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host 版 (精华区)

发信人: SpadeAce (寒山寺钟声), 信区: Ghost
标  题: 碧　水　寒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Wed Dec 17 20:13:05 2003), 站内信件


　　
　　一只苍白如透明的手自袖中探出，缓缓地，缓缓地将一点火苗凑到灯芯上。
　　琉璃盏亮起来了。一盏碧绿碧绿的火，一捧幽幽的柔光。
　　“随我来。”女声如青烟一般在空中柔柔地展开，余音袅袅。琉璃盏也仿佛轻烟，随
风而动，渐渐漂移，移向黑暗的浓稠之处。
　　“碧水池”是一个池子。不大，本来仿佛是个鱼塘，但里头养的鲤鱼早在住进山庄之
前就全死光了，现在连一条鱼都看不到。在他的记忆中，这个池子的水永远是绿油油的，
一股子腥味，仿佛一坛子浓厚的颜料。
　　饶是如此，整栋山庄中，他顶喜欢的还是这个池子。说不上为什么，兴许是因为看不
到池子底，他反而觉得这池子有点神秘，总是想知道池子底下究竟有什么？连着大湖么？
有龙么？有鲤鱼精么？
　　他说这种话的时候，她总是在他身边，皱着眉，白玉般的小脸上全是愁容，似是当真
在思考他的问题，怎么想也想不透，平白伤了脑筋。
　　她总是这样。为他的问题犯愁，陪他欢喜，陪他落泪。他就是她的一切，她的生命里
没有别人。
　　她是他的丫鬟，也是他的乳姐妹。自小一起玩耍，一起读书，他不知不觉间也早已把
她当作此生的唯一，除了她之外，他不相信自己还会娶亲。
　　他们以为他们未来的岁月会跟以前的日子一样，平平安安地，快快乐乐地度过。他会
娶她，她要嫁他，两个人相守一生，直到白头。
　　他们以为周围的人都是如此看待他们的……
　　这是最大的错误。
　　二十年后的今天。
　　他站在这栋残破的山庄大门前，隐约之间似乎又见到了当年庄园的繁荣。一个女孩子
在庭院中，一边弄着一些不知名的花，一边抬头朝他笑着。
　　他闭上眼睛，悠悠叹息。
　　这个女孩已经不在了。她死了。二十年前就死在碧水池里了。
　　他到现在还记得那时候的情形。那么黑的天，好像泼了墨一般。她的手那么白，那么
软，冰凉冰凉的，死蛇一般紧紧缠着他的手腕，执拗地抓着，把他往水里拖。
　　“我们一起，我们到哪里都要在一起！啊！”
　　碧绿的池水已淹过她的头顶，但他还是听到了她的声音，那么痴心地叫着他：“我们
一起啊！”
　　他回答了她一句。含含混混地，连他自己都忘了那是一句什么话。
　　他已经吓坏了。
　　他答应过她要陪着她的。他也记得他答应过，但他不知道“死”是这么恐怖的事情，
尤其是她的手和她的声音，更增加了他的恐惧。
　　若没有她，他的一生将会变得暗淡无光。而大人们是不许他们在一起的。所以他选择
陪她一起死。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
　　然而，他怎么知道没有她，他的一生就注定会生不如死呢？他还没有活过，他怎么就
知道未来的日子呢？没有她，他就真的不能活么？
　　他看着自己手上的碧玉戒指，跟池水一样的碧绿。他突然想到，自己跟她是不一样的
。他是个少爷，有家世，又聪明，肯读书，将来投身官场，必定飞黄腾达。那时候的快乐
，怎知道就比不上她给他的一切呢？
　　他还没有想清楚这个问题。她全身的重量都挂在他的手腕上，他再也支撑不住，随着
她翻进了池子里。
　　毕竟是命吧。她死了，他却活下来了。在病床上缠绵了好久才完全抹去了那一夜在他
身心上留下的东西。
　　抛弃了这幢庄园，迁入京城，应试，中举，为官。他真的飞黄腾达了，娶了名门闺秀
，有了子嗣。他早已不再是当年那无知的少年。
　　所以他回来了。回来看看他自小长大的地方，回来看看他跟她之间的回忆。带着一种
居高临下的，评审似的态度，来看看当初年少轻狂的痕迹。
　　天色已渐渐转暗了。
　　那小小的碧水池仍然在庭院的一角，仍然是那么翠绿，静静地用几圈波纹接住飘来的
落叶。
　　他在池边坐着，陈年旧事一一涌上心头。她的笑，她的美，她的好，隔了二十年，仍
旧在他心头激起阵阵酸楚。眼前这一坛碧水也变得不可怕了，反而有几分亲切。
　　他禁不住伸出手去，撩拨着池水，就好像抚摸着她的头发。手指被冰凉的水一浸，立
刻又想起了那漆黑的一夜。
　　她的手指，不就跟这水一样么？一样的冷，一样的软。死命地拖着他，要他陪她一起
死。
　　他心里突然冒出一股恨意，一股侥幸。
　　多亏当时犹豫了。倘若就那么不假思索地纵身一跳，现在也只能在冰冷的池水里化作
枯骨——又有什么意义呢？
　　他对着池水笑了，想要把手抽回来。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有什么东西自水下面碰到了他的手，随即紧紧卡住，再也不放松
。
　　他大叫一声，猛地往后一缩。头一个想到的就是她——她在水底沉睡了二十年，却仍
然未曾忘记当初的约定。
　　“我们到哪里都要一起，啊！”
　　他吓得险些发疯了，死命往外抽着手，水里的东西渐渐被他拖了上来。
　　是一个骷髅。骨头都已变了色，深深陷在他手腕里，手指上一个碧玉戒指，光泽圆润
。
　　这戒指是他的，二十年前的那个晚上，他正戴着这个戒指。他记得如此清楚。
　　在水底沉睡的不光是她，还有他。他早在二十年前就跟她一起死在这里了，然而他自
己却还不知道。
　　但，倘若他真的已经死了，那现在在这里的他是什么？
　　他发狂似的大叫起来。
　　“我们到哪里都要一起，啊？”
　　“嗯，我们到哪里都要在一起。”他当时就是这么回答她的。
　　苍白的手自黑暗中探出来，拢住了琉璃盏。
　　碧绿的火渐渐的暗了，缩小成一个绿色的豆子。最后在那双手之间熄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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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侬细语就在耳畔
                             你是离我最近
                             最静
                             最温柔的那朵
                             从水中升起的油纸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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