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host 版 (精华区)
发信人: SpadeAce (寒山寺钟声), 信区: Ghost
标 题: 工人鬼谈之绳子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Wed Dec 17 20:12:45 2003), 站内信件
那是我年轻的时候经历过的一件事,即使今天想来还有许多地方不明白,但却觉得有必要
和大家说一说。
那一年的我还是个二十刚出头的小伙子,十六岁进了省安装公司,做了一名普通而光
荣的工人。在那个工人老大哥的年代,能够做一名工人,还是一件很体面的事情。而且在
外人看来,安装公司个个都是见过世面的人。事实上,公司主要的业务就是到各个地方安
装,维修一些锅炉设备,因此可以说,一年中除了过年几天,基本上都在外地奔波。虽然
工作很辛苦,但是那时候的人却似乎思想特别高尚,也比现在的人能吃苦。加上大家都是
天不怕地不怕的年轻人,能够出去见识见识,也算是“公费旅游”。
那件事发生在夏天,那一年的夏天特别热,简直可以把人都烤成干。刚回家没几天的
我又接到公司的通知,说马上要去一个叫衢县的小地方,那里有个厂的锅炉要维修。由于
当初是公司负责安装的,因此维修的工作自然也交给我们。
经过两天时间的颠簸,我们一行三人终于来到一个破旧的小城镇。镇子上只有一条街
,街的两旁也是些阴暗晦涩的平房,唯一一幢水泥结构的四层楼就是镇子街道尽头的宿舍
楼,而那里,就是我们一行人的目的地。
从公司的一辆破旧解放车上下来,迎接我们的是这个小厂的厂长。对于我们这些吃“
技术饭”的人,他们这些小地方上的人是非常尊重的。
厂长是个精瘦的中年人,目光有些浑浊,但脸上却堆了诚挚的笑容。
小李和老何从驾驶室中下来,小李热情的同厂长打招呼,而我因为讨厌驾驶室中浑浊
的空气,因此这两天都坐车后。
“你们好,我是这里的厂长,我们早就在盼着你们了!”厂长的话说不出亲热,小李
和老何倒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厂里已经停工快一个月了,你们要是再不来,我就要亲自跑一趟省城,直接找到你
们公司去了。”
喋喋不休的唠叨令老何微觉不耐,但旁边第一次出来干活的小李却得意非常。
我跳下车子,心中有些疑惑。
因为当初安装这台锅炉的时候,我也在,因此这次也算是故地重游。记得当初的厂长
应该是个瘦老头,话不多,但人相当利索。
“咦!电话里不是说来了三位师傅吗?怎么?”
“老严在后面。”老何一副应付的口吻,显然不愿意和这位厂长多搭讪。
“严师傅也来了,那太好了!”
虽然那时候我刚过二十一岁,但是进公司已经五年,干的活也漂亮,因此不长时间,
就已经是名老手了。
我有些狐疑的瞧了瞧面前的这个中年人,有些奇怪道:“前年我来的时候,厂长还是
个老的吗?”
中年人面上的神色为一僵,但转瞬间又恢复原来的笑容,回道:“你说的是老胡吧?
三年前就没了。”
正在往地上卸工具的我有些发愣,全身没来由的一阵发憷。
“没了?”
“没了。”
“什么没了?”小李转到车后,准备帮忙卸工具。
“没什么,没什么。”虽然我没有回头,但仍然感觉到中年人话语中的生硬与勉强。
“傻在那里干什么,还不过来帮忙卸东西。”我喊了一句,小李忙不迭的答应一声,
跑过来帮忙。我也算是小李的半个师傅,因此小李平时对我也很尊敬。
见我们忙,那厂长也不好意思呆太久,略略站了半个小时,见没什么可说的,就走开
了。
等我们把所有的工具都从车上卸下来,天已经黑了。
“走,去吃碗面条。”我喊了一声。
不知道为什么,那天天一黑,我就感觉整个街道上有些阴冷,忍不住把衣服上卷的袖
子翻下来。
“严师傅,怎么了?”
“没什么,有些冷。”
小李不解的瞧了我一眼,没说什么,随即脱了上衣,甩到肩膀上。
镇子很萧条,从街道这头走到那头,百多米的街道上见不到一个人,但我们最后还是
在街道尽头转角的地方找到了一个面摊。
一盏昏暗的煤油灯挂在摊子上,锅中蒸腾的热气迷迷糊糊的,衬得周围的夜色更加阴
诲。
煮面条的是个老婆子,衣衫褴褛,一头散乱的银发,握着面筷的手微微发颤,上面布
满了灰褐色的老年斑。
“三碗面条!”小李兴奋的嚷道。
要知道,在那个年代,能够吃碗面条,简直和过节一样。因此我们这些人很是吃香。
小李是第一次出来,因此一听说吃面条,那份开心就别提了。
老何从中午下车以后就没说过一句话,脸上始终阴着,这让我感觉很不舒服。
其实老何这人挺怪的,在公司里和谁也不塔调,可谁也不得罪。已经奔五十的人了,
至今还没个老婆。平时嘴里老念叨些有的没的,别人也听不懂,也没有人去理会这么一个
老头子。只听说好象是犯了什么错误,到我们这里来改造的。但对于这种说法,我一向不
怎么相信,直到发现老何每月的工资只有我们的一半,才相信有这么回事。但具体如何,
谁也说不上个子丑寅卯,时间久了,也就不了了之。
吃完面条,付了钱,起身回厂里。直到走到很远的地方,老何突然回头看了眼远处那
个昏黑的面摊。片刻后,又自顾自的唠叨上。
我虽然听不真切,但依稀有几个字还能听清楚。
什么“空”啊,“冤”啊的。
本来心情就不好,被老何这么一搅,心里没由来的一阵烦躁。嫌恶的瞪了老何一眼,
我就大步朝厂门而去,留下一脸愕然的小李和俯首低喃的老何。
厂门口原先堆积的工具已经被搬进了锅炉房,整个工厂一片安静,笼罩的黑夜中的锅
炉房大门紧锁,对面的宿舍楼则灯火通明。但令人奇怪的是,整个四楼却是漆黑一片。
“终于等到你们了!”那名瘦小的中年厂长从传达室中出其不意的闪了出来,把愣神
的我吓了一跳。
“其他两位师傅呢?”
“在后面。”我没好气的回了一句,也知道他是为了替我们安排房间才等在传达室,
可不知道为什么,对这个人就是没有一点好感。
“你们的房间就在传达室后面,我现在就带你去看看。”说着回身带路。
一见到传达室后面的简易工棚,我的脸就沉了下来。虽然我们的工作一直以来都很辛
苦,但是每到一个地方,那些厂子里的人都不会有半点怠慢,在吃住方面都是尽量安排。
“难道就没有别的地方可以住了吗?”问这句话的时候,我想起了锅炉房对面的宿舍
楼,那漆黑一片的四楼,应该没人吧。
“没……没了。”厂长的口齿不含含糊糊。
“宿舍楼四楼不是没人吗!”
“是啊,四楼漆黑一片的,肯定没人住!”不知道什么时候,小李出现在身后,背上
还抗着一个大背包,那是我们三人的日常生活用品。
“可是,可是……”厂长的脸色一下煞白如雪,低头不说话。
许久,那厂长才抬头说了一句:“四楼所有的房子都做了储藏室,只有靠右手最里面
的一间空着。”
“既然有,不就得了,我们住宿舍楼。”没等我说话,小李已经性急的接过话头。
“既然这样,那我叫传达室的老于头陪你们上去。”那厂长一说完,就转身离开,我
注意到他脸色间的那抹慌张,却不明所以。
老于头领着我们到了三楼就停下脚步,在手中的钥匙串找了许久,方才取下其中一把
交到我手中。
“你们自己上去吧!”说着也是脸色凄惶的下了楼,转身之际还不小心拌倒三楼过道
中的一个畚箕。
也就在我迈步准备上楼的时候,一直不出声的老何突然拦到我前面。
“我们回去住工棚好了,这里不干净。”
听了老何的话,我和小李都愣了一下,但当时年少气盛的我根本没把老何的话听进去
。
“怕什么!”也算是给自己壮胆,我一声大喝。说着推开挡在面前的老何就直奔四楼
。小李一见我上了楼,也跟着上来,老何一见,摇摇头,无奈跟上。
上了四楼,整个感觉就特别不对劲。现在都已经是六月天了,应该是一年中最热的日
子,而且作为顶楼的四楼在承受了一天的曝晒后,应该是整幢楼最为闷热的。但此时站在
四楼的过道中,却相当清冷。
可能是长时间没人住的缘故吧。
我没有多做思考,就沿着过道到了右手顶端的房门前。房门上一把黑漆铁锁,锈迹班
驳,显然已经许久不曾有人来过。
在黑暗中摸索半天,方才将钥匙插进匙孔,结果猛一用力,钥匙竟然被扭断在匙孔中
。
本来这一天心情就不好,二话不出,我出脚一揣,房门应声而开。
房门被揣开,我伸手在房门内摸到电灯拉线。电灯亮起的瞬间,最先吸引我的就是一
条拇指粗细的麻绳,正晃晃悠悠地挂在房梁上。
“谁***吊在这里!”我骂了一句,也没有去扯那段麻绳。
房间内刚好有三张床,经过了一番打扫,折腾了一天三人相继上床。
老何在进房门的时候显然也注意到那根麻绳,脸色更形凝重,直到上床,我还依旧能
够听到他嘟嘟囔囔的声音。
这老头,有病!
在床上翻了个身,我自顾自睡去,半梦半醒之间,似乎还能听到老何含糊不清的嘟哝
声。
但是接下来的三天,我却莫名其妙的得了感冒,刚开始还以为是天气太热,可是奇怪
的是,白天工作没什么事。可一到晚上,回到宿舍用了半个小时,就发烧感冒,整个人迷
迷糊糊。不过到第二天白天,又像个没事人一般。
从来没碰到这种怪事,不过我却死不信邪。直到第四天晚上,实在烧的受不了的我,
一个人稀里糊涂的下了楼,进了厂医务室。由于这两天锅炉修的差不多,因此工厂已经开
工,医务室自然也二十四小时有人。
“四十度七!”一个老医生难以置信的看看我,说道:“你一个人过来的?我一辈子
还没见过这么高的温度!”
给我开了点药,嘱咐几句,正想离开的我突然想起什么,回身问了一句:“那个房间
有没有死过人?”
“什么房间?”老医生不明就里的问道。
我把具体一说,老医生脸色为之一凝,随即笑笑道:“没事没事。”
没事才有鬼呢?
我心里暗自嘀咕。
在我回到房间时,竟然发现一直睡的最早的老何竟然坐在床沿,正盯着房梁上的那根
麻绳。
见老何一副不死不活的模样,心头的火气更大,一把拉下那条麻绳,转身就想往窗户
外面扔。
“等一下。”到这里以后只说过“一句话”的老何突然开口,不由得我停止了手中的
动作。
“三天了,你把它放到外面就没事了。”
不知为什么,当时我竟然鬼使神差的听了老何的话,把那根麻绳扔到了房门外的一角
。
那天晚上,我的感冒莫名其妙的好了,烧也退了。但是却在床上辗转反侧,一晚上没
睡。而老何今夜的嘟哝声也似乎特别响亮,和着小李的呼噜声,听来有些要多怪异就多怪
异。
第二天,我们重新查看了一下锅炉,确定再没有其他问题,就准备打包离开。
“今天几号啊?”小李在打包的时候问了我一句。
“七月十四。”老何接过话头。
那个精瘦的厂长陪我们出了厂门,嘴里面不住的感谢。
也就在这个时候,我突然注意到一个老婆子挽着个篮子在厂门一旁的空地上烧纸钱。
老何走了过去,而下一刻,老何从背包中拿出的东西却吓了我一大跳。
那根麻绳,老何竟然带着那东西。虽然始终不明白怎么回事,但是我也意识到那不是
什么好东西。还记得昨天晚上伸手碰触到那根麻绳时,一阵莫名的寒意涌上心头,连牙根
都有些发酸。
下面的事情因为距离太远,我也没看清楚,只看见老何和那老婆子说了几句,随后把
麻绳扔进火堆,和那些纸钱一起给化了。
上车之后,我忍不住问了身旁的老何一句。
“你认识那个老婆子?”
“第一天来这里你不是也见过吗。”老何冲我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
三年后,因为维修锅炉,我第三次去了那个小镇,这次迎接我的又是一个新的厂长。
--
吴侬细语就在耳畔
你是离我最近
最静
最温柔的那朵
从水中升起的油纸伞
※ 来源:.哈工大紫丁香 bbs.hit.edu.cn [FROM: 202.118.239.224]
Powered by KBS BBS 2.0 (http://dev.kcn.cn)
页面执行时间:4.365毫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