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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SpadeAce (寒山寺钟声), 信区: Ghost
标 题: 姨夫的故事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Mon Jul 22 12:20:55 2002) , 转信
我的姨夫姓贾,今年50多了,健壮如牛,活泼如猴,胆大如虎,可惟独一见到煤油灯就犯
怵,即便现在已很难再见到此物,可姨夫仍常常提起一件令人胆颤心寒的往事来。
那是一九七三年的冬天,刚刚二十来岁的姨夫从青海师范毕业分配到了湟源县大华镇
塔湾乡当公办教师,一个月拿四十元工资。这在当时比起民办教师月工资五元来,可谓高
薪了。
姨夫一个人住一间平房,隔壁也住着两位老师,是一对夫妻,男的姓胡,公办;女的
姓梁,民办。他们二人原本在天津教书,由于文革,被发配回偏远的梁老师的原籍了。两
口子时常吵嘴,因为梁老师总认为是受右派的丈夫的拖累,才害的自己从繁华之都跑到这
鬼地方,还从公办降为了民办。胡老师是个惧内的人,在每次争吵中总是唯唯诺诺,任凭
妻子数落。
这天晚上,姨夫刚刚吃完饭,隔壁又准时开战了。梁老师今天骂得格外起劲,天花板
都被震得往下落灰。墙上有个缝儿,姨夫时常从这观战。只见胡老师蹲在地上,一声不吭
的抽闷烟;梁老师呢?姨夫的脸不由得一红,原来梁老师正站在大衣柜前换衣服,裸露着
的光洁雪白的背正朝着自己。他不好意思看了,缩回了脖子。
梁老师一气儿骂了将近两个钟头,而且越骂越难听。平时她骂的适可而止也就住嘴了
,不知怎的今天却把该骂的不该骂的一股脑全给骂了,就连隔墙的姨夫也听不下了。果然
,胡老师终于忍无可忍象火山一样爆发了,一拍桌子吼到:“你够了吧!都是我不对行了
吧!没错,我是右派!可我还是公办老师!你为什么降成民办,你自己清楚吗?那是因为
你爸是先行反革命!是你爸害了你!你爸死了你都没掉一滴眼泪,为啥?是你只顾自己活
活逼死了你爸,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骂我!”隔壁忽然陷入死一般的沉寂,良久没有声响。
姨夫不知发生了什么,忍不住好奇又偷偷望去,只见胡老师因为激动涨红了脸,叉着腰“
呼呼”地喘着气;梁老师坐在大衣柜前的地上,仍然赤裸着背,只是——
姨夫突然惊异地发现,梁老师的背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大片黄褐色的斑点,夹杂着大
块的黑肿,隐隐散发出令人窒息的恶臭。姨夫不由打了一个激灵,再也不敢看了,躺下草
草入睡,冥冥中他听见梁老师如鬼而泣:“你不要逼我……”
第二天早上,姨夫夹着书往自己的班走,路过梁老师的班时,他不经意地往里一瞅,
就见梁老师直挺挺地站在讲台上,脸色煞白,头发也没梳,披散在肩头。小学生们排着队
站在她面前,伸出一只只小手。梁老师用呆滞的口吻道:“孩子们乖,排好队了,老师给
你们退学费,来,乖啊,都都,别乱动!”孩子们脸上洋溢着兴奋,小手儿上都捧着一两
张黄绿的纸币。几个孩子拿着钱出了教室想去买吃的,姨夫伸手拦住他们,因为,他看见
,孩子们手里拿着的,是冥币!!!
梁老师怎么给孩子这个?姨父正想问个究竟,抬头正好碰上梁老师冰冷的目光也在打
量他。心里一阵莫名的恐慌,姨父忙低头走开了。
中午刚刚放学,校长老温急急忙忙地来找姨父,“小贾呀,梁老师不见了,哪都找不
到,你年轻,到大华她娘家找找吧。”“成!”姨父二话没说,骑上二八大杠的老破车出
发了。
出村没多远,姨父就瞅见梁老师穿着尼布大衣、披散着头发的背影了。“梁老师!慢
一慢,等等我!”但是,梁老师始终不回头,慢悠悠的走着。姨父加快登车的频率,可就
是追不上。林子里呼乎地刮着风,隐隐听见女人的哭喊声,让人毛骨悚然。
塔湾到大化有三十华里的路,不知过了多久,姨父这才到了,眼瞅着梁老师拐进了一
个小院。姨父跟上去,支好车子,叩门,“当当,当当当”,怪事,明明有人呀,姨父轻
轻一推,门开了。原子中央坐着一个人,身体佝偻“喂,您是这家的人吗?”那个人缓缓
的转过身来,天哪!那是一张脸吗?那双眼睛泛着暗绿色的光,鼻子连同上嘴唇都没有了
,露出猩红的牙床和外撅的烂了的黄牙。
“是呀,我就是这家的老婆子。”那人答道。
“你这……”姨夫胆颤心惊的望着她的脸。“噢”,她仿佛也意识到了,吃吃的笑了
笑,如果那也算是笑的话,“小伙子别害怕,我这老脸是文革时被红小兵打的。我是小梁
她娘,你是来找她的吧。”“是是。”咦?她怎么知道?
“她没回来,”老太太接着说道,“我一直没见着人,刚才你见着进来的那个是幻影
吧。”“喔。”姨夫恍然大悟,怪不得追不上。
不对!姨夫突然想起,他进门后还只字未提,她怎么可能知道自己刚才见到了什么!
她,她到底是谁?
“小贾,”那人又说话了,“你帮我给女儿捎点东西吧?”不知什么时候,他手里多
了一个黑色的包袱。这句话,又把姨夫吓了个半死,因为,他从未告诉过这个老太太他姓
什么。姨夫小心翼翼地问道:“大妈,您怎么知道我、我姓贾?”那婆子脸上转过奇怪的
神色,忽又笑道:“我闺女夜里常提起你嘛,嘿嘿,来,接着包。”姨夫伸出手去拿那个
包,无意间碰到了老太太的手,哎呀!那双手上密密的长满了黑毛扎得人生疼,她,她到
底是……
老太太似乎没察觉姨夫慌乱的神色,还一个劲儿的挽留他:“小贾,吃了饭再走吧?
”说着就要去关门。
“不了不了!”姨夫再也不敢多停,逃也似的跑了出去。
回去的路上,姨夫渐渐平静下来,或许真是自己多疑了,那只是一个可怜的残疾老太
太。可这包袱里究竟是什么?老太太说是衣服,可怎么捏上去那么的软?终于,姨夫打开
了这个黑色的包袱。
包袱里,是一大堆女人的长发,上面还结着血痂,散发出一股腥臭。姨夫心里一个激
灵,把包袱扔得远远的,飞一般骑车走了。
进了村,诺大的村子,一个人影也没有。姨夫径直往学校走去,老远看见空荡荡的操
场中央有个孩子自各儿在那玩,一蹦一跳的。“娃,你见旁的人了吗?”姨夫走到他跟前
问。那孩子缓缓转过脸,面色白的吓人。“嘿嘿,他们都在后院仓库分果子呢,你快去吧
,贾老师,嘿嘿。”他笑的时候露出白森森的尖牙,而这个年纪,本正该是换牙的时候。
他说罢,转身就跑向旁边的小巷,一阵风卷起一堆枯叶,风散尽后,那孩子不见了。
这孩子,姨夫以便走以便对自己说,跑这么急,有点面熟,似乎好长时间不见了。恩
,他不是,姨夫忽然站住了,他不是孙师傅的外孙嘛。对对,一定是的。只是,
他孙子去年就在湟水河里淹死了!
姨夫将信将疑的往仓库走去,老远就听见许多人的笑声吵闹声,姨夫这才放下悬着的
心,大步走去。
都走到门口了,声音简直有些震耳欲聋。姨夫伸手推门,这才发现门上挂着一个锈迹
斑斑的大锁上边还有一层薄灰。他们是怎么进去的?姨夫带着满腹狐疑,掏出钥匙,打开
了门。
门缓缓被推开的一刹那,里边的声音戛然而止,四下里一下子寂静的要死。姨夫环顾
四周,到处是散乱的纸片、破桌、烂椅,天花板上的蜘蛛网蒙着厚厚的灰尘。
这里根本没有人!!那刚才……正想着,姨夫听见从墙角那扇大柜子背后低低的飘出
了女人的歌声,凄厉悲凉,让人不寒而栗。姨夫蹑手蹑脚的走到那扇柜子后面,映入眼帘
的,是,梁老师吊在房梁上摆动着的尸体,那脸上还蒙着一层冷笑。
傍晚时分,县城的公安同志才赶到。此时按校长老温的安排,梁老师的尸体停放在二
(3)班的教室里。胡老师哭的死去活来,大骂自己不该发那么大的火。公安看了看现场后
说,验尸吧。
西北的天黑的特别早,才七点钟的光景,四下里就黑压压的了。没有电,老温拿来一
盏煤油灯交给姨夫,“小贾呀,你年轻,力气足,帮公安同志照照灯吧。”说完自己跑了
。啊?还给我这种差事?没法子,姨夫硬着头皮带着公安和法医进了教室。
尸体就侧身躺在四张拼在一起的课桌上,不对,姨夫明明记得,梁老师是平放着的,
难道,死人还会翻身?他不敢多想,掌着灯站在桌边。法医先检查脖子上的勒痕,“是吊
死的。”他又翻过尸体,撩起上衣露出了背,姨夫昨晚见过的斑点又出现在眼前。
“不对”,法医看了半天说,“你们报案说是今天中午死的?”“是呀,早上她还上
课了。”
“不可能!从她背部的尸斑来看,已经死亡24小时了。”
尸斑?
那么昨晚她,就已经死了?
姨夫还想再问问,公安居然,已经走了,不见了。
怎么也不打声招呼!姨夫埋怨着往门口走。风吹过,带上了门,油灯,灭了。
姨夫向前摸索着走,指尖突然碰到了一件东西。那是一张脸,一张冰冷的脸。
“你摸我干什么?”黑暗中,是梁老师的声音。
“我娘给我的衣服呢?”
“我……我……”
“你给扔了吧,嘿嘿,你赔,你赔我的衣服!”
一双长指甲的手死死掐住姨夫的脖子,姨夫大喊一声,死命挣脱,撞破窗纸逃了出去
。
他气喘吁吁的跑回自己屋,反锁上门,深深吸了几口气,一头倒向床去。
“谁!”床上居然有个人!!
“我,老温呐。一个人害怕,找你来了。”
“支吾一声呀你,吓死我了今天。”姨夫很不满的说。这下子姨夫记起点灯了。他点
着半截蜡烛,转过身想和老温聊聊,却见床上哪里是什么老温,分明是那个梁老师的娘!
她怀里是孙师傅死去的小孙孙。
“小贾呀,我给我闺女的衣服呢?”
……
后来的事姨夫死也不肯讲了。只知道不久姨夫就强行调回了西宁,再没去过塔湾。再
后来姨夫听说梁老师没死,顶了姨夫剩下的公办的缺,工资嘛,自然是三个人都长了一级
,原因是这是唯一一个全额公办教师的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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