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host 版 (精华区)
发信人: SpadeAce (寒山寺钟声), 信区: Ghost
标 题: 工人鬼谈之弄堂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Wed Dec 17 20:12:25 2003), 站内信件
小巷,在江南地区都习惯的称之为弄堂。生活在现代城市里的年轻人,已经很少有人见
过那些真正的弄堂。在我的人生的前四十年中,走过许多许多的弄堂,也听说过许多关于
弄堂的故事。不过,那些都是老人们在黄昏倚在门廊上消遣的笑话,至少对于当时年幼的
我而言,那些槐树下的蚂蚁更能吸引我们的注意力。不过下面我要说的故事却是我亲身经
历的,也是一个关于弄堂的故事。
故事的缘起还是应该由我的工友老何说起。自从经历了那件关于绳子的事情后,对于
这个神秘的老头,不免多了许多兴趣。虽然对于我,老何还是同其他人一样,爱理不理的
,但是他看我的眼光却友善许多,不似原先的那样漠然。平时彼此之间言语上的交流依旧
不多,不过在许多时候,我经常帮忙将他手中的一些技术性比较强,或者工作量比较大的
活的接过来,因此实际上,老何还是愿意同我在一起“公费旅游”,至于那个小李,自然
也少不了。
不过这件事情却不是发生在我们出外工作的时候。那是一个冬天,回了趟老家的老何
不知道为什么没有按时返回公司。虽然平时老何的人缘不是很好,但是那个年代的人,思
想都很单纯,大家都挺关心的。又等了两天,还没什么消息,于是公司准备派个人去老何
的家乡看看。当时正好赶上公司比较空闲,于是在我的主动要求下,这个看望老何的任务
就落在我头上。从小没了爹娘的小李,看在公司没什么事好干,也随我一道去了一趟。
原先都以为老何是个乡下人,却没想到他的家乡会是在东阳。虽然在当时,这里还仅
仅是一个山区里的小城,但老何毕竟也算是个城里人。那时的东阳不像今天这样以木雕而
闻名中外,甚至连汽车都不通。我和小李路上搭了一辆牛车,一路颠簸的在蜿蜒的山间小
径转了一天,快天黑的时候终于到了那个小城。
城市毕竟是城市,虽然街道只有五,六米宽,却也是交错纵横,组成了一个蜘蛛网一
般的“迷宫”,在最主要的那条街道上,每隔三,四十米,竟然还又一盏路灯。当时的天
色已经完全黑了,街上的路灯昏黄昏黄的,把街道上三两来往的人映照的有些怪异。
我和小李在路上拉住好几个人打听老何的住处,结果却没有一个人知道。老何的大名
叫何启先,刚听到这个名字,我和小李还有些发楞。在那个时候,像老何这一辈人,名字
大都离不了什么“富”啊“贵”啊一类意喻吉祥的字眼,像这样文绉绉的名字,的确是很
少见。
“难怪老何会被安排在我们那里劳动改造,看名字就知道是个笔秆子。”小李的思想
同当时大多数的人一样,那些知识分子是广大劳动人民的阶级敌人。
对于这些,我倒不是很在乎。
在街道上来回转了半个小时,到最后才发现两人已经迷失在这片“蜘蛛网”中。
从中午到现在,我和小李两人是滴水未进,满以为一到东阳,就可以在老何这里蹭上
一顿,结果眼见着天色已晚,还未打听到老何的住处。又累又饿的两人不由在一个弄堂口
停住脚步。
“嘟,嘟嘟!”
一长两短的打更声突然在身后的弄堂中响起,在这个昏暗的环境中,凸显出一点怪异
。
小李原本蹲在地上,突闻这没来由的打更声,猛地从地上站起,回头凝望一片漆黑的
身后弄堂。
打更声由远及近,不知何时,我发现自己目光所及的范围内,除了我和小李两个外乡
人外,不见一个人影,连灯光不见半点。那个年代电灯对于普通人家还是一种近乎奢侈的
梦想,照明基本上靠煤油灯。因此一到晚上,隐藏在房子内的煤油灯根本很难将光线照射
到外面的街道上,而现在我们离那条有街灯的主街已经很远。山里的夜特别的凉,还伴着
朦朦胧胧的薄雾,只一会儿,那薄薄的雾气就笼罩了一切,周围十米以外,都是一片模糊
。
“难道我们今天要露宿街头?”小李苦笑的看了我一眼。
似乎突然想到什么,我拿起地上的行李带头走进了那条漆黑的弄堂。
“老严,等等我。”见我一声不吭的进了那条弄堂,小李也忙不迭拿起行李跟了上来
。
“干吗走的那么急?”
这条狭窄的弄堂宽仅半米,两旁都是高高的泥墙,地上则是湿滑的青石板。这些都是
我事后才想起来的,当时的我根本没有注意这些,只是朝着远处的打更声而去。一般来说
,凡是打更的,大都是一些城镇上的老人,虽然不能说见多识广,但是对于自己所处的城
镇,却比任何人都要熟悉,即便是闭着眼睛,他们也可以再黑夜中知道自己身在那里。
只要找到这个打更的老人就一定可以打听到老何的住处。
当时的我只有这么一个念头,因此也没有注意到身后小李苍白的脸色。
“咚”
身后突然的响声让我转头,小李略微有些夸张的趴在弄堂的青石板上。
“怎么了?”我好心伸手去拉小李,从地上起身的小李脸色异常苍白,而两道鼻血也
顺着嘴角滑了下来。
“怎么这么不小心啊。”
“老严,我感觉有点不对劲啊。”说完还转头朝身后的处于迷雾中的弄堂口瞧去,连
鼻血都忘了擦。
被小李这么一闹,我开始注意起这条弄堂。
这是一条角弄堂,也就是那种没有门的弄堂,除了两头的出口以外,找不到第三个出
口。
难怪这么阴冷,原来少了那么丝人气。
不知道为什么,当时的我脑海中突然跳出那些老人讲过的关于弄堂的故事,才发现其
中有个共同的特点。似乎所有故事中的弄堂都是这种角弄堂。
而就在此刻,远处原本愈渐清晰的打更声却莫名其妙的消失了。
“有什么不对劲的,别瞎想了。”似乎也为了替自己壮胆,我猛的大声呵斥了小李一
句。
“老……严……”回过头来的小李突然指着我身后口齿不清,双眼种尽是恐惧。
“怎么了?”觉察到真的出了问题,我缓缓回转身。
灯笼,一点模糊的灯火在雾气中忽隐忽现,诡异非常。
不会这么巧吧,想什么来什么。
“小伙子,在这里干什么啊?”一张沟壑纵横的脸庞从灯光后面跳了出来。
不知道为什么,原以为还有相当一段距离的灯火突然近在眼前,我和小李都被吓了一
跳。借着灯光,才发现对方是个老年人。
“大叔,我们是外乡来的,找个人。”首先恢复镇静的我回答道。
“找人啊,不同路啊。”声音莫名的有些飘忽。
“是老何,何启先。”见对方不是什么山精树怪,身后的小李胆子也大了起来。
“原来是找何道长啊。”
总感觉对方的声音有点怪,可具体怪在那里又想不出来。
“何道长?”显然小李听不明白老人的话。
“你们跟我来吧。”
“嘟,嘟嘟”
一长两短的打更声再次响起,直到现在我才注意到老人另一只手上的东西,原来自己
要找的打更人就是他啊。到现在,心里也不禁暗自嘲笑自己的瞎紧张。
穿过一条又一条的弄堂,刚开始倒不觉得怎样,但是跟在老人身后的我总能闻到一股
异忽寻常的霉味。
“大叔,你今年几岁了,打更多少年了?”为了排解心头莫名的不安,我问了一句。
“算不清了。”老人没有转头。
也不知道是算不清楚自己的年龄还是算不清楚自己打更的年数,见对方没有继续下去
的意思,我也就没有再追问下来。三个人就这样在一条条弄堂中穿行。
“你们这里的弄堂怎么都没有门啊?”小李无心的问了一句,却提醒了我。
从老人带路开始,走的似乎都是角弄堂,那些老人说的故事又一下子窜进我的脑海中
。
“到了。”
就在我想出声询问的时候,老人在一座低矮的泥房前停下脚步。
“老何。”性急的小李立即敲起了门。
“是谁啊?”老何熟悉的声音响起,直到现在,我才真正的安下心来。
“是你?”伴着咯咯吱吱的拉门声,老何出现在门内,但是他最先注意到却是那个打
更的老头。
“他们是来找道长,我就领他们来了。”打更的老人回了一句。虽然没有见到他的脸
上展现一丝笑容,但我确定当时自己的确是看到他笑了。
“你也走了?”老何问了一句,语气中透出一丝落寂。
点点头,那老人转身慢慢离去。
“路上黑,过河的时候别忘给钱。”老何语气沉重的在老者身后喊了一声。
“过河?”小李不明白,喃喃自语。
“你们进来吧。”
三天后,老何的感冒也好了,我们三人就一起回公司。在路上,我终于忍不住好奇问
了老何。
老何瞧了一眼斜靠在座位中睡着的小李,冲我淡淡一笑。
“人去了以后,过冥河是要给钱的。”
许多年以后,我才从一个老道士口中得知,角弄堂又叫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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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侬细语就在耳畔
你是离我最近
最静
最温柔的那朵
从水中升起的油纸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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