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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gelz (zckz), 信区: Ghost
标 题: 半生缘永世情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Sat Nov 8 10:32:40 2003), 站内信件
大二那年的暑假，天气异常炎热。我在家呆了几天，实在受不了，就收拾了几件换洗的衣
服，去乡下老屋避暑，顺便写点东西。
乡下老屋有很多年历史了，它是外公祖上留下来的，外公家曾经是个人丁兴旺的大家
族，里面住过好几十口人，但后来死的死，嫁的嫁，到了外公这代，只剩下他一个男丁了
，和曾祖母两个人孤孤单单地守着这座已变得冷清空旷的老屋相依为命。据说外公年轻时
非常优秀，是这个地方唯一考上大学的人，而且是著名的北京师范大学。外公后面的两代
人，包括我们表姊妹四个，再没有谁取得过外公那样显赫的成就。就说我吧，中学时成绩
还过得去，最后也只委委屈屈地进了个二流大学。因此外公一直是我们家的骄傲，是大人
们谈话和教育我们下一代的资本。可惜外公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我对他的很多事的
了解都来源于老一辈和亲戚们的讲述。听老人们讲，外公年轻时是个英俊潇洒的男子，不
知迷倒了多少大家闺秀，上门提亲的人踏破了门槛。这点我绝对相信，我看过外公年轻时
的照片。
那是我念高二时的春节，舅舅家，小姨家，还有我们家全聚在老屋过年。一天晚饭后
，大家围坐在一起看表弟画的迎春图。我表弟小小年纪，却很有绘画天赋，拜了个老画家
学画，在家没事就爱涂涂抹抹。外婆没戴老花镜，看不清，我自告奋勇去帮她取眼镜。“
梦儿，眼镜就在我枕头底下。”“知道啦，外婆。”到了外婆的屋里，我从枕头底下拿出
老花镜，正准备离开，忽然看见枕头边有一个深蓝色的本子，出于好奇，我拿了起来看。
原来是一本很老的相册，一页页黑色的硬纸张翻过去，上面贴满了泛黄的小照片，有的还
依稀可见陈旧的水渍印，很多表面已经模糊不清，棱角也开始发毛，缺失了。其中外公的
照片占了很大的篇幅，有去学校前照的，穿着一袭长衫，俊逸洒脱，也有进大学后照的，
留着分头，头发不知抹了水还是发油，清爽精神。穿着笔挺的中山装，英挺的眉毛下是炯
炯有神的眼睛，整个人英姿飒爽。要是我早生几十年，说不定我也会爱上这个照片中的英
俊小生呢，呵呵。翻着翻着，我忽然发现一张陌生的年轻女子的照片隐藏在其中一页不起
眼的右下角。这是一张相当美丽的脸，精致的五官像精心雕刻出来的一样，小心地摆放在
最佳的位置。烫了发，梳着当时最时髦的刘海。我看过外婆年轻时的相片，这张照片里的女子绝对不是她。说实话，这个人比年轻时的外婆漂亮得多，而且我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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狭税胩欤恰盎蒲钦淞袅担�1949年”几个字。照片上的人叫黄亚珍？她究竟是什么人？照
片下面这几个字是外公还是外婆还是谁提上去的？1949年正是解放战争胜利，新中国成立
的那一年，那个叫黄亚珍的在这个时候送一张照片给别人什么意思？庆祝新中国成立？可
那时好象没听说过有送照片庆贺的风气啊。那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我觉得百思不得其
解。“梦儿，你在干嘛？眼镜找到了吗？”外婆在堂屋喊到。哦，对了，我是来给外婆取
眼镜的啊，差点把正事给忘了。我把相册放回了原处，赶紧拿了眼镜出去了。后来，我再
也没见过那本相册。
“姑娘，到站了。”司机的喊声打断了我的回忆。我抬头一看，整个车子只剩下我一
个人了。我赶紧跟司机道声“对不起”，下车就朝外婆家奔去。曾祖母早就不在了。外公
去世后，老屋就只剩下外婆一个人住了，我妈他们四姊妹都在县城工作，曾多次提出要把
外婆接去大家一起住，可外婆执意不肯，说这是外公出生，成长，以及自己外公一起生活
了一辈子的地方，她要在这儿一直陪着外公。大家也拿她没办法，老年人的思想总是很奇
怪。几个月不见，外婆看上去又老了很多。我发现她的眉头一直微锁着，眼里布满愁云，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忽然注意到堂屋墙上外公的遗像旁边多出了一张相片，是外公年轻
时照的，穿着中山装，英姿飒爽，我曾经在相册里见过。如今这张照片被放大了镶嵌在一
个精致的相框中高高挂了起来。外婆怎么突然想起把这张照片拿出来挂着？是为了怀念过
去的岁月吗？
“外婆，这是外公年轻时照的吧？还蛮帅的嘛，呵呵。你怎么突然想起把它给挂出来
了？”我笑道。
“哦，人老了，就会想起从前的日子。没什么，就是想你外公了，挂出来天天瞧着，
就好象又回到了过去。”外婆淡淡地说道。没想到外婆那么老了还蛮浪漫的嘛，我偷偷地
笑着看外婆，却发现她的眼里飘过一丝恍惚。恍惚？外婆怎么会突然神情恍惚？难道她在
说谎？可她为什么要说谎呢？她到底隐瞒了些什么呢？
乡下的夜总是来得特别早。吃过晚饭，天已经暗下来了。我帮外婆洗完碗，收拾好厨
房，然后去水房冲了个澡，就和外婆一起在堂屋沙发上坐下来闲聊。我谈了下自己的学习
近况，外婆讲了些最近乡里发生的琐事。然后外婆说天色不早了，我们就各自回屋睡了。
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平时当惯夜猫子的我，一下子睡这么早还真不习惯。我开
始回想起今天很多不对劲的地方来。外婆怎么突然像变了个人，好象心事重重？外公年轻
时的照片怎么会突然被挂到了墙上？还有外婆在回答时为什么会神情恍惚？这背后究竟隐
瞒了些什么？我觉得自己像掉进了一团迷雾。“玲……”堂屋的电话铃忽然尖锐地响了起
来，在寂静的夜里分外刺耳。“这么晚了会是谁啊？”我爬起来，披了件衣服出去接电话
。我睡的小屋就紧挨着堂屋。
“喂，请问你找谁？”
话筒里一片沉默，对方好象在犹豫什么。
“喂，你找谁啊？再不说话我挂了啊！”我开始火了，什么意思啊，深更半夜打电话
来又不说话。
“喂，”对方终于开口了，“请帮我叫一下李志强听电话。”一个年轻的女声。
我一听，吓得一把扔掉话筒，她刚才说找谁？李志强？！我不是在做梦吧？我使劲拧
了拧脸，好痛，那也是说刚才的一切是真的了？一个年轻的女子深夜打电话来找人，而且
她要找的人是我已经死了十年的外公！我再也不敢往下想了，转身向我睡的小屋冲去，一
下撞在一个物体上，软软的，摇晃了两下。我抬头一看，一个黑影正站在我面前。
“鬼啊……”我失声大叫起来。
“你深更半夜乱叫什么？”黑影开口了，是外婆！外婆拉亮灯，埋怨地看着我，“你
慌慌张张地跑什么？”
“我刚刚接了个电话，我……”我吓得说不下去了。
“以后不要随便乱接电话，有电话我来接。”外婆冷冷地说道。
我从来没见过外婆这样冷淡地对待我，而且是在我被吓坏了之后。我印象中的外婆一
直都是最慈爱的。我吃惊地看着她，可她没再说什么，面无表情地转身走了。
回到小屋，我再也睡不着了，心砰砰直跳。那个打电话来的年轻女子是谁？她怎么会
深夜找一个已死了十年的人？最奇怪的是一个年轻的女子怎么会准确地叫出已死了十年的
老人的名字？而且就算是以前认识的，久不来往不知道外公已经死了，打电话来也应该叫
老伯啊，这是起码的礼貌啊！怎么会直呼外公的名字呢，而且叫得那么自然？还有外婆的
反应为什么会那么怪呢？我觉得一切好象变得越来越复杂了。对了，外婆家的电话不是有
来电显示吗？回拨一个过去不就一切都清楚了吗？我一阵兴奋，急忙又返回堂屋，拿起电
话回拨了个过去，没想到里面传来电信小姐的警告语：“没有这个号，请查询再拨。”不
可能啊，我采用的是回拨方式，根本不需要重新按号码，怎么可能有错？我又连拨了几个
过去，但仍然是电信小姐不厌其烦地解释着：“没有这个号，请查询再拨。”怪了，这是
怎么回事？我看了下那个电话号码，是一连串奇怪的数字，不像是本地的号码。我把它抄
了下来，决定明天拿到乡里的邮电所去问问。
第二天，我起了个大早，向外婆扯了个谎说上镇上买点东西就走了。外婆家离镇上很
近，走了十多分钟就到了。乡镇很小，我很快就找到了位于街尾的邮电所，这是一间很普
通的瓦房建筑。我走了进去，里面很冷清，乡下人没什么事很难寄封信什么的，而且乡里
安了电话的也比较少，外婆的电话还是妈妈他们专程来替她安的，说以后有个什么事也好
及时知道。我看见屋子里只有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孩子，正坐在那里一边修指甲一边看着一
本杂志，就走过去问道：“请问一下，你知道这个号码是哪里的吗？”
女孩子继续修着指甲，伸过脖子来看了看，眉头立刻皱了起来，手中的动作也停止了
。她接过我手中写着电话号码的纸条，仔细看了半天，自言自语道：“奇怪。我在所里工
作两年了，从来没见过这么奇怪的电话号码。”她抬起头问道，“你确信没有记错？”
“绝对没有记错，我保证！”
“那你等一下，我请张师傅替你看看。他干邮电这一行很多年了，也许他知道。”女
孩子扭过头向里面那道门喊道，“张师傅，请你出来一下好吗？有个问题想向你请教一下
。”
“哎，来了。”应声间，只见从里面走出来一个老头，五六十岁的样子。他看看我，
又看看那个女孩子，问：“什么事？”
“是这样的，张师傅。这个姑娘拿了个电话号码来问我出处，可我看了半天也没看出
来。本地区的号码我一眼就看出来了，可这个号码并不是。可说它是外地区的吧，又没有
区号，你说怪不怪？”
“呵呵，我看看到底是什么怪物把我们小红姑娘难倒了。”
张师傅笑着接过那个叫小红的女孩子递过来的纸条，看了看，脸上的笑忽然僵住了，
神情变得凝重起来。他转身回里屋去，只听见悉悉索索地翻箱倒柜，查找东西声。过了一
会儿，他出来了，像变了个人，神情严肃。他深思地看了我好一会儿，开口问道：“这个
号码是哪来的？”
“昨天晚上一个女子打了个电话到我外婆家，我回拨却怎么也拨不通，觉得很奇怪，
就把号码记了下来，想拿来查查。怎么了，张师傅，有什么问题吗？”我的心一下紧了。
“你说的是实话？你没有骗我吧？”张师傅怀疑地看着我，脸上的神情更凝重了。
“当然！我没有必要那么远跑来骗你。”我有点不高兴了，我认为说一个人不诚实是
对他最大的侮辱。
“是这样的。”张师傅依然狐疑地看了我半晌，然后终于开口道，“这个号码是解放
前的北京市的老号码，早已作废了。你说你昨天晚上接到了这个号码打来的电话？？”
什么？！我一下呆了，只觉得眼前漆黑一片。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老屋的。我一进门就呆呆地坐在堂屋的沙发上，盯着墙上外
公那张年轻的照片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一个早已不存在的解放前的北京电话号码却拨
通了外婆家的电话，而且里面有一个年轻的女子要找已死去十年的外公。而外公是北师大
毕业的，也就是说他曾在北京呆过几年。但这一切究竟有什么联系呢？那年轻的女子是谁
？我的眼前忽然浮现出一张美丽的脸，难道是她？黄亚珍？可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应该也
已经变成老太太了，为什么电话里的女声那么年轻？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她在年轻时
就已经死了，那那个打电话的究竟是人还是鬼？我忽然觉得背脊一阵冷飕飕的感觉，不敢
再往下想了。我又想到外婆这一段时间一系列反常的表现。对！外婆一定知道一切！只有
外婆能解答我心中所有的疑问。我立刻向厨房奔去，外婆正在准备晚饭。
到了厨房，没有闻到饭菜香，却见外婆正做在灶台前的小板凳上暗自抹眼泪。“外婆
，你怎么了？”我急忙走到外婆身旁蹲下，轻轻地替外婆擦去挂在腮边的泪水。
“冤孽啊，冤孽。”外婆没有理我，只在那里一边哭一边自言自语。
“外婆，你在说什么冤孽？是黄亚珍吗？”我大着胆子问道。
“你怎么知道？”外婆一下停止了哭泣，惊恐地望着我。
“外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告诉我好吗？我可以和你一起想办法啊，没有什么解决
不了的事。”我安慰外婆。
外婆抹了把泪，开始讲起外公年轻时鲜为人知的一段往事来。
那是1947年的春天。一个星期天，天气很好，外公和班上几个要好的同学一起去学校
附近的公园划船。在美丽的湖畔，他遇到了那个让他终生难忘的女子，黄亚珍。他们可谓
是一见钟情，迅速坠入了恋河。黄亚珍的父亲是国民党的一个大军官，很有势力，家里非
常有钱，但黄亚珍从来不摆千金大小姐的架子。外公是个典型的书呆子，在家又是独子，
平时被宠坏了，什么事都不会做，只知道念书。到了北京独自一个人生活后，总觉得那些
生活上的小事做起来很吃力。自从黄亚珍来到外公身边后，总是主动地给他洗换下来的脏
衣服，缝补破袜子，对外公的生活百般呵护，让身在异乡的外公感受到了一份浓浓的温情
。外公是念外语系的，没事就教她英语，和她进行ENGLISH对话，两个人总是念着念着就笑
成一团。他们就这样深深地相爱着，一晃眼两年过去了，他们的感情也越来越深厚，到了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地步。他们曾私下对天发誓，永远相爱，永不分离。
1949年，解放战争全面爆发了。腐败的国民党政府统治岌岌可危，共产党的胜利已指
日可待。国民党见大势已去，纷纷向台湾逃窜。那阵子，黄亚珍家里的事变得特别多，她
很多时候都呆在家里，和外公见面的次数减少了。那天下午，外公正在宿舍看书，忽然听
到下面有人喊他，好象是黄亚珍的声音，听上去很急。外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急忙飞
奔下楼。黄亚珍一见外公就伤心地哭起来。原来黄亚珍全家也要去台湾了，他父亲已经决
定第二天一早就坐飞机离开。黄亚珍来找外公，是希望外公和她一起走，她不要和外公分
开。她始终记得他们对天发的誓言，永远相爱，永不分离。但外公想到了家中尚有老母，
自己不能扔下母亲不管，那样做就是大逆不道啊！于是外公忍痛拒绝了黄亚珍的要求。黄
亚珍伤心欲绝地看着外公，她来之前就已经料到外公可能会拒绝和她一起走了。她递给了
外公一张照片，让外公留个纪念，然后绝望地看了外公最后一眼，哭着离开了。他们心里
都明白，这一别，很可能一生都再也见不到面了。望着黄亚珍绝望离去的背影，这个从小
到大不管遇到什么困难都坚强地不哭的七尺男儿流下了两行伤心的泪。
后来台湾政策终于放松，开放大陆探亲，外公当年一个去了台湾的北师大同学也回来
探亲了。那人当年和外公的关系相当铁，特地千里迢迢从北京坐了飞机来看外公。失去联
系多年的老同学重逢分外感慨，他们在一起聊起了以前的很多事，也聊到了黄亚珍。外公
从那个老同学那里得知，原来黄亚珍到了台湾后，由于过分思念外公，竟积郁成疾，不久
就病逝了。外公听到这个迟到了几十年的消息后，很长时间没有说话，一动不动地坐在那
里，定定地望着天花板，然后眼里流下了两行浑浊的老泪，喃喃地说：“是我对不起她，
是我害了她啊。我违背了我们的誓言，该死的是我不是她啊。”外公临终前，仍在自言自
语地说着，他对不起黄亚珍。直到去世，他仍然没有原谅自己。在他生命的最后一刻，他
牵挂着的那个人仍然是黄亚珍。
“黄亚珍是你外公这一生最爱的女人，也是你外公这一生最大的痛楚和遗憾。”外婆
抹了把又流出来的泪，说。
“外婆，难道你不恨外公吗？一生中始终深爱着另一个女人，尽管你跟了他一辈子，
可永远成不了他的最爱。你不难过吗？”
“这么多年都过来了，有什么好难过的。而且你外公对我一直很好，我也就知足了。
”
外婆真的不难过吗？十几岁在师范学校读书的时候，那时外公是她的老师。就在那时
，他们就相恋了。一起走过了这么多年风风雨雨，她会真的不在乎吗？那她为什么把外公
年轻时的照片挂在墙上？她是想天天看着外公，让自己觉得外公仍然在他身边，她宁愿永
远生活在和外公相知相爱的过去的岁月里。也就是说，她潜意识里是非常在乎外公的。她
怕黄亚珍的出现抢走了与她一起走过了几十年的丈夫。黄亚珍？那个打电话的年轻女子真
的是她吗？
“那昨晚那个电话是怎么回事？”我终于提出了一直以来困绕我的疑问。
“唉，冤孽啊。”外婆叹口气，说道，“这么多年过去了，没想到她还是找来了。”
“你是说黄亚珍？”
“是的，我真的没想到世间还有这样痴情的女子。整整五十几年了，没想到她还是一
直放不下前世的那段情缘，一直到处寻找你外公的踪迹，终于找来了。”
“难道她不知道外公已经死了吗？”
“我告诉她了，可是她不信。她一直坚信外公仍然活着，她始终不敢接受不能再看外
公最后一眼的事实。于是天天晚上打电话来找你外公。说实话，我都被她的执著感动了。
”外婆又抹了把泪。
可她这样一直缠着不走也不是办法啊。这个世界始终是不属于她的，她应该回到另一
个世界去，去轮回，去投胎。但她始终坚信外公依然活着，除非让她看到外公已死的证据
。对，只要让她看到外公的坟，她就会死心了。我把想法告诉了外婆，她也觉得不错。于
是当天晚上，当黄亚珍又打来电话时，我们告诉她第二天一早要去给外公上坟，叫她跟着
我们。她仍然坚定不移地相信外公还没死，但我们知道她一定会跟来的，因为她依然深爱
着外公，她绝对非常想知道外公的任何情况。
第二天清早，天还没亮，我和外婆就带着纸钱和外公生前最爱吃的菜去给外公上坟了
。外公埋在不远处的半山腰，不一会儿就到了。我和外婆把坟前的枯枝落叶清扫干净，然
后摆上碗碟。我跪下来，给外公烧纸。忽然一阵狂风大作，天色一下暗了下来。我知道，
是她来了。我的汗毛一下竖了起来。只见一个四十年代装束的女子幽幽地走了过来，不，
是飘了过来。我赶忙让到一边，顺势鼓起勇气看了看她的脸。没错，是她，和我在照片上
看到的一模一样，精致的五官，额前的刘海，依然那样美丽。我又感觉到了她那种独一无
二的，与生俱来的高贵气质，我不仅看呆了，觉得她一下变得好亲近，完全忘了她是个鬼
。她径直来到坟前，定定地看着墓碑上的字，傻住了。她就那样傻痴痴地站着，过了好一
会儿，她忽然一下扑倒在墓碑上，撕心裂肺地大哭起来：“志强啊，你好狠心啊，我找了
你那么多年，你为什么不等见我最后一面就走了。你忘了我们的誓言了吗？我们对天发过
誓，要永远相爱，永不分离的啊！呜……志强啊，你听到了吗？我是亚珍啊，你最最心爱
的亚珍啊！……”我被黄亚珍的哭述感动了，不由想起外婆给我讲的黄亚珍和外公当年感
人的爱情故事，也跟着抹起眼泪来。
天空渐渐亮了，第一抹朝霞升起来了。黄亚珍扶着墓碑，伤心欲绝地从地上站起来，
久久凝视着外公的坟，然后在外公的墓碑上深深吻了一下，说道：“志强，我要走了。希
望我们来世能做一对相亲相爱的夫妻，再也不分开了。”忽然一阵大风，吹得我睁不开眼
。好不容易风过去了，待我睁开眼时，黄亚珍已经离开了。
“外婆，她再也不会来了吗？”
“是的，她再也不会来了。她终于实现了自己的心愿，看到了你外公最后一眼。虽然
已经是一坯黄土，但总算看到了，看到了……”我抬头看外婆。不知什么时候，外婆已满
脸泪痕了。
黄亚珍总算安心地离开了。寻觅了五十多年，她终于又重新来到了半个世纪以前生死
相许的爱人面前，尽管，一方已是冰冷的墓碑。真心地祝愿他们来生能续完今生这段未了
的情，希望他们来生就像他们自己立的誓言一样，永远相爱，永不分离。
太阳不知什么时候已升起来了。
“梦儿，我们该回去了。”
“好啊，外婆，我要吃你做的肉丸子。”
“好的，小馋猫。”
我向外公的坟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就扶着外婆，有说有笑地下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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