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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SpadeAce (寒山寺钟声), 信区: Ghost
标  题: 棺材里的约会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Tue Aug  6 20:47:16 2002) , 转信

再度回到我宁静的家乡。村落已经近在眼前,我加快步伐,归心似箭。 
  近几个月来,每次回家时,我心里除了充满思乡思亲之情外,还有另一份独特的与众
不同的感情在蠢蠢欲动。什么时候开始的?也许,是从我身心都开始成熟的那一刻起。 
  就比如现在,我的书包中除了装有从城里给家人买回的一些洋货外,还有一条精致可
爱的手链。任何人一看之下就会明白,这种饰物只能是女孩子的专利。 
  所以,是的,我在恋爱。 
  不,不,准确说,该算是单恋。因为我和她并没有正式确立关系。说得更直接点就是
,那女孩根本不知道我喜欢她。 
  我要说的是,这是我的初恋,对象是我青梅竹马的同乡玩伴。她住在临村。我们一起
长大,而我们这山沟里孤苦零丁只有一所学校,教一些虽是小学范畴但实用程度够一辈子
的文化知识。我们一起在那里毕业。然后我的家庭和我本人都希望我能继续深造。所以我
不得不去百里外的县城念中学,直到现在,好几个年头了。而她自毕业以后就没有进一步
的举动,一直困在村里足不出村。 
  距离并没隔离我们的感情,在城里呆久了我才知道同乡眼中那些时髦高贵的城镇女性
本质上比我们村最俗的人还俗。我知道这叫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相比之下我们这儿淳朴善
良的女孩们就是败絮其外金玉其中了,所以说不可以貌取人。进一步,我发觉作为我从小
到大的好朋友的她则是所有金玉中最闪光的一块,简直是钻石档次。一人独在异乡为异客
的日子让我无可避免地加倍怀念故乡,亲人,还有她,渐渐发现原来我那么挂念她,我开
始知道,我喜欢上她了,我喜欢上了十几年来都没有特殊感觉的好朋友,爱情萌芽得真快
,这让我相信一见钟情是可能的。 
  很显然,她不知道我喜欢他,也许我们的关系太好了,太近了。当局者迷,只缘身在
此山中。她一直当我是最要好的朋友。其实她这样看待我很令我欣慰,这一来我就可以在
这有利又稳固的前提条件下慢慢发展。筑屋前要先打地基,地基越牢越有利,这道理谁都
懂,至于这样做以后屋子会被搭成什么样,则取决于建筑者的实力及建筑材料本身了。 
  我有信心能有情人终成眷属。导致我自信爆棚的原因是我们这儿能与她匹配且和她关
系良好的异性唯我独尊。 
  唉呀,说了那么多,还没讲到她的名字——小艳。朱小艳。你们听这名字多好,朴实
无华恰如其分,平淡是珍,珍贵的珍。情人耳里出西施。 
  自我到城里上学以来留在家乡的时间少多了,这事实让相思成灾的我无奈而焦急。而
我又不能为了爱放弃学业那么莽撞。所以我化悲痛为力量以她为动力驰骋考场并屡屡大获
全胜。我的家庭以我为荣,我也几乎是全村的骄傲,大家都不知道我这么做主要是为了得
到佳人青睐。 
  又是寒假,又要回家。这次我特地在城里买了漂亮的小饰物送她。其实讨好女孩并不
一定要靠物质方面的东西,但恋爱中的双方——或者单方总喜欢做无用功,况且未必一定
无用。哲学上不是说,世界的本质是物质,物质决定意识嘛。 
  我惯性式地回到家,与家人一一见面,派礼物。例行公事后我拿出那条手链,和家人
打个招呼就往临村跑。家人都知道我的第二站在哪里。因为小艳家和我们家是世交。 
  我走得心急,母亲在身后朝我大声喊着什么,我置之度外。 
  事后我常想,要是我当时肯耐心听听母亲的话后果会如何?答案是不会有什么不同。
因为母亲要说的我一会儿后就从小艳的父亲口中听到了。当然,不是好话的话,晚听到一
刻是一刻。 
  跑上20分钟路可以抵达朱家,才到门口,我就有了不祥预感。 
  门上大白灯笼高高挂。醒目的“奠”字电着我的眼眸。 
  谁去世了?我忐忑不安地想着,敲门。有人开门。 
  “黄家少爷。”仆人对我点头哈腰。朱家和我们黄家都是本乡大户,村人称我为少爷
是稀松平常的事。 
  “谁去世了?”我问了一句后不等那个面露难色的仆人开口就奔了进去。几乎和迎面
而来的朱伯伯——当然是小艳的爹——撞个满怀。 
  “阿正,什么时候回来的?”朱伯伯看到我,眉头略舒,亲切地问。 
  “朱伯伯,出了什么事?”我将他的询问忽略不计,指着不雅的门面问,同时,心里
没来由地开始紧张,甚至等人家回答时还不断向屋内探头探脑,小艳,小艳怎么没出来?
 
  是的,我的心里太记挂小艳了,我一知道朱家有人死了马上不由自主地将小艳对号入
座——当然我心里是一亿个不愿。那是对心上人的担心使然。尽管觉得不可能,也不愿意
有可能。 
  朱伯伯叹气,没有直接回答我的话,就要把我让进屋。 
  我索性问起我最关心的人的下落。 
  朱伯伯转头看我,眼中流露无限悲凉与伤感。不言而喻的眼神残酷而无奈。我感到我
的脑袋刹那间爆炸了,我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而狂叫起来:“小艳……小艳……??”
 
  朱伯伯已是老泪纵横。我发疯般向屋内跑,宾至如归,如入无人之境。我在别人家放
肆地叫着,跑着,找着,我不信,当然不能信,太荒谬了!我叫着小艳的名字,我希望看
到她姗姗来迟的笑脸像童年时一样调皮,我这么想,这么做着。 
  小艳的房间空无一人,这大屋和大院到处洋溢着催人泪下的气氛。我找不到小艳。不
知什么时候我开始孩子似地坐在地上哭了起来,声泪俱下。朱伯伯和朱伯母来到我身边,
不知是感动还是悲痛,没安慰我就义无反顾地加盟进来,不幸的三人有难同担。 
  当天的事情我实在不愿意再多回想。要不是事情实在过得太久,我想我至今无法执笔
将它写下,更无法用强装笑颜的文字来阐述这一切。 
  伯父伯母告诉我,就在一个礼拜前,一天半夜,小艳忽然得了急病,痛不欲生,甚至
发不出痛苦的惨叫,要不是无意碰翻了桌椅他们还不会发现。当时小艳已经昏迷,他们连
忙火速把她送去看大夫,可这穷乡僻壤的郎中医术实在不足以与病魔抗衡,本想立刻送去
城里,但已经来不及了,时间拖得太久,远水救不了近火,小艳慢慢咽气了…… 
  据他们所说的判断,小艳得的是急性阑尾炎,这并不是很大不了的重病,但却偏在这
天地人无一利的情况下发作,人类的生命是如此脆弱,如此不堪一击!我想象着当时那么
多人在一个闭塞的村子里一筹莫展,眼睁睁看着该死的阑尾炎不断恶化,开始穿孔……那
是真正的肝肠寸断啊!可怜的小艳,她简直是活活疼死的…… 
  我已经忘了我那天是怎么回家的,只知道无论是在朱家,还是在路上,或者是到了家
里,我的泪都没停过。我的家人们显然早已知道小艳的事了,我出门时母亲喊我是为了什
么,不言而喻。 
  回到家,母亲看到我这样子,明白我已知道了一切,心疼地把我搂在怀里陪我哭。 
  朱家和我们家的长辈们都看得出我喜欢小艳,作为世交的他们也很赞同我们结成一对
。比如很小的时候,朱伯伯就经常开玩笑说阿正长大了来娶小艳吧,两小无猜的我们不但
不放心上还会因此快乐地玩家家酒,那时双方都没有进一步的复杂想法。大了就不同了,
尤其最近我真的喜欢上了小艳后,每次再听见这玩笑都会心花怒放,而这时的小艳则会满
脸飞霞地对这老套的玩笑表示不欣赏,事后还老对我说,你别听他们胡说八道,我们是好
朋友呀怎么会…… 
  每当这时我都不太是味道,也不知她是不是口是心非。难道那玩笑令她麻木?对于未
来,她不像我有那么多想法。一直以来,她对我似乎都毫无防备。有时我会想她是否完全
不认为好朋友会爱上自己。不过欣慰的是,她家人这一关我不费吹灰之力就通过了,加上
少许自作多情,让我不很在意女方的态度,最根本是我相信,真心一定可以打动她,让好
朋友的关系进一步升华。对她,我真的是真心的。 
  现在,曾经的快乐,梦想在现实面前都失去了原来的价值,时间中存在太多不能把握
的因素,而我们只能眼睁睁被它所把握,玩弄。 
  因为学业忙,交通又不便,我和小艳没有书信联络,同样的原因导致我即使回乡都得
一两个月才一次,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小艳出事了我不知道,她已经下葬了我同样不知
道。我在朱家走动时看不见小艳的遗体。我回来晚了,只赶上看到陪伴过小艳的,写着“
奠”的灯笼。 
  那天我哭了很久,很悲,打从我明事以来从没这么哭过。我哭得很彻底,很绝望,很
累。 
  我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醒来时黑灯瞎火已是半夜,家人早已睡下。回到现实的我第
一个想到的还是小艳,我又想流泪了。 
  我晃晃悠悠无声无息地走出房间,到厨房找酒喝,我强烈想要一醉,想要麻痹自己。
我找着了一瓶烈酒,滴酒不沾的我第一次把这种奇特的液体溶入血液。我迅速醉了,那眩
晕激烈的风暴刺激着我全身的细胞。那一刻的我完全可以体会为什么那么多人爱借酒浇愁
。 
  我喝着酒,不知不觉已经两瓶,我边喝边想我的小艳,小艳……酒精加上悲伤,壮着
我的胆,焚烧我的理智,我强烈地想要靠近小艳,我要到她的坟前去! 
  我竟然立刻把想法付诸实施,我知道小艳的坟墓在哪里,刚才天色已晚,母亲看我状
态太不稳定,死也不让我去。现在,我一个人奔赴夜里的坟场。 
  我们的村规规定,非寿终正寝的人一律执行普通的土葬,不许修葺华丽大方的坟墓,
据说这样一来能抵消死者提前离开人世的罪孽。所以原本可以有一个牢固美观的石墓埋葬
死得其所的小艳只能委身那单薄渺小的土坟。不过话说回来,死者已矣,即使把她葬进钻
石筑的墓也没有意义。 
  我想我真的有点疯狂了,醉熏熏迷迷糊糊的我跌跌撞撞地在夜路上跑着,跑到村民最
忌讳的坟场中,跑到人类最不可测的所在。 
  我很快找到了小艳的坟。即使是普通的小坟也能体现出朱家的财力。单说墓碑,那墓
碑是用花岗岩造的,上面的刻字极尽美观之能事。这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碑上镶有小
艳的遗相。在我们这样的小村里,只有有钱人家才有幸拍照,才有能力让死者给人世留下
最后一抹音容笑貌。 
  我抚摸着碑文,“朱小艳”三个字被我的手紧紧掩住,黑白照片上小艳的模样看得我
心酸,心碎,我以为我已经把泪哭干了,现在我才了解到人类泪腺的潜力之大。 
  “小艳,我连你最后一面也没有见到……” 
  我索性抱着墓碑,黑暗的阴森的坟场里回荡一个人痛苦而忘我的哭泣。远处猫头鹰鬼
叫的声音,在这种状态下成为一种抽象的概念。 
  “小艳,我是很喜欢你的。”我有点恨自己,小艳死了我才有勇气说出口。虽然我不
知小艳怎么想的,但这一点成为了我永恒的遗憾。 
  就这样,我一直自言自语着。也许是悲伤,也许是酒劲,总之我昏了头了,我开始冲
动起来。 
  “小艳,我好想再见你一面……” 
  我这么说着,竟然真的认真起来,念头越来越强烈! 
  我开始用双手扒拉墓土,我感受着指尖传来的阵阵剧烈痛楚,感到血已开始渗出,我
完全不在意,挖着,挖着…… 
  很快,我看到了棺材盖,我像看到了一扇门,只要把门打开,就能看到小艳了。我叫
着小艳的名字,手颤抖着,要越过我们间最后一道障碍。 
  我把棺盖打开了,暗淡的夜光平静地呈现着我面前的事物。我惊叫起来!! 
  朱家遵守村规,没有隆重地进行装饰,所以那口棺材内部并没有放陪葬的值钱东西,
但那不是我惊惶的原因! 
  我看到小艳了!小艳下葬不久,尚未腐烂,清冷的月色将她的肌肤衬托得惨白,像水
晶一样剔透,她没有穿得很华丽,她还是我认识的朱小艳,那么美丽,那么纯洁,纯洁得
不像是凡人,比生前更完美。是的,她已经死了,她和我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那我为什
么要叫? 
  我看到,小艳怒目圆睁,直视着我,她嘴微张,我看见她紧咬着牙关,她的牙齿洁白
,她的唇也是白的。她的表情是凶悍的,她生气了!小艳生我的气了! 
  我失控地大声疾呼,“小艳,小艳,原谅我!!”我手忙脚乱地把棺盖推了上去,胡
乱地覆上墓土,酒醒了大半,我流汗了,我慌慌张张地逃离了墓场,我感到了有生以来最
大的惊怖!跑前,我瞥见小艳的遗相,我看见,遗相上的小艳也是一副愤怒的神情…… 
  我同样忘记了,我是如何再度回到家里的!用双脚吗?还是手脚并用? 
  我又回到了床上,我缩进被窝,全身止不住要发抖,家人没被吵醒,我应该感到欣慰
。 
  错觉?真是小艳生气吗?还是她就是以那副模样下葬?不可能,怎么可能呢?那……
 
  这时,我才清晰感受到刚才手指擦伤的疼痛,钻心的。 
  这一天我实在受到太多打击,我无可抑制地躲进梦乡。 
  大约是半梦半醒间,我又醒了!! 
  有人在打我!才一醒,我就知道了这一点,确实有人在打我!一下,又一下,很疼,
打得很重,我甚至能判断出,那人是用脚踢,虽然脚不如手好使,但力道有过之而无不及
。我想我的肋骨都要被踢断了…… 
  是谁?谁袭击我?有人吗?救命……我被蒙在被子里,连那人的样子也看不到,无从
逃脱,我成了一只困兽。 
  不知多久,我几乎被打昏了——好几击落在头部——昏过去前,好像隐约听见两个人
在对话,一个比较小的声音在急切地说什么,然后那人停止了对我的殴打,感觉上,就像
谁帮我阻止了那个暴徒。家人?……不知道,我昏了…… 
  次日醒来,果然周身是伤,不是梦,包括手指上的血痕,都那么真实和清晰。 
  我对心疼不已疑惑不止的家人解释说是自己晚上喝酒后不慎从楼梯上摔下,他们居然
半信半疑。 
  我开始想,我是被谁殴打了,那么残忍和粗暴。没有头绪。 
  身心都受创伤的我百无聊赖时上街走走。就这样几步,我也习惯性地走到了朱家,悲
伤又被勾起。忽然朱伯伯推门出来,一脸怒气。 
  “阿正,你怎么了?”他对我截然不同判若两人的外形表示了惊讶和关心。我搪塞着
,居然糊弄过去了。 
  我问他为什么这么生气?正勾起他的愤慨,他恶狠狠地说:“不知哪个狗杂碎,把小
艳的坟给撬了!” 
  我心里猛惊,因为我比谁都清楚那个狗杂碎是谁,我极力掩饰自己的窘迫和尴尬,十
分成功,这归功于我伤痕累累的形象以及朱伯伯骂得太过专心致志。 
  “那种人真是该千刀万剐,阿正你说对不对?”朱伯伯说着,看了我一眼。 
  不知是否心理作用,我觉得朱伯伯的眼神很有些意味深长,很有当着和尚骂贼秃的味
道,我甚至这么想:他早知道是我做的,昨晚打我的那人也是他派的!现在他又装模作样
……我被自己的设想弄出一身汗,不,不会,我多虑了,比如刚才,朱伯伯表现出的那份
关怀绝不可能是装的。 
  我还产生了一股愧疚,虽然我掘小艳的坟不是恶意,但是毕竟是对死者的骚扰,是大
不敬啊!这样一来我又想到了昨晚,小艳尸体的表情,冷颤…… 
  “阿正,伯伯知道你喜欢小艳,要是她还活着,你一定会是伯伯的好女婿。”朱伯伯
慈祥,沉痛的话使我确信自己刚才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要不是当着他,我真想给自
己一巴掌。 
  “小艳这么年轻就死,大家都不想的。”我这么说,尽管明知这话对我们都没有作用
。 
  这时朱伯伯脸上转瞬即逝地闪现了一个不自然的神态,当时我并没在意。直到日后知
道了更多,再想起才恍然大悟所为何事。 
  “今天早上我和你伯母去上坟,一到那里就发现坟被人挖过,乱七八糟的,我们就叫
人检查了一下,还好小艳没怎么样……其实也没东西可偷,天杀的……”朱伯伯给我讲起
经过,我忍不住问:“小艳……真的没事?” 
  “没事,她的表情很安祥,很平静,你看到都不会相信她已经死了……”朱伯伯再度
男儿流泪不流血。 
  他的话给我的震撼太大,后面的我都听不进去了。我脑子混乱得像低级酒吧,一点有
条理的思绪也整理不出。只记得最后朱伯伯说从今晚起要派人在坟场加强防护兼守株待兔
。 
  晚上,无所事事的我又开始想小艳,还多了几份愧疚,我忽然也想去守在她身边,作
为一种补偿,也或许,我太想离她近一点了。 
  最近我相当独来独往,家人知道我难过不多说什么。这令我的夜游时间十分畅通无阻
。 
  我走近坟场,昨晚是醉酒胆子才那么大,今天清醒时来到,才感受到那黑压压的,逼
人太甚的恐怖感。 
  朱家那些仆人对我的到来表示了惊讶和欢迎,毕恭毕敬挑了好位置给我——他们在坟
场边的一个凹地里搭了个矮棚,倒很有利于埋伏观测,只是因此要离小艳的坟远一点,虽
然仍是视野范围内。我想这样做除了方便掩人耳目,也有惧怕的成份在。村民迷信,要他
们深更半夜在这种忌讳之王级的场合逗留真是难为他们了。 
  我比他们受过更高等的教育,没那么迷信,也不信鬼神。但我对昨晚看到的事百思不
得其解。还对被人殴打感到莫名其妙。不是朱家人,会是谁?强盗?没有被窃啊。 
  难道是……小艳本人?我忽然冒出了这一念头!我绝不愿这么想,事实上根本认为荒
谬!况且,一个女孩打人不可能那么有劲,我可以感受到,那绝对是一个强壮男性所为!
 
  由远及近,有人声传来,是村里的更夫。我们欢迎他就座。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人
多力量大,也胆大。 
  万万没想到,他会带给我们一个至关重要的消息!! 
  他询问了我们为何在此野营之后说出了石破天惊的话:“朱家小姐的坟被人撬了?我
昨晚好像看见了那个人!!” 
  当时我头发一定竖起来了——这意味着,那更夫看到我了!!更夫是人类社会的夜猫
子,干的就是晚上不睡觉到处游荡顺便窥人隐私的事,万一游到坟场附近得窥天机,绝不
是没可能! 
  但是更夫的话又显然和我的所为格格不入。 
  “……远远的,我看见一个人……太暗了不是很清楚,我他妈怕呀……那人好像扛着
锄头,我看见他用很奇怪的姿势在挖朱小姐的坟,我当时还想这人是没干过活还是手有问
题,会这样挖……去你妈的,你他妈要是看见了有胆子上去阻止他?我没当场吓跑已经吃
了豹子胆了!……那家伙过好久才把坟挖开,好像……好像跳进坑去了?我看见他在里面
弯下腰来,还把手伸下去了,谁知道他干什么,大概摸摸有没值钱的东西吧……”说着那
更夫身体力行,很专业很生动地模仿了那个动作和姿势,“我当时还想要不要去叫人呢,
可没想到那家伙有同伙那!有一个人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到了他身边,两个人好像凑很近
讲什么,然后我听到先来的那个很火地吼了一声,跑走了,后来的那个慌忙把墓弄回原样
后追他去了……就这样了,呼,那时我还以为老子被发现了呢,操你妈你笑什么笑?你他
妈有种也每天晚上起来敲更啊……” 
  他们笑着,聊着,挺融洽热闹,我完全置之不理,我的心从听更夫讲话开始就变成了
生猛海鲜,活蹦乱跳。你们知道我当时怎么想的吗?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这样想,但那
是我的真实想法!! 
  我可以肯定,更夫看到的不是我,从时间推算,还该是在我走了之后发生的事,应该
八九不离十。然后是那个用蹩脚姿态盗墓的家伙,他跳进棺材做什么?他的奇怪行为别人
都理解为盗窃,但我有另一种独特见解——因为我曾开棺看见满面怒容的小艳,事后又听
朱伯伯说她表情安祥……你们知道这让我想到什么吗?说出来很可怕……我怀疑,就是那
个掘坟的家伙把小艳的表情安抚了!他弯腰,伸手下去将小艳的双眼眼皮抹上,让她死得
瞑目……我真的这么联系,这样想的!我浑身的毛都弯曲了! 
  也许,只是我的推测吧,推测,太可笑了。 
  我不再说话,身边的人们没发觉我的不妥,仍自顾自畅谈,不过他们倒也知道收敛,
把声音压得很低,免得吓跑了有不轨企图的恶人。 
  这种地理环境,这样的天气和时辰,坟场的湿气很重,于是起了朦胧的夜雾,缥缈而
轻盈,给死气沉沉这词做了最形象注解。 
  快下半夜了,我有些发困,精神萎靡不振,周围那些家伙也同流合污着。就在我要睡
去时我猛然看见雾中有人影出现!我打了个激灵,睡意全消,我推着身边的人,他们陆续
醒来,陆续发现敌情出现,份份操起家伙,只待我一声令下就要杀将出去将那人缴械不杀
或就地正法也可以说先斩后奏。现在,我这个黄家少爷成了发号施令的权威人士。 
  我示意他们静观其变稍安勿燥免得打草惊蛇或错伤无辜。 
  我双眼仿佛抹了胶水,一下不眨地盯住雾中模糊不清的人影,可惜不能再接近,那会
暴露目标,这么远实在看不太清,况且我还有较深的近视。我只能看见一个高大的,显然
是男性的家伙肩上扛着把锄头,站在小艳坟前,风吹着,他的衣服飞扬,这点我觉得很奇
怪,我觉得,他的衣袖飞扬的部分好像太多了些…… 
  我正想鼓足勇气匍匐着挪近些,忽然听见一声哀鸣,那人哭了起来! 
  他哭得很响亮,很悲伤,听者都能感到那份从心底释放出的无可抑制的,痛彻心扉的
哀愁之情,但是深更半夜,又是在坟场听见这样的哭声,实在不能不让我连牙齿都起鸡皮
!其实我没必要大惊小怪,昨晚醉酒的我也曾不甘示弱。 
  “我不好……连累了你……你死了,都有混帐骚扰……谁欺负你我都要讨回来……我
欠你太多……” 
  那人这么说着,喃喃的,沙沙的,我一头雾水,不懂他的话什么意思,他对谁说话?
小艳?为什么这么说……难道,难道昨晚…… 
  我在混乱思考时,听见身边的更夫发出低低的一声叫唤:“来了!”我抬头看去,发
现不知什么时候,又多了一个人!雾中,两个人影靠得很近,另一个人什么时候来的?他
们站一起显然在急切交谈着什么,声音因此又快又低,加上我们心里的恐惧,能撑着不走
就不错了,谁还奢求一字不漏? 
  这样过了一会儿,我看见那个较高的开始掘坟了,他们果然是来盗墓的!更夫激动地
低喊:“就是他们,我昨天见到的就是他们!昨晚不知为什么忽然离开,现在又来……你
看你看,就是我说的那样!”他指着那人,我看见那人的确以一种很奇怪的姿势拿着锄头
,向下丢一般一凿,再用脚一踢,一块土飞走了,这么挖土效率自然很慢很辛苦,他为什
么这样做?这给我的感觉是:那人没有双手!! 
  越这么想越像,或许不能说完全没有双手,仔细观察下发现应该说双手残缺不全,只
能勉强起夹住锄头的作用,其他的操作只能靠双脚远亲不如近邻地友情客串跨刀相助。一
个残废?残废盗墓?我大惑不解!我看见,那个手脚倒是健全的后来者正阻止着他,夺过
锄头挖,二人争抢锄头好像要夺得开矿权,要不是我知道他们是同伙,一定以为是狗咬狗
。 
  我不能再忍受了!那是我心爱的小艳长眠的圣地啊,怎么能眼睁睁让他们玷污?我怒
火中烧,抓紧了手中的一根木棍…… 
  身边的仆人脸色发青,一定是被这可怖的场面吓着了,嗯?好像和我想的不一样?我
听见仆人们用颤抖的声带对话:“你觉得……那个人,这样子……像谁?”“你……你以
为是谁?”“是他吗?是啊……很像是他啊……那天,他的手不是……” 
  我忽然发现对于那神秘残疾人,他们好像比我了解得还多!这是怎么回事?总不成是
熟人吧?但我没有细问,我打了个手势,示意,动手! 
  他们竟然集体犹豫了,这群家伙为什么犹豫?怕?要是我当时再冷静一点,我会发现
其实他们不是怕那盗墓的人,怕的是更不可测的事物,我哪里会冷静呢?我急了,几乎大
声吼了,“去啊!!呆什么!!” 
  他们被我这么一吼,一个个醒过来一般拿起武器工具就冲了上去,连那更夫也凑热闹
地英勇冲锋陷阵了,反而把手无寸铁且手无缚鸡之力的我丢下负个殿后的重责大任。 
  我们的响动惊动了那两人,他们措手不及之下就被团团包围了,现在所有人都在浓雾
中,全部变得模糊,只有我还置身雾外。我也待上前,这时变故又再发生!我听得雾中的
众人发出凄凉的怪叫,显而易见是一种肝胆俱裂的恐怖造成,又发生什么事? 
  没等我上前细看,他们已经一个个从雾里屁滚尿流落花流水地窜出来了,速度比方才
冲锋时快了不知多少倍,兔子看见了都会眼红——你看兔子眼睛多红啊——他们叫着,丢
盔弃甲,连我也丢下了,很快就跑出了坟场。 
  变故来得太突然,太出乎意料。他们跑光后我回头看小艳的坟,那两个人已经不见了
,雾海茫茫可能身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一定跑了。为什么这些家伙也吓得跑走?我没有
多想,马上追上去问个究竟。 
  隔很远已经听见他们边跑边异口同声参差不齐地哭喊,“不要找我!不要找我!不关
我的事,我只是听命行事……”“我早说了,是他!真的是他!他回来了,还有……也…
…” 
  一个个的口齿不清,只会让我心内的疑惑狂翻倍速递增。我在后面大声叫着,要他们
速速迷途知返回头是岸,并郑重生明叫的人即我是什么样一个有地位的身份,要是不听话
后果自负云云,威逼利诱无所不用其极,亏我边跑边说还能有条不紊头头是道这么难得,
很遗憾主仆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他们做到了忠言逆耳与我的话始终绝缘,最后老
天,不,是老地有眼,实在不忍看我心急如焚这么惨于是出手相助,于是一块石头就那么
巧出现了把其中一个慌不择路的给绊得仿佛某种动物扑向某种食物。我得以将他手到擒来
,从而体会到一种捕猎或抓贼的快感。 
  我质问他到底搞什么鬼?到底看到什么了?跑什么跑?并厉声喝止他的吞吞吐吐顾左
右而言它。 
  “黄家少爷,你不要为难我们做下人的,这事讲出去,老爷会把我们杀了的。” 
  “什么?和朱伯伯有什么关系?给我讲清楚!”然后我对天发誓不会泄露是他泄露给
我的,最后终于以我许诺给他一笔足以远走高飞的资金让他了断后顾之忧而成交。 
  要是我知道他的话会带给我那么大的打击,我宁愿一生一世被蒙在鼓里!! 
  真的,那是迄今为止我受过的最大打击了,我最爱的人离开了我,我看见她的尸体对
我现出怒容,我看见有人盗墓……这一切和现在听到的相比太微不足道,它更令我崩溃,
更令我心碎,我所有的梦想和情怀都被摧毁。 
  我不信他的话,也绝不愿信。 
  他说,在我进城读书的那段时间里,大约就是上个月某天,小艳忽然想继续上学,但
朱伯伯不允,认为女孩没必要读那么书,但拗不过心爱的女儿,又不放心她离开村子,最
后干脆远道从城里聘来一位老师做专职家教。 
  他说,那位男教师年轻英俊,一表人才,谈吐幽默,学识渊博,等等。 
  他说,小艳和他相处愉快,相谈甚欢,两人的关系迅速发展…… 
  他说,两人只有私奔才能在一起,原因不言而喻。 
  他说,老爷派了很多人去追,去抓,而逃途中小艳真的得了急病,他们在荒野上被追
到,教师没能力照顾好小艳,小艳真的死于急病…… 
  他说,教师抱紧小艳的尸体不放,老爷气疯了,我们只有从命,乱棍打在他的身上,
头上,他抱紧小艳,死也不放手。 
  死也不放手!他是抱着小艳,挡着小艳,被活活打死的!! 
  他们死在一起,他把小艳抱得很牢,很牢,没有人能把他的手弄开,于是,老爷让我
们把他的手砍了…… 
  小艳的尸体被带了回去,没有人知道朱家的丑事。小艳以急病的单纯名义入土为安了
。那个企图诱拐学生,罪大恶极的混帐被就地挖了个坑,埋了…… 
  这一切都神不知鬼不觉,首案犯朱伯伯自然不会让事情败露,作为帮凶的仆人们生怕
被牵累,也迫于朱家的势力而守口如瓶。此事除了朱家人外没人知道,现在多了个我。 
  他又说,他们看见雾中的人影,听见那人的声音时,就怀疑他是那个死去的教师! 
  他们跑进雾中,把那人看得清清楚楚,证实了自己的判断,他们看见那教师浑身是伤
,浑身是血,左手连掌带臂完全失去,右手只剩肘上的一点,他要用锄头,他要掘坟,只
能用断肢夹着,用脚配合! 
  他说的过程中我不知叫了几次住口,不知几次打断他的话,疯狂叫着我不信,不知几
次,最后还是痛苦地接受了那苦果!! 
  他说到那教师只能用脚干活时我想,他要打一个人,也只能用脚! 
  我想起挖开小艳坟墓的那一夜,我被人蒙住头用脚狠踢的事! 
  我听得那雾中人曾说:“我不好……连累了你……你死了,都有混帐骚扰……谁欺负
你我都要讨回来……我欠你太多……” 
  我不愿意信啊,这残酷,毁灭了我最后一丝怀念心爱女孩的资格。我能不信吗? 
  他最后说,他看见站在那教师身边的另一个人,就是小艳小姐!! 
  我被他所有的话,尤其最后一句彻底埋葬了,我感觉我的心死了,人好像也跟着死了
,我记得我只喃喃对那告密的仆人重复了一遍我的许诺,出于对我为人的了解及我当时表
情极严肃,我知道他放心地离开我独自跑了,还保证绝不泄露我也知道了秘密。然后我变
成了一只动物,我好像是爬着回坟场的,我不知我要做什么,我想走近小艳的墓,我想,
我是否能再见到小艳? 
  坟场仍有雾,短短几分钟,我像是离开了我原来的世界,是的,那时,我的世界完全
支离破碎。 
  走近小艳的坟,我猛惊:我看到了一个大坑!!坟被挖开了!坑底,一口棺材无助地
张着大口仿佛嗷嗷待哺的婴儿。 
  小艳的坟真的被盗了!被盗走的,是小艳的尸体!! 
  我想起刚才那人的话,他说他看见来盗墓的就是那教师和小艳本人!这是真的吗?他
们,尤其是小艳,为什么要盗自己的尸体? 
  我毫无方向地,盲目地向着茫茫旷野奔了出去,他们在哪里?我想追上他们,他们在
哪里? 
  我不知跑了多久,但我知道很久,因为我把太阳都追到了。 
  我终于无力再奔跑,颓然倒在草丛中,一动不动,力气都用完了。 
  这里是荒野,很宁静,黎明才来到,光线的亮度很诡异。 
  我倒在荒野上,想着受到的打击,想着不了解的真相,想着错过的小艳,忍不住又哭
了,那一年,我流光了我一生眼泪的配额,时至今日,我再也不曾如此地落泪,我对自己
说,我的泪都为小艳流尽了。 
  天色越来越亮,已经可以看见阳光的触角。我想,小艳他们不可能再出现了,他们现
在的特殊身份与这特殊环境相斥……白昼,一定没希望见他们。 
  我抹着泪站起身来,走了几步,被什么绊倒了,衬着东升的旭日,我看清了茂密草丛
中的一块裸地。 
  地明显被翻过,新土醒目。我直觉找到要找的东西了!我感到小艳就在里面!小艳!
 
  我又再不受控制,想看看她的念头像一个醉酒的司机驾驭着我的脑部神经,我发狂地
用手挖着土地,旧伤未愈的手指血肉毫不迟疑地以淋漓尽致的状态呈现。我举止的坚定程
度会让人以为我不要手指了。殷红的血点缀着每一寸土壤,像一朵朵残忍的玫瑰。金色的
阳光洒在血花上,我看见土坑里现出一口简陋,破旧的薄棺。 
  我的心跳加快,我打开了棺盖,我已预料到我将看见什么样的情景。 
  不出所料。我看见了小艳,也看见了他。 
  看到小艳,我再度泪如雨下。看着那个抢走小艳的教师,我心里有深切的怨恨。但,
很快烟消云散。 
  为什么?因为他们两个是睡在同一口棺材里啊!那么小,那么破的棺材,两人躺着很
挤吧,他们面对面侧卧着,小艳安祥,甜蜜地将头埋在他的怀里,没有双手的他用一只残
肢轻轻搂着小艳,表情同样安祥。嘴角还有笑意。 
  他的外形真的很出色,比我出色多了。小艳喜欢他,我相信,他的人也是真的出色。
我相信小艳的眼光。看到这样的一对,我实在恨不起来,我实在没有理由,也没有资格恨
他。 
  我盯着他们俩,感觉他们平静的面容好像变得阴霾了。错觉?我相信不是。 
  “小艳,你放心,我不会再打扰你了,上次是我不对,原谅我……” 
  “小艳,你知道吗?我……我喜欢你……” 
  我哭着,终于当面告白了深埋的心声。我相信小艳一定能听见。 
  我想把和小艳说话的最后一点权利用完,我不断说着…… 
  “……小艳,我不会告诉别人,我会保守秘密,永远没人知道你们的下落,只要你开
心就好……” 
  “小艳,上回我挨打时,帮我的是你吗?一定是你,谢谢,你还承认我这个朋友,我
已经很满足了……” 
  我不知说了多久,太阳已经升得很高,空寂的旷野上只有我们。我知道我不能无节制
一直说下去,虽然我还有千言万语,我也知道,从今以后我不能像现在这样,面对面地看
着她了。我甚至不能再来这个人烟稀少的地方,万一引起别人的注意和怀疑……我知道,
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我知道要快点结束,但我想永远持续下去。 
  实在不能再拖了,我站起来,举起棺盖,就要覆盖小艳的尸身。这样一来,我就要永
远,真正地失去我最爱的女孩了,可是我能说什么呢?对一个为了爱情可以离家出走,可
以吃苦而无怨无悔,甚至在死后仍愿意让自己永远陪伴爱人的女孩,我还有什么可说呢?
面对他们,我实在太渺小了。 
  而且,我看见,小艳的手里紧抓着一件饰物——正是我从城里买来送她的手链,那天
晚上我开棺见尸,不慎遗落。小艳将它紧紧握住,这动作,已经让我再无遗憾。 
  “小艳,永别了。祝你们幸福……” 
  我盖上了棺盖。那一刹那,我看见小艳的眼角渗出一颗没有知觉的泪珠。 
  我把棺材重新严严实实地覆盖好,修葺得像周围环境一样毫不起眼。 
  我仿佛看见了小艳和他的笑容。那是我这辈子见过最美的笑容。 
  我离开了这里,我再也不会来了。 
  永远没有人知道这死亡的旷野上长眠着一对殉情的怨侣。永远没有人能把他们分开。
 
  后来,我再没和朱家人有任何来往,我彻底和朱家断了关系。 
  事情已经过了很多年,现在的我,已经有勇气执笔记录下当年的一切。 
  无论多久,直到现在,我也再没有遇到比小艳和他更真挚,更轰轰烈烈的爱情。也再
没遇见,比小艳更值得我爱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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