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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jiayingh (无忌), 信区: Ghost
标 题: 太平间里的守望着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2002年04月30日15:51:48 星期二), 站内信件
对我来说,学医是一个错误,学外科尤其是一个错误。我不喜欢手术台,因为那是一个
太接近死神的地方。在那里,我总会目睹许多细菌和癌细胞,在人的躯体里欢快奔走。
手术刀的光亮一闪而过,伤口象火红的鲜花,刹那间怒放。而那时,死神的阴影始终在
无影灯后若即若离。死神象蛇一样阴冷地笑着,盘旋在手术的整个漫长过程之中,细细
玩味着病人的苦痛。至于手术室里那些麻木的医生的眼神,那些压抑的沉重喘息,那些
冷酷的银色器皿,那些刀器碰撞的冰凉的声响,甚至那些从割开的血管里汩汩流出的红
色液体……这一切,都令我无法忍受。而手术室外,那些病人家属晦涩灰暗的面容,总
会夹杂着福尔马林腐朽潮湿的气味,弥漫于医院幽长阴郁的走廊,令我不寒而栗。于是
,分配到医院那年,我坚定地放弃了前途光明的外科医生职业,主动要求在医院当一个
太平间看守人。
太平间里虽然也有死亡的阴影,但那都是死神已经光顾过的尸体。死神早已经离弃
了那些死者,他只带走他们的精神。没有了精神的世界,总是特别的宁静。可以让我的
心,也宁静起来。一般说来,我的工作总是相当轻松的,我为那些死去的肉体,做一些
简单的清理,整理一下遗容,除此之外,我还要看护它们,另外,就是打扫一下太平间
了。不过,其实也没有什么可扫的,那里其实很干净。
这个太平间除了我,还有一个老看守人,大家喊他老孙头。老孙头虽然年近六十,
但据说在朝鲜战争中当过军医,身材异常高大,十分壮实,普通的两三个小伙子,一起
上都未必是他的对手。老孙头的任务主要是晚上守夜。他没有老婆,似乎也没有后代,
反正我从来没见有什么亲戚来找过他。平时,他十分沉默寡言,惟有在喝了酒之后,才
多一些言语。
絮絮叨叨的述说
一个月后,我和老孙头逐渐熟悉起来。在心底里,我一直隐隐约约地对他有几分同
情,毕竟他是一个孤老头子啊。所以,拿到我的第一个月工资,我便买了瓶二锅头和一
斤猪头肉,又称了点花生胡豆,请老孙头喝酒。人常道,酒后吐真言,三杯烈酒入肠,
老孙头便絮絮叨叨地对我讲开了他的伤心事。原来,他曾经是个非常出色的外科医生,
曾经也有过一个美好的家庭。二十多年前的一天,他的妻子带着儿子乘船到三峡旅游时
,船翻了,命运使他的妻儿在一刹那间便离他而去,连尸骨都未能让他看到……从此,
他对什么都丧失了兴致,成天精神恍惚,做手术老出差错,后来干脆就来守太平间,乐
得清静。“
老孙头猛地干了一大口酒,说,一守就是二十多年,实话跟你讲,这里面的故事,
还真不少哩。他莫名地笑了一下,似乎醉意渐浓。
故事?我好奇地问,都有些什么故事?
我一问,老孙头却又突然闭了嘴。然而,我的好奇心已经被勾了起来,软磨硬泡,
又是敬酒,又是递烟,老孙头终于勉强开了口。
故事,就是从这个医院和一个三口之家开始的……
二十多年前,这医院里有一个外科医生,姓什么,就没必要说了,反正也就是个故
事,不知是真是假。干脆就简单地叫他外科医生吧。他医术高明,是全市有名的一把刀
。他的妻子,是市报社的记者,也是出了名的美人儿,他们还有个人5岁的儿子,很乖…
…
他们的日子素来平静而祥和,直到有一个夜晚,一切突然似乎有了些说不清的变化
。那天夜里,外科医生拖着沉重的步子,很晚很晚,才从手术室回来。他满面憔悴,似
乎生了一场大病,又象是刚刚经历一个巨大的变故。
怎么了?他妻子拿着热毛巾过来,体贴地问,又有一大堆病人?
然而,外科医生似乎累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他嘴唇翕动了一下,说,是啊…
…可把我给累坏了。似乎是自我表现解嘲,他缓缓摇了摇头,说,我真怀疑当初选择当
外科医生,到底是不是昏了头。老是不能在家陪你,只要有手术,家里天大的事也顾不
上,唉,真想找颗后悔药吃。
我知道,我知道你很辛苦。她妻子总是这么贤惠,她象安抚着一个孩子那样,柔声
地说,可是你救过那么多人,他们都那么感激你,好了,别想太多了,我去把饭菜给你
热热。
不用了,我一点胃口都没有,哦,不,我刚刚顺路在街上吃过了。现在我只想睡觉
……外科医生说。
第二天,外科医生的妻子来到报社,听同事说起最新的本市新闻,不禁大吃一惊。
原来,昨晚,市里的一个大人物,手术失败,死在了手术台上。主刀的医生,正是她的
丈夫。
没事的,谁能保证每次手术都成功啊,这种意外每个医院不都多的是吗?何况,那
些当官的,死几个也好,给别人让出位子来,哈哈,加快人事流动嘛……同事们打着趣
,这么安慰着她,没有人怪你丈夫,你也别当一回事啊……
但是,她心里却莫名其妙地感到一种隐隐约约的不安,因为,以前她的丈夫在家里
,什么样的事都会告诉她,但这次,他却什么也没说。不过,也可能是因为这回他太沮
丧了吧,毕竟,这是他主刀以来,第一个死在他的手术台上的病人。于是,她也就没有
太往心里去想。
可是,自从那一天起,怪事就接二连三地来了。
隐隐约约的血迹
说到这里,仿佛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老孙头猛地停了嘴。
哎,都是陈年老帐了,有什么说头。他叹了一口气,任我怎么问个不休,也不再讲
下去了。但愈是如此,我就愈是好奇,一连几天,老想着这故事。最后,还是痛下决心
,决定再掏点钱,请老孙头喝点酒,只要他喝醉了,不怕他不讲。
果然不出所料,酒过三巡,老孙头终于又打开了话闸子,接着上次的讲了下去:
那以后,外科医生就经常很晚才回家。一天,又是差不多凌晨1点,外科医生打开门
进来,发现他妻子没有睡,守在那里。
你真的……没事?她的脸色似乎有些苍白,无意之中,她看见他衣服上,隐隐约约
地有一些血迹,脸上也有。
你身上怎么会有血?她感到一种说不清的不安。
哦?大概是换下手术服时擦上的吧?他的脸上微微地变暗,仿佛夜空里飘过厚重的
云朵,在月光下的旷野上投下巨大的阴影。他搪塞着,反问她,你怎么还没睡?不是告
诉你不用等我了吗?他说,这段时间手术很多,我以后可能都不回家吃饭了。
我担心……你,她说,她的心突然不安地狂跳起来……
终于到了周末,他们一家三口都呆在了家里。
太好了,爸爸终于可以在家吃顿饭了!他的儿子高兴地嚷嚷开了。
我为你卤了你最爱吃的猪耳朵!在这个阳光明媚的周末,外科医生的妻子也似乎愁
眉尽展,她兴致勃勃地在厨房准备。过了一会儿,便端着热气腾腾的卤肉出来,先用筷
子夹了一块,塞到丈夫的嘴里。
味道怎么样?还不错吧?她温柔地看着他。然而,他却皱起了眉头,说,嗯……我
不想扫你的兴,可是,你的水平的确……大不如从前了。你不觉得这些肉卤得太熟过头
了吗?
是吗?她显然不相信,自己尝了一口,正好呀,卤熟了才进味,你以前最爱这么吃
了……
唉,看来,当外科医生实在太忙,我陪你的时间的确是太少了,弄得你不仅……还
把我喜欢的口味也搞错了,我明明不喜欢卤肉,你怎么忘了?他的声音突然变的冰冷…
…
我不仅什么?你把话说清楚!他的妻子声音颤栗起来,好象是很生气,又好象是…
…那一瞬间,他俩的目光陡然碰撞,又迅速惊慌失措地避开。外科医生心里突然隐隐约
约涌起一阵痛楚,如同一滴浓黑的墨汁,掉在雪白的宣纸上,慢慢地扩散……或许是为
了化解这痛楚,他自顾自地走进厨房,拿了一块新鲜猪肉,在锅上只随意地贴了两下,
就放在嘴里吃了起来,生猪肉的血,顺着他的嘴角流到脖子上,异常怪异,令她的妻子
和儿子在一旁不知所措……
瞧,这样做才好吃呢。外科医生故作轻松地笑了笑,想要舒缓这尴尬的气氛,但他
却又不可抑制地再度回忆起几个月前的那个夜晚……
那个夜晚,他的手术异常成功,早早便顺利完成,他高兴得没打电话便往家赶,想
给妻子一个惊喜。但是,当他以握惯了手术刀的灵巧的手轻轻打开家门,走近虚掩的卧
室时,突然,他听到了一种熟悉的剧烈的喘息,一种不言而喻的阴谋象四月的微风,正
拂过他的房间,也拂了他几乎要失血的空白的头颅,微风乍暖还寒,令他无所适从……
迟疑了八九秒钟,他决定离开,他再次以一个外科医生的轻盈敏捷,轻轻地关好门,消
逝在漆黑的楼梯里,如同他根本就未曾回来……
生活总是这样,我们以为他们这个幸福的家庭平静日子的消逝,开端于外科医生手
术失败的那个他很晚才回来的怪异的夜里,但其实,早在那之前的另一个看似寻常的夜
晚,那个他手术特别成功的提前回家的夜晚,那个他不那么累的夜晚,一切的宁静,其
实已经飘逝而去,永不再来……
迷迷糊糊的身影
说着说着,老孙头的声音越来越小,我一看,原来我光盼着他讲故事,一个劲地给
他灌酒,结果他喝得太多,竟然醉得没有张口的力气了。我把他扶到他那张小床上,有
点后悔:今晚,不仅浪费了太多的酒,而且弄得老孙头没法守夜了。看来,只有我替他
守一晚了。
虽说我来太平间的时间也有一个多月了,但晚上守夜,倒还是第一次,我有些紧张
,但也有些兴奋。我先是绕着太平间,四处转了转。我突然发现,白天里的医院和夜晚
的医院是不大一样的。苔藓和地衣,在没有阳光的冰冷地带疯狂滋长。医院潮湿的水房
散发着霉味,洗手池上铺着的瓷砖早已全部发黄……一切显得没有生命的激情,每一块
地方都残留着死亡的痕迹,而这些,我在白天时却都丝毫未曾察觉。
转了几圈,越来越头昏眼花,我刚才陪着老孙头也喝了不少酒,现在酒力发作,也
有些浑身无力起来。我只好端起一张椅子,放在太平间门口,一屁股坐在上面,倚着椅
背,昏昏欲睡。也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中,好象有个身影向我走来,很陌生,却又
似曾相识。渐渐地,她走近了我,虽然她什么也没说,却让我一下子明白,她就是死神
。我仔细地打量着死神,发觉她的面孔并不像传说中那般邪恶。她很美丽,也很年轻,
她的唇边,总带着若有若无的笑容,温情脉脉,令人恍然。象是一个温柔的情人,象是
天使……死神用她光洁的手指,抚摸我的下巴,抚摸我的脖子,象是我才出生时妈妈抚
摸着我那般。她的指尖,一寸一寸地掠过我的皮肤,仿佛城市黑色的夜空里飞过的夜鸟
,羽翼轻柔……然后,慢慢地,她的手在我的脖子上驻留,缓缓地收紧,我感到一阵阵
窒息,越来越喘不过气来,猛然惊醒,睁开眼睛,死神,在眨眼之间,不见了踪影,只
剩下我,坐在原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第二天,我一直回忆着那个梦境,我想,我的确看见了死神。我感到一种恐惧,但
同时,我似乎更感到一种莫名的刺激。甚至期待着再看到她一次。就象对老孙头讲的故
事一样的感觉:我越来越觉得,老孙头的那个故事透着一股阴郁的恐怖味道,邪气逼人
,它使我想要逃避,却又在试图逃避的过程里,越陷越深。或许,恐怖家象宇宙中的黑
洞,它隐秘地藏于人心中无尽黑暗之处,无法描述,却有着黑洞般无法抗拒的巨大引力
。
所以,虽然我已经有些不太想继续听老孙头的故事了,但没过几天,却忍不住又买
了一瓶酒,套老孙头的话。酒喝半醉,老孙头终于又接着讲了下去:
……过了几天,外科医生的行为,更加奇怪了。不仅每天几乎凌晨才到家,而且每
次回来,身上总是沾着许多鲜血。甚至,他后来干脆就根本不吃熟食了。而他手术的失
败率,也越来越高。不少他经手的病人,都因手术失败而死亡。更奇怪的是,那些病人
的尸体,在手术后总是会丢失一些器官,要么少了一片肺,要么少了半边心脏。只不过
,开始一直没有人注意,是啊,谁会专门凑过去看死者少了什么内脏呢?大家想都不会
往那方向想啊。
最痛苦的莫过于外科医生的妻子,她越来越恐惧不安,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办。她总
是竭力控制自己,不去深想这件事。但她知道,她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坚持不了多长
时间……
又是一个周末,外科医生没去上班。一家人在家里吃午餐。
太好了,爸爸,你可以永远这么陪着我和妈妈吗?儿子天真烂漫地笑着,奶声奶气
地说。听着这童稚的声音,她妻子憔悴的脸上,不禁也浮出了笑容。然而,外科医生却
依然满脸木然。甚至有些焦躁起来,用筷子不耐烦地扒了扒盘子里的熟食,便闷着头到
厨房去了。
但是,这一次,他妻子早有准备,特意把厨房里的生肉都煮熟了。
怎么没有肉?怎么没有肉?外科医生歇斯底厉地大吼起来。他象一匹孤独的狼,在
绝望地嚎叫,吓得他的妻儿,都抱头哭了起来。
或许是亲人的哭声打动了他,外科医生终于又坐到餐桌旁。勉强地夹起一块熟肉,
似乎很艰难地吃了起来。但是,吃着吃着,可怕的事发生了:外科医生的一只耳朵,突
然从脸上掉到了盘子里,而他却好像根本不知道,用筷子夹起自己的耳朵,就送到嘴里
送。可是他的小儿子看到了,显然十分害怕,战战兢兢地说,爸……爸爸,你……你的
耳朵,你吃了你的耳朵。
小孩子怎么尽胡说,你眼花了。外科医生不理会儿子的话。接着,他的左眼珠也滚
落到盘子里,他照样又夹起来吃了。
哇啊,妈妈,爸爸他吃自己的眼睛!儿子哭了起来。外科医生的妻子早已吓得魂不
附体,觉得自己好像被绑起来了一样,一动也不能动。
傻小子,小孩怎么能这么跟大人说话,而且还撒谎,这么小就这么坏,将来岂不成
了社会的祸害?还不如弄死你,免得你将来害人,免得你长大了去乱来,去破坏别人的
家庭……外科医生对自己的儿子大喊大叫起来,并且突然拿起手里的筷子,凶狠地插进
了自己儿子的眼窝里。鲜血顿时像喷泉一样飞射出来。紧接着,外科医生迅速剜出儿子
的眼珠,放进嘴里吃掉了。
再然后,就轮到了他的妻子,她已经被吓呆了,完全失去了抵抗能力,轻而易举地
,他便切下了她的手指,放入嘴里。嘣哧,嘣哧,就象嚼蚕豆一般,津津有味地嚼了起
来……吃了好几个小时,面对两具连一丁点儿肉筋都被他刮下来吃掉的干干净净的骨骸
,他终于吃无可吃。此时,已是凌晨,他打了个长长的哈欠,然后睡意朦胧地把妻儿的
残肢深埋地下,他记得仿佛是埋在一株夹竹桃下,那株夹竹桃后来便更茂密了……
此后,外科医生对所有的人说,他的妻儿乘船旅游时,遭遇横祸,尸骨无存……
太平间里的守望
故事讲到这里,我实在听不下去了。我要上趟厕所,我搪塞着对老孙头说,然后拉
开门,向厕所走去。
厕所在太平间的尽头,途中要经过一张张陈放着尸体的铁架床。虽然我是学医的,
亲手解剖过人的尸体,但此时却突然感到,似乎从内心深处那无边的黑暗中,阵阵袭来
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我尽可能地放慢放轻脚步,似乎是唯恐惊醒那些死者。但是,偏
偏一不小心,我被什么拌了一下,差点跌在地上,我伸手撑去,刚好按在一具尸体冰凉
的脸上,确切地说,按在他冰凉的嘴巴上……在那一刻,我觉得这尸体似乎立即就要张
开僵硬的嘴,将我的手吃下去。我吓得心脏几乎要跳出口腔,同时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
恶心。我跌跌撞撞地冲进厕所,打开水龙头,一遍一遍冲刷着自己的手掌、手心、手背
、手腕、弧口、指尖……正在这时,我忽然听到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从太平间的另一头
传来。我关掉水龙头,四周陡然静得吓人,只有那缓缓的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在寂寞而
冷酷地呻吟。我循声望去,太平间里的灯光异常昏黄,硕大的飞蛾狂燥地围着灯泡飞舞
,在太平间的地板上投下剧烈晃动的黑色斑点。我看着一个高大的男人,正一步步向那
排铁架床走去,那分明就是老孙头。老孙头跟了过来!
只见老孙头走到一具女尸旁,掀开白色的盖布,俯下身去。随后,我看到了我一生
中最恶心而可怕的事情:老孙头捧起尸体的头,对着尸体的脸先是深情地吻了一下,然
后象发情的狗一样又啃又舔,颤颤微微地,他脱光女尸的寿衣,随后毫不犹豫地翻身上
去,他的身体象一条起伏的尺蠖,在尸体上机械地原地爬行,过了好一阵,才终于平息
……我刚刚缓过气来,突然,白光一闪,老孙头掏出一把手术刀,插进尸体的胸口,从
里面把胸腔切开,然后,老孙头抓起尸体的心脏,放在嘴里大嚼起来。
呱唧……呱唧……整个太平间都是恶心的臭味儿和这可怕的声响。我的心里涌起潮
水般的惊恐,赶紧关紧厕所的门,虚脱般靠在门背上,双腿发软。过了好一会儿,那恐
怖的声音终于停止了,我刚刚长嘘一口气,忽然,一阵敲门声传来,把我从呆滞状态中
惊醒。我竖起耳朵细听,分明是我靠着的这扇厕所的门,正被敲响!那一瞬间,我感觉
一股冰凉的寒意立刻从门外面穿进来,迅速透过厚厚的门板,钻入我的背心,然后穿胸
而过。门外肯定就是老孙头,拿着手术刀的老孙头!开门还是不开,此刻的确是个问题
。我一时手忙脚乱,根本不知道如何是好。
这时候,只听嘭的一响,老孙头竟然开始撞厕所的门了!我被这突如其来的情况弄
得更加不知所措,老孙头不停地撞,一次比一次猛烈。我大着胆子,从门上的玻璃窗往
外看去,正好对着老孙头那张和平时极不一样的狰狞的脸。他面色惨白,披头散发,嘴
角边上,还在淌着血水,正对着我无声地狞笑。
我该怎么办?此刻,我守望在太平间潮湿阴暗的厕所里,完全失去了主张——上帝
啊,你为什么要离弃我?——我突然记起,耶稣在被钉死前发出的,正是这一声绝望的
呐喊。在这一瞬,我蓦然明白,原来我们每一个人,包括你,包括我,包括耶稣,甚至
还包括有太平间里那一具具的尸体,都是太平间里的守望者。在我们漫长阴郁的一生中
,除了守望,我们便一无所得,而我们最终守望到的,其实就是那命定的死亡。是啊,
我的上帝,你给我们智慧,将我们命名为人,让我们来到世间,为欲望奔走呼号,终生
不得解脱,而最后,你为什么又总要离弃我们?这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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