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host 版 (精华区)

发信人: tovy (蚊子遥遥), 信区: Ghost
标  题: 天使和魔鬼做姐妹(八)B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2003年07月23日23:39:55 星期三), 站内信件

B
  是在莺飞草长的三月天。江南小镇。
  鸟语花香里,林大志被吊在院子的横梁上挨打,蘸了盐水的鞭子一声声地响起在他
的裸露的肩上,背上,胳膊上,家丁咆哮着:“说!说不说?看你硬!看你硬还是鞭子
硬?!”
  十五岁的林大志,却只是咬紧了牙关,一言不发。
  从正午打到了黄昏,。大小姐从学堂回来了,被鞭打声惊动,看到大志身上的血水
和汗水淋漓,顺着伤口往下淌,大惊失色,娇喝:“住手!你们为什么打他?还打得这
样狠?”
  “报告大小姐,他偷东西!”家丁汇报。
  毫不预想地,沉默了半天的林大志忽然开口,大声说:“我没偷!”他的眼睛热切
地望着大小姐,眼里泛着血丝,不是求饶,只是渴望。渴望她相信,渴望她了解,渴望
她知道他的清白。
  家丁被这表白震得吓了一跳,想也不想回手就是一鞭子:“你还嘴硬?!”
  “住手!我叫你住手你听到没有?”大小姐发怒了,娇嗔地下令,“放了他。”
  “可是……”
  “放了他!”大小姐很少过问家里的事,更少发号施令。但是这一次,显得很坚决
,“有什么事,我跟我爹说去。”
  
  林大志被放了下来,血淋淋地抬进下人房去。精神却偏偏好得很,不住地对偷偷跑
来照顾他的丫环小红说:“是大小姐救了我。大小姐说她要给我做主。”
  小红抹着眼泪:“你怎么被打得这么惨?疼吗?”
  “皮外伤,没事儿的,抹点药就好了。”
  “可是哪里有药呢?要不,我去老爷房里偷点儿?老爷有上好的云南白药,治跌打
损伤最灵的。”
  “别,千万别提这个偷字儿。大小姐说了,她相信我没有偷东西,我们不能叫她没
脸。”
  “可是……”
  就在这个时候大小姐来了,不肯直接打帘子,站在门外轻声招呼:“小红在里面吗
?”
  明明是来看大志的。却偏偏问小红。这就是大家闺秀的身份了。
  大志忙欠起半身:“大小姐来了,这屋里脏……”
  小红已经赶紧打起帘子让大小姐进来。
  大志苦苦支撑着半坐,却还是“唉哟”一声躺下了。小红大呼小叫地冲过去扶持,
眼泪已经先下来了。
  大小姐也三步两步地走过来,轻轻按住上身:“别起来,小心扯动了伤口。”
  她的手上,是一瓷瓶云南白药,瓶子上绘着山山水水,怪好看的。大小姐的脸更好
看,眉是山眼是水的,随便什么表情都是一幅画儿。
  她把瓶子放在床头,轻轻说:“这个药,每天敷三次,止血化淤,最有效的。”
  交代完了,转身要走。大志却在情急之下,愣头愣脑猛地抓住她手,在枕上叩头不
叠:“谢谢大小姐,谢谢大小姐。”
  大小姐有些着恼,刷地抽回手来,定了定,不肯发作,只轻轻说:“你小心保重吧
。”
  
  她的影子消失在脏脏的门帘后面。
  大志的眼睛却穿透了那门帘一直跟出去老远。
  小红说:“大小姐是好人。”
  大志不语。
  小红又说:“我给你做了一双鞋……要不,我给大小姐也做一双吧,绣上花儿,说
不定她会喜欢的。”
  大志仍然不语。
  小红再说:“就当我帮你谢谢她。”
  大志终于说话了,腮上棱角隐现,是从腔子里迸出的一句话,千斤玄铁一样沉的,
说出口就再也收不回来。
  他说:“我愿意为她死,死一百回。”……
  
  “真美。”故事讲完,我深深叹息,“这,才叫爱情吧?林大志,就是你爸爸?”

  “是。”夕颜愣愣地点着头,眼中盛载着那么深沉的悲哀,“是很美,可惜的是,
我妈妈却不是那个千娇百媚的大小姐,而是丫环小红。”
  “是小红?”我愣住。那么,这婚姻在起始之初,已经注定是一场悲剧。
  我有些猜到夕颜的身世了:“你妈妈爱着你爸爸,可是你爸爸爱的,却是大小姐?

  “岂止是爱,那简直是理想。”夕颜叹息,“我爸爸守护大小姐的一片心,就像一
个教徒守护他的神。他对大小姐的感情,已经不能用爱来形容,而是崇拜,是信仰,他
整个的世界,就是为了大小姐而存在的。”
  夕颜幽幽地讲下去,“爸爸在第二年春天离开了地主家,参加了革命。解放后,他
立了战功回来,开始到处寻找大小姐,却只找到小红。小红对他还是那么痴情,百依百
顺,可是他却不肯娶她,明白地告诉她,他要找大小姐,找不到,就一辈子不结婚。小
红说:好,你找吧。找到她,我侍候你们两个;找不到,我一直等着你。大志说,我哪
里配得上大小姐?我哪敢有那份奢望?我只想找到她,为她做牛做马。找到她,我立即
娶你,我们两个侍候她,不管时世变成什么样儿了,她永远是我们的大小姐。”
  
  录音机里,秦晋在唱:“哦不管爱是多情爱是无情人生还要走,别说爱情苦,别说
爱情苦,爱过就该清楚。”
  我深深叹息,大志和小红的痴情,都算是绝品了。无奈人间的爱,好像总是某个人
欠了另一个人。大小姐是林大志的债主,林大志是小红的债主,谁又是大小姐的债主呢

  “后来呢?”我问,“后来他找到她了吗?”
  “然后‘文革’来了。爸爸到处打听大小姐的消息,有人告诉他在梅州的一个批斗
会场上见过她。爸爸听说了,千里迢迢地连夜赶到梅州来救她,却听说她去了劳改农场
,但是不知道是哪一个农场。于是他又一个农场一个农场地找。这样子走遍了大半个中
国,总是刚刚听到点信儿就又断了,到底也没有找到。再后来就听说她死了。爸爸一夜
白头,他的寻找就此结束了,可是他的理想和热情也从此消失了。他找了大小姐半辈子
,我妈妈也等了他半辈子。终于爸爸也有感动的时候,娶了我妈妈,有了我。我是在爸
爸五十岁那年出生的,按理说老来得女,他应该很开心。但是没想到,八年前,他忽然
失踪了,连句话都没留下,听妈妈说,他好像是从什么地方听到了有关大小姐的消息。
这八年里,我天天看着妈妈的眼泪长大,一直对自己说:我要找到爸爸,找到他,问他
——半世夫妻和一个女儿,难道还比不过一瓶药吗?可是没想到,我只找到爸爸的墓…
…”
  夕颜哭了。
  我终于看到她的眼泪,像珍珠,在蚌的沙砾中悸动,痛楚而晶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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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起的日子想念你的笑
     林深处愿为你祈祷
          想忆陪你走过的岁月
               你我是否能再续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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