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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SpadeAce (寒山寺钟声), 信区: Ghost
标  题: 前后二十年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Mon Jul 22 12:14:07 2002) , 转信



  离开云庄已有二十数载,如今我年已近中,回想当时在云庄的幕幕往事,感慨万千。
 
  二千年的某一个中秋之夜,朋友来电说是要去云庄,他是个游历甚广的画家,去云庄
是他的一个旅程。他说道:“文宇,你是那里出来的人,对云庄一定熟知不少,做我的导
游吧,也顺便可以回去看看。”我对此并无非意,便爽快答应下来。 
  第二天清早,我们从这个城市出发,我坐在他开的奥的车里随手翻看坐垫上仍的一本
过期杂志。偶尔见发现有一面被撕去的一半的纸上隐约可见的几个大字:“二千年一月一
日,云庄莫名失火,数千人死于非命”我一惊,愣了半饷,旁边的林志关切问道:“怎么
了?”“没什么,”我答到。他见我手中紧紧抓着的半页碎纸,即刻明白了什么,耸了耸
肩说:“看来是瞒不住你了,那是一场意外,云庄数来少说也有百年历史了,故来是风调
雨顺,像火灾这样的天灾真是罕见,依我看,这顶是人为的,还好,你在那已经没有亲戚
了,不过,听说你以前有一个亲梅竹马的情人在那,不知……”林志见我神色突变,随即
没有再说什么,说到一半的话也给打住。他扬了扬眉头,调整脸部表情至严肃,专心地继
续开他的车。 
  云庄这个词仿佛已被搁在心底很久了,又重被翻起,不知现今的云庄是什么模样,在
我的心潮跌荡起伏中,车子开出了城镇,开始进入郊县,不一会儿,眼前的繁杂便清净了
不少,到处出现一片祥和之景,没有了人山人海,大片的黄黄绿绿的土地和庄稼,隐约可
见的几处民宅小屋,灰灰白白的像镶在地上的一颗颗珊瑚石。好久没见到这样的景致了,
我对此充满了亲切之情。这就是我的故乡了,云庄在哪。 
  云庄是个古老的不为所闻的小地方,要走很多的山路才能到达,因它处在高山的半腰
处,四周云雾妖娆,故取名为云庄。说是庄,其实只有几时户的人家,大小不依的宅子错
落有序,每户人家老老少少,相隔四五代,无不都是子孙满堂的,相传这里是古时道家之
人的修炼之所,过了百年后竟成了另一副景象,真是沧海桑田了。 
  林志把车子停在山脚下,顺着那条熟悉的山道,我将他带到了曾经住过的老屋,云庄
的所在地,远远望去,云庄已然面目全非。二十年了,云庄的变化也是自然的事,只是肃
静中又似乎带着一丝杀气,高高底底的屋脊,黑黑灰灰的墙面,显是被大火烧过又草草的
修整了事,不知现在的云庄还有多少人住着,可能不会太多吧,这样的地方太封闭了,走
近那座显眼的屋子,这屋子我依然清楚地记得的,即使过了二十年,在我脑海中始终是不
可抹去的烙痕。二十年前,我从这屋内离开,也是在二十年前,我离开了心爱的姑娘,她
被一堵莫名的墙隔去,那扇虚掩着的门似隔了千山万水,隔去了我一颗因深爱而伤痛的心
。正想着什么,身旁的林志开口道:“文宇,怎么不进去?”林志好像是显然不知晓,我
也不便挑明,便含糊道:“噢,不知道有没有人在,哎,现在的云庄与过去真是大不相同
了,差不多都认不出了。”志不等我把话说完便自己推开那扇木质的暗朱色大门,门上的
朱漆不知是什么年代的,若隐若现的贴着些星星点点。只听门“吱呀”一声打开,林志大
声的喊:“喂,屋里有人吗?”无人应答。再喊时,从隔壁走来一个模样怪异的老头,压
低了嗓子喝道:“别喊了,这屋是空的,好多年都没人住了,”老者顿了顿又说,“这空
屋不干净,你们外乡人就别到处乱闯了,趁天黑赶快回去吧。”我听他说你们外乡人,不
觉暗自深伤,相隔了二十年,竟连自己以前的老乡都不认识了,也难怪啊,都二十年了,
事非也要物转星移了。见这老头想转身离开,忙叫了他故意提起说:“咦,老伯,你们这
冷清的很,听说不久前闹过火灾对吧。”老头用小眼睛楸了我遗言应道:“是啊,死了不
少人,还好我这把老骨头没事,剩下的也不多了,你问这干嘛?”一旁的林志正四下里观
望着,蓦然插口道:“老先生,你们云庄虽是破旧了些,可是古色古香啊,我是个画画的
,就喜欢这古典的东东,本打算在你们这住几天,不知有没有可以租的地方,多少我都出
。”“什么,你们打算住这里?”老头显然有些愤怒的不可思议的带了些不解的诧异道:
“你们是傻还是想没事找事?住几天,这哪行?直说了吧,这里闹鬼,自从火灾后就没太
平过,能搬的人家都搬走了,我要不是想守住这份地产,早搬了。你们这些年轻人哪就是
不知天高地厚。”这老头竟火了,也难怪,在这地方呆久了,脾气再好也会变坏,暴躁得
不行,不过想来也全是为咱们好,不赶一赶,哪能那么容易就走?我忙打圆场地说:“行
了,林志,咱们还是早点走吧,要不你拍几张照片做个参考,回去再加上自己的想象,不
就跟坐在这里画一样的么。”没想林志他并不领情,不服气地抱怨:“什么鬼不鬼的,我
才不信,我倒要看看是什么恶鬼,这地方我是住定了,老先生你开个价吧,要不我们上别
的地方租去。”这回老头连眼皮都不抬一下的说:“随便好了,我可是警告过你们的,出
了事可别来找我,别的地方也没的住,只有隔壁那宅子还算牢固些,你们要胆子大的今晚
就住那吧。”说完头也不回地进了屋子。我还有话要问,林志一把将我拉了就走,我急道
:“林志你胡闹!没听说那屋有鬼吗,我可不陪你冒这个险。”我挣脱他,林志这才停下
脚步说:“谁说要你陪我冒险了,这老头这样怪,我们还不走?我是想到别的地方瞧瞧去
,兴许还有别的可住。”还算好,天还没黑下来,看看手表是下午三点二十分,也不早了
,要不了多久,我和林志就要陷入尴尬的处境,还是速战速决为妙。然而,我与林志逛了
大半个云庄,几乎连个人影也找不到,除了锁着门的,就是快要塌陷的危房,屋顶上显见
得到处是碗大的窟窿,看来那老头的话不假。而此时,我才真正体会到什么叫做绝望。并
不是本人胆小如鼠,而是实在不愿重忆凄凄往事,特别是眼见那些过去的事物将要重现眼
前,一张桌子,一把椅子都要真实的呈现面前,想到这,我的心便如刀绞般痛楚起来。 
  当我们两个在疲惫不堪的原路返回时,无论是肉体还是精神上的疲劳都已经不能抵挡
住我俩的辘辘饥肠了,林志的肚子比我先的叫起来,“咕”的几声回肠荡气之后,林志哭
丧着脸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往日的神气与架子不知到哪去了,面对现实的难堪人们往往原
始起来,林志与我都不例外,他嚷道:“这该死的地方,早知如此还不如不来的好,文宇
,我们接下去怎么办,这种地方要是天黑下来还不吓死人?简直就跟鬼城一样嘛。”提起
鬼城,将它与云庄连在一起倒是有几分相似,然而谁会知道曾经的云庄是那样的热闹非凡
,生意盎然,实在是很难想象,更不要说它跟眼前看到的模样相比较了,此刻的云庄就好
似鬼庄了。 
  时针已经指向下午五点,我看后吓了一跳,忙推了一把烂坐在地上的林志说:“死鬼
,快起来,天马上就要黑了,我可不想睡在这里,不是冻死就会被吓死。”林志被我这么
一说,倒是来了精神,他跳将起来,可是搞不清方向,该往哪走,其实我也不太清楚了,
这里的每栋屋子都好像是克隆过的,没什么大的区别,也就很难将它们区分,尽管我曾经
在这里住过十几个年头,而那时的情形与现在是截然不同的,我至今仍记忆犹新的惟独是
那座被老头称做鬼宅的大屋,那里埋着我的爱情,死了的爱情就像是烟灰一样的飞散,化
进了云庄的死气里。不觉中,林志的脚步在一座屋前停住,我抬头一看,是大屋,扭头看
到林志神色诡秘地张望着什么,我问:“林志,你认得这?你记性可真好啊。”林志紧张
地笑笑:“是啊,这也是环境所致,记性不好也不行哪,进去吧。”要知道我是硬着头皮
进去的,早知道我死也不会再回来。 
  老屋中,模样依旧,只是原本刷过的米黄色墙胶如今成了褐色,家具的位置丝毫未动
,矮柜上的那只青紫色瓷瓶依然地保持着它原有的姿态,而瓶中原来插放的一束鲜嫩的白
色郁金香而今踪迹全无,是早已荡然无存了的,那么素枝呢,我感觉自己的心脏强烈地震
撼,素枝去了哪里,我的素枝呢,她还活着吗? 
  屋内的房门被一扇扇地推开,发出“吱呀”的怪叫,然后从门上掉下来大批的灰尘,
放肆地拍打在我和林志的身上,不及躲闪。几乎是林志领着我在一间间地看过“展示”的
房间,我像是客人一般地跟在他的身后,我对此无话可说,我是巴不得这样指望的,因我
自己实在没有太多的勇气再来翻找那尘封了的世界,那尘封了的记忆。 
  素枝便在那间房里了,薄纱隔的房门虚掩而示,我一遍遍地呼喊她的名字,我说:“
素儿,你说句话呀,为什么不跟我一起走呢,你不是早就想我带你走的吗?……你哭什么
啊。”素枝的抽泣声刺穿我的胸直达心脏部位,我的心便一紧。老半天,我叹了口气道:
“算了,素儿,你别哭了,我走。”那刻,我心如死灰。一个我爱了十年的女子就这样的
离我远去,是心远了,这比任何的距离都更遥不可及。于是我头也不回地消失在她的房门
前。 
  房门前的脚步声远了,他走了,此刻我的心也随之而去。为什么这样一个与我相爱十
年的男子竟这般的令我陌生,他为何总也不懂我的心思,我又何尝不想随他远走高飞?可
是我哪有脸面再去见他。窗台上,那轮伴了我一天的火球还是掉下去了,文宇也该离开这
里了吧,也许我是再见不到他了。这都怪他,为什么文宇要带他来这里,是他夺走了我的
一切,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他的。 
  时针还在转,天在暗下来,素枝到现在都没来找我,我一直在等她,我错过了今晚最
后的一班车,可我不愿错过她。我无法想象没有她,世界会成什么样。但如果明天她还不
来,…… 
  林志推门进去,打断了我的思绪,刚才发呆的样子还没回过来。林志是我二十年前认
识的朋友,也是他劝我离开这小地方,窝在这里可能永远也没有前途可言,但离开,这话
打动了我季动的心,不想素枝死活不肯同去,想不到二十年后竟是这般光景。 
  林志终于还是推开了这扇房门,用薄纱隔的房门同样是“吱呀”的一声怪叫,我却因
此吓了一跳,站着的脚像是被钉住了挪动不得,更不用说进去了。眼睁睁的看着林志进去
了又转身出来,不知为什么,出来时,林志的脸色发白,一句话也不说,我也就没问他什
么,我仍然是这样,不愿为难别人。 
  林志朝我这边看了一眼,我知道他想说什么,于是说:“那今晚咱们就睡厅房吧。”
客厅里有几只大号的樟木沙发,房内是不能住人了,全都厚厚的盖了灰尘,很像虫蛀的毛
毯,客厅却显出几分干净来,仿佛不久前刚有人打扫过的,不管怎样,在这睡总要比露天
来得强。话不多,稍加摆弄,我便和衣躺下,林志离我不远,生硬的木头沙发上,皮肉都
觉得十分不舒服,如果不是周围环境限制,还真跟睡在街头的长方街凳上没什两样。这时
眼皮像是铅压似的直往下搭,太困了,不一会儿,我便沉沉睡去,身体被隔得再不舒服也
浑然不觉了,白天里受的种种也全在此时被搁浅,一切都归于平整。仿佛这纷扰的世界只
在这一刻才是最安宁的。可是过不了多久,只觉梦中有束强光打来,正觉得脑波震荡之余
,一张熟悉的脸庞映入眼帘,是素枝!我惊到,刚想直起身只觉怎样也无法动弹了,看她
满脸的怨恨片刻即化为了凄惨的表情,一种无法言语的似乎是痛苦那样的刺激扭曲着她原
本完美的脸颊。恍惚中,听到她的声音说着什么,却又听不清楚,忽然,见她蓦然离去,
我猛然惊醒过来。不觉额头已溢满了汗珠,一个梦而已,我长舒口气,不经意的转头却望
见林志的床是空的,怎么,我刚明明见他睡的,哪去了,一个人的屋是很可怕的,我连忙
摸了蜡烛去寻他,在走廊的拐角处,我发现有个黑影一闪而过,是素枝的房间,我想都没
想就一追而上,见到素枝的房门虚掩着,还是禁不住的犹豫了一下,最后,我终于鼓起勇
气推门进入,微光照处我却傻了眼,偌大的一个房间空无一物,唯一的一扇窗户似乎在嘲
笑我的大惊小怪,,正感觉自己是被愚弄了,身后却有一阵凉风袭来,浑身就起了鸡皮疙
瘩,房门上的纱布也随风进了我的脖子,这感觉好似有人用手在轻拂,我几乎为此昏厥过
去,手中举的蜡烛一不小心被熄灭,我吓得立即飞奔而逃,真想一下子逃开这是非之地,
可是不能,跑了不久似乎觉得身后有人跟随,是素枝吗?想起素枝不管是人是鬼见了再说
,这二十年来我一直念念不忘的不就是想见她一面吗,想到此我一转身,不想眼前的竟是
林志,他神情漠然,眼神呆滞,不像清醒着,是在梦游,想到这点我对他说道:“林志,
去睡觉吧。”于是他乖乖地爬到他原来睡的木沙发上躺了下去,一躺下便打起了响鼾。林
志还有梦游的毛病,这倒是自己亲眼见了才知道的,不详刚才紧张的场面全是虚惊一场,
自己都觉得可笑起来,这倒使我想起那扇很像嘲笑者面容的窗户来,不知为什么我有中强
烈的欲望,想再去瞧瞧素枝的房间,即使那已是间空房。这回我连蜡烛都不及点就再次的
推开了素枝的房门,眼前的景象令我一再地惊讶无比,房内家具安然,素枝俨然地端坐窗
头,我见到了她的背面,当她转过身来时,我见到的竟是一张白色的面皮,上面的五官全
没有,在她的边上有一个老头正匆忙地给她空白的面皮上画着两只大大的眼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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