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host 版 (精华区)
发信人: SpadeAce (寒山寺钟声), 信区: Ghost
标 题: 恐 惧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Wed Aug 7 16:30:04 2002) , 转信
我站在一片芦苇丛里,头顶上是白光光的太阳,四周围空荡荡的,除了芦苇还是芦苇。我
想,还好,这里还有阳光。就在那一瞬间,太阳断电似的熄灭了。
我愣愣的站着,考虑着刚才发生的一切。嗯,起码我站在旱地上。突然,一股潮湿的
气息扑面而来,脚下一软,水已经涌了上来。
“不,不,不行,”我大喊。身形一晃,我的身子停止了下沉。环顾四周,我正漂浮
在芦苇丛里一叶小舟上。
我苦笑着,小船的弦很浅,刚刚贴着水皮儿,不大的船身里也溢进了一盂泥水,弄湿
裤脚鞋边。我惊讶于自己奇异的遭遇,到底怎么回事儿呢?我盯着自己沾满泥水的鞋尖沉
思。夜,黑暗而沉静。然而,潮水般的虫鸣和虫鸣般的水声瞬间湮没了我和小舟。
我惊恐万分,两腿开始打颤,船开动了,四周的景物也开始模糊起来。“啊~”我惊
叫着,小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芦苇丛,游进了飘满浓雾的水里。
“嘿,你。害怕么?”一个低沉的声音。我怀疑自己听错了,这,这里没有人,不可
能有人,我四下寻找着。除了小船拨开水的声音和雾气粘在身上结成的水珠滴在船上的声
音,什么也听不到了。
“也许,也许那是个人的声音,嗯,那或许就是把我置于如此困境的人,对,对,对
,我得,我必须找到他,刚才的声音是那个方向?我得划水,刚才他一定是经过了我的小
船。”我俯下身,把手插进水里不辨方向的一阵乱划。
唏~的一声,一条什么脊背在水里划了一下,我的手好像被什么勾到了,我飕的抽回
手,左手的小指和无名指之间划了一道口子,手心的皮翻了起来,露出乳黄色的茬,一束
鲜红的肌肉被截断了。我想到了一个,我隐隐的觉到似乎不该想...
血,涌了出来。瞬间就漫过了伤口顺着手腕淌下来,滴在船上,滴进水里。血,越流
越多,血流加大的一霎那甚至一下子喷溅到我的脸上,殷红的血流水似的淌进船舱里,发
出哩哩啦啦的声音。
我长大了嘴巴,不知道怎么办才好,甚至没有想到给自己止血,眼看着发生在自己身
上的一切。“刚才划破手的应不会是有毒的水蛇吧?如果中毒的话...”眼看着,伤口的血
变成了黑色,从手上流下,顺着手腕流进脚下的黑暗里去,一阵寒意传遍了全身...
“我不能死,怎么能死呢?不,不,不,我怎么会受伤呢?哦,天呀,我的手~谁来
救救我,救救我!哦~天!”我失声痛叫着。忽然我觉的有人在看着我,我回过头,就在
小船的另一头,一个看不出大小的黑影站在那儿。
说不辨大小,是因为他身着黑衣黑帽,完全融合进漆黑的天色里,而确定有人站在那
儿,是因为那对闪烁着幽幽白光的眸子。
“你。哼~害怕?”黑暗中的眸子闪动了几下。我惊恐的看着他。
“不说话?不打算了让我救你?看看你自己,你快死了~”黑暗中的那对眸子转向一
边,一边说话,一边向没有尽头的迷雾里看去。我猜想现在正瞟着我的这只是他的左眼,
因为刚才另一只眼睛就是在右面闪烁不见的。
“哼,还不说话?”
“什么人?你是谁?”
“你不是要人吗?你不是叫人救你吗?”
“你,是谁?这是什么地方?”
“呵,你问我?这里?这里不是你熟悉的地方吗?”
“我熟悉的地方?你是?”
“这里就是你的恐惧!!!”那眸子闪动了一下,像是一道闪电滑过。
“我的恐惧?那你是谁?你为什么在这里?”’
“我?我怎么知道我是谁?是你叫我来的。这里的一切,芦苇丛、太阳、黑暗、沼泽
、小船、湖水、迷雾、水蛇和你受伤的伤口和还有这些粘糊糊热气腾腾的人血,这一切一
切,一切的一切都是你创造出来的!”那眸子有些激动的上下起伏着。
“……,……那……你能带我离开这里吗?”我根本没能听懂他的话。
“还不明白吗?我,和这周围的一切,都是你创造的,你自己控制着我们,我们这一
切。”
我打量这他,他仍然像一团迷雾,含糊不清。我看着我的手,血仍旧往外流着,只是
较先前慢了许多,我在注满污血和泥浆的船舱里踱了一步。
“我创造了这些?可是,这些,这小船,这伤口都是这么的真实。”我想试着相信他
的话。
“是的,是的,你。是你唤来了这一切。这一切都是你的思想,我们存在于你的思想
里。”那眸子里滑过一丝狡诈的光。
“那这些都是真的喽?”
“不,不,这些都是虚幻,都是你的癔想。可对于你,这些都是真实的,因为这里的
一切都是由你自己设计的。换句话说——这是你自己希望发生的事情!他们对你,也只对
你的是无比的真实的。你可以杀了你自己,当然,如果你想,或者说你愿意。哦,我差点
儿忘了,自杀可能有悖于你的信仰,如果你有过信仰的话。哈哈~啊哈哈~”那眸子狂笑
着消失在黑暗里...
“别,别,别走,我还不明白,你说的是什么意思?我怎么才能解脱?”我惊叫着扑
向黑暗,想捉住他的手,我忘记了,我根本不知道他的身子在那里。我坠落了下去...
我没有落进水中,而那种坠落也能象落水似的砰然停止,我就这么一直一直的坠落,
在虚空中坠落...耳边又响起那低沉的声音...
“你这是什么意思?是你让我离开的,你又让我回来,你让我回来,又告诉自己其实
我不会真的回来。什么意思?我怎么知道什么意思?解脱?什么是解脱?解脱了又是什么
的?怎么,你不明白我说什么?你以为我在骂你吗?记住,在你的恐惧里,所有思想都是
你所想,所有事情都是你所为,你以为我在骂你,可是你在骂自己呀!真奇怪,你怎么还
会告诉自己,是你自己在骂你自己?”
我想回应,却又张不开嘴巴。我思索着他的话:“解脱?可以解脱吗?解脱了又是什
么呢?虚无就是解脱吗?那如何又能解脱出着无尽的虚无呢?拥有?拥有又是什么?那为
什么又要解脱呢?如果要虚无,这里的已经够多了!”身子一沉,脚下有了着落,没站稳
,我往后踉跄了一步,身后,是一堵冰冷的墙...
我伸手抚摸着冰冷的墙壁,嶙峋的石块儿堆积而成的墙,让我想起了巴士底狱。恍惚
中我嗅到了硝烟的味道,那个飞身越过街垒的身影是安灼拉吗?耳畔传来了小伽弗洛什的
歌声,“晚上什么也看不见,白天事事先眼前,你们应当行行好好,芙蓉裙子尖尖帽~”
歌声随着一阵排枪哑然而止,很近的地方,我听见刺刀插进胸脯的人哽咽的呼叫。一枚开
花弹,在我身边爆炸了...
眼前一闪,一股闷热的刺鼻的奶香扑面而来。我站在那儿,屋里一个人坐着,床上一
个人躺着,或者说是尸体躺着。坐着的人正在读一页页拓在羊皮上的经文,“拉不察尼,
请你全神贯注的聆听,你已经死了;拉不察尼,请你全神贯注的聆听,你能看到我们形象
,而我们看不到你,你能听到我们的声音,而我们却听不见你的呼喊,这一定让你很忧郁
;拉不察尼,请你全神贯注的聆听,你已经死了,你的灵魂在抛去的身体旁游荡;拉不察
尼,请你全神贯注的聆听,你已经进到了中阴,我们将指引你进入天堂;拉不察尼,请你
全神贯注的聆听,前面是一片红光,这是神佛发出的光芒,他太明亮,使你不敢正视,不
要靠近旁边的黄色光,那是魔鬼恶道的光,千万不要受他们的诱惑,不要看,走向你的红
光...”那人拿了一点儿酥油附在死者的头上,又抛出青稞敬献给神佛。视线的尽头,红的
和黄的光芒中,一个衰老的背影正蹒跚的向前,他慢慢的停下来,转过身,他的脸上沟壑
纵横,两条皱纹之间几乎没有缝隙。老人冲我笑了笑,继续像转世投生之路走去...
耳边传来的急促的呼吸声,就在路边,一辆坦克歪进弹坑里,呼吸声正从这里传来。
我走过去,想扶着坦克下到坑里,仍在燃烧的炽热的车壳烫了我一下,我缩回手,纵身跳
了下去。眼前是两团模糊的东西,一个平躺在坑坡上,穿透的胸口正在吃力的起伏,裸露
的苍白的胸膛上有一个黑糊糊的窟窿,带着大量泡沫的血不断的在窟窿里冒出来发出呼噜
呼噜的声音,血直顺着他干瘦的肋骨流下来,把地下冒着白烟的泥土染成酱紫色;声音显
然是从旁边这团灰糊糊的东西上发出来的,他穿着短大衣,战抖的手里托着一件殷漫鲜血
的衬衣,那破成碎片的衬衣上面是一张暴光稍显不足的黑白照片,照片中心的那个清瘦的
少年想必就是躺着的那人。那团灰糊糊的东西动了一下,他伸出两根沾满血污的手指把照
片小心的翻转过来【冯·诺曼 1937 夏】那人抬起头,沾满灰尘的脸上有两道泪痕,他动
了一下干瘪的嘴唇,含糊的嘟囔的,如果有人再远处听,会以为是一只受伤马在叹气。“
知道吗?我没,没想杀你,我只是想让你停下来,我怎么知道那时候你会露出头来?天呀
,我杀死了你。圣母玛利亚呀!如果没有战争,也许我们会成为朋友,我喜欢写诗,用她
们来记录生活。战争之前我一直在上学,我学习拼写,造句,还学习德语,我们可以通信
的。你有多少岁?知道吗?我只有15岁,他们都以为我已经19岁了,我骗他们,不然他们
就不允许我参军。我就不能给我妈妈……妈妈,我发誓要杀光这些德国鬼子,给你报仇。
可是,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该么办。我杀了他,哦,妈妈我害怕……妈妈……”他伏在地
上痛哭着,这时候旁边的身体怔了一下,发出一个沙哑的,哽咽的,仿佛来自地狱的声音
,“妈妈……”
我站在旁边静静的看着,耳边想起了马蹄的声音,我知道是她来了 Die Walkure女武
神要来接走他的战士...
我站在高山的顶端俯视着战车的离开,远处的高峰上,传来一个中年的声音,“上帝
已经死了~”。我看见山下的战场上空,鹰在盘旋...
天空中一个什么白亮的东西落进了十几步远的雪里,走进了看,落进半尺深雪里的是
一朵白色的花。
“花?是莲花吗?莲花?莲花未出生时又是什么?”又是在一瞬间,周围所有的一切
都消失了,眼前只有白色,白的晃眼,分不出天上地下东西南北。
我站在那空白的中心,那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来。“哈哈,你以‘自觉’为什么又要回
来呢?”
我:“这就是你说的真理吗?真理就是虚无吗?这就是一切烦恼的解脱吗?你骗我,
这不是我要的。”
眸子:“你虽有佛性持善念,却又时常破戒下道,又不通晓佛法,怎能了知究竟?”
我:“究竟?究竟是什么?涅槃又是什么?知道了究竟,知道了涅槃又是什么?如何
才是圆满?”
眸子:“圆满是你问的么?”
我:“圆满是你说的么?”
那声音没在响起,我分明听见那气息努了几努却终没开口。
渐渐的,我觉得了点儿什么,我抬起头,仰望着头顶的空白微笑。
“这是我的恐惧吗?我怕的到底是什么呢?”我思量...
就在这一片虚无外,我听见一个人的歌声:“我要这天,再遮不住我眼,要这地,再
埋不了我心,要这众生,都明白我心意,要那诸佛,都烟消云散!”
“呵呵,今何在?我今,又将何在呀?”
菩提本无树,明净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染尘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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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记:也许是最近太累吧,我意外地晕倒在路边,当我做完这个癔梦醒来时发现自己
已经匍匐在人如潮涌的闹市街头很久了。一股人情的冷漠刺痛了我,或许这篇文字里充满
了我的义愤和奇思怪想,但我宁愿相信完全是由我的无知和处世浅薄造成的,我憾然于承
认自己在这个科学知识飞速发展的世界里遭遇了从未有过的信仰危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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