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host 版 (精华区)

发信人: SpadeAce (寒山寺钟声), 信区: Ghost
标  题: 发 妻
发信站: BBS 哈工大紫丁香站 (Sat May 15 10:15:12 2004)

“那么,吃过饭再…………” 
  “不了,我现在就要过去。” 
  “………………” 
  女人坐在屋中一角,静静看男人匆忙地收拾东西。 
  是长相隽秀的女人,虽然清苦的岁月已使她略显粗糙,但仍不失为一个秀美的女人。
很早便出来为生活奔波,所以女人没念过几年书,可却是个明理的人,从不会吵闹,亦不
是个喜欢和人纠缠不休的人,脸上永远挂着微笑,淡淡的,并藏着隐忍的气息。 
  男人很快便收拾好了。 
  “那………我走了。”略略有些尴尬。 
  女人慌忙起身。 
  “都收拾好了啊?”声音里满是不舍。 
  “嗯。”干脆利落,并且——冷淡。 
  “那个————” 
  “还有什么事?我时间很紧。”男人不耐烦道。快些,快些,快些走出这间狭小拥挤
的屋子。 
  “我送送你吧。”女人轻轻求道。 
  男人怔一怔,没有应声,只微微点一下头。 
  两个人沉默地走在华灯初上的街头,无语。 
  男人偷偷看了眼女人,女人失魂落魄地走着,行尸走肉一般,两只眼睛空洞地睁着,
眨也不怎么眨。很长时间没有好好看看她了,一下子竟憔悴了那么多。男人心里有些发酸
。 
  “就送到这里吧。”男人拉住还在一个劲往前走的女人。 
  女人的手冰凉湿冷,男人受惊似地缩回手,侧过身开始说道: 
  “我知道,我地不起你。你跟着我吃了那么多苦,我本该好好待你……可你放心!今
后我是亏待不了你的,我帮你置套100坪的大房子,每月都汇钱给你。你亦不用出去做工了
,就在家里享福…………” 
  男人滔滔不绝地说着,开始歉疚,但渐渐声音越来越兴奋。女人站在一旁,毫无反应
地听男人的演说。 
  “…………你不要怨我,我们总不能绑在一起苦到死。如今我能翻身,能出人头地,
对你也不是桩坏事。你到底跟我一起那么久,我怎么也不会扔下你不管。” 
  半晌。 
  “我能再抱你一下吗?”女人幽幽地问,满眼的凄哀。 
  男人犹豫一下,轻轻地点点头。 
  女人伸出苍白枯瘦的臂膀。 
  冰凉的拥抱。 
  一辆的士驶过来。 
  男人急忙伸手拦下,“我坐车去了。”男人抽身离去,不愿再留下些许温度,亦不再
回头。 
  车子风般驶进沉沉夜幕,女人仍呆呆地伸着双手,凝聚成一个孤寂的黑影。 
  男人舒展开手脚大刺刺地坐在后座上。 
  以前哪敢伸手招车?每天早起去挤人夹人、肉贴肉的小巴士,为争个座位吵得如无知
泼妇,下了车一身廉价西装已揉成张皱纸般。十多年寒窗,当初也是前程似锦的大好青年
。争个头破血流进了家大公司却郁郁不得志,始终是高楼大厦最底下的那层台阶,众人踩
着往上走,他还要赔笑脸帮人掸灰。做孽! 
  但终有人将他当宝捡起。当总裁的千金挽着他去高级餐厅时,那些曾经重重踏在他头
上的上流人一下子要仰仗他鼻息,一张张献谄的面孔笑得像只狗。下贱!人心转得比风中
舵还快!可也痛快!原来踩着人走是如此大快人心的事,让人过足了瘾! 
  “不用找了。”扔下张大钞,男人潇洒地下了车。 
  这才是做人!腰要挺多直就多直,头要仰多高便多高!一日到晚低头哈腰,就算有再
多尊严也尽数掉落地上变成草芥!这才是自己该过的日子,亦是一表人材,为何偏自己不
能出人头地? 
  男人在一所豪宅面前止住脚步。碧丽辉煌,灯火通明,宫殿一般的宅院,以前路经此
处只觉自渐形秽,哪想有一日自己将入住此间。那往日神气活现的总管亲自出来迎接,毕
恭毕敬,俯首贴耳,对他像对老祖一般。哼!狗眼看人低!可,男人转念一想,自己又何
尝不是一只狗,一只用来取悦小姐的狗。如贵妇手中抱着的卷毛狗,宠爱倍至,要啥有啥
,旁人惊羡、恭维,腰弯得比狗还低。是!即便是做只狗,有时也能比人头抬得要高。曾
经的自己,何尝又不是活得比狗不如。 
  男人渐渐心平。 
  凡事总是要有代价的。 
  翌日清晨,男人接到急电,自警局打来,“铃铃铃”恁地惊心动魄。 
  赶去的时候,女人已经浑身冰凉地躺在阴森的停尸房。 
  “交通意外,但司机并无过,目击者说她丢了魂似地在路中央走,喊她亦无用,终于
出事。”警察简短地将经过告诉男人。 
  “她是你什么人?”末了,终于忍不住好奇地问一句,“她包里只有你一人的电话。
” 
  “她是我的…………前妻…………” 
  男人两眼发怔,警察识趣地走开。 
  女人躺在那里像张白纸,额角上一道裂痕红得触目惊心,两只大眼空洞地睁着,不肯
合上。 
  他的发妻,昨日刚与她结束一纸挚约,今日便天人永隔。 
  男人直勾勾地盯着那双失神的眼。 
  肩膀一耸,掉落一滴泪在女人脸上,滚落进那道深深的伤口,再流出来时已是腥红的
血水。 
  回去时男人已经一脸平静,抱着小姐竟感到未有过的轻松,发妻的离世似是让他名正
言顺地投身上流社会的一纸通行证。 
  一个月后便与小姐婚,摇身一变成为姑爷;由最底层的小卒直升上总经理;三个月后
学会所有纨绔子弟的品行,已然对小姐哄哄骗骗,背地里同女明星眉来眼去。纸醉金迷,
每日过得似浮梦一般华丽,而发妻,只是过去灰暗人生的一个水泡,晃呀晃地扶摇上水面
,破了,也只是一团空气。 
  日子过得金光褶褶。 
  那日男人正在舞池里与一艳星打得火热,忽然闻见耳畔一声幽幽叹息,一举首,人影
憧憧,忧怨的大眼,竟是发妻! 
  男人立时魂飞魄散,急争地推开八爪鱼似的艳星,铁青着脸跌跌撞撞地出了舞池。 

  “乔其乔,今日那么早便要走?” 
  “乔其乔,怎么了?撞见夫人的眼线了?” 
  “乔其乔,…………” 
  男人魇着了似地开车在夜路上狂飚,阵阵寒风自他腋下吹进身体里,汗毛倒竖。碰到
鬼了,平白无故撞见发妻,许是和她面貌相似的人?男人自我安慰,冷不防耳畔又是幽幽
一声叹,惊得他头皮发硬,手一哆嗦,竟扭错方向盘,横刺里冲向马路中央。 
  “唧——————”一道刺耳的刹车声。 
  男人汗出如浆地瘫在车座上,四周静地只有夜风声,男人以为自己死了,可额角上火
辣辣一阵痛,一摸,满手鲜血,才知命不该绝。无力地转动眼仁,发妻的魂儿仍在身边,
还是忧怨地望着他不语。 
  男人伸手探去,轻易穿插过了发妻的身体。男人骇然,歇斯底里地胡乱挥着手,“你
走!你走!你死了还留在这世上做甚!你是想向我索命?害死你的又不是我!我说过是要
补偿你的…………” 
  女人一如当日听着男人的许诺一般,一言不发。 
  男人直喊到声音嘶哑。 
  那夜之后,便日日看见女人的魂儿。光天化日之下是幽幽地寸步不离,怪的是旁人并
无查觉,照常隔着女人的魂儿同他说笑。 
  只有他才能看见她! 
  独自一人时男人便磕头如捣蒜般地哀求女人离去,隔三差五地请法师来超度亡魂,惹
得小姐疑心重重,甚是不满。自己也已心力憔悴,神情恍惚。 
  “你到底有何留恋?” 
  “我今世欠你的来世必定偿还!” 
  “你是定要折磨我至死才肯甘心吗?” 
  ……………………………… 
  女人从不应一句话,只是叹息,怨怨地盯住他。有时男人似觉花了眼,竟瞥见女人眼
中晶晶闪着泪光。哪有可能?一个怨着自己的女鬼竟会潸潸落泪? 
  日子久了,不见发妻的魂儿有什么迫害的举动,男人也渐渐习惯,只当是身后多了重
影子,照旧纸醉金迷。 
  冬季,总裁一家准备去南国度假,搭12时的飞机。小姐一早便兴致高昂地约了一班太
太小姐,准备喝了早茶联络完感情再走。男人则因宿醉还晕乎乎地倒在床上。睡眼惺松地
醒来,已是10点,张望一下,女人仍在身边。 
  男人径自梳洗整装,看了看女人,竟恶作剧心大起,嬉笑地问: 
  “喂,今日我便离开本市了,你不会也跟着飘去吧。要不要坐飞机?” 
  女人一反常态,一个箭步,男人只觉眼前一花,身上的发式衣物已全被女人弄乱。 

  男人吃了一惊,随即气急败坏地喊,“你这是做甚,见不得我与她一同度假去吗?都
已经是死了的人了,还有什么想不开的?生辰忌日时我给你的纸钱不会烧少的,你还有甚
不满?” 
  女人只是看着他,一旦男人整理好,便又去捣乱,男人眼见时间慢慢过去,只怕会误
了机,便发急起来,也不再整理,只管往外冲,却被一股大力弹回屋内。男人惊惧地喘着
气,女人神情决然地望着他,就是不让他离开房间半步。 
  一小时,二小时,三小时……飞机早已起程,男人恨恨地看着女人,敢怒不敢言。 

  “这下你满意了吧!”终是咽不下这口气。 
  女人缓缓走向男人,突然伸出一双惨白的手,轻抚他的脸庞,一下,一下,如此地温
存。男人恍惚间像回到了过往的那些日日夜夜,再累再多的委屈,回到了家,终有女人温
暖的怀抱可以停歇。 
  男人心中莫名地感动和留恋起来,许久了,新的生活虽是锦衣玉食,却从未有过一该
像现在这样令他平静心安。男人抬起头,想握住女人,却抓了个空。 
  女人正渐渐变得透明。 
  她对男人淡淡地笑笑,像一朵凄美绝伦的花儿,渐渐盛放直至凋零,忽一眨眼,掉落
一滴温热的泪在男人的手心。 
  女人彻底地消失了。 
  男人怔怔地坐着,手心里盛着一颗已经变得冰凉的破碎的泪,像做了一个离奇的梦。
 
  好容易回过神来,天已经朦朦地黑下去了,这才心急慌忙地赶去机场。 
  到达机场时,一片混乱,一些人失魂落魄地坐着,有几个则呼天抢地地哭喊。男人迷
惑不解,拉住个穿制服的人。 
  “你还不知道!”工作人员诧异道。 
  “?” 
  “出大事了,12点的那班机飞了没多久便出事坠机了。啧啧,一个也没有活下来……
……” 
  男人感到全身的血液攸地离开了他的身体,再也听不进什么,只看见工作人员的嘴唇
还厄自上下翻动。 
  男人明白了一切。 
  她竟是来救他的! 
  发妻念念不忘的,原来是他! 
  想起了那个凄美绝伦的笑颜和最后温柔的抚摸。 
  发妻已经离去,再也不会回来了。 
  男人掩住脸,蹲在地上“呜呜”地哭了起来。 
  他的发妻,曾对她说过要“执子之手,与子携老”,曾对她过过“即便再多艰难也要
相互扶持,永不离弃”。他的发妻。至死仍想着他的发妻! 
  男人跪倒在地上,泣不成声。周围的人突然安静下来,无比同情地看着这个悲恸欲绝
的男人,眼泪惊人地流着,久久不能停息,久久,不能停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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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寒山寺的钟声是
                             我涉水抵达你的木鱼
                             你的脸色
                             掠过乌蓬船的心情
                             惊起一只水鸟
                             我轻轻地踩着江枫渔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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