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host 版 (精华区)
发信人: tovy (蚊子遥遥), 信区: Ghost
标 题: 天使和魔鬼做姐妹(一)C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2003年04月21日09:35:17 星期一), 站内信件
C、
收工后,吴先生约我去江边宵夜。
江上有很好的月亮,和灯光彼此争辉。江边情侣如云,邻座有人在猜拳,“孟加拉
呀孟加拉”,叫得很大声。在别人眼中,我们未尝不是一对情侣。
我点了桐花雀、椒盐黄鳝、牛奶炸菠萝、还有一份海鲜盅。
吴先生扬眉:“你很能吃,不忌油炸荤腥的,年轻人很少这样。”
“很少哪样?”我两只手一头一尾地掐着黄鳝,用牙齿撕着吃。吃相无比难看。如
果妈妈看到,一定又会训斥我太不像一个淑女。
淑女,妈妈苦心孤诣地想将我培养成一个淑女,可是现在的我,从头到脚,哪一点
像个淑女。
我不过是个歌女。在夜总会转场驻唱的小歌手。优伶的一种。而且尚未跻声名伶的
行列。
名伶叫歌星。可以灌唱片上电视。再成功点的叫艺术家。
但是无名之伶,就叫歌手,或者直接点,叫歌女,甚或歌妓。
所谓十伶九妓。说得对极了。而我是那十分之九里面的一个。
想到母亲使我感到由衷的恨意,而想到“妓女”这个词则使我痛快。
痛,并快乐着。这种词是为我这种人准备的。歌者的快乐与痛苦从来都分不开。
我唱歌,逢迎客人,玩弄翻云覆雨的小手段,换取我想要的香车、香闺、香水、香
衣,一应生活所需,皆来自男人,来自我的歌声与容颜。
但是吴先生,他约我来江边宵夜,目的当然不止只宵夜这么简单,他感兴趣的,究
竟是我的歌声呢,亦或容颜?
这里有很大的区别,决定了我要采取的献媚方式——对一个自以为尊重艺术的男人
过于主动,他会败尽胃口的;然而同样的,对一个欲望汹涌的男人扭捏作态,也会令他
索然无味。
最好的办法,是陪他大吃一顿,而且不必顾忌吃相。
那么,如果他属于前者,必然会带着宽容或惊讶的口吻研究起你的多重个性;而如
果他是后者,则食色性也,饱暖思淫欲地,会在你据案大嚼时动手动脚。
一个人的德行在两种时候最不受控制,一是赌桌,二是餐桌——而且是越随便越好
的那种真正为吃而吃的餐桌,最好就是江边大排档。
无疑吴先生是属于前者的。他正在很认真地看着我的眼睛,等待答案。
我笑着告诉他:“我不需要减肥,歌手的生活使我整个作息都颠倒了,吃再多东西
也不会发胖的。”
“是这样?”他眼中露出同情。
这是好现象。每个人都有同情心,可是富人的同情心被打动要比穷人的同情心有价
值得多。
他说:“为什么不考虑换一份工作?”
我警惕地看着他,暗暗掂量他话中的真假。很多女人会在这种时候涕泪横流地痛说
家史,以为把自己说得越可怜就越会博取同情分。
但我不会这么幼稚。
因为我相信吴先生没这么幼稚。
一个在世界各地都开有连锁店的大老板,手下不知有几百个像我这样的小歌女,什
么样的说辞没见过?情节雷同只会使他轻视。
他同情有姿色的女人,不见得是因为她身世可怜或者需要资助,天底下需要可怜的
人太多了。他的话,绝对是一种试探。
高手过招,差之毫厘,谬之千里。我赌定他是在与我作戏。
但这也是个好现象,他有心与我演对手戏,便是已经对我产生兴趣,才会做进一步
试探,玩场智力游戏。
我不会输给他的。
放下只剩一根鱼骨头的黄鳝,我用纸巾优雅地拭了唇,眉眼一飞,反问他:“如果
我不做歌手,你去哪里听我的歌呢?”
他笑了,看着那根被我剔得干干净净的鱼骨头。
我剔鱼刺,就像我姥姥嗑瓜子一样在行。
姥姥嗑瓜子儿。
她一生中所有的余闲时间都用来嗑瓜子儿。
每当想起她,首先映入我脑里的影像便是她坐在床沿上盘起一条腿,另一条垂在床
边,脚上吊着绣花拖鞋,露出白袜子,一只手抓着瓜子儿,另一只手慢悠悠地往嘴里送
。微启双唇,轻轻一磕,那么清脆而娇柔的一声,皮儿出来,仁儿留下,干净利落,没
半点多余动作。
嗑着瓜子,姥姥的眼睛半眯着,望着窗外,很专注的样子,可是眼神是空的,望的
方向不属于空间,而属于时间。她望向过去,望向遥远的记忆里,那胭粉沉香的胭脂胡
同莳花馆……
——胭脂胡同莳花馆,规整的四合院儿,磨砖对缝,飞檐雕龙,因为曾经出了一个
玉堂春那样大名鼎鼎的妓女,后来代代花魁都叫小苏三,希望借了前辈的余荫也找到好
人家上岸。
苏三们在屋子里供着玉堂春的画像,哎哎呀呀地且拜且唱:“在天愿为比翼鸟,在
地愿为连理枝。不指望他十分富贵九品相,不指望他八斗才高七步诗,六炷香烟,五样
蔬食,只求得四季衣裳三餐饭,两个人儿一样痴,一心一意,丰衣足食,不愁穿来不愁
吃……”
朴素的愿望,卑微的心事,女人最奢侈的理想,不过是男人。
——迄今走过京城著名的八大胡同,我仍然仿佛闻到那股甜腻的沉香,依稀看到年
少的姥姥在某个街口倚闾相望。
旧时的风尘,全写在姥姥的眼底了,岁月从她脸上不留痕迹地滑过,可是荣毁与死
亡的阴影,却全沉淀在了河流的底层。
吴先生接着问:“这么说,你是因为热爱唱歌才来夜总会的?”
又一个烟幕弹。我暗暗小心。此人不简单,摆明了是诱我上当。如果我就此大谈自
己热爱音乐,求他助我走上歌坛事业,那又是进了圈套,要被他耻笑了。
“喜欢肯定是喜欢的,但是也谈不到热爱吧。只不过在那个时候,那种情况下,刚
好有这样一份工作,就入行了。没什么选择的机会。”抬起头,我微眯着眼望向江心,
做一个无声的叹息,略露沧桑:“选择命运是有钱人的事。像我们这样的人,是没得抉
择的。”
一句话,逗起他的谈兴来,再也顾不上试探,顺着我的话头也感慨起来:“有钱人
,又有多少抉择的自由?人和人还不是一样,都是听从命运的安排。就像你说的,在某
个时候,某种情况下,刚好有某种机会,也只有抓住了,别无选择。”
“可是你至少可以选择是请我宵夜还是请别人呀。”我巧笑,拈起一片奶炸菠萝,
知道自己赢了这第一回合。
在谈话中占上风是一项非常重要的学问。再沉默寡言的人也是有倾诉欲的,如果你
能使一个人面对你的时候有倾诉欲,你就已经得到了他一半的心。
我已经得到吴先生一半的心。欢心。
这个晚上,就在他的倾诉中渡过了。
其实话题内容仍然是老套的,就像十个歌女虽然有十一种心事然而目的永远都只有
一个——就是出人头地一样,十个富翁有十一种发家史,烦恼也都只有一种——就是妻
子不了解自己。
有些是因为政治婚姻,有些是齐大非偶,有些则干脆是为了喜新厌旧找藉口,总算
遇到那第一百零一个对婚姻忠心的,经医生检查,诊断他是性能力衰竭。
我姥姥说过:世上人,无非嫖客与妓女。
一等嫖客嫖一等妓女,末等嫖客嫖末等妓女,如此而已。
吴先生的婚姻是典型的强强联手,他和妻子各有事业,两人碰面的机会一年也没有
一次,见面时自然是恩爱夫妻,犯不着不恩爱。
但是不见面的时候,那就各自为政吧,她从没想过要抓他的奸情,他也从不过问她
的艳遇。廊桥遗梦或是铁达尼号的故事每天都会发生,只不过发生在现实生活中往往便
不像影片去芜存精后那般浪漫罢了。隔三差五会有个把小白脸或者小歌星登门闹事,扬
言要公告于媒体逼得当事人身败名裂云云,然而这种事,对于富翁阶级来说根本就是家
常便饭,除了生意,有什么可以使他们身败名裂的?
但是烦恼仍然会有,她是因为铁达尼号靠岸后杰克依然不肯下戏;而他则是因为寻
遍廊桥,找不到真正的红颜知己。
真正的恩爱夫妻有没有呢?盲妻与瘸夫互相挽扶着过独木桥时,应该是经典镜头。
我们自备了红酒,我轻轻地旋转着酒杯欣赏酒的挂杯度,让眉梢眼角略微透露几分
春情,继续卖弄自己的小聪明:“电影播映前会打出一行字来提醒观众:本片纯属虚构
,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哦?”他挑起一边眉毛等待,知道我必有下文。
我微笑,这人的确是一个好的谈话对手。——“其实,根本不可能雷同的,因为世
上其实没有爱情,只不过人人都在说爱,才制造了电影。是电影和小说给了世人一个关
于爱情的梦,也给了梦想破灭的失望和苦恼。”
“这种说法倒很新鲜。”吴先生也笑了,凝视着我,“你的小脑袋到底是什么材料
做的,可以这样聪明剔透?”
我歪着头,将手扣在自己额上:“我这里,是潘多拉的匣子。”
“专门释放疾病与烦恼,但是最后时分,也放出了希望?”
“希望?”我笑了,“爱情与梦想,是潘多拉的匣子里最可怕的灾难。”
“来,为了潘多拉的匣子干杯。”
杯中酒干,江心月白,然而江畔两边仍是灯火通明。他看着我,略略踌躇。而我抢
在他开口之先说:“送我回宿舍好吗?明天还要演出,我得好好补一觉。”
“哦对不起,是我留得你晚了。”他立刻站起身来,露出难题迎刃而解的轻松笑容
。
于是我知道自己又胜一局。千万不要在一个男人视你为红颜知己大谈家私之后投怀
送抱,会把他刚刚建立起来的那点尊重和信赖全部输光的。他得到一个女人,却失去一
个朋友,是件很煞风景的事。
而男人对女人往往没有对朋友来得慷慨。
我并不在乎成为任何人的女人,但我在乎自己的出现应该不仅仅是一个女人。任何
和我在一起的男人,我都会要他们一辈子记得我,至少,要尊重我。即使我是为了钱。
所有的男人都肯为我保守秘密。他们以为我对他特别不同,所以亦对我特别不同。
是因为这一点,我才沉浮欲海终年而仍然有个好名声。没有人知道我其实已经千疮
百孔。
我说过我有一张十七岁的甜蜜脸孔,何教授说我的脸像安琪儿,不染红尘。
不染红尘?明明我已历尽风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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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起的日子想念你的笑
林深处愿为你祈祷
想忆陪你走过的岁月
你我是否能再续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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