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host 版 (精华区)
发信人: SpadeAce (寒山寺钟声), 信区: Ghost
标 题: 游船之夜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Wed Feb 18 11:52:15 2004), 站内信件
又到了每年必度的十·一长假,繁荣经营,拉动内需,匹夫有责。不过,嘴上只喊口号,
没有点实际行动怎么能行,于是乎,揣上钞票,登上一列京九线的火车,一口气跑到了九
江。九江好不热闹,九江码头更是人山人海,看到大家积极消费的热情如此之高,我深受
感动,亦跃跃欲试。既然是想为国家做贡献,那就应该多多破费一点,别抠抠馊馊,缩头
缩脑,光说不练。要游览长江,就坐豪华游船。
真是英雄所见略同,大家都争相购买豪华船票,我又迟来一步,船票已经售完,怎么
办?想奉献都没有机会了。
“退票,谁要退票!我这里有一张二等舱的船票!”
正当我失望之际,一位衣着素雅,身段妖娆的年轻女子突然出现在我的身旁,手里摆
动着一张船票,见我手中握着数张百元大钞,主动问我道:
“先生,你要船票么?”
“要,给我吧!”我不假思索地将钞票递到女子的手里,一双好色的眼睛在女子的身
上贼溜溜地扫视着:女子约莫三十岁左右,皮肤格外的白净,瓜子脸,杏核眼,尤其是她
那高高翘起的鼻子,既孤傲冷漠,又小巧可爱,给我留下深刻的印像。当女子接过钞票,
反复辩识真伪时,我别有用心地凑到她的身旁,立刻嗅闻到一股诱人的香气:啊,好靓丽
的女子啊!我又发现,女子手中只有两张船票,心中暗道:嘿嘿,没准这两张船票都是一
个舱室的,上船后,我们会同居一室!嗬嗬,但愿天公作美吧!
“呶,”我正想入非非着,女子将船票以及找回的零钱塞到我的手中:
“这是船票和找给你的零钱,你数好!”
“谢谢,不用数了!”我笑嘻嘻地接过船票,大手掌有意碰触着靓女的小手,细滑无
比,靓女冲我嫣然一笑:
“再见!”
“再见!”说完,靓女转过身去,迈起修长的大腿,高跟鞋踏着地面,发出极有节奏
感的咯噔声,我痴呆呆地望着靓女充满活力的背影,无意之中,手指触到嘴唇上,仿佛嗅
闻到一股淡淡的余香。
掐着意外得来的退票,我兴冲冲地登上游船,径直奔向二等舱室,舱室里空无一人,
我又徘徊到甲板上,满怀希望地东瞅西瞧,企盼着能够再次遇见靓女,重睹她那迷人芳貌
。可是,我从船头转到船尾,连靓女的影子也没看见。当我怀着最后一线希望回到舱室里
,我更加沮丧了:舱室里已经来了一位中年男子,他身材雍肿,大脸盘上散布着极其讨厌
的斑斑点,燥热的天气,他的脖子上却裹着围巾,真是让我哭笑不得。
“喂,”见我怅然若失地伫立在舱室门口,正在整理床铺的中年男子扬起可怕的大脸
盘,指着床头柜上的皮包,操着让我差点呕吐的娘娘腔问我道:
“这是你的包包吧!”我点点头,身上直泛肉皮疙瘩,大脸盘抓过我的皮包,像个家
庭妇女似地喋喋不休道:
“你的包包不应该放在这里啊,这不是你的柜子啊,你的柜子在那里,你的包包应该
放在那里才对啊!”
看得出来,大脸盘对生活是一丝不苟的,他以女人般的精细将床铺整理得平平展展,
手巾,洗漱用品,摆放得井井有条,当然,二等舱室里他那半壁江山,绝对是神圣不可侵
犯的。为了维护自己的主权,大脸盘以超人的机警监视着我的一举一动,当我走动时,哪
怕是有意无意地碰到他挂着的手巾,他也会表现出强烈的不满,不过,却没有直露地发泄
出来,总是无可奈何地叹息着:
“唉,”然后,便小心奕奕地重新挂好手巾,闲极无聊的我,为了打发掉开船前这段
时光,故意跟大脸盘过不去,他刚把手巾挂好,我就走进舱室,肩膀又是一刮。
“唉,”大脸盘又叹息一声,再次挂好手巾,一双充满敌意的眼睛悄悄地监视着我,
不知我还会做出什么侵略行为来。
看见我又走出舱室,站在栏杆前,眺望着江水,大脸盘终于放下心来,从床头柜里掏
出一个日记本,埋头书写起来。望着他那认真的样子,我又萌发了骚扰他的恶念,于是,
转过身来,返回舱室,一双眼睛充满好奇地扫视着他的日记本,大脸盘急忙合上本子,气
咻咻地瞪我一眼,抱着日记本走出舱室。我咕咚一声坐到自己的床铺上,狭窄而又湿热的
走廊里传来高跟鞋特有的咯噔、咯噔的声响:啊,靓女来了!我呼地站起身来,冲出舱室
,靓女果然出现在走廊里,我正准备溜过去大献特献一番殷勤,哪呈想,我又来迟了一步
,先于我走出舱室的大脸盘收起日记本,满脸堆笑地接过靓女的旅行袋,两人刚刚交谈数
语,让我更为懊恼的事情发生了。靓女与大脸盘原来是同乡人,客客气气说了几句普通话
以后,便操起了叽哩哇啦的方言,听得我如坠五里雾中。
靓女的舱位就在我和大脸盘的隔壁,靓女的到来仿佛给大脸盘注入了无限的活力。现
在,对我无甚好感,甚至怀有敌意的大脸盘,连理都懒得理我了,再也不时时刻刻地监视
我是否非法越境。他的兴致全都转移到隔壁的靓女身上,一会跑过去讨好地送上一瓶水;
一会又点头哈腰地问靓女还需要些什么,有什么困难。
当游船在一片喧嚣声中,缓缓启航时,大脸盘与靓女已经彻底混熟,甚至达到了如漆
似胶的程度,大脸盘索性不再返回他的舱室。妒忌和羡慕之余,我买了一瓶啤酒,一根香
肠,一边大嚼大咽着,一边恨恨地,以屡试不爽的阿Q精神为自己获得了一点可怜的心理平
衡:好个大脸盘啊,有本事你永远也不要回来,二等舱全归我一个人独自享用,我花二等
舱的钱,享受的是一等舱的待遇:单间!
一瓶啤酒下肚,隔壁的谈笑声更加炽热了,我则气得脑袋发昏,双眼直冒妒火,唉,
何以解愁,唯有啤酒也,那就再来一瓶吧。我孤伶伶地饮着啤酒,脑袋依着隔断,尽管大
脸盘与靓女操着外国语般的方言进行着交谈,透过薄薄的隔断,我还是能够听得懂个只言
片语的。靓女的言语并不多,大多数情形下只是嘻嘻地媚笑着,时尔假惺惺地、或者是勉
勉强强地附合着大脸盘:是的,嗯,对的,是这个样子的,晓得喽!等等,等等!
而大脸盘则是滔滔不绝,他的语气里流露着莫名的牢骚和怨忿,并且,越说言语越激
烈。我一边聆听着,一边猜测着,朦朦胧胧地感受出来,大脸盘似乎下岗了,确切地说,
应该是失业了。他反复向靓女抱怨着:生活日益拮据,甚至一日三餐都将无法保证有两菜
一汤了,而所谓的两菜一汤,更是无法保证比较理想的一荤一素了。
游船莫名其妙地震颤一下,毫无准备的我,差点瘫倒在床铺上,随即,游船又发出一
阵无力的嘶鸣声。我握着半瓶啤酒,瞪着迷迷茫茫的双眼凭窗而望,江面异常地开阔,甚
至天水相连了,波浪起伏的水面上黑雾弥漫,继尔,又飘起了稀沥沥的雨丝。隔壁的靓女
开始婉转地下逐客令了,可是,大脸盘还是不肯返回他的舱室来,靓女大概站起身了,似
乎走出舱室,走廊里又响起高跟鞋那熟悉的咯噔声,大脸盘仿佛凑在靓女的身旁,两人并
肩扶着栏杆。大脸盘继续发泄着无休无止的牢骚以及对两菜一汤、一荤一素的无比忧虑。
当我饮下最后一口啤酒时,窗外的雨丝也和缓下来,大脸盘的语调亦发生了质的蜕变
,满腔的牢骚话演绎成了窃窃私语;两菜一汤、一荤一素变成了唧唧我我,情意缠绵。
放下空酒瓶,我扯过毛巾被,懒洋洋地仰躺下来,睡困的双眼,无神地盯着舱室门。
渐渐地,我似乎感觉到了大脸盘的轻佻举动,以及靓女令人心醉的戏笑声、忸怩的、顾作
娇态的推搡动作。再往后,便是大脸盘厚颜无耻的乞求声,以及靓女更加让人心痴的回绝
声。声音越来越琐碎,细微。
咔——嚓,我正挖空心思地猜想着,蓦地,黑沉沉的夜空陡然划过一道可怕的闪电,
旋即,一声闷雷轰然炸响。我听到大脸盘惶恐地惊呼一声,船身剧烈地一摇,大脸盘雍肿
的身体幽灵般地出现在舱室里,我转过身去,装着没看见。而靓女则在走廊里嘻嘻地浪笑
着,姣好的,滴挂着雨珠的芳容不时地在窗前晃动着。我悄悄地掀起毛巾的一角,目光恰
好与靓女对焦在一起,靓女没有言语,不冷不热地盯着我,迷人的眼珠一眨不眨,诱人的
红唇神秘地吮舔着。
大脸盘匆匆抓过手巾,抹了抹脸庞上的雨水,在靓女极具挑逗性的,充满诱惑力的目
光之中,拉开床头柜的小抽屉,拎起一架精巧的相机。只见靓女满意地点点头,大脸盘没
有理睬我,推开舱门,将相机大大方方地奉送到靓女细白的小手上,继尔,两人会心地微
笑起来。大脸盘急不可耐地搂住靓女的细腰,尽量壁开窗户。走廊深处又传来靓女半推半
就的嘻笑声。与方才一样,这声音越来越琐碎,细微。
哗——,可怕的静寂之中,哗啦一声、倾盆的雨水毫不客气地狂泄在窗户上,船身更
加剧烈地抖动起来,昏暗之中。大脸盘跌跌撞撞地摔进了舱室,他拽过旅行袋,胡乱翻找
着什么。我又将目光移向窗户,靓女的面庞也由轻柔的雨丝眨眼变得冷若冰霜了,她再也
不像方才那样充满神秘感地盯着我,那对秀美的杏核瞪得又圆双大,无情地逼视着舱室内
的大脸盘。只见大脸盘从旅行袋里掏出一只小巧玲珑的黑色钱包,他哭丧着脸,顾不得浑
身的雨水,哆哆乱颤地坐在床铺上,无比心痛地捻搓着钱包里面唰唰作响的大额钞票。
当,当,靓女似乎有些不耐烦了,指尖轻敲着舱门,大脸盘猛一激泠,极不情愿地站
起身来,握着钱包,走出舱室,于是,两个人又在走廊里神秘兮兮地鼓捣起来。还是如此
这般,这般如此,声音越来越琐碎,细微。
肚子里的酒精开始发作,我的神志越来越混浊,半睡半醒之中,大脸盘仿佛又返回舱
室一次,拿走了手机,不用问,一定是送给靓女了。我暗暗骂道:没出息的家伙,送吧,
送吧,看看你还有什么值线的东西,都送给人家吧!
没过多久,大脸盘又无比讨厌地返回舱室,他浑身上下已被雨水彻底淋透,稀疏的头
发杂乱无章地扣在脑袋上。迷茫之中,我听见大脸盘可怜巴巴地叹了口气,看来,他终于
两手空空,再也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可以送给靓女,以搏芳心了。此刻,大脸盘无比尴尬
地瘫坐在床铺上,六神无主地摆弄着湿漉漉的、空空如也的大手掌:
“唉!”
窗外的靓女似乎还不肯善罢甘休,仿佛又向大脸盘发出了无声的命令,这次,被洗劫
一空的大脸盘迟疑了,木讷的双眼恐惧不安地凝望着窗户,那表情,就像个犯了错误的小
孩子,同时,反复地摆弄着手指头:
“啊,啊,这,这,唉!”又是一声唉息之后,大脸盘突然变得乖顺起来,重又掏出
厚厚的日记本,展开在床头柜上,操起了钢笔。大雨已经停歇下来,污浊的空气里弥漫着
地狱般的尸臭味,死亡般沉寂的舱室里响起了大脸盘唰唰唰地书写声。
嗖——,又不知过了多少时间,昏昏欲睡之际,一股凉丝丝的冷风从我的头顶一掠而
过,仿佛有什么人飘然而至,悄无声息地站在我的床边,我本能地抽搐一下,吃力地睁开
双眼:
“啊——!鬼——!”
我惊赅不已地大叫起来,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见舱室的窗户上飘浮着一张白森森的
鬼脸,黑洞洞的眼眶挂着两颗滴血的眼珠子!我吓得登时冒出一身冷汗,身体却一动也动
弹不得。正在我不知所措之时,鬼脸却突然又变成了靓女的芳容,冲我恶作剧似地笑了笑
,我余悸未消,战战兢兢地问道:
“你是什么人,你到底是人还是鬼?”
靓女并没有理会我的问话,大概没有听见,因为我自己都没有听到自己所说的话。靓
女双眼一瞪,又变回鬼脸了,这一次,悬在外面的眼珠回到了眼眶里,而她的舌头却长长
地探出口外,恶狠狠地盯着大脸盘的床铺。
“嗯——,嗯——,”对面床铺传来大脸盘痛苦的叹息声,我转过脸去,差点没吓断
了气:
“啊,你要干么!”
只见大脸盘直挺挺地躺在床铺上,围巾不知何时系在了床头上。此刻,大脸盘正往脖
子上套着围巾,在窗外变来变去的鬼脸催促之下,有条不紊地进行着自缢的步骤。
“你,你,”情急之下,我终于喊出了声,身体也能活动了,我不知哪来的胆量和蛮
力,身体呼地扑向大脸盘,企图拽脱开他的围巾。大脸盘却毫不领情地将我推翻在地,同
时,将围巾非常利落地套在脖子上,然后,雍肿的身体让我不可思议地翻转起来,长长的
围巾便开始拧起了麻花卷。
“啊,”我傻怔怔地瞅着眼前的一切,慌乱之中,手掌抓到了大脸盘的日记本,我迷
缝起近视眼,仔细一看:
“什么,遗书!”
“不好啦,”我呼地纵身跃起,自己也搞不清楚是如何撞向长舌女鬼,冲出舱室,高
举着日记本,漫无目标地满船乱跑乱窜:
“不好啦,有人自杀了!”
“不好啦,有人自杀了!”
“不好啦,有人自杀了!”
“……”
--
吴侬细语就在耳畔
你是离我最近
最静
最温柔的那朵
从水中升起的油纸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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