不足尺。生下舟试探，果也。
两人遂大笑返棹，同舟而归。
　　
　　 此后两人日日携手游湖，偶来兴致，于绿漪亭备酒食举杯共饮。方生酒后微醉，每
每情不能己。水芝轻盈躲闪，不与绸缪。公子不解，问其究竟。水芝神情凝重，欲言又
止。
　　
　　 一日正午，两人嬉水毕，歇于亭上。此时正值夏末，湖中碧叶连天，幽香沁脑。生
忽来雅兴，邀水芝纹枰对坐。芝棋艺不熟，常持子良久，难以下落。生观其粉面，肤若
凝脂，掂子之手，纤秀如笋。不觉怜惜不已，一把拉过，拥在怀中。生低头轻语，从我
可否？芝沉吟良久，正色道：公子自幼已和周家结亲，岂能轻诺？如若公子果真顾我，
待与周家完婚之后，奴愿以妾奉之。公子闻后，顿时心生敬意，不敢轻薄。
　　
　　 水芝白日行踪不定，八十里莲池任其游荡。偶然被人见于廊桥，亦低头极快避走，
不肯言语。此女从来一袭白裙，身无半只环佩，步履轻盈来去无声。唯与公子共处时，
方展欢颜。仆人见之，惊其美貌，叹其轻灵。此话传至郡守耳中，颇有不悦。嘱言到，
女子过艳必为不祥，少近为妙。方生恰好有心事于胸，借机向父催促婚事，一拍即合。

　　
　　 古人言，姻缘之事乃五百年前预定，不可强求。方周两家世代结好，秦晋之约顺水
成舟。择吉日两人完婚了事。
　　
　　 周女自恃名门闺秀，又颇有几分姿色，不免心高气傲。不知方生娶她另有缘由，只
嫌怠慢。月余，方生迎水芝入门，周女大骇，怒不可遏，凡事刁难。水芝性情温良，不
与理论，借赏荷之名，求方生允其临湖而居，远离是非。岂知方生日夜相随，不出左右
。周女羞愧有加，哭啼啼回得娘家诉苦，将水芝形容妖娆不堪。周府不满，告之郡守。
方父大怒，令子不得再近水芝。
　　
　　 一日，公子心生烦闷，外出会友，半夜未归。周女疑其眷顾水芝，只身前往桂园查
看。探其室，无人。心生疑虑，顺廊桥而行。月色清朗，凭栏眺瞩。恍惚间，觉莲池中
有人，细看之下，大惊失色。只见水芝侧卧莲叶而眠，黑发逐水而动。左手持莲蓬，右
手抚香腮，裙裾飘曳，其态清丽动人。周女蹑足而归，遣人上山求道。
　　
　　 道来，视女为妖孽，四处贴符。一时府中上下惊惶，见水芝避之不及。方生大笑，
以为儿戏，连称荒唐。周女怨恨，图谋加罪于水芝，私下毒药，无辜奴仆相继毙命。方
生依然不信，思恋伊人不得见，日夜以清墨绘莲。周女又生毒计，假意怜芝，劝相公与
之为伴。方生甚是感激，拜之又拜。岂知周女讨来迷魂药，每日下于方生饭食中，虽不
致命，却使其日渐虚弱。
　　
　　 一日，方生身体不适，散心于廊桥之上。旧地重游，叹当日之清静全无，心生惆怅
。不觉走到水芝湖中吟歌处，想水深不足尺余，便挽衣濯足。不料一踏之间，深不见底
。一身湿漉上来，心中惊恐。联想近日身体每况愈下，不觉脊背生凉。逃到道士处，求
来贴身佩剑及铃符一只，道嘱其将铃挂于水芝腰间，即可阵妖。
　　
　　 方生归，于湖中寻得伊人。芝正凝神坐于舟上，若有所思。生从怀中取出玉符惴惴
然系其腰上。芝半响无语，笑曰：相公好生奇怪，明知我不喜环佩叮当，何苦破费 ？方
生答道，母怕惊，你来去有声岂不能免遭责难。芝神情凄楚，低首把玩方生腰间佩剑，
轻言道：相公，此剑何用？生汗颜，诺诺曰：近日倍感虚弱，习之强身。芝抬头与方生
对视，美目清澈见底，宛如水波流动。生避其视线，环顾左右。水芝五内俱焚，猛然抽
剑退至湖中，立于荷叶之上，凄然道：妾本一花神，承蒙公子呵护，改换凡身得以偷生
至今。你我前世有约，欲意与子携老，未想终究殊途难归。如今夙业偿满，愿化莲之魂
。
　　
　　 言罢剑落，血染白莲。
　　 公子大哭，够之不及。水芝随波漂往莲花深处，衣袂翩跹，色丽如生。
　　 满湖菡萏呜咽有声，少顷，红莲怒放。
　　
　　
　　 自此，桂园以红莲誉满天下，六百年间，游人络绎不绝.
　　~~~
　　　　
　　《莲花后世》
　　　　
　　　　 水芝投湖了却尘缘，方生悲恸一夜白首。
　　　　
　　　　 自此，生昼伏夜出，学业荒废，每每大醉荡舟于湖中。其妻周女见势不可回，
收敛细软，顿足而去。翌年，新都郡首染暴病而亡，方府家道日渐败落。方母原本虚弱
，重负之下卧床不起。弥留之际嘱儿曰，择妇完婚，方家香火切不可断，言罢气绝。生
默然，含泪下葬。
　　　　
　　　　 只两年间，方戈遍尝人世离合。睹景思人，悲从中来。遂变卖家产，捐与宝光
寺，人亦落发为僧，整日经书香火为伴。
　　　　
　　　　 宝光寺位于新都郡外三十六里，此寺相传建于东汉，后世与成都文殊院、昭觉
寺、草堂寺并列为“四大精蓝”，几百年间高僧辈出。方戈初来此地时，尘缘难断，常
常偷醉，思及水芝，恸哭之声响彻寺院。主持念其馈巨资，谅之，派一高僧细问端详。
此僧仙风道骨，神气矍然，言谈举止超然世外。生敬之，前缘后事和盘而出，悔过之意
溢于言表。僧闻后，不语，引领生至大雄殿。生抬头，但见殿中高悬一对联，上书：“
世外人法无定法，然后知非法法也；天下事了犹未了，何妨以不了了之。”生黯然曰：
此生不妄与芝聚首，但求忏之。僧笑道：轮回由无明而生，此为菩提境界，忘我方可入
境。忘却前世，他日业满，将往投生。生醒之，大拜。
　　　　此后80年，方戈得法名含澈，面壁诵经，凡尘之事概莫能扰。百岁之日，含澈
移榻至宝光塔，铺纸研墨题曰：
　　　　 白云一坞屋之间，
　　　　 拜佛逃禅傍紫山；
　　　　 又在远公莲池外，
　　　　 招他陶谢喜欢颜。
　　　　
　　　　 墨痕未干，含澈已于禅床上端然坐化。小僧打扫其禅房，面壁处竟现一工笔图
画，满目菡萏，有绝色女子拈花而笑，栩栩如生。
　　　　
　　　　
　　　　 光阴荏苒，五百年转瞬即逝。
　　　　 民国初年，四川新都才子方焕生以文惊人，倍得北大教授马叙伦赏识，并来函
嘱其求学深造。
　　　　
　　　　 方焕生身世无人知晓，只道他自幼无父无母，得众僧照料，于宝光寺长大成人
。焕生天资聪颖，琴棋书画无不精通。读书之余，常常临摹寺院禅房中壁画，尤喜含澈
房中那幅菡萏仙子之图，仔细揣摩细枝末节，深得神韵。画中一角隐约水芝两字，少年
思量为女子名姓，不觉感叹，世间若有如此清丽中女子，睹之无憾。
　　　　
　　　　 1913年夏，北京大学大规模招生，方焕生告别家乡，北上求学。途经济宁，正
值荷花绽放时节，满城飘香。焕生行至王母阁河旁，但见芙蓉映水，莲叶接天，心中甚
喜，稍作停留。时值盛夏，游人如织，焕生偶见对岸一群妙龄女子围栏嬉笑，似往河中
掷物，不觉心生好奇，上前察看。
　　　　
　　　　 风和日丽，水静无波。只见女子们把手中钱币扔入河中，含笑闭目作许愿状。
半晌睁眼，瞥向河中，币沉无踪，不免娇声嗔怪，不准，不准。焕生正迷惑间，一甜美
声音响起，我来试。寻声望去，大惊。只见这女子白衣白裙，风致嫣然，竟与壁画中菡
萏仙子如出一人。白衣女子从腰间解下一铃铛，合于掌上，略一凝神，掷于河中。少顷
，众人大叫，浮起了，果真福气。焕生见铃惊不能语，见女子轻盈越栏，挽裙向水中走
去。刹间，仿佛岁月轮回，五百年前景象次第重现，方生连声大叫，水芝，不可！女子
俯身拾铃，不禁回首，诧异道，你如何认得我？焕生语噎，不能作对。良久，问道：姑
娘可曾听说过新都桂园？女子恍然凝思，转而笑言，未曾。焕生不知为何心中竟隐隐作
痛，又道，五百年前新都有一桂园遍开白莲，据传此花原本从济宁而来，姑娘可听说过
？水芝凝神良久，寞然道：世殊事异，前缘往事已为陈迹。说话间，女子们责怪焕生怪
异，拉她离去。焕生如钉在地，寸步挪动不得。水芝欲语又止，默然把手中铃铛交与焕
生，转身随众人而去。
　　　　
　　　　 方焕生北大毕业后，随北伐军辗转半个中国。1927年去世，时年34岁，伉俪犹
虚。
　　　　 其死后葬于桂园旁，有素衣女子每年清明而至，持莲凭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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