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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tovy (蚊子遥遥), 信区: Ghost
标 题: 婉如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2003年08月28日11:18:28 星期四), 站内信件
by 朱颜记
一
七月,难得这般的凉爽天气。
我与管家老海走在后院的小径上。
“少爷,您慢着点,小心地滑。”
“嗯,老海,你还记得曾祖父当年的境况吗?”
一说起这个,老海可来精神了。喋喋不休地讲着那些老黄历。人老了就是喜欢把些陈
芝麻烂谷子的事翻来覆去地唠叨,不管旁听的人其实早已背熟了。我故意提起这个话头,
是觉得这条小径太过幽深,有老海的絮叨好一些。
这老海是苏家的老仆,与祖父一起长大,是祖父的书僮。曾祖曾经做过将军,晚年归
隐家乡镇海,是以,苏家虽非大富之家,但蒙祖荫,宅院之阔大在镇海城里也是数一数二
的。只是近年来人丁不旺,我是三代单传,与老母相依为命多年,仆从不过一二十人。
“少爷,到了。”
小径的尽头是一间石砌小屋,由篱笆围成一个小院,院门紧闭,但并未落锁。
我蓦地想起来,小时候经常到这与表妹玩耍的。
信手推开院门,因无人打扫,已是杂草丛生,有路通往石屋。
与外表的破败相比,这里倒还干净整洁许多。一架铜床,一张书案,书架上还摆有几
个平常朴素的器皿。虽说藏于后院的密林之中,倒也有阳光无碍地射入。我前前后后地看
了一圈。满意地对老海说:“不错,下午就把东西搬过来吧。”
“少爷”,老海迟疑道,“是不是再和老夫人,少夫人商议一下。”
“用不着商议,我要在这里安静一阵子,看书,做文章,老夫人那我早就说过了,至
于少夫人那儿,至然是我做主。”
“是,少爷。这就派人去做。”
晚饭前,家丁们已将小院内的杂草清理干净,石屋内也重新布置了。
老海指挥丫环小筝、小琴,小阮铺床,把三大箱子书,笔墨纸砚,烛台等一一摆放。
与刚才相比,又是一番焕然景象。
“晚饭我就在这吃。”我吩咐道。
夫人水秀带着小筝来给我送饭。
“哇,芦笋鸡,盐豆,清炒鲜芹,还有一壶酒,太好了,我正饿呢。”我夸张地大声
说,故意不去理睬水秀泫然欲泣的脸。
“相公,此屋久无人住,怕寒气过重,你要当心啊,夜来多添件衣服。”
“知道了,夫人,你也早些回房休息吧。”
“我等相公吃完一并拿走餐具吧。”
水秀尤自絮絮叨叨,“早些休息”,“勿累坏眼睛”,“多活动活动身体”,等等,
这些,我早已听腻,但我从今日起已经脱离这些了,心情大好,就随她去吧。
我自顾自喝着小酒,品起院内的景致来。
饭后,主仆二人相携离去。
二
石屋生活倒也颇有情趣。
白天或外出与同好吟诗作对,或至如花处听曲抚琴,晚来,则独坐灯前,饱读圣贤书
,做文章,咏词赋。苏某虽非才富八斗,但亦不是一般世家子弟之孟浪。来年乡试,定要
光耀门楣。
有俗有雅,有至交友人,有美人当前,这日子便似流水一般过去。
这天,从早饭时便淅淅沥沥下起小雨来,江南的雨缠绵似情人的眼泪,每至渐收势时
又不知想起哪般伤心事,重又细细铺陈,如此往返不知几终。
傍晚掌灯时分,那雨渐渐止住了。吃过晚饭,看到院子里新竹翠绿,夜空如洗,我信
步走出石屋,在小径周围的密林中散起步来,也开始为自己即将开始的美好生活盘算一下
。
夫人赵氏,镇海城著名学儒赵仁林之独女,三年前入我苏门。水秀容颜姣好,且名门
之女,自是贤良淑德,温婉可人,颇得苏府上下好评。初入门时,我也曾与她琴瑟和谐,
恩爱无匹,只是近来渐渐地有些倦了。男人,总是图新鲜的,更何况是我苏杭生这般地风
流俊俏,虽然较少涉足秦楼楚馆,但亦不乏有些风月举动。
再美的脸也有看腻的一天。
我想纳妾。
这想法当然受到了反对。首先,母亲大人即不同意。
“杭生,男人三妻四妾本属平常,但我苏氏一门的男子向来只得一妻。况大家族,家
庭和睦至为重要,如今你妻水秀为人并无不当之处,如执意娶妾,怕有伤夫妻感情。不妥
。”
我哀求半日,连撒娇带撒痴,母亲终于被我缠不过,答应为我留心寻觅一户出身好的
女子买来做妾。
夫人水秀得闻此消息,卧床七日不起,我在外与学馆同学出游杭州,第八日方回。看
到水秀形容枯槁,全不似往日颜色,心下也不禁愧疚,此事暂且不议。
那日,孔少宣生日在烟霞阁大摆宴席,我邂逅了色艺双绝的如花姑娘,二人一见钟情
,如胶似漆,恨不能就此双宿双飞,但碍于苏家的身分地位,我尚不敢如此造次,于是纳
妾之事又被重新议起。
母亲自是极力反对,但我胸有成竹。
“母亲,非是孩儿薄情若此,只是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水秀入门三年,尚无所出,
杭生只恐愧对父母养育之恩,才出此下策,只想母亲能早日含饴弄孙,尽享天伦之乐。”
母亲沉吟不语,我知道这步棋走对了。
“你说得也有道理,只是需得亲家面上好过。苏赵两家皆是有名望之家,你娶一娼妓
入门,实在有辱门风。”
“母亲,如花虽沦落风尘,然其出身亦是好人家,只是家道中落才被父母卖掉,其身
世实堪怜,况才艺绝佳,亦可于儿学业大有裨益。”
最后,母亲与我各退让一步,一年内,水秀若仍不怀孕生子,我即可娶如花进门;若
生得一儿半女,则勿作此念。
一年之期虽遥,但也并非全无希望。
恰巧这时母亲被嫁到京城的姐姐接去,我索性搬到后院来住,乐得逍遥自在,眼不见
心净。
我看赵水秀拿什么来养儿子。
正思至此,忽听得不远处似有箫声隐隐传来。月夜箫声本已是悲凄哀婉,更兼之吹箫
之人似有满腔悲愤无从发泄,只得借乐器一缕一缕释将出来,呜呜咽咽,如泣如诉,仿有
无限伤心待人慰藉。
一时间,我被这箫声吸引,一路前行,渐至密林深处。
这片密林即使是白天我也不常来,何况是这样的深夜,虽有月华映地,但我仍心中忐
忑,想转身回房。但那箫声是如此诱人,更何况近日看王充的著作颇多,胆色渐壮。
再行五十余步,林疏草稀,林中一块空地处,赫然立一白衣人。
树精?狐仙?鬼魅?
陡见此情景,我不禁踉跄坐地,双手后撑,心中直叹“完了,完了。”
不料,那白衣人竟至笑了出来。
轻轻地掠过耳际,清脆悦耳。
是个女子。
她向我走过来。
裙摆款款,衣袂细细,姿态动人。
我极力镇定心神,鼓足力气,大声喝道:“是人是鬼?”
她不答,越走越近,看到月光在她身后投下一道影子,我心中镇定下来。
离我三步之遥时,她停下来,突然开口道:“人言苏家公子铁骨铮铮,颇有乃祖之风
,今日一见不过如此。”声音虽温柔,语气却充满讥诮。
我陡地站了起来,刚想出言反驳,不料迎面竟是一张芙蓉笑脸,月华柔柔地照在她的
脸上,益见其辉。我竟不知该说什么,只顾呆呆地看着。
我想我的那幅样子一定蠢笨如牛,因为她又笑了。
那笑容真好看。
我有点不好意思起来,半晌,终于想起来,道:“在下苏杭生,乃本宅主人,不知小
姐芳名,为何竟在此出现。”
她幽幽地叹了一声,那声音是这般地寂寥,像是潮水过后干渴的沙滩一样。
“就叫我婉如好了,我就住在隔壁。因见公子家后宅林深幽静,不辞冒昧来此散心,
倒吓了公子一跳,实在抱歉。”
原来家有芳邻。
“不必客气,这片林地疏于打扫,荒废多时,能得姑娘垂爱,也是它们的造化,何来
打扰之说?姑娘以后尽可放心来此,小生欢迎之至。”
她见我如此说,神色安然了许多。
这时,又一个声音突然响了起来:“夫人,夜深了,歇息吧。”
原来她身后,还有一个子矮小的侍女,因为穿着深色衣服,我一时不察,又被吓了一
跳。
这主仆二人,专以吓人为能事。
“公子,天色不早了,也请早回吧,婉如告辞了。”
慢着,夫人?
这般妙华高洁的女子竟已有了丈夫?
正在懊恼时,二人已走远了。
我只来得及喊一声“婉如,明天还来吗?”
三
一连三四天,我都要在那个时辰到那片空地去等,希望可以见到婉如,但她一直未再
出现。
我只当这是生活中的一个小插曲,生活依然没有什么变化。
水秀偶尔会来看我,给我做些精致的小菜,点心。
我对她仍是那般地不冷不热,她虽然脸上仍有忧愁,但却始终对我展颜欢笑。
她很好,但我就是没办法再喜欢她。
这天,我在如花处缱绻了一天,她新学会了几支曲子,一一弹给我听。芙蓉帐里,淡
香沓然,我酣睡了一场。
醒来时,已月上柳梢头。匆忙赶回府。
明月轩窗,一灯如豆,只差红袖添香。
我想着若是如花在就好了,不禁有点后悔不若在她那留宿,好过良辰美景只凄清一个
。
这时,我又听到了那箫声。
是婉如。
我心中不禁惊喜,她终于来了。
匆匆穿上水秀前日为我新裁的一件月白袍子,我一路小跑来到了那片密林深处。
这次已经不再害怕了。
婉如仍是上次那般打扮,白衣不染尘,剪水双眸益发清亮。
只是眉间的隐忧比上次益见深重了。
“婉如,又见到你了,可好吗?”
她向我福了一福,“公子,有劳牵挂了。”
“婉如,你有什么不快乐的事,告诉我好吗?”
她淡然地一笑,“不,我很好,只是因为月色太美,所以忍不住发一些思古之幽情,
当不得真的。来,听我给你吹一曲《忆旧游》。”
箫声渐起,夜凉如水,但都不如婉如曲中的悲意令人恻隐。
我凝神看她,冰肌玉骨,朱颜玉色,谁舍得令这般佳人如此失意?
我心中暗暗将她与水秀,如花做一番对比。
三人均是一般的颜色,水秀端庄,如花妩媚,而婉如圣洁。水秀,吾妻,我相敬如宾
;如花,我妾(虽然现在还不是),可狎之昵之;而婉如,我友,如女神般敬之,心中并
无一丝亵渎之念。
一曲终了,我赞叹,鼓掌。
仍问,“婉如,你为何不快乐?”
她默然。“公子,三日后再来此地,再听婉如一诉衷肠。”
第三天,我早早地吃过饭,去老地方等婉如。起了更,婉如才来,见到我,她悲不自
胜。
“公子果是有心之人,婉如也不做隐瞒了。”
她说:“我本是杭州人氏,娘家姓林,父亲是一位教书先生,薄有微名,但家境艰难
,母亲虽一力维持,仍难免时常捉襟见肘。我从小由父亲教授,识得些字,亲戚朋友都夸
我漂亮,贤惠,将来必是一位好妻子。长至十七岁时,由父亲的东家黄员外做媒,许以镇
海市东城梁家公子。梁家虽非巨富,但亦有恒产,家境殷实,父亲谓我嫁过去可享更多富
贵,很高兴。我也很欣喜,丈夫是一位读书人,温文尔雅,对我温柔体贴,公婆亦为人慈
善,待我若亲生女儿,我孝顺公婆,尽心侍奉丈夫,一家人和和美美,我很幸福。然而,
我没想到,这样的幸福竟是如此短暂,甜言蜜语转瞬即可成为蚀心毒药。”
她转过头去,肩膀抽动,显是在极力地忍泪。
我递给她一方丝帕,让她拭泪。
良久,她强颜一笑,“公子,我有些累了,明日再叙吧。”
第二日,如花小恙,我照顾她一天,晚上回来得迟了,水秀在石屋等我。
“相公,近日似乎特别忙碌,别累坏了身子。”
“有劳夫人挂心了,我很好。”
“相公不必客气,这是为妻应该做的。”她欲言又止。
我心里想着婉如该等着急了,不禁催她。“夫人,若无他事,请回吧。我要做功课了
。”
“既如此,我走了,相公多保重吧。”看着水秀怅然若失的样子,我心里有一丝愧疚
。但目下还是婉如要紧。
果然,她已等了许久。
“开始的几年内,丈夫对我确实很好,宠我疼我,从来未曾对我说过一句重话,更别
提动手打我了。有一年,他去京城拜访老师,回来时带回一女子,是他新纳的妾晓嫣。晓
嫣确实很美,也比我年轻,丈夫对她很是宠爱,晓嫣出手很大方,常常给下人打赏,大家
都说这个新夫人如何如何好。转过年,晓嫣生了一个儿子,而我却一直没有生育,自此,
我与她的地位完全倒过来了,公婆对我简直是冷淡之至,丈夫也日渐冷落,府内但知有晓
嫣夫人,再没有婉如夫人了。”
她又哭了,无声地饮泣,但更令人心折。
“每到夜晚,我看着晓嫣房中灯火通明,听丈夫与她的调笑,心中直如刀割。我曾经
也与他这般恩爱的,但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晓嫣生的儿子叫子轩,聪明可爱,白白胖胖,我也想有一个那样的孩子。我很喜欢他
,那天在花园里,奶妈带着子轩玩,我也在,看着他那可爱的样子,我忍不住把他抱过来
亲了亲,还给他吃了一块我自己做的糕。不料傍晚时子轩就开始哭,肚子痛,整个梁家都
不得安宁,晓嫣哭,丈夫大怒,冲进我房里,狠狠地给了我一巴掌,对我大声吼叫,要我
以后别再靠近子轩。我的心彻底死了。
我开始害怕看到丈夫,害怕看到公婆,害怕看到每一个人,尤其是晓嫣,总是一幅胜
利者的姿态,我知道我是败给这个女人了。
那个家我再也不想待下去了,反正我也是个多余的人。梁家在附近另有一处宅院,我
主动和公婆说,想要到这里来清修一段时间。搬到这里一月有余,丫环小青调皮,看到苏
府有这样一处清幽所在,就带我来这里玩,也一直没有被府上的人发现。若不是那天我突
然想吹箫,也不会引得公子前来。
原来如此。
我不禁为婉如的这一般际遇而唏嘘不已,叹道,自古红颜多薄命,当真不假。
婉如见我如此,反倒笑了,“公子心地良善,想必与夫人感情一定很好。”
我苦笑一声,嗫嚅着,不禁将自己的烦恼说了出来。
婉如听后,勃然大怒,“不料公子也是这般薄情之人。”
她拂袖而去。
四
一连几天,我未见过婉如,也没有听到过箫声。
我想,婉如不会再想见我了。
初一那天,陪水秀去天龙寺。
水秀在内上香,求签,我觉得无趣,一个人在庙内闲逛起来。
这天龙寺是镇海城最大的一座寺庙,香火颇盛,人来人往,善男信女着实不少。
走累了,我在一株古槐树下歇脚。一算卦先生走过,看了我一眼。大步走了过来。
“公子,我观你气色发暗,阴气重重,恐怕近来冲撞阴人?”他开门见山。
这套把戏我见得多了。“谢谢先生,在下家宅安宁,自求无愧于心,不怕任何妖魔鬼
怪。”
“公子,世间颇多鬼魅,幻化人形,近人吸食阳气,时间久了,怕性命有虞。”
我摆摆手,表示不想再听了。径直走开,听到他在身后不住地叹气。
哪里来的鬼魅?
夜晚躺在床上,我睡不着觉,突然灵机一动,婉如不来见我,难道我不可以主动去见
她吗?
第二天一早,我便兴冲冲地绕过后院,去找婉如的宅院。
然而,那里是一片空地,什么都没有。连一块砖,一片瓦砬都没有。
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婉如生我的气,几天之内便搬家了吗?纵使如此,也没有拆房子的道理呀?
我百思不得其解。
见到老海,问他,你知道隔壁梁家何时搬走的吗?
老海愕然:“少爷,隔壁哪来的什么梁家?那里向来是一片荒地啊。”
我头痛起来,婉如,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冲进密林,大声地喊:“婉如,出来;婉如,出来……”喊了许久,未见任何回音
。我累了,便席地而卧。
不知何时,一阵箫声将我唤醒。月亮已经升起来了。
婉如出现在我身旁。
“婉如,为何第一次见你时会有影子?”
“那是丫环小青的影子,她是我买来的。”
“对,那天她也吓了我一跳。”
“公子,你现在不害怕我吗?”
“不,婉如,你若害我的话早就已经做了。”
“谢谢你。不过,我并没有骗你,只不过,我不是自动求去,而是丈夫要休我,我愤
而自尽。”
“孤魂野鬼的滋味并不好受,为何不到下界去投胎。”
“不,我不甘心就这样算了,想看看那个负心人究竟会有什么下场。”
“婉如,在你眼里,我也是一个负心人吧?”
“公子,男人为何总是让女人伤心,女人可以专心于一个男子,男人却总是流连花丛
?男人有什么理由任意践踏女人的感情?”
我无语,我知道自己无法给她一个满意的解释,圣人也做不到。
我们静坐片刻,半晌,她离去了。
五
婉如走了,我觉得像是一场梦。
水秀见我十几天里一直闷闷不乐,劝我不如出去散散心。
正巧知府公子刘正锡新赋得一首好词,遣人邀我去画船一同欣赏。
青山如黛螺,舟行两岸阔。如斯美景竟不能令我放开心怀。
“苏兄,可是为哪一位佳人如此落寞寡欢呀。”
“是呀,如花不早已倾心于君了吗?何愁之有啊!”
我任他们肆笑,懒得理。
对面行来一艘船,船头一人凭风而立,白衣飘飘,卓逸不凡。
那人见我们这边如此热闹,不禁多看了两眼。忽地扬声道:“刘兄,别来无恙啊。”
刘正锡抬头注目,起身抱拳道:“梁公子少见,一向可好啊。”
遂邀那梁公子过船一叙。
“诸位,这就是城东梁府的梁仲卿梁公子,写得一手好字啊。”
这位梁公子风度甚佳,与众人一一打招呼,轮到我时,我抢先一步,凑到他耳边小声
道:婉如可好?
他一怔,“有劳苏兄过问内人,她尚好,敢问苏兄如何识得婉如?”
“什么?婉如还在人世?”轮到我大惊失色。
旁边诸人听得我口口声声呼唤别人内眷的闺名,都围了过来。
我不顾梁仲卿的脸色已然很难看,抓住他问:“她在哪里?我要见她。”
他依然维持好脾气:“内人此刻就在舟中,只是不方便抛头露面。”
我一听,不管那些礼法规矩,跳到梁府的船上。“婉如,婉如,出来见我。”
门帘一掀,出来一位少妇,湖水绿的新裙,翩翩而行,似水上仙子一般,正是婉如。
“婉如,你为何骗我。”
她的神色很平静,眼中却很茫然,“这位公子,我并不认识你,请速速离去。”
“婉如,你为什么骗我说你是鬼,说你丈夫纳妾,被你丈夫遗弃?”
这时,梁仲卿也跟了过来,他说:“苏兄,我想你是误会了,婉如是我的结发妻子,
我们一直恩爱非常,况且梁某未曾娶纳妾,更无遗弃之说。”
我不信,疯了一般拉住婉如。梁仲卿忍无可忍,迎面给我一拳,昏倒前,我听到有人
说“他是不是疯子?”
是婉如的声音。
醒过来时,看到的第一张面孔是水秀,上面写满焦虑与担忧。
“相公,你终于醒了。”
我问:“我怎么了?”
我昏睡了三天三夜。
过去的一切我不想再提。我只知道,我不应该再让水秀为我伤心了。
病愈后,我去找如花。我不知该如何向她解释,我曾经答应过要替她赎身,娶她入苏
门的。
不料,鸨母告诉我,如花半个月前已经从良,嫁给一位书生。那人不嫌如花的出身,
明媒正娶回去做正室。如花给我留了一封信。
原来,如花早于我之前便已认识他了,两人情投意合许久,苦于无钱赎身,以为今生
无望,后来又遇上我,见我对如花尚好,两人都死了那份心。不料,赵水秀,没错,就是
我的夫人无意中知道这件事,慷慨赠送500两银子,替如花赎了身,又帮助二人成亲,这一
切都是在我昏睡那一段时间的事。如花在信中再三答谢水秀,说那些银子将来必定加倍奉
还。
我心中的大石落了地。
回到府内,水秀知道我去了烟霞阁。
她怯怯地问我:“相公,你都知道了。”
“唔。”我沉着脸。
“我看她实在可怜,不忍拆散她的好姻缘,就自作主张替她赎了身。相公如果要怪罪
的话,我再另觅一个好人家的女儿。”她偷偷抬眼看我。
“唔。”我仍然不置一词。
她轻声地哭了起来。
我叹一口气,把她拉过来,“我有赵水秀一个人就够了,要那么多女人做什么,烦也
烦死了。”
她顾不得哭,瞪大了眼睛看我,那模样着实可爱。
我继续煽情:“夫人,以前是我不好,冷落了你。我会加倍补偿的,要打要罚全凭你
处置。”她哭得更厉害了,我将她轻轻地揽入怀中,拍她的后背,一点一点温柔地吻干她
脸上的泪,她靠在我的怀中,害羞地笑了。
转年三月三,踏青的好日子。
一家人到郊外游玩。
人很多,我既提防水秀不要被哪位登徒子轻薄了,又要防止家人走散了。
在杏子坞,我被一幅字画所吸引,驻足欣赏了一会儿,回过头来,却当真不见了水秀
。心中着急起来,四处没头苍蝇一般乱撞了起来。
突然,我看到一张熟悉的人影,在向我招手。我怔了怔,心中挣扎了一阵,还是走了
过去。
那人向我施礼。
我还礼,凝神看了看她,“婉如,你胖了。”
“是吗,可能是最近心情大好吧。”
“你究竟是人是鬼?”我还是问了出来,“那日为何装作不认识我?”
她嫣然一笑,“公子,何必知道那么多呢。我是人是鬼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令世
上少了一位伤心的妻子,多了一位专情的丈夫。”
“你是不是在找妻子?她不就在那吗?”
我回头,不见水秀,再转过来,婉如已经不见了。
“相公,找了你好久了,一看到字画连老婆也不顾了。”熟悉的声音在耳畔想起,半
是责怪半是娇嗔。
我拿出绢帕给她拭额头上的汗。微笑着看着她,我的妻。
是啊,婉如说的对,她是人是鬼与我何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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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起的日子想念你的笑
林深处愿为你祈祷
想忆陪你走过的岁月
你我是否能再续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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