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host 版 (精华区)

发信人: weed (weed), 信区: Ghost
标  题: 茶馆里的女孩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2001年12月25日19:55:28 星期二), 站内信件


他们的相识，没有很华丽很浪漫的背景。没有Coffee Shop的罗曼蒂克；没有优美的爱尔
兰音乐，没有命运的澎湃；也没有酒吧肆虐疯狂的气氛。
　　在那个茶馆。清净而详和。
　　　　　　　　　　　　　　　　　
　　这个城市里，咖啡吧，酒吧随处可见，茶馆却很少。
　　他听见有中国民族的音乐，还有馆中央水池里水的流淌声。
　　他手中拿着稿纸。坐在靠窗的那张木凳上。正构思着他笔下的另一段烂漫的爱情故
事。其实他讨厌这样，为杂志社撰搞，拿微薄的钱。没有太多自己想象的空间，以至于
他通常觉得自己是与爱情无关的一个男人。虽然生活在这个充满爱情的年代，可是他好
象很乐意把自己孤立起来。他常常觉得自己是不幸的，不管是在什么时候。他想或许他
需要一个人来怜悯，用来重新挖掘自己的感情，释放一些欲望。
　　事实上，他的理想并不是要写那些该死的小说。而是当一个音乐人。偶尔空闲的时
候会写上一两首歌词，然后配上音符，用他那天生修长而白皙的手指在琴键上挥洒出美
丽的乐音，他觉得，那才是真正懂得享受生活的人。
　　他经常埋怨生活，于是明白了一些所谓的规律，一种停止不前，一种永远颓败的规
律。这就是生活着的无奈。
　　他经历过很多事情。所以自认为对这个丑恶的世界看得比较透彻。有过一个段爱情
，就象小说中的浪漫；有过一个情人，就象梦想中的那样纯情；有过一个孩子，就象幻
想中一般的可爱。
　　可是十年后。一眨眼的瞬间，那段爱情就变成虚幻，那个情人变成别人的情妇，那
个孩子变成他的梦魇。
　　他把他愤世嫉俗的情感宣泄在故事情节中。让每个读者都无可奈何，然后和他一样
体会那“无可奈何”的痛苦。他折磨着一些人，伤害着一些人，但他没有停止过折磨、
伤害自己。
　　他不抽烟，却喜欢把烟点燃，通常都是一些名贵的香烟。闻浓烈的烟草味道，看烟
一点一点的燃尽，那虚无飘渺的烟丝和空气纠缠，然后他拿起烟头狠狠地在自己的手臂
上按下去。没有呻吟和疼痛。当他愤恨的时候。本以为只有小说中过分颓靡的女主角才
会做这种事，如今，这似乎变成一种流行。他说，那是生活的烙印。
　　在这个灰色的单调的城市中，没有多余的色彩和语言。上帝吝啬赐予它们。同样，
钢筋水泥代替和梧桐树的清香和空气中凝结的芬芳。他不知道为何要走进这个与他格格
不入的地方，静的让人恐惧的地方。或许，只是为了让自己有另一种不同的感受。然后
让笔下的人物变得沉寂，变得和这个环境一样的宁静。
　　他终于注意到那个女孩。看得出来，她很用心的倾听着这种音乐。此时，她是安静
而乖巧的。他突然有一股冲动，想走过去，坐在她旁边，然后亲吻她。她应该是一段爱
情的开始，和一个英俊的男人恋爱，她应该得到幸福。因为她符合他的梦想。第一次，
他觉得符合他的梦想。那个茶馆里的女孩。
　　回家，他反复思量着关于茶馆和女孩的故事情节。他想要她给他一点灵感，哪怕是
一丁点。他没有耐心地在吱吱作响的地板上徘徊，会自言自语骂一些连自己也听不懂的
脏话。那间小房子里，蟑螂经常打扰他的思绪。他就拿起脚上的拖鞋狠狠地朝它打去，
竟然一次也没失误。他会看着那些尸体发呆，却一个星期不去清理它们。
　　　　　　　　　　　　　　　　　
　　翌日，他经过茶馆的时候，又不自觉地走了进去。
　　同样的位置，同样的角度。她也是。乖巧的，安静的，象是在等待一个人，或许是
一个男人。因为他感觉她的眼神中，存在着太多期待目光。一旦他注意某个人，他会害
怕自己的目光打扰她。她让他想起了那个情人，一样的纯真。可是内心却极端混乱和消
极。他们互相鄙视，互相伤害，最后分离。这是结局，完全符合小说中的宿命。可是他
仍旧相信爱情，这是他为何写爱情小说的缘故，但他觉得自己没有权利得到爱情。当然
，这和茶馆，那个眼前的女孩无关。
　　他不断地用眼角的余光窥视她。她显得苍白而妩媚。一直保持着同一个姿势和同一
个表情，茫然却坚定。她的面前放着一杯茶，他却没见她喝过，只是看见水  朦胧着她
的眼眸。他又突然想去了解她，没有任何理由。可是他知道了解自己以外的任何一个个
体都是困难的。
　　回家。继续做着他认为该做的事。吃发霉的饼干。在日记本上写几行文字，他从来
不用电脑，因为觉得费事，电脑不好，容易遗漏一些重要的东西。以前有过一台电脑，
结果被他从六楼的窗外扔了出去。
　　他仍然在想关于女孩的故事。他偷偷看她的时候，觉得自己象个道德败坏的年轻人
。但更多时间里，他甚至感觉到她是孤独而无助的。很奇怪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毕
竟他不会占卜看相，可是他就是感觉到。他不喜欢“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的游戏。也
许，明儿他就得和她说说话。是应该这样。
　　　　　　　　　　　　　　　　　
　　次日。他直接走进茶馆。今天茶馆里的人少得可怜，可是服务生们还是必恭必敬地
站着，面带疲倦的微笑说着“欢迎光临”。十一月份的天气有点冷，冬天临近的预兆。
但是茶馆中那合适的暖气温暖他的体温。他也闻到茶馆里特殊的味道，清甜而苦涩。
　　服务生熟练的带他到那个位置。并直接为他点上一杯龙井。
　　他紧握着手中的那一张稿纸，上面胡乱的写着小说的主要内容。没有主角和配角，
每个人物都有灵魂思想。事实上，文章中只撰写了两个人。
　　他最终还是鼓起勇气向她走去。
　　你好！他有礼貌地说。
　　女孩的眼神和他交汇，出乎于他的意料，她竟然不知所措。但很快被很好的调节了
。取而代之的是温柔似水的眼神。
　　我，我不是坏人。我只是想……
　　他没有再说下去，因为她被她正视的目光吸引了。稿纸从他的掌心滑落。女孩弯腰
捡了起来。
　　我可以看看吗？她看见稿纸上密密麻麻的字。
　　当然可以。他匆忙的拉了拉身后的木凳，坐了下来。
　　这是什么？
　　看不懂？
　　有点。你是作家？
　　算是吧。他苦笑。
　　这是草稿吗？你的下一篇文章？
　　是。
　　在写谁？
　　我也不知道。他耸了耸肩。你在等人吗？
　　不。是不是很奇怪我会在这儿？
　　没有，只是每次都会在这个时候看见你。
　　是吗？她笑。
　　你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不。
　　那你做什么？
　　不做什么。
　　我能跟你聊一些东西吗？说实话，我在写你，不，事实上，是一个类似于你的人物
。
　　哦？那你写我的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啊。
　　那我能知道吗？
　　你说呢？
　　他们笑。
　　你冷吗？他问。并伸手触碰她白皙的手。她迅速地逃开了。
　　不要碰我！她突然变得害怕和莫明的紧张。
　　为什么？你以为我有什么企图？我只是关心你。
　　你会后悔的。她的目光又突然变得放肆，直直地看着他的眼睛。
　　知道吗？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件事让我后悔过，我想除了那件事，再也无法让我后
悔了。知道事什么吗？
　　她摇摇头。
　　不幸，我来到了这个世界上。
　　你很特别。
　　你也是。
　　说不出任何理由。
　　你也是。
　　他们笑。
　　我该走了。他抬头看到了墙上的钟。我会再见到你吗？
　　应该会的。
　　好吧。那我先走了。
　　她点头微笑。
　　他走出茶馆的时候，服务生都用一种奇怪的眼光看他，并议论着。他走出茶馆，隔
着落地玻璃窗，不自然地回头对她笑。她也朝他微笑。
　　　　　　　　　　　　　　　　　
　　走到社长办公室，他发现忘了拿稿纸。很自然的，他被臭骂了一顿。然后不得不重
新折回去。
　　他讨厌这样，似乎生活中总是不停的寻找丢失的东西。他的脾气不好，很暴躁。象
一个更年期的女人抱怨着生活的艰难和矛盾的尖锐。可他无法选择，因为他还想继续生
活下去。就算他觉得这是在乞讨，也不能改变什么。
　　返回的路上，他徒步而行。
　　他不喜欢睁大眼睛看周围城市太多的变化。他仍旧象在学生时代一样，喜欢在走路
时，构思和充实他的小说。
　　　　　　　　　　　　　　　　　
　　走到那里时，茶馆已经关门了。透过玻璃窗，他看见女孩仍旧是安然的坐在那里。
四周象死一般的寂静。天暗淡下来。
　　他拼命得敲着铁门。
　　有人吗？有人吗？
　　他注意到铁门的破旧和窗内陈旧的摆设。玻璃上铺着厚厚的一层灰。他动作迟缓的
把头贴近玻璃，似乎还可以闻到从缝隙里飘出的异味，发霉腐烂。耳朵紧贴上去时，他
听见玻璃奇怪而可怕的破碎声。
　　“停止营业，十月二十一日。”
　　他看见门上醒目的字条。非常的醒目，刺眼。字的颜色象血一样，粘稠而黯淡。
　　有人吗？有人吗？
　　他继续大叫。他看见女孩起身，朝门口走来。变天了，快下雨似的阴沉。他开始害
怕，女孩越来越近，可他的眼睛变得模糊不清。
　　我知道你会来的，我知道。所以，我一直在等你！她说。
　　然后打开门。你的稿纸！她递给他。
　　他终于看清了她的脸孔，那张象纸一样苍白的脸孔。还隐藏着诡异的笑。他看见她
伸出来的手腕慢慢的裂缝。瞬间喷出鲜血。
　　神经病！他向她吼道，然后不断的叫喊，奔跑，在滂沱的大雨中。
　　　　　　　　　　　　　　　　　
　　十月二十一日。
　　那是他太太最后一次去茶馆。
　　她躲在包厢里，听见她的叫骂声。
　　婊子！贱货！你给我出来，你给我出来，我倒要看看你到底还敢不敢勾引我老公！
你出来！再不出来，我就把这个茶馆铲平！你不相信是不是，我说到做到！
　　她不敢出声，只是听着外面的动静。
　　到处是破碎的声音，噼里啪啦，桌子椅子，茶壶……
　　她和那些女人们一起边砸边骂：我叫你还有胆量去勾引，你不看看你是什么德性，
我老公会看上你？要不是被我知道今天你们有约会，你还准备怎么着，想跟他做什么呢
？你以为他爱你，我告诉你，他要是真的爱你，还会让你继续留在这儿？哼，你算了吧
，小狐狸精，别以为你弄两个音符就能迷惑他。
　　接着又是一阵破碎的声音。
　　她仍旧躲在角落里，不断的喊着他的名字。她坚信他是爱她的，她一直都坚信，尽
管他没能阻止给她带来的麻烦。
　　她感到委屈，积压在心里很久的太多太多的委屈。她可以忘记他的模样，可以忘记
他的声音，却无法忘记他的文字，那些刻骨铭心的，尖锐的灵魂。
　　他第一次看见她说，他想了解她。他说，她就象是一朵白色的玫瑰，不要让泪珠在
洁白的花瓣上流下痕迹，她应该得到幸福。她问他为什么。他说，他知道自己能够给予
。
　　和他在一起，就象美丽的童话，她喜欢聆听他在耳边呢喃他的文字，缠绵而温暖。

　　虽然她不止一次的找她麻烦，但她还是忍住了，事实上，她也确实无能为力。可这
一刻，那些美丽的童话和誓言都被粉碎，如同那些瓷器玻璃一样。
　　渐渐地，外面的声音变小了。偶尔可以听到她们琐碎的辱骂。
　　她要走了，她听到她沉重的脚步声。
　　对了，再跟你说一次，你不要不死心，即使他要爱，也是爱我，或者他的小说，不
管怎样，你在他心中根本没有地位，甚至不如他的小说来得重要！这样是不会有好下场
的。如果不信，就等着瞧吧。
　　甩下这些话，她便蹬着高跟鞋往外走。
　　等一下！她从里面走出来。
　　她转身。
　　原来你在啊，怎么？想说什么？不会是想让我一把掌打死你吧？你动摇了？哼，小
妖精，你到底想怎么样？他妈的，你想干什么？为什么不说话？婊子！
　　她不说话，久久站在那儿。那个女人忍不住，便咆哮着向她冲过去。女人在靠近她
的时候倒地。一把锋利的刀闪着刺眼的光竖立在她胸口。
　　那些女人见状便 只识 逃。
　　大雨滂沱。她俯身抚摩他太太的嘴唇。她知道她应该让它安静下来，永远安静。
　　　　　　　　　　　　　　　　　
　　喂，叫你写的东西你怎么到现在还么写？你到底在做什么？对了，你说准备好的文
章呢？稿纸呢？
　　这时，他才想到忘了拿稿纸，一定又是忘记在茶馆了。他不得不折回去。他不想去
的，因为今天是他太太的生日，而且，他已开始厌倦这样的生活。本以为会快乐，可是
失去了新鲜感，变得枯燥而有压力。他知道她是个需要爱护的女孩，想有个人依靠，可
是他不想被她纠缠，也自觉得无能为力。事实上，他是觉得自己是一个与爱情无关的男
人，偶尔会为一个女孩动心，就象他的妻子一样，可是到最后，他什么都不爱。
　　可是，现在他必须回去拿。他不晓得会发生什么状况。他把耳机塞进耳朵，然后点
上一支烟。徒步向茶馆走去。
　　走到那里时，茶馆已经关门了。
　　他努力的往里面看，隐约看见她穿着白色的衣服，坐在那个位置。对着他笑。
　　他喊她的名字。她只是对着他笑。然后有鲜红的血喷出，溅到玻璃上。他退后退后
再退后。
　　　　　　　　　　　　　　　　　
　　翌日。报纸上的一则启示说，昨天下午，两名女子失踪，下落不明。
　　一个月后仍然下落不明。
　　　　　　　　　　　　　　　　　
　　一年后。
　　那个地区重新改造，将荒废的土地利用起来。结果挖出一具尸体。证实是他太太的
。
　　却没有人那个女孩去了哪里。
　　　　　　　　　　　　　　　　　
　　他坐在特殊的写字台前。
　　手里一直拽着那张稿纸。上面有暗红的字迹：我知道你会来的，我知道。所以，我
一直在等你！
　　　　　　　　　　　　　　　　　
　　他看见她坐在那里，远远的看着他。对他微笑，然后他听见她皮肤破碎的声音。那
血就喷了出来。肆意的流淌。她仍旧看着他，苍白的如同纸一样的脸孔在滂沱的大雨中
扭曲。
　　她说，我知道你会回来的，我知道。所以，我一直在等你！
　　　　　　　　　　　　　　　　　
　　当天下午。
  　康复中心发生坠楼事件。
　　一名男子不兴坠楼身亡，惨不忍睹。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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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花马,千金裘
呼儿将出换美酒
与尔共销千古愁※ 来源:·哈工大紫丁香 bbs.hit.edu.cn·[FROM: 202.118.226.24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