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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amynana (nana*bonny), 信区: Ghost
标 题: 吊灯笼 1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2003年04月27日16:12:16 星期天), 站内信件
成洪死了。
死在大年初五阴沉沉的黄昏。听说他死得很难看。一个人在老屋里拌着酒喝下了半瓶
农药后,撑着走到晒谷场。当时赵三伯正眉飞色舞地跟人们神侃六合彩,谁也没注意到
蹲在一旁抽闷烟的成洪。世伟他娘心细,她清清楚楚地看到整个死亡过程。在后来的几
天内,人们总能听到这个瘦小的小妇人哆嗦着讲述那天情形。
"他的脸越来越红,红得快要冒血。然后就不停地吐口水,白白的沫儿,越吐越多。
再后来扑地上了。人不省事了,白沫儿还在往外喷……"
"是啊,很臭的药味。"赵三伯附和着,虽然尽力压低声音,却掩不住内心的喜悦。成
洪死后的第二天晚上,正逢六合彩下注,他压中了特码35,100块钱注转眼间变成了一叠
沉沉的票子。1赔40啊!赵三伯显然把这一切作为了一个好人有好报的生动例子。"好人
有好报啊,当时把他抬上车,被呕水喷了一身,咱一声不吭,愣没当回事。救人一命胜
造七级浮屠!"
三伯喝过几瓶墨水,说起话偶尔了来几句糊弄糊弄乡下人。这最后一句,除了正上大学
的我,大概就没人知道什么意思。救人一命?嘿嘿,三伯大概忘了这一命他到底没救回
来。成洪送到诊所,大夫一看,病人满脸通红,便问了一句:"他是拌着酒喝的?"成洪
他弟成吉哭着道:"是的。""那没治了,洗胃来不及了。药已经散到全身。"果然不多久
,成洪就断气了。
那天晚上,成吉用手推车把哥哥的尸体从镇上运回来。村里的几部三轮车是断然不会
运死人的。二十几里的山路,成吉跌跌撞撞地走了一整晚,终于在初六的早上回到村里
。
虽然成洪的老婆和老娘已经昏迷不醒,两个女儿还不懂事,但女人扛不住,男人还是
得撑着。成吉一手操办了哥哥的丧事。众人在他家吃喝后便到星仔家下六合彩,三伯就
是在这天晚上猛赚4000块钱的。"你们懂个啥,知不知道那天是什么日子,成洪正好三十
五岁。他咋就死得那么巧呢。肯定有天意啊,35,当时我就认定这个号码了。要不是身
上只有100块,哼……"每提起这次特码,三伯总是兴冲冲地对人这样说。
初七那天"出山",成洪的尸体被埋到了石下岭。三天前还是一条汉子,如今已变作土
坟一堆,丢下两个女儿一个老婆,外加一个不明不白的自杀动机。
关于成洪的死,各有说法。但明白人都知道是什么回事。成洪把家里拿来盖新房的钱
全都输到六合彩上了。听堂哥说有段时间,成洪不知怎的,手特旺,接连三期压中特码
,收进了不下两万。再来一期时他胆子很大,把所有钱都下到了一个3上。结果全赔了,
从那以后他就开始变得神精兮兮的,经常对着空无一人的屋子大喊:"骗人,你们骗人!
"隔着一条巷子的老实叔说他有时深更半夜会听见成洪在哭,说什么"我没钱还你们了,
求求你们别来找我了。"他还总在不停的念叨着"灯笼!灯笼!"对,灯笼!那天他想拿刀
子剜肚子,我跟成吉拉住他的时候,也听他猛喊:"放开我,我不想做灯笼!",世伟娘
也说他倒在晒谷场那天,嘴里也糊糊涂涂地咕哝着"灯笼,灯笼!"。
这当然是疯话了,方圆几十里没听说他欠过谁的钱。再说了,十年前村里通了电,而
且从我奶奶那辈起,元宵节早就没有挂灯笼的习俗,他给谁做灯笼去?都是疯话,还不
是血本无归的那几万块钱给逼的。唉,钱哪!有时候我真怀疑钱难道真的不是万能的吗
?看看吧,成洪的死很快被六合彩淹没,几天过后,连最长舌的妇人都似乎已经忘了村
里曾经死过人。大家忙着猜特码,有聚作一堆拿着放大镜研究资料的,有跑到山神庙求
山神指点的,甚至有的到处抓蛤蟆,(传说用手刮过蛤蟆的白肚皮会有特码显现) ……
本来以为事情,就这么完了,可是成洪死后,村里却发生了几件怪事。首先对我来说
最怪的事就是,奶奶居然开口说话。老人家去年害了一场大病,当时眼看着不行了,阿
爸连棺材都给她准备好了。谁知有一天她突然好了,能起来走路了。只是,打这以后,
她就不再会说话,吃的也很少,眼睛也蒙上了一层白内障,整天就那么呆着,有不小心
还以为她是个死人呢。所以奶奶那天突然开口说话真把我给吓了一大跳。那天晚上,我
从堂哥家吃饭回来,给她也带了一碗。其实阿爸阿妈住在山外的鱼塘,家里只有我们两
人,奶奶多半是不吃,我只是为第二天的早饭准备而已。"我放柜子里了,想吃自己拿啊
。"我说了一句,就要回房里看电视。就在这时,我听到了一个十分吵哑的声音:"吊灯
笼!吊灯笼啊!五十年了,终于又出来了!"那一刻,我感到浑身发冷,因为这声音,这
声音太……太难听了,就像从一个完全没有水分的喉咙里发出。呆了一阵,我立即反应
过来,走到奶奶旁边,叫道:"奶奶,你好了!能说话了,这太好了!"
奶奶仍一动不动地坐着,伸手扒了扒眼前的火堆,跳动的火苗马上在她那张老树皮般
的脸上留下摇动的阴影。她干瘪的嘴唇机械地一张一合:"老栓一家,长脚伯一家,还有
忠莲婆一家都死绝了,现在老六叔的长子也死了,没留下一个儿子……就快了,就快了
,阴巷啊,那条巷子凶啊,整条巷子就快要死绝了。药婆婆,吊灯笼。舌头长,血红红
。很多年没有听到有人在唱了……"奶奶大概用尽了力气,说着停下来,艰难地吸了一口
气,马上从喉咙里传出哑哑的声音。这时,家里栓在楼上的大黑突然歇斯底里地吠起来
。奶奶抬起头,睁着两白内障的眼睛向楼上望了望,又不说话,整个人缩得更小了。
我可不依了。打小就两样,胆大,好奇心重,还是小学六年级的时候为了考证人的骨
头是不是能烧着,曾经到石下岭打坏一个"金罐"(这是乡下人开坟捡骨后拿来装骨头的
),然后拿出一个头盖骨,要不是我爸及时赶到,我差点就烧了。那次虽然被打了个半
死,但终于在一个晚上偷偷又到那打坏一个,拿了一根偷偷回家烧,才知道骨头是烧不
着的。所以,这次回奶奶开口说话,只讲了半截怎么能行呢?
"奶奶,什么叫吊灯笼?那条破破烂烂的巷子怎么还住过那么多人家么?"我一向对已
经成为过去的东西很感兴趣,当年差点就报了考古学。
奶奶嘴巴又缓缓地要张开了:"那是很久以前听老人说的事了。记得那时是小光头刚刚
病死,他是老栓家最后死的一个。他们家十口人死的都一个样:吐了几夜的血水,棺材
'出山'的还在不停地往外流血水。人们匆匆忙忙地抬着埋到了石下岭。关于吊灯笼的传
说就在村里传起来。"这时大黑又在狂吠,吠得"汪汪"声几乎连在一起。"四下都没个人
影,你叫什么叫?等会儿再别喂你!"我向楼上喊了喊,它停声了。但是奶奶刚要开口,
它又叫起来,我可火了,上去就是两脚,总算是平息了。接下来,我就坐在火堆旁听到
一个十分恐怖的故事--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村里斗地主打土豪,村里的大地主,就是住在阴巷子里的那家
。一家老老小小十几口都给打死了。唉,罪孽啊!死了还不能埋在石下岭,往后山一个
大洞里堆了。最后死的是地主婆,挺和善的一个老人家。死的时候紧紧地报着肚子。老
栓手狠,半夜里用杀猪刀把地主婆的肚子给剜开了,肚子里好多的小金块啊!村里几个
手狠的都疯了似的把先前的死人,大人小孩子都拉了出来,剖了肚子,黑灯瞎火的,只
看到后山上的火光在闪,我胆小,不敢看。后来听人说起那天晚上的事,那个惨哪!…
…"
楼上传来了呜呜的声音,那条死狗又要叫了!"你给我闭嘴!"我大喝一声,它才没再叫
。奶奶顿了顿,接着说下去--
"后来就出事了。七七回魂夜那天,有人在阴巷看到了人皮灯笼。十几个人皮灯笼啊。人
都掏空了,只剩一张皮,嘴巴那垂下长长的舌头,整个张人皮撑开了,肚子里面点着一
根红蜡烛。那天晚上,宅子里一片红光。听人说,那在晚上,地主婆回来了,肚子开着
,背着个药瓶,后面一条草绳串着一家老小的人皮灯笼在走。有人还听到地主婆恶狠狠
地咒说她们一家老小都被掏空了,变成人皮灯笼,连个孤魂野鬼都做不成,她要报仇。
'我要拿你们做人皮灯笼!吊灯笼,舌头长,血红红,哈哈哈哈……'都过了这么多年,
这句话好象在昨天听到一样。"
"那么后来呢?"
"是啊,后来搬进阴巷,连原先住在那里的三家,从山脚开始数下来,先是长脚伯一家,
然后是忠莲婆,要接下来的几年内得了肺痨,日夜土着血水,死的时候还在往外冒血水
。抬着棺材'出山'的时候,血从村里一直滴到坟地。人们说地主婆把他们都做成人皮灯
笼了。小光头死后,村里人慌了,大办斋事,老六叔走从后山的天坪上请回了山神,新
起了山神庙,道公们还到后山堆着十几口尸体的山洞前,烧了很纸钱,元宝,总算给镇
住了。这么多年来,村里倒也相安无事。谁知道啊,现在世道变了,地主婆又出来吊灯
笼了。唉……阴巷要死绝了,唉……吊灯笼,吊灯笼,又一个人皮灯笼……"
奶奶说完这话就再也不说了,缓缓地站起来,我忙把她扶回去。她手好冰啊!帮她关上
门出来后,还隐隐约约地听见她在里面说:"吊灯笼!吊灯笼!躲不过,躲不过啊!"
任何一个人在这个离石下岭只有300多米的房子里,在这样的晚上,听到这样一个老讲着
这样一个故事,总会吓得够呛,只有我例外,天生胆大,再加上十几年唯心主义的教育
,我并不相信什么鬼神的,只是一厢情愿地给一些巧合的事加上神秘色彩而已。真有鬼
的话,我家离三石下岭这么近,我怎么没见过,再说了,小时候拿了人骨头回家烧,也
没见有哪条大鬼来找我。我只把奶奶讲的当成了个有趣的故事而已。
奇怪的是那天晚上却做了个怪梦,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记不太清楚,早上起来的时候
只觉得额头正中烫得要命。随即另一件怪事了发生了。石下岭那里出事了!到晒谷场那
里听人们议论纷纷,听说早起到镇上拿六合彩资料的三伯看到石下岭上黑压压的一生不
知什么东西,上去一看,天!一大堆苍蝇围着成洪的坟,发出嗡嗡的声音。胆子大的人
叫在一起上去看。当然我是走在最前面的一个。
成洪的坟在石下岭的靠西南处,老远就看到一大堆苍蝇在动。越走越近时,苍蝇的嗡嗡
声也越来越响,还有一股浓浓的血腥味。走到坟前,撑不住的人马上吐了!坟里往外渗
了很多血,大冷天的居然招来了很多绿头苍蝇。人一下就走散了。成吉大哭:"我的大哥
啊,你死也死得不安宁啊。"村里有人到山外请了一个道公,没想到这个家伙才走到村口
呆呆地看了高高的后山一眼,然后什么也不说,拨腿就跑。没法子,成吉只得跟他嫂子
一起到石下岭那里给坟上加土,盖住那血味,长辈们也给它洒上了石灰,又是一阵炮声
,再上了香,烧了烛。整个村子这一天在惶惶恐恐中度过了,没有敢走近石下岭,但还
没有到足不出户的地步,因为还有六合彩呢,三伯弄了很多资料回家,大家都在研究着
。
我心里却平静不下来。吊灯笼,血水!血水!吊灯笼!"……要接下来的几年内得了肺痨
,日夜土着血水,死的时候还在往外冒血水……"难道……一阵寒意涌上心头!如果奶奶
说的是真的,那么就危险了,下一个人皮灯笼将是--
成吉,成洪的弟弟!阴巷里剩下的唯一男人。
一种奇异的力量在我心中升起,我觉得在事情的后面有着某种危险笼罩在整个村的上空
,不光是阴巷。但现在,首先有一件事情要查明。我要去找成吉,我要叫他一起去--
挖坟!
我估计现在说出吊灯笼的事,肯定没人相信,所以我们要去挖坟!
事不宜迟,我马上到阴巷去找成吉。但还没等我走出去,成吉就来找我了,他脸色苍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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