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host 版 (精华区)

发信人: SpadeAce (寒山寺钟声), 信区: Ghost
标  题: 魔 镜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Tue Aug  6 20:40:57 2002) , 转信



  每次搬家都很麻烦。叫了一辆出租车,把电脑,箱子,挂画,还有从宜家买来的大床
等家具一起堆上车。 
  司机是个中年男人,胡子挂的很干净,一路上和我畅快的聊起家常,问我有男朋友了
没,考虑结婚了吧。家里有些什么人。父母是干什么的。简直像招媳妇一样。婆妈。我心
里厌恶极了。但表面上露出笑脸。这叫做强颜欢笑。 
  这个词语在我文字中不常用。 
  我是个写字的女子。23岁。射手座。生活喜欢自在。不拘束。 
  两年前我曾经出过一本书。关于爱情的。由于出版社宣传力度不够,或者是因为我的
文字力度不够。所以那本书买的很不好。出版社为此还打电话过来教训了我一顿。我本来
想发脾气的,但他说他等我写下一本书。既然这样,我也只能强颜欢笑了。 
  其实生活中我并不喜欢笑。朋友们说我是个冷静的女子。而非冷酷。 
  每个周末他们都喜欢到我租的房子里来喧闹。这让我很不舒服。左右为难。我想一个
人安静的写字。而不需要有团体精神。在工作上我追求独立。我算得上半个作家。写字本
来就是一件很私人化的工作。三翻五次之后,我终于决定搬离。 
  司机一直唠叨到目的地。是一个偏僻的小区。在上海这种地方不多见。除非是乡镇。
 
  前几日在路上偶然看见一张泛黄色的纸条,歪斜的贴在水泥电线杆上。走进一看才知
道是出租房子的。我打电话过去,是一个老奶奶接的电话。她说这里的房间价格便宜,是
私房。她说有空可以过去看房。 
  我当然很赞同。重要的是符合我的住房条件。安静,干净,清静。这就很好。 
  一室一厅。漆青的地板,刷白的墙壁,有煤水电。 
  房间里没有什么家具。 
  除了一面镜子。 
  司机是个好人。好男人。我觉得上海的男人到了这种年纪一般都是如此。我的意思是
说,养家糊口不容易。 
  他帮忙把我的行李都搬了进去。还饶有风趣的把房间看了又看。用手在墙壁上擦拭着
。说,老房子了。装修过。粉刷了好几遍了大概。我说是呀,价钱便宜嘛。司机笑笑,就
是交通不大方便。我点点头。其实这正合我意。这么大老远的,那帮朋友就可以知远而退
了。我暗暗高兴。这下子终于摆脱了。 
  其实我也不知道那帮朋友为什么老是往我这儿钻。或许是我的相貌还藏有几份资色。
我的意思是说,还不算难看。也不酷。当然酷的女人也有很多人喜爱。但我显然不属于那
一类。我不可爱。我说实话。但或许是写字的关系,我说话和文字一样。听上去感觉特别
。曾经有个朋友说他就喜欢我这样说话。简单,没有做作。他说他讨厌做作的女人。装可
爱,装纯情。让他恶心。 
  我觉得他说这话也挺让人恶心的。起码我感觉到了。 
  后来他老是爱往我这儿钻。我不开门。他就买了盒饭蹲在我门口。我不管他。一个人
写字。但总有一种奇怪的东西让我坐立不安。我写字比较特别。我不知道这算不算特别。
我想许多写字者也许和我一样。就是不喜欢被一些莫名其妙的事物分心。 
  我喜欢泡一杯咖啡,放舒缓的音乐。 
  所以每次我的朋友都抓住了这个弱点,肆意得逞。 
  司机走的时候还从车内伸出手向我道别。 
  我真搞不懂这些男人。这么热情干嘛。我们彼此只是偶然认识。不算认识。有过一面
之缘而已。我的记性非常不好。常容易忘事。但有时过于敏感。朋友常说我有一向情愿的
倾向。或许吧。我想。 
  作为一个写字的女人。作为一个作家。敏感是必不可少的。 
  横。真不希望再看到那个司机。 
  好了。终于把行李和家具电脑都摆放好了。很久没有运动运动。累的直流汗。 
  老奶奶是个客气的人。斑白的头发扎成一团,盘在头顶上。脸上的皮肤已经皱起。一
双眼睛小,而且深陷进去。看上去不舒服。穿着一套灰色的补旧过的衣服。人矮矮的。不
过和蔼,客气的要命。给我倒水又帮我扫地。手脚倒是比我还利索。 
  一点都看不出她有70岁了。 
  我想我会把她当做我小说的一个人物描写的。呵。这样的老奶奶应该有一份可爱的童
心。还有点浪漫。找一个老伴。平时养花,养鱼。听音乐跳DISC.不错哦。 
  一觉醒来,老奶奶已经下楼了。 
  我的房间在她上面。上去下来要攀登一个木制的镂空楼梯。楼梯是一块一快薄薄的木
板堆成的。走上去会发出吱吱的声音。如果走的巧妙的话,还蛮有节奏感的。如果两个人
,三个人,或者更多人(当然,前提是它不会裂断),可以奏出一段不错的音乐。呵。有
趣。 
  对我来说,这楼梯并没有太大作用。因为我很少下楼。除了买食物。老奶奶也很少上
来。如果我们要说话的话就隔着地板。很清晰的。其实我们也没有什么话说的。我来这里
是工作。这首先必须要明确。 
  一切都很安静。 
  除了镜子。 
  从理论上说,这并不是一面镜子。 
  因为它照不出人。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它外表看上去和普通的镜子没有任何区别。光
滑,明亮。但事实却照不出人。 
  你很奇怪吧。我也纳闷呢。或许镜子也纳闷着呢。有什么办法呢。就是如此。这个世
界上有许多事情我们解释的不了的。 
  所以不需要解释。 
  有次因为好奇心我问过老奶奶。老奶奶说这是他们祖宗传下来的。她也不是很清楚。
 
  我说它既然没有什么用处,为什么不挪走,或者干脆扔掉算了。 
  老奶奶说,没人想过要去扔掉。她也懒的去扔。而且镜子被摆上一个尴尬的地方。一
个阳台不阳台,阁楼不阁楼的地方,人非要跳上去或爬也行,然后站在上面才能碰到那镜
子。而平时照看只需站在下方就行。 
  有时候我想,大概镜子上都是灰尘。所以照不出人来。但似乎这不太可能。 
  这对我写字没有太大影响。 
  不过,奇怪的是。有好几天晚上我都听见有微弱的响声。 
  我不确定这种响声是从哪里发出来的。或许是老奶奶夜晚的打呼声。又或者是老鼠啃
木板的声音。还是我听错了。幻觉。 
  后来。我又产生了一种猜想。 
  ——是镜子发出了那种奇怪的声音。 
  这让人毛骨耸然。 
  但我不是很确定。所以有天晚上,但我再次听见那种声响时,我偷偷爬下了床。 
  走到镜子跟前。仔细聆听。 
  声响迟断迟续。模糊不清。好象一个人的哭泣哽咽声。 
  我全身都起了疙瘩。我穿着一套黑色的睡衣。头发披肩,长而零乱。我似乎从镜子里
看到和我一样的一个女人。她在哭。我的脑袋一阵寒冷。刺遍全身。飞速的跑下楼梯。因
为跑的太块太慌乱,我从楼梯下咕卢卢摔滚了下去。 
  吵醒了老奶奶。 
  我忍着剧痛。脑袋晕眩。我说,老奶奶,镜子,镜子。 
  老奶奶把灯开了,睁着迷糊的眼睛,看看我。怎么了。她说。 
  镜子,镜子有声音。镜子里有人在哭。 
  我不认为这是件可笑的事情。每个人在恐惧的时候都会产生幻觉。特别在黑夜。无边
无际的黑夜。有块镜子。有人在里面哭。 
  老奶奶告诉我,以前也有人说过这样的事情。 
  上次是一个女人。和我差不多大。比我胖,而且染着金发。租在这间房子里。后来。
 
  后来怎么了。我说。 
  后来,那个女人就突然不见了。消失了。 
  什么。消失不见了。我的脑袋咚的一声麻了。 
  这几天我一直躺在床上养伤。摔的不轻。脚不能随意走动。 
  几个朋友知道了。他们过来看我。他们说我怎么住这么一个破地方,又远,交通也不
方便。会死人的。 
  我说还好。我真没想到他们大老远还会来。看来真的蛮关心我的。有朋友真不错。这
时候总算让我有些安慰了。 
  一个女孩走到镜子跟前。是我大学时的朋友。叫小琳。 
  小琳说,嗌,这镜子怎么照不出人呀。她左晃晃右晃晃。还伸出头想凑近点看。 
  我说,恩。假的。 
  那个以前常买盒饭蹲在我门口的男孩子走过去。什么什么。假镜子。照不出人。让我
瞧瞧。 
  他靠近。把脸抬起。然后。没有声音。他盯着镜子看了有一分钟。小琳有些莫名的看
着他。 
  喂,看什么呀。你看到什么了。小琳不耐烦了。 
  他忽然瞪大了眼睛,眼里充满了恐惧。他哇的一声吼叫。整个人都有扭曲的趋势。他
几乎是跳起来的。抱住一旁观望的小琳。 
  一个女人,一个女人。很恐怖。流着血。头发很长。她,她在,她在哭。她的嘴里流
着血。眼里也有血。哇! 
  他紧紧地死死地抱住小琳。身体抖动。 
  小琳说,别怕别怕。她慢慢再走到镜子跟前。 
  什么也没看见。什么女人。我怎么看不见呢。小琳疑惑。 
  那个男孩突然笑了起来。傻瓜,骗你的啦。嘿嘿。 
  可恶。小琳狠狠地打了他一下。快放手。别想卡油。 
  朋友们走后。我觉得很不安。 
  一方面是来自镜子。我其实不想去想象那个男孩所描述的情景。但脑海似乎不听指挥
了。另一方面是来自司机。朋友说他们过来的时候那个司机真是唠叨。还说来过这里。真
是可笑。这种地方,谁愿意做生意。我也觉得有些奇怪。或许是凑巧而已。 
  应该是凑巧。 
  我开始怨恨那个老奶奶了。表面上看起来和蔼可亲。还客气的很。骨子里充满了商业
欺骗。这算是商业欺骗了吧。横。反正现在不管了。这房间曾经发生过奇怪的事情都不先
告诉我。只顾有钱赚就可以了。真是不负责任。我想下次应该把她写成那种虚伪的人物。
横。真是的。 
  我写作也没有心思。无法集中精神。出版社又过来催稿了。我想他下次打电话过来我
肯定又要挨骂了。真是可恨。 
  什么事情都不顺利。 
  当然我想过要搬离。但搬家真是麻烦。但主要还是我的脚坏了。行走困难。 
  唉。等再过几天脚稍微好点还是搬走吧。 
  于是睡觉。 
  又是午夜。又是同样的哭泣似的声响。 
  这次更加清晰。我都被吵醒了。朦胧中似乎还听到楼梯吱吱有节奏的响声。有人上来
吗。是老奶奶吗。 
  没有人。我打开灯。 
  声音还在持续。 
  的确是从镜子那边发出来的。听多了我也不觉得有多么害怕了。 
  我依偎在床头,凝视着那面镜子。 
  突然。 
  镜子动了。 
  这是幻觉吧。我揉揉眼睛。可是镜子的确在颤抖。而且哭泣的声音越来越响。这真是
不可思议了。我奋力挣扎着爬起来。一拐一拐的走到镜子跟前。灯光有些耀眼,镜子还是
什么都照不出来。但它在颤抖,抖动。 
  我想它后面大概藏着什么东西之类的。不然无法解释。我咬咬牙。呼了一口气。爬上
了那阳台不阳台,阁楼不阁楼的地方。 
  镜子上很干净。没有灰尘。 
  它微微的颤抖着。我把手轻轻放在上面。冰凉。然后正在这个时候。 
  一只手,突然从镜子里伸了出来。我都来不及惊恐。或者尖叫。 
  虽然朋友说我一个冷静的女子。但这个时候我连崩溃的时间都没有。我整个人像被吸
尘器一样吸了进去。吸到镜子里面去了。 
  我在镜子里面放声的喊叫。叫的很大声。忘乎所以的叫。但只能听见很微弱的像哭泣
般的哽咽声。这种声音很熟悉。 
  然后我就看到一个女人。胖胖的,一头浓郁的金发。站在镜子跟前。离我遥远。我把
手伸出来,但够不着她。我可以在里面透过镜面看到她。我想她看不到我。 
  她在下面开心的笑。她说,别把手伸出来,那样人都会被你吓跑了的。呵,你慢慢等
吧。等到有一个像你这样的傻瓜爬上来,然后抓住他(她),再把你自己换出来。放心,
我不会告诉老奶奶的,不然就没人过来“救”你了。 
  我看着她从阳台爬了出去。 
  夜很深了。 
  几个月后。 
  有天,楼梯上响起了吱吱的节奏声。 
  呵呵。我终于露出笑脸。这叫做强颜欢笑。 
  ——是你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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