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host 版 (精华区)
发信人: tovy (蚊子遥遥), 信区: Ghost
标 题: 天使和魔鬼做姐妹(一)A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2003年04月21日09:32:04 星期一), 站内信件
一、《黑色星期五》和一个真正有钱的男人
A、
在雪地上行走的人看不见自己的脚印是很惶恐的。
不敢回头,却频频回头,心中的恐惧在积压,膨胀,终至撕裂,想号叫,喉咙被掐
住了,声音窒息扭曲至不可闻,犹豫着是不是要停下,却终于忍不住狂奔,哪怕前面是
万丈悬崖,也宁可纵身而下,在毁灭中享受尖锐的痛感,于死亡里体味真实。
然而没有,奔跑的方向只是奔跑本身,雪野无边无际。
每一步,都踏不到实处……
我只不过想毁灭。
人生已经没什么可追求可期待的了,奇迹永不属于我。
我只不过想毁灭。
昨夜,那个女人又来了,大红缎袄,高绾双髻,很古怪的妆扮。喃喃地诅咒着。
其实我从没有见过她,不过,我知道她是谁。
她的面目模糊不清,有血从眼耳口鼻缓缓地流出,腥红粘稠,渐渐弥漫开来。
她的声音,那恶毒的血腥的诅咒,敲击着我的耳膜,在雪野里追着我奔跑。在她的
诅咒声中,漫天的大雪都变得腥红,如血。
为此我将音响开至最大,希望盖过她的声音。
“Sunday is Gloomy, My hours are slumberless。”
我听的歌叫做《黑色星期天》。一首关于死亡的歌,我的至爱。
幽灵的声音。从地底挣扎着倾诉,又似呼唤,求着,找人与她同行。
传说里找替身的水鬼,如果会唱歌,便是这样。
我抱着膝听着,坐在V8包厢的角落里,抽着烟,倚着音箱。声音先到达我的背,然
后才是耳朵。
先感到,后听到。身心的双重震颤。
烟头在黑暗中闪烁。
星微的光亮。因为那一点点的光而使黑暗愈发深沉。
也只不过是夜里八九点钟吧,室外应该是灯火通明的。但是时间在这里是静止的,
密封的包间,只有门没有窗,四周还要拉上深紫色落地厚丝绒帘子,既为装饰也为隔音
。
我像一只蛹样被裹在深紫色的厚丝绒的茧里。《黑色星期天》唱得再哀伤也不会打
扰别人的情绪。
V8靠近走廊最深处,最小,也最潮湿。黑暗中坐在地毯上听音乐,总觉得四周有无
名菌类在默默滋长,而另外一些生命在枯萎、腐烂。除非客满,否则很少会有客人点这
一间。
如果有事,服务员会知道到这里来找我。不唱歌也没有客人请的时候,我总是在这
儿的,吸烟,听音乐。偶尔也会骂人。
在“夜天使俱乐部”里,我表面上是歌手,暗地里则是不加冕的副经理,老板高生
身边的红人儿,操生杀大权。
连经理秦小姐也要畏我三分。
“夜天使”,夜里的天使,以灯光和音乐做翅膀,舞在醉生梦死的嫖客的笑影里。
世上人,无非嫖客与妓女。我姥姥说的。
她说弄明白了这一点,才好做人,不然总是处处碰壁。
我就是在碰了壁之后才明白的。
明白了,却依然不肯信。总有例外吧?总会有的。
曾经以为高生是个意外,无关财色。
我生日那天,他从香港航运来刻着庄子《秋水》全文的巨幅玉石屏风。
“秋水时至,百川灌河,泾流之大,两岸渚崖之间,不辨牛马。于是焉河伯涣然自
喜,以天下之美,为尽在己,顺流而东行,至于北海,东面而视,不见水端。于是焉河
伯始旋其面目,望洋向若而叹:野语有之曰,闻道百,以为莫己若者。我之谓也!……
”
我很开心,拼命地张开双臂去拥抱画屏,闭着眼睛大声背诵:“且夫我尝闻少仲尼
之闻,而轻伯夷之义者,始吾弗信,今我睹子之难穷也,至于子之门,则殆矣!吾长笑
于大方之家……”
高生问:“每个人都有物欲,有些人集邮,有些人集火柴贴花,有些人攒钱,有些
人收藏美酒或老爷车……但是你,你的嗜好是搜集各种版本的《庄子》,为什么?”
我不答,只抱着屏风摇头晃脑:“北海若曰:井龟不可以语海者,拘于虚也;夏虫
不可以语冰者,笃于时也;曲士不可以语道者,束于教也……”
他不放过我,仍然追问:“有人说通常执著于物欲的人,是因为对生活没把握,所
以才渴望拥有,借实在的东西来安慰自己。你呢?你为什么这样喜欢庄子?”
我仍然笑着,闭着眼睛接下去,“高生不可以语庄子者,吝于情也。”
他笑起来,忽然将我高高举起,恐吓:“你不说,不说我就把你从楼上抛下去。”
是百花楼。
听起来像个妓院的名字,位于广东梅州郊区的百合花园。
百合花园别墅区,每一幢都有一个很好听的惹人遐思的名字,百草堂,百鸟轩,百
尺阁,百步亭,百色坊……我们这一幢,叫百花楼。
对物的拥有是生命最真实的痕迹。无论是别墅,还是庄子,都只是一种占有。
我占有庄子画屏,高生占有我,我们占有百花楼。
百花楼上,庄子屏前,醉在龙飞凤舞泼墨如画的《秋水》里,我以为高生是与众不
同的,至少他对我用了心。
是在那夜委身于他,自以为并不是卖。
但是后来知道,一切仍然是场看起来挺美的交易,交易终究是交易。
V8的门轻轻响了一下,Shelly走进来,通知我演唱的时间到了。
我盯视她,心里犹豫着要不要找个藉口刁难。
但是在我还没有拿定主意的时候,她已经转身走了。
我有些悻悻然,捻灭烟,在手袋里取出镜子来做最后一次补妆。
Shelly是我在俱乐部里唯一的对手。我一直想降服她,让她像其他人那样对我小心
翼翼,随便她在背后怎样骂我都不要紧,但是当着面,她需要对我毕恭毕敬,俯首称臣
。
可是不行,无论在任何人面前,经理、老板、客人、或者我,她都是这付不卑不亢
的样子,像个贵族。
呸,扮高贵,何必来这种声色场所打工?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经理助理而已,就是经
理也对我谦恭有加,她凭什么可以永远这样从容不迫?
走出V8,领班阿容立刻满面笑容地迎上来,甜甜地叫一声“Wenny”,话音未落,笑
影儿已没了。
就冲这一点,我猜她早已过了23岁。
可是她赌天誓日地说自己只有18。18?鬼才信。这里的女孩子,各个都说自己只有
18岁,但是眼角的鱼尾巴沾水都能游了,不化妆像主妇,化了妆像怨妇,就是怎么看都
不像少女。
很多人想尽办法除皱去斑,可是,有没有一种护眼霜可以抹上去让眼中沧桑尽去,
清纯无邪?
睁着一双厌倦渴睡的眼,就算把脸上的粉抹得再厚也盖不住那股风尘味儿。
在驻颜有术这一条上,没有人可以比得过我们云家的女儿。
代代都是不老的妖精。
姥姥算年龄怎么也有七十了,可是看起来只像五十多;妈妈该有五十了,可是说她
三十岁也有人信;而我,连我自己都快说不准自己的年龄,因为妈妈从来不肯承认真实
年龄,连带我的年龄也一改再改,如今,我对外声称自己19岁。
19岁的脸,29岁的身体,39岁的灵魂和心。
阿容冲我鬼鬼祟祟地笑,很亲密的样子:“Wenny,上了台,别忘了注意一下T2穿深
色西装的男人。”
“怎么?”
“那是吴先生,他已经来了三个晚上了,是大主顾。”
“梅州会有什么大主顾?左不过哪家酒店经理罢了。”
“正是大世界假日酒店的,不过不是经理,是董事长,香港人,梅州是他祖籍,像
大世界这样的酒店他在全世界有至少十几个,是真正富翁。他每次给公关的小费都三四
百,光是猜猜拳喝喝酒,连包间都没进过。”
“没进包间就给三百块小费?”我微微上心,这样子才是真大方了,“他都点过哪
几个小姐?”
“从没点过,都是秦小姐安排给他的,安排谁就是谁,他不挑不捡,见谁都散钞票
,整个一散财童子。那几个公关为了争他都快打起来了。”阿容的声音里充满妒意,恨
不得立时三刻就脱下工装去做公关,可以赚那三百元小费。“Wenny,要我说,你把那个
吴先生抢过来算了,只要你一出面,那些公关小姐算什么,吴先生瞄都不会瞄她们一眼
,看她们再轻狂?”
我笑了。在俱乐部里,表面上虽然等级森严,总经理、经理、经理助理、总管、主
管、领班、服务员和公关小姐、打杂的小弟小妹,一层层分工明确,秩序景然,但是说
到底,是谁最能拉拢客人最有本事,赚到钱声音才大,所以阿容虽然是领班,对比她低
半级的红小姐却是只有瞪眼吃干醋的份儿,看不得别人赚小费,自己又没本事,便巴不
得一拍两散,出动我去收一收那起小姐们的威风,大家别得意。
梅州的款爷不少,真正的富翁却不多。但是富翁不等于“凯子”,能不能钓上他,
要凭技巧。
我有一点点技痒。
阿容察言观色,打蛇随棍上:“刚才那吴先生特意下单子点歌,说很喜欢你唱的《
黑色星期天》,请你多唱两遍。”
“没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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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起的日子想念你的笑
林深处愿为你祈祷
想忆陪你走过的岁月
你我是否能再续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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