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host 版 (精华区)
发信人: SpadeAce (寒山寺钟声), 信区: Ghost
标 题: 睡 衣
发信站: BBS 哈工大紫丁香站 (Mon Jun 28 20:22:16 2004)
睡 衣
作者:处女座沙迦
雨从早上出门起就下个不停。十月份的雨冰冷而细碎,空气里渗透着潮冷浸骨的寒意
。下班的路上在一家新开的咖啡店要了杯热热的咖啡,香浓的蒸气氤氲开来时,心情也仿
佛好了许多。双手拢着咖啡杯坐了一会儿,看着落地玻璃窗上渐蔓的水汽,才觉得自己有
点累了。天是一层一层地暗下来,车都开得很慢。光影在潮湿而朦胧的路面上流动,美得
很。
咖啡店里人很少,大堂空落落的——确切地说,只有我一个。我开始觉得寂寞,要了
张晚报,上面多是些怵人听闻的事件,比如最近哪家医院的尸体总是莫名其妙地被剥皮一
类的。我从来不相信这些杜撰的消息。放下报纸,目光漫无目的地游移,有一个穿一身紫
色的女子走进来,优雅地靠在幽暗的吧台上,服务生像是和她极熟识的样子,亲切而殷勤
地招呼她。她看上去也很疲惫,脸上带着一丝飘移不定的微笑,目光向我这边扫了一下,
四目相触的一瞬间,我觉到她身上有种奇怪的气质——忧伤?不是,高傲?也不是。她端
着一杯红酒走过来,没有打招呼却又无比自然地坐在我对面,望着我。我看清了她那种微
笑而奇特的眼神,对,不是忧伤,不是高傲,而是一种刻骨的寂寞。我用询问的目光看着
她,她微笑,目光里透出一抹理所当然的亲切。
“小落,你一点也没变啊。认不出我了?”她灿烂地一笑。而我也吃了一惊。是栖桐
,大学时代我最好的朋友。毕业以后五年来一直没有联系,谁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有人
说她嫁了一个很富有的丈夫,但也没有人亲眼见过。
我们聊了很久,栖桐亲热地邀请我去她那里。我未加思索地答应了。她的车停在门外
,看不清牌子,只能看到是白色的,在昏暗的雨夜里乍一看去就像没有车轮一样。栖桐车
开得很不错,没有一丁点颠簸,很快开了出城区。雨打在车窗上沙沙作响,唯一的光亮是
前面的车灯。栖桐漆黑的头发披在肩后,握方向盘的手有点苍白。
“五年了,我居然一直不知道你就在本地。”我微笑,”你处事可真低调啊。”
“我有什么好张扬的。”栖桐淡淡地微笑着,”再怎么张扬,也逃不掉人死灯灭的结
果。有什么用呢,还是安静点好,免得有朝一日又难过。”
我听出她话里不知所由的感伤,于是没有再多问。 在一座树木茂盛的园林前,她停
下车。林木掩映着几十栋住宅,尽管雨夜看不清楚,也能想像出它们白日的壮观。栖桐按
下喇叭,大门打开,她缓缓开进去,泊进车库。
站在她家门口时我吃了一惊,不知道她五年来从事什么职业竟可以买下这么大的房子
而且装修得十分典雅。她笑吟吟地让我先去洗澡,拿出一件长及脚踝的睡衣,不知是什么
质地,看不出纤维走向,摸上去滑不留手且温润如玉。我走进浴室,这是一间很大的浴室
,整个门和一整面墙上都镶着镜子,水已经放好,乳白色的浴缸反射着莹润的光。一丝淡
淡的倦意升起,浑身生出在温暖的水里浸泡的欲望。走到浴缸边,伸手试了一下——是冷
水。又拧了拧水龙头,转向任何方向都是冷水。紫色丝绒窗帘外扑打着雨丝,风也不知什
么时候大起来。浴缸里的水闪着冷幽幽的光,我突然产生一种不祥的感觉,仿佛有一双眼
睛透过墙壁在看着我,而且那目光还在移动,移过哪里,哪里就一阵森凉。我不由得抱紧
双肩,恐惧地后退着,但那目光还在节节逼近。我的后背贴上一个凉冰冰的东西,寒冷而
死腻,是具尸体!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会产生这种念头,但在当时的环境里,这竟是一个唯
一的念头。
但无论是什么,它已经贴在我身上,我逃不掉了。
咬紧牙,回头看去——
只不过是那件挂在衣架上的睡衣,散发着清淡的幽香。定一定心神,浴室里那样安静
,什么也没有发生——至少像是什么也没发生。全身止不住地发抖,才意识到自己裸身站
了那么久。
算了,不洗了。我拿起栖桐的睡衣穿在身上,极柔软的感觉,舒服得难以名状,每一
寸纤维都熨贴地顺着我的身体曲线滑下,勾勒出我整个轮廓。我甩甩头发,向门上的镜子
望去,那一霎我完全呆住了,心一下子空洞地飘浮在胸腔里,感觉不到它在跳动……
镜子里没有我的影子。
浴缸,衣架,天蓝色的墙壁,一切都清楚地映在镜中,却明明没有我!擦擦眼睛,向
侧墙上的镜子里看,还是一切东西都历历在目,只是没有我!我冲到壁镜前,手指摸索着
镜面,凉硬滑冷而又无情的镜面冰着我的手指,它是存在的,和浴室里其他东西一样真实
,可是,无论怎么看也没有我!
我必须离开这地方!不管是我错还是这地方错,我决心要走了。我再次转向门口时,
门后的镜子里却映出了我的影子,我急忙甩头看壁镜,影子也在。我松了口气,是自己神
经过敏。外面的风越吹越大,突然一声震响,灯灭了,室内陷入一片黑暗。停电了,自然
是洗不成澡了,我反而放了心,想推门离开浴室。当我去推门时,却看见……
镜中的影子在向我笑!
我自己的影子,全身闪烁着磷光,披散着头发,它在向我笑……而那件睡衣在奇怪地
律动着,这动作很熟悉,就像……就像一只正在消化食物的海参。镜中我的脸也在变,时
而青时而白,时而清楚时而模糊,最后变成了栖桐的脸,她在笑,露出两颗白森森的牙齿
。我拼命扯下睡衣,镜里什么都没有了,只有我自己模糊而颤抖的身影。
风还在吹,我能听到外面窗子被风摔出的声响,仿佛这是一所没有人居住的空房子。
栖桐在做什么?我摸索着镜面,摸到一个圆孔,那是个门镜。灯又亮了,大概是供电线路
还没有完全恢复,灯光忽明忽暗,小心地看出去,看到了栖桐的背影。她穿着同样的睡衣
站在厅中央,风肆无忌惮地穿厅而过,吹起她衣襟下摆,露出一双做工精致的拖鞋。
拖鞋是空的。
但她就立在那上方,立在那并没有装着脚的拖鞋上方!而且她就那样向窗子走过去,
关上,身,叫了我一声。
“小落,洗完了没有?”
我应了一声,尽可能装成平静的样子走出浴室,她看到我一丝不挂,微笑。
“小落,怎么了?”
“我想回去。”我说,“明天还要上班。”
“陪我喝一杯,明早我送你回去。”她微笑,“我铺床,你去拿酒,在冰箱里。”
栖桐绰约地进了卧室,我战栗地进了厨房,打开冰箱冷藏室的门。我以为我错开了衣
柜,关上门再看,确实是冰箱。
可冰箱里全是睡衣,那种美丽的紫色睡衣,细致的纹理,柔软丰盈的触感。关上冷藏
室的门,打开冷冻室,还是没有酒,却有一股新鲜的人肉腥气扑面而来,冰箱青白的冷光
里,竟然打叠着七八张剥好的——人的皮,它们带着血丝血筋和发白的脂肪粒,嫩嫩地在
我的目光里颤抖着,仿佛还有生命。最上面的一张已经裁好,只差没有染色……它们就是
那些美丽的紫色睡衣,我曾经穿着和栖桐正在穿着的紫色睡衣!
我关上冰箱的门,不知所措。我不知道我是靠了什么才没有昏过去或者失声叫喊,事
实证明我这样做是对的。
卧室里面栖桐在叫我,我慢慢走进去,灯光里她风情万种地倚在枕上,盖着一条薄薄
的纱被,微笑着,向我伸出一只手。
“小落,你都看见了。你说,我美吗?”
我点点头。她笑起来。
“我很早就死了,是被我最爱的男人杀死的。他杀死我时,就是,这样。”
她揭开纱被,身体在柔软的紫色睡衣里曲线毕露,美得那么恐怖。
“你看不见我的死相吧?”她微笑,“那是因为我一直穿着这睡衣呀。”
她脱下了睡衣。
我看见了一具大睁两眼,被活剥了皮的女人身体。
我苏醒时,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座松柏苍翠的墓园里,面前的碑上刻着栖桐的名字。我
挣扎出公墓,拦了车回去。
以后我曾经寻找过遇见栖桐的那家咖啡店,一直没有找到。那座店的位置上,座落着
一家寿衣行,一问,还是家百年老店,店里的一切都那么陌生,只有那个服务生笑容依旧
,但他一直否认见过我,直到现在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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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山寺的钟声是
我涉水抵达你的木鱼
你的脸色
掠过乌蓬船的心情
惊起一只水鸟
我轻轻地踩着江枫渔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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