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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moonwater (月光), 信区: Ghost
标  题: 花灵 作者:月光花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Thu Mar 11 14:36:08 2004), 站内信件


  ——月光花 
  一、 
  影红在一个阳光灿烂的秋日下午造访,让人搬来一盆高如人的菊花,黄花十余朵,皆
大于拳,开的热热闹闹几乎占满我小客厅。 
  我有些骇然:“送我这样一盆花,难道让我整天服侍它?” 
  影红陪笑:“受朋友之托,在你这里暂时放几天,你也知道我早出晚归的,哪里有空
照料它。” 
  “人家是托你帮忙,你倒好,受了下来反而来麻烦我。”我叹了口气,影红耳根子软
,别人好言求她几句,她就拉不下面子,什么事都应承下来。这样的性格也不知为她惹了
多少麻烦,我劝了她几回,每次在我面前她都是信誓旦旦,但到头来还是故态重盟。如果
不是她还算可爱美丽,恐怕我会受不了而同她绝交。 
  “树青,我明天要出外景,只好麻烦你了。”她可怜巴巴的眨着如水双眸,好似要落
泪,我明知道她是做戏,但怕她真会哭出来,只好答应。影红是个演员,虽然美丽,却并
不出名,那么烂的演技,但在我面前却屡屡得手,我认真考虑也许该给她发个杰出演员奖
。 
  影红松口气,笑颜如花,道声谢,然后轻轻松松的离开,却把麻烦留给了我。我对着
客厅里那盆硕大的菊花发呆,几乎和圣诞树一样大小,想必主人一直都在细心照料,如果
我不小心把它养死了,拿什么赔给人家? 
  家里除了自己外,并没有活物,时常觉得能养活自己已经很好,哪有精力伺候动物植
物。我找个玻璃杯,注些自来水,小心翼翼的给菊花浇了些。半杯水够不够?也许那么大
的花需要更多些水,菊花是喜阴还是喜阳,每天要光照多久?一大堆的疑问涌上脑海,几
乎让我头疼。 
  打开电脑上网查了下菊花的资料,“菊花喜阳光 ,又怕烈日,喜湿润又怕积水,适合
含腐植质多排水良好的中性土壤。”真是麻烦,比人还难伺候,我暗自后悔接了这么个烂
摊子。直接打电话给影红,想让她把花给搬回去,她倒好,有先见之明把手机都关了。 

  愤愤挂了电话,正想坐在沙发上休息会,门铃突然响起,难道是影红良心发现回来搬
花?我不敢抱太大希望,过去打开门,门外是一个陌生男子,模样普通,笑得温和:“你
好,我刚才看到有人搬了盆很大的菊花进你家,是么?” 
  我有些狐疑的打量他:“是,怎么了?” 
  “我是楼下102室的住户,我叫莫余。因为本人是个花卉爱好者,这株黄十八我一眼看
中,你能不能卖给我?” 
  “黄十八?” 
  “菊花的形态千变万化,花瓣一般没有固定数目,只有“黄十八“这一品种,花序外围的
舌状花有十八枚,故又称十八瓣。”他很耐心的同我解释。 
  显然他是个真正的花迷,在我看来普普通通的菊花,他能一眼道出底细,但我还是很
歉然:“这是朋友托我照料的花,并不属于我,所以我无权出让。” 
  他显然有些失望:“我出高些价钱也不行?” 
  “恐怕不行。”我婉言拒绝。 
  关上门,走到客厅,仔细端详客厅中那盆菊花,仔细数了数舌状花果然有十八枚,造
物真是神奇,不多不少,每朵花都是十八枚呢,好像数好了生似的。无意中眼光瞥过花盆
,不由一怔,黑色的陶瓷花盆上似乎有些什么图案。我蹲下身,仔细辨别,不由大吃一惊
,那是四灵钱的图案。 
  四灵钱亦称“四神钱“。东方七宿曰青龙。西方七宿曰白虎,南方七宿曰朱雀,北方
七宿曰玄武。龙虎雀龟为四神,或称四瑞,图形殆沿于族徽图腾祟拜。隐寓驱邪保生,亦
系道家压胜品。 
  转到花盆另一边,更让我惊愕,上面图案竟然是一个五雷总摄符,整个符形象一团墨
圈,状如蝌蚪形。这是道家雷法一派中专用的驱邪避鬼符,怎么会铸在这花盆上? 
  这里头肯定有古怪,看着那盆开的灿烂的菊花,我不由打个冷战。如果换了寻常人,
或许根本不会留意这些,即使留意到也不会了解这些符号的含意,但我不同,因为家族中
有位先祖能驱吉避凶,得到过某位皇帝赏识。后来代代相传,传到父亲这代,幼时正是大
力扫除封建迷信,成年后父亲有了自己主张,并入了党,死都不肯同祖父学这些怪力乱神
。但我自小和祖父母长大,祖父瞒着父母,偷偷传了些法术给我。祖父有时对我叹息:“
年纪大了,有些都记不全,很多法术怕是到我这代就失传了,怎么对得起先人。” 
  成年之后,祖父当年的徒弟陈风叔叔从国外衣锦还乡,特地来看望祖父。据说陈叔叔
对于中国的法术和国外的巫术很有研究,为了研究国外的巫术,加入了黄金黎明的团体,
并特意去海地研究当地的伏都教,据说和伏都教的长老成为了好朋友。他在祖父家住了一
个月,闲暇指点我一番,受益匪浅。我私下听他和祖父说:“树青天赋不错,可惜是个女
孩子。”女孩子怎么了,难道不能学这些么?我有些不服气,此后只要一有空就会去翻阅
有关的书籍,也由此了解了一些道家的内容。 
  祖父在70岁去世,去世前两天自己已经有预兆,早早安排了后事。我记得去世那天早
上,他精神还不错,拉着我的手有些恋恋不舍:“树青,我是出于私心传你那些法术,盼
着它不要失传,但现在想想,一个女孩子家学那些做什么呢,知道的越多越不会快活。我
怕是做错了,树青,你就把那些都忘了吧,开开心心当个普通人。”祖父这番话意味深长
,摇着头神情甚至有些愧疚。我没有在意,认为只是老人的唠叨,笑笑安慰他:“学都学
了,还操心那些做什么,最多我不用就是了。”就在那天下午,祖父睡了惯例的午觉后,
再也没有醒来。 
  想起祖父,我不由叹了口气,也许祖父说得对,知道的越多越不会快活,如果我什么
都不知道,现在怎么会烦恼? 
  我又拨了一遍影红的手机,想知道这盆奇异的菊花她是从谁那里得来?但拨打过去,
依旧是关机,打到住处也没有人接。这个影红跑哪儿去了,不是说明天才出外景么? 
  正头疼,门铃声又响起。莫不是影红回来了?我跳起来跑去开门,打开门,一阵失望
,依旧是楼下102室的住户莫余,笑得别有所图,他举起手里的照相机:“又是我,因为实
在太喜欢这盆花,又无法得到,所以拍几张照片也是好的。” 
  没见过这样爱花成痴的人,我犹豫一下放他进屋。莫余一见客厅里的菊花,两眼放光
,就象饿了几天的狼看到羊羔,又是啧啧赞叹又是拍照的,恨不得把它一口吞下肚去。 

  如果有可能,我真想把这盆花送给莫余,可惜这包袱目前为止还得由我来背。我坐在
沙发上有些疲惫,任由莫余不停的换着角度对着花拍照。 
  一卷胶卷拍完,莫余有些意犹未尽,试探着问道:“我出一万,你卖不卖?” 
  就这盆烂花,还身价上万?我没好气:“我说过了,这不是我的花,否则早就卖给你
了。” 
  莫余悻悻离开,关门前他还想要说什么,我眼明手快关上门。背靠着门,我不由长叹
一声,直觉告诉我,麻烦将从今天开始跟着我。 
  一个晚上,我不断打电话给影红,但始终都没有联系上她。直到凌晨2点,我才失望的
睡去。或许太过疲惫,我连闹钟响铃都没听见,一直睡到9点才醒。心急火燎的起床梳洗,
赶到公司已经快10点,副经理王蕴意一直瞧我不顺眼,对着迟到的我哼哼冷笑:“柳树青
,你当公司是你自家开的,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 
  我理亏,不敢回嘴,任由她说。“你这么大牌,呆在我们公司可委屈你了。我正式通
知你,你可以另谋高就了。”王蕴意丢下这句话,踩着高跟鞋,得意洋洋的回办公室。我
张了张嘴,想骂她几句出口气,但一转念,走都走了,又何必同这种人计较! 
  不就因为上次开会,我一时嘴快,当面指出她工作的失误,让她在总经理面前丢了脸
么?祸从口出,谁会希罕你的真心建议?我收拾办公桌上的东西,同事同情与幸灾乐祸的
目光投来,细细的窃语。没人为我说话,每个人都自顾不暇,哪会管别人闲事,何况有热
闹瞧,不是正中他们下怀。 
  拿着东西经过众人面前,大家纷纷装着忙碌,没有人抬头看我。人情冷暖,由此可见
,走过一旁偏僻角落,在盆栽的旁边,我停了一下,蹲下身在盆栽底取回小小八卦。这个
楼层一直都阴气重,我自从来这里工作,便把八卦放在这里,保众人平安。但如今没人在
意我的去留,我又何必多管闲事,给他们些小小教训也好。柳树青向来有仇必报,我嘴角
扬起阴险的笑。 


  走出大楼,外面阳光正好,与我的心情成反比。行道树沙沙作响,不时飘落几片叶子
应景。我抬头,阳光从树缝里撒下点点斑驳,虽然已经是秋天,但仰头望去,香樟树的华
盖如旧,依旧有翠嫩的叶片在其中摇曳。 
  我发了一小会呆,有些不知何去何从,经过的路人无意撞了我手肘一下,差些把抱在
手里的纸箱翻落,对方却连声抱歉也没说就大摇大摆走了。 
  我拦了辆车赶回家,小区里很安静,大部分的人都在上班,只有几户阳台上老人正在
晾晒衣服。有些灰溜溜的进了自己所住的楼,打开房门,把手里箱子随地一放,仰躺在沙
发上出神。一翻身,见到那盆黄菊,才想起要给影红打电话,可是电话打过去依旧是关机
。 
  这可不象影红,她朋友多,时常有人找,断断不会连着两天都关机。莫非是手机被偷
了?我起身给菊花浇了些水后,觉得有些肚子饿,正想去冰箱里找找有什么可吃的,突然
听到门外悉索有声,接着是哐汤东西掉落的声响,然后是嘎吱嘎吱的声音,我疑惑的走过
去直接打开门,只见一个穿紫色毛衣牛仔裤短发的女子半蹲着身子,正埋头努力的用工具
撬我防盗门。听到开门声,她抬头,因太过惊愕,黑白分明的大眼直愣愣看着我。 
  “门铃就在你右手边,楼梯在你左手边,你自己选择。”我镇定说出自己建议后,关
上房门。 
  片刻,门铃犹犹豫豫响起。我打开房门,把这个陌生女子放进屋。 
  “你就这么让我进来?不怕我偷你东西?”她进屋后,不可置信的瞧着我。 
  我顺手关上房门:“戴3卡拉VS净度钻石做项链坠子的人,是不会有兴趣偷我这个穷人
的东西。顺便说一句,钻石切割得很完美!” 
  她摸着胸前圆形得钻石坠子,眼神里有些佩服:“你观察得很仔细。”我淡淡,这是
出自影红的熏陶,每次逛街,她照例拉我去珠宝店,对着那些钻戒首饰一样样评价过来,
看的多了,自然也了解一些。 
  “你是谁?” 
  女子终于松口气,笑了,秀美的瓜子脸很生动,很有些画上古典仕女的气质,却比她
们多了生机与活力:“还以为你不会好奇,我叫紫玉,你是柳树青吧。” 
  “然后?”我追问。 
  紫玉犹疑一下,眼光不自觉瞥向客厅中那株黄十八。 
  “别告诉我你也是花卉爱好者,我不接受这样的理由,黄十八虽然珍贵,还没到令人
偷窃的地步。” 
  紫玉脸色尴尬,咿咿唉唉了半天也没说出个理由。最后,她只得叹口气,手一摊:“
抱歉,我不能告诉你真正理由。” 
  “那么,容我猜猜,这株黄十八非同一般,或许它已经成精作怪?”我试探道。 
  紫玉怔了怔:“你都知道些什么?” 
  我知道些什么,不外是从花盆上的图案得到线索,加上自己猜测。 
  “也许我们可以交换所知信息?”我建议。 
  紫玉领悟过来,瞧着我哑然失笑:“不,你不可能知道什么的。”紫玉走了,却留了
满肚疑惑给我,究竟是什么原因,让紫玉对这盆黄菊起了兴趣,甚至不惜冒着窃室被发现
的危险? 
  我走过去仔细端详那盆菊花,却看不出个所以然,难道这菊花真的成精了?我记得聊
斋故事里似乎有不少关于花妖的故事,莫非竟然是真的? 
  绕着菊花转了几圈,一无所获,我喃喃:“黄十八呀黄十八,你如果真的成精了,那
就给我个暗示,我放你出来,你给我些什么好处呢?”静待半晌,菊花依旧一动不动,连
我自己都觉得可笑起来,跑去厨房找吃的填肚子。 
  原先还以为失业后日子会难过,但早晨睡个小懒觉,下午泡一壶茶,听听音乐,看看
书,才发觉这样悠闲的日子是多么惬意。黄十八在我家里已经摆了四天,既找不出蹊跷,
我也只能把它当作普通花来处理,给它每日浇水,搬到阳台上晒太阳。 
  就在第四天下午,我自邮差手里收到一张5000元的汇款单。5000元,说多不多,说少
不少,汇款人的名字是黄华,地址一栏填的很含糊。我疑心是邮差搞错了,但看汇款单上
的地址和姓名,却同我吻合。拿着汇款单,我暗自嘀咕,谁会莫名其妙的给我寄钱,黄华
?我认识的人里面没有叫这个名字的啊。 
  没人嫌钱多,特别我目前还处于失业状态,但来路不明的钱,我不敢乱用。我几乎有
些坐立不安,自从这盆菊花摆在客厅里,怪事不断,真不知还会发生些什么? 
  那天半夜,好梦正憨的我被床边电话铃声吵醒,迷迷糊糊接起:“是谁?影红吗?”
 
  “你是柳树青?” 
  一个陌生男子的声音,很低沉悦耳,我还未完全清醒,含含糊糊的应了声:“是,你
是谁?” 
  那声音带了些笑意“啊,你那边该是半夜,我一时疏忽了,真是抱歉。我是那盆黄十
八的主人,这些天辛苦你了。对了,我想那笔汇款你也该收到,算是保管费,你尽管放心
用好了。” 
  黄十八那几个字跳入脑海,我条件反射立刻坐起身:“你是黄华?我想知道那盆黄十
八有什么古怪,为什么大家抢着要?” 
  “大家?你指的是谁?” 
  我想了想:“我的邻居莫余,以及穿紫色衣服的女子,名叫紫玉。” 
  对方哦了声:“是她们就不必理会,我担心倒是。。。。”他顿了顿,没再往下说:
“柳小姐,这件事的内情容我以后有空慢慢同你说,总之,恐怕要麻烦你一阵子了。” 

  电话就此挂了,我坐在床上皱起眉头,猛然想起,黄华是怎么知道我电话的?就算影
红同他说起过,她也绝不会随便把我家的地址告诉外人啊。而且,一出手就是5000元,这
也未免太大方了。可惜找不到影红,否则向她打探或许可以知道些究竟。 
  凌晨2点,我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朦胧间,门铃响起,半夜静寂,显得格外惊心,
我几乎从床上滚落下来。跌跌撞撞打开灯,开门后才发现有个陌生男子抱着影红,她脸颊
苍白失色,已经昏迷。 
  “影红怎么了?”我大吃一惊。 
  陌生男子一边把影红抱进屋子,在我示意下,把她安置在客房的床上,一边简洁的说
道:“她受了伤。” 
  “受伤了为什么不送医院?”我警惕的问道。 
  男子苦笑,拉开影红毛衣领口拉链,我正想阻止,却发觉灯光下,影红胸口皮肤处有
一小片红色烫伤,足有铜钱大小。我细看,才惊愕,忍不住叫起来“是四灵钱的图案。”
 
  他点头:“是,你说我怎么能把影红送入医院,那帮庸医只会把它当作普通烫伤处理
。” 
  “但影红怎会被四灵钱伤成这样?四灵钱是道家驱邪的。。。。。。”一句话未说完
,我脸色已变。 
  他坦然注视我:“不必我说,想来你已经猜到,影红她并不是纯粹的人。” 
  纯粹的人?这句话让我费解,我艰难的提出疑惑:“不是纯粹的人?难道她是什么妖
精之类么?” 
  “你看过聊斋吗?”他没有回答我问题,而是转了话题。 
  “看过。” 
  “你认为里面的一切仅仅都是虚构的故事吗?” 
  聊斋志异,一部中国古典的神怪小说,里面有无数的妖魔鬼怪,谁会把它当真呢,不
过是茶余饭后的消遣。 
  “很多故事,似乎都不太可能发生在现实中。”我斟酌语句,慢慢说道。 
  他有些感慨:“人总是相信亲眼看到的东西,思维受到现实的局限。有些你认为不可
能发生的事情,其实一直都存在着。” 
  “还记得聊斋里面有一篇故事叫黄英吗,黄英姐弟都是菊精,与爱菊的书生马子才相
交,最后黄英还嫁给马子才为妻,并为马子才生育一女。那篇故事并不是虚构,而是真实
的事情。黄英的女儿是人与菊精的混合体,后来嫁与世家,所生的后代中,有一部分人的
体内隐藏着先祖黄英的基因。” 
  “然后呢?”我听得入迷。 
  他瞪我一眼,走到床边看顾影红,影红依旧昏迷,乌黑卷发散在枕上,脸孔白皙的看
不见毛孔,长长的睫毛,小巧的红唇。她真是美丽,难道说花妖的后代都是这么美丽么?
多幸运。 
  男子过去坐在影红身边,微微叹了口气,眼光不离她左右。我上下打量他,很是俊朗
儒雅,脸上毫不掩饰的写着对影红的怜惜与爱慕。 
  “你也是黄英的后代,是影红的亲戚?” 
  他甚至没有抬眼:“不,影红才是,我是完完全全的人。” 
  “告诉我实情,我既然已经卷入其中,就不想稀里糊涂的。或许,你需要我帮忙也不
一定。”我对于真相好奇的要死。 
   


  二 
  影红低低呻吟,我忙转过眼,但她在梦里蹙了蹙眉,想必感觉疼痛,却并没有醒过来
。 
  “影红知道她自己与众不同吗?” 
  他顿了顿:“现在她应该知道了。”换句话说,在这之前,影红对此毫不知情。 
  “你又是谁?影红怎么会受伤的?这一切和那盆黄十八有什么关联?黄十八的主人又
是什么人?”我一口气问出自己的疑惑。 
  “我是伍方,影红是被道家的弟子所伤,具体过程,说来话长,等影红清醒后,让她
自己和你说。我现在还有几件要事去处理,你照顾一下影红,小心一个穿紫色衣服的女子
,记着别让她进门。”伍方对我殷殷嘱托。 
  紫衣女子,我顿时想起紫玉,连忙问道:“是不是紫玉?” 
  伍方明显怔了怔,然后明白过来:“她曾经来过?” 
  “是,她也为了这盆黄十八来过,她是什么人?” 
  伍方苦笑:“总之不是善男信女。”接着他长叹一声:“真是多事之秋!” 
  虽然我还有许多疑问想要问伍方,但他急匆匆走了,满脸焦虑神情,让我无法阻止他
离开,现在,我只能等,等影红醒过来,许多谜团或许就会解开。 
  我在影红床边守了一晚,天快亮实在撑不住才回房间睡去。但终究睡不安稳,一会梦
见影红变成了一株花,一会梦见那株黄十八幻成人形,张牙舞爪向我扑来。。。。我出了
一身冷汗,清醒过来,天已经大亮,我起身去隔壁房间查看影红。 
  才出卧室,就见影红站在阳台上发怔,正午阳光温柔的照着她的脸庞,头发,说不出
的动人。我走到她身边,她转过脸对我微微一笑“你醒了?” 
  “恩,你没事吧!”我有些担忧。 
  影红指了指胸口,蹙着眉头:“这里还有些疼,但已经没事,以后留疤,怕都不能穿
泳装,多懊恼!” 
  呵,这就是影红,永远为了些无关紧要的小事而烦恼,而大事呢,反而会忽略。我放
下心:“有什么关系,现代医学技术发达,哪有什么办不到的事。就算是那个科学怪人,
外科整容手术不但可以磨平他的针脚,而且可以让参加选美。” 
  影红舒展眉头,笑得嘴角弯弯:“树青,你真会安慰人。”她犹豫一下:“有件事,
恐怕你已经知道了,我并不是完完全全的人,我的体内有,有。。。。”她说不下去。 

  “我已经知道,真是羡慕,我怎么没那种好运呢!怪不得你长得美!”我有些嫉妒。
 
  影红很愉悦:“我也这么认为,有多少人会有这样的际遇呢,想想看,我的祖先曾经
是花仙,哈,我是神奇传说的后人!” 
  她倒是乐观,很容易接受了这个事实,我还以为需要安慰她一番呢! 
  “对了,那盆黄十八的真正主人是谁?伍方又是什么人?” 
  影红摸摸肚子,眨着大眼很是狡黠:“我饿了,请我吃饭,我就告诉你。” 
  坐在小饭馆里,对着一大桌菜,影红忙着吃,哪里有空理睬我。我暗觉上当,影红摆
明是想敲我一顿嘛。 
  想必是我脸色不太好看,影红察觉,殷勤为我夹菜:“树青,多吃些。” 
  “你如果不告诉我,恐怕我都吃不下去。” 
  影红终于停下手里的筷子,喝了口橙汁:“其实这件事情,我也很糊涂。还记得一个
星期之前,我弄丢了我的包吗?” 
  这件事,我听影红提起过,她当时急得团团转,包里不但有她的身份证,钱包,钥匙
,信用卡,还有朋友托她买的珠宝,价值过万。 
  “后来不是有好心人捡到还给你了?” 
  她点头:“对方打电话给我,问清我地址,委托快递公司把包还过来。我很过意不去
,想要给他酬劳,但他却坚决不要,我提了几次,他看我很是诚意,就说,如果真想感谢
他,就帮他照顾一下他的花。我想那只是小事,就答应了。后来的花也是快递公司送来,
我并没有见到他本人,但听电话里的声音,很低沉好听,想来是个成熟有魅力的男子。”
 
  我从口袋里掏出汇款单递给她:“喏,那位好心人先生寄了钱给我,说是我照顾花的
辛苦费。” 
  影红接过,细细看了:“原来他叫黄华,不过这地址。。本市有这么条路么?我怎么
没听过。” 
  “我怀疑甚至连名字都是假的。” 
  她很不服的叫起来:“树青,你就是多疑,居然怀疑到我的恩人头上。” 
  “那就不说他,说说伍方,你是在拍外景的时候遇到他?” 
  影红得意的摇头:“我根本就没去拍外景。” 
  “不怕别人说你神秘失踪么?”我很惊讶。 
  “我不过是个小角色,随时找得到人替我,谁会在意我失踪呢,你看这几天可有谁找
我?这个城市里,谁还有空去关心其他人,常常是自顾不暇。”虽然这么说,影红神情还
是有些落寞,筷子轻轻敲着玻璃杯口,发出悦耳声音。 
  看她情绪不佳,我斜她一眼:“想出名还不容易,没有演技有什么关系,缺少后台又
怎么样?看你是否舍得牺牲,厚的下脸皮,你看报上那些演员,有多少是真有实力,拉个
名人或大导演炒炒绯闻,包你红!” 
  “啊,不干。”她孩子气的嘟起嘴,“我何影红还没沦落到这样地步。”然后,她忍
不住展颜:“真是,既是自己选择,还计较什么。” 
  这就是影红的可爱处,任何烦恼都不会困扰她太久,她时常说:“人生快乐本就不多
,何苦再自寻烦恼。” 
  “喂喂,回到正题,别顾左右而言他,说说伍方?”我敲敲杯子,示意她可以开始了
。 
  一切从5天前的下午开始,影红离开我家后,去超市里买了些日用品,正准备回家,看
到一家商店衣服正在大减价,她抵不住诱惑,进去东挑西捡了几件才满足。这一耽搁,走
出店门已经快5点。 
  于是,影红打算干脆在外面吃了晚饭再回家,半路遇到一个英俊男子,对着她上下瞧
了瞧,问她:“你是何影红?” 
  影红很高兴,以为是自己影迷,正准备给对方来个签名,哪知男子从口袋中掏出一样
东西,摊在手心一现,随之收了回去。 
  “这原是你的东西,想要的话跟我来。” 
  她毫不犹豫的跟了上去。我插嘴:“是什么东西?你怎么一点防人心都没有?随随便
便跟陌生人走?” 
  “啊,那么少见阳绿玻璃底的翡翠镯子,市价起码在40万以上,这个人却随随便便的
拿在手里,好像那不过是孩子的玩具。换了你,会不好奇?”她冲我眨眨眼,调皮得很“
何况,伍方又那么英俊,我还巴不得他对我起坏心呢!” 
  我笑起来:“后来呢?” 
  伍方让影红跟他去次南京,影红看到火车票才知道这件事伍方早有预谋,但她生命中
从未遇见过这样神秘有趣的事,虽然明知不妥,加了十二分小心,却依旧跟到了南京。 

  火车到达南京已经午夜,他们找了家宾馆住下。第二天,伍方把黄英的故事同她说了
,并且告诉她,影红就是黄英的后人。 
  “简直天方夜谭,我起初怎么都不信。我自大医院出生,从小到大每次验血,查身体
可都没说我有什么异常。我让他拿出证据来,否则免谈。” 
  既然伍方把影红带去南京,自有他用意,他带着影红去了郊区一户农家,门前小院种
满了各色菊花,姹紫嫣红争相艳丽,影红虽不懂花,却也觉得亲切。 
  里头有个年轻人正在给花浇水,见到影红,很是熟稔的同她点头:“你来了。”彷佛
他们从前见过无数次,这刻不过是老友久别重逢。 
  小院里有矮几和竹椅,年轻人去泡茶,影红坐在椅上悄悄问伍方:“他是谁?” 
  “他姓陶名九华,说起来同你先祖黄英颇有渊源,还记得故事里那株醉酒的菊么?就
是他!” 
  说得那么煞有其事,伍方一脸严肃的模样,让影红忍不住笑起来,编的还有板有眼,
不知从哪儿找出这么个人来同他配合着演戏,如果这是场闹剧,倒也花费不少心思。 
  陶九华很快就端了紫砂茶壶和杯子出来:“我泡了壶白岩茶,手头没那许多茶具,味
道难免差了些,将就着喝吧。” 
  他娴熟的倒了三杯茶,把一杯递给影红,很期盼的看着她:“来,喝喝看。” 
  影红发觉自己无法拒绝陶九华的好意,接过杯子,抿了一口:“味道很不错,清香又
沁人心肺。” 
  陶九华显然很高兴,拍了拍伍方的背:“伍方,你看,我们一族的人口味都一致。这
回让你跑了次上海,辛苦你了!” 
  伍方的脸色却有些阴霾,一声不吭,让影红有种错觉,似乎伍方是很怕陶九华的。影
红明白过来,这一切的幕后策划都是陶九华,伍方不过是替他办事的人而已。 
   


  其实陶九华模样十分儒雅,甚至可说俊美,他谈笑自若非常有自信,但又不倨傲,待
人亲切和气,人品模样比起影红从前在拍戏时看到的那些偶像明星不知高出多少。 
  “以貌取人,你也这么肤浅?”我笑话她。 
  影红不服:“树青,那是你没看到陶九华,如果你看到他,肯定会和我看法一致。想
我何影红看过的帅哥也不算少,但真要有陶九华那般风度气质,恐怕没有一个可以同他比
。” 
  那倒也是,影视圈最多帅哥美女,影红见识必定比我多,我不争辩,静静听她往下说
。 
  陶九华问伍方:“那只翡翠镯子给她了么?” 
  伍方连忙掏出镯子,递给影红。影红几乎不敢置信,取在手里反复看着,爱不释手,
对着阳光,几乎是透明的,这般翠这般水头的镯子,她还是第一次见,忍不住喃喃:“怕
有九分水,真是难得,真的送给我啊?” 
  “本就是你的东西,现在不过是物归原主。”陶九华品了口茶,很是淡然。 
  “我的?你没有弄错?” 
  陶九华很有趣的看着她:“那是黄英的东西,你是她后人,自然属于你。” 
  如果说一切都是玩笑,那么到此刻,影红也觉得有些不对劲,没人会拿几十万的东西
来同她开玩笑,除非这两个人都是疯子,一想到这点,影红有些着慌,可她毕竟是演员,
面上依旧不动声色,走到院旁假装看花,准备趁机从那扇半开的院门逃出去。 
  但陶九华却跟了上来,指着那些菊花同她一一介绍:“那肥润,色彩淡绿的是绿牡丹
,色嫩绿,瓣细而长,如春风杨柳,婀娜多姿的是柳线,花冠洁白如雨,温柔可爱的是温玉,
那玉盘托珠花瓣尖端卷曲如珠,象不象白玉盘托着无数颗珍珠。。。。” 
  在影红看来都长得差不多模样的菊花,竟会有那么多的名堂,当然她也不会知道这些
花都是菊花中的珍品。她已经渐渐移到门边只要再一步,就可以跨出院外,但陶九华的一
句话让她留了下来。 
  “你和黄英长得真像,我有她画像,你想不想看?” 
  影红半点没有迟疑,就点头。伍方坐在椅上静静看着她,眼神里有些复杂,陶九华兴
冲冲的去屋里拿来了画像,阳光下展开卷轴,泛黄的宣纸上一个黄衣美女拿着团扇,笑盈
盈俏然立在菊花丛中,左手腕上正是那只翡翠镯子。细看,那画上美女的眉目神情倒的确
同影红一模一样。 
  “这是当年黄英嫁与马子才前,我为她所画。影红,要让你接受我所说一切,或许的
确有些困难,之所以让伍方把你带来,一方面是我想见见你,另一方面也因为我最近有一
劫需要暂避风头。影红,你记着一句话,我们都是同族,我绝不会害你。”陶九华说这些
时,神情凝重。 
  收起画卷,陶九华叮嘱伍方:“送影红回上海,留意她安全。” 
  但影红贪玩,没有直接回上海,而是在南京又玩了两天,伍方拗不过她,只好陪在一
旁。他并不多言,却把影红照顾的很好,事事都以她为先,凡是影红想做的,他会竭力满
足。去鸡鸣寺游玩时,影红遇到一位老尼姑,慈眉善目,对着影红瞧了半晌,又摇摇头叹
口气,边走边双手合掌念着:“阿弥陀佛!” 
  当时影红只觉古怪,哈哈一笑就把这件事抛到九霄云外。他们乘坐下午的火车回上海
,抵达时天色已黑,伍方又请影红吃了晚饭,并坚持送影红回家,虽然影红觉得伍方小题
大做,却也不好拒绝他的好意。 
  送到影红家门口,影红一边开门一边笑话伍方太过小心,门才刚推开,灯已经啪的亮
起,影红本能的用手挡眼,伍方惊叫:“小心。” 
  但一切发生的太快,影红来不及有所反应,只觉胸口处一疼,身子软软倒下,伍方抱
起影红就往外冲,她听见后面踏踏追来的急促脚步,幸好跑出大楼就有一辆出租车停在那
里,伍方抱着影红坐进车里,司机一踩油门,车子飞驰起来。 
  那时影红意识还算清醒,说了我的地址后。伍方怕对方跟踪,让司机在路上绕了好几
个圈,最后才停在我家。 
  “一切就是这样,其他的你都知道了。”影红喝了口橙汁,润润嗓子总结道。 
  我却不太满意,很多疑团还未解开。“就这么点?你不是花仙传人吗?有没有什么特
异功能?例如说要什么有什么?”我暗示她。 
  影红笑倒,趴在桌上喘不过气“树青,你以为我是活神仙,求财得财,求名得名。就
算当初黄英的确法术高强,传到我不知第几代,基因也早就淡化得差不多了,哪还会有什
么特异功能。” 
  “那道家弟子为什么要伤害你?” 
  影红皱起眉,做深思状:“啊,或许他们是以除妖灭魔为己任,也许是他们吃饱了太
撑,你看过电影么,通常道家弟子都喜欢多管闲事,他们闲着无事,就到处去招惹那些鬼
呀,妖呀,魔呀!” 
  这样的解释很难让我接受,不过目前没有更好的理由,也许事情本身就很简单,是我
想的复杂了。 
  吃过午饭,我和影红回到家,那盆黄十八依旧杵在客厅里,每一朵都开的热闹,因它
瞧起来太过完美,那花反倒不像是真的。影红拿杯子给花浇了些水:“是我同类呢,我要
好好照顾它。” 
  电话响起,我顺手接听。 
  “树青,我是爸爸,你妈妈这两天有些不舒服,你有空就来看看她。” 
  我沉默片刻:“妈病了,严重不严重?” 
  “年纪大了,发烧感冒都得拖个好几天,正在医院挂点滴。树青,过去的事,你也不
要太过介意,她毕竟是你妈妈。” 
  有些事随着时间或许能淡化,但有些伤痕却一直在那里,夜深人静会隐隐作痛。我无
法忘记妈妈对我的挑剔和指责:“树青,这你也做不来?”“啊,树青,你考的太差令我
失望!”“树青,你怎么会是我女儿,让我丢人!”。。。。。。。起初是忍,忍不下便
同她吵,几乎水火不相容。后来大学毕业干脆搬了出来,再不要同她每日相见。 
  “我永远无法让她满意。” 
  爸爸在电话里叹了声气,很沧桑:“树青,她是爱你的,只是不懂方式表达,别恨她
。” 
  挂了电话,眼泪刷的往下落,影红体贴坐我身边,递了面纸给我:“你应该去看她,
树青,其实你也是爱她的,对么?” 
  “不,我恨她。”我咬着牙,放肆流泪。 
  影红拍拍我肩膀:“没爱哪来的恨,别小孩子气,喏,擦擦干净。”我唏嘘着用面纸
擦泪。 
  她拿了皮包塞我手里,拖我起身:“去去去,买些水果去看你妈。否则,不许回来。
” 
  我有些感动:“那你一个人呆在家,可要小心。” 
  “哎呀呀,你这个人真是罗嗦,还没老,话就一堆。当我是小孩么,我能照顾好自己
。”门当着我面关上,掩上了影红可爱的笑颜。 
  到了医院后,我先在一旁水果店买了些妈妈爱吃的苹果,走进医院的每一步都花了不
少勇气,心是如此忐忑不安。走进底楼病房,一个护士推着病床过来,我只好退进病房。
 
  “柳树青?”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我回头,是她,我前任上司王蕴意。她脸色苍白的躺在病床上,很吃惊的看着我。看
到她眼神,我明白她误会了,以为我是来探望她的。 
  正想解释,王蕴意已经用感动的眼神看着我:“没想到你会来看我,你这么宽容,真
让我惭愧。” 
  这时的我完全可以说这不过是个误会,她生病我根本不知道,也不会来看望她。但看
着王蕴意的模样,我发现自己说不出口。 
  “听说你病了,来看看你怎么样。”我把手里的水果放在一边的床头柜,然后坐她一
旁的椅子上。 
  她左右看看,压低了音量,很神秘的告诉我:“我是被吓病的,你知道吗,我们办公
室闹鬼,前两天我晚上加班,不巧遇上,真吓死我了。” 
  哦,预料中的事,虽然这件事在我料想中,但现在却没有报复成功的快乐喜悦。我在
包里摸了半天,摸出一枚小小八卦。 
  “把它放在办公室,以后就没事了,那里阴气重,又整日见不到阳光,难免会有些稀
奇古怪的事情。” 
  王蕴意接过,拉着我手,很是感叹:“树青,谢谢你。对了,公司最近因为闹鬼,有
两个职员辞职了,你回来帮我吧。” 
  “暂时我还不能工作,恐怕得等几天。”至少得等到确保影红得安全之后。 
  王蕴意点头:“好,你既然有回来得意思,我会为你留着。” 
  “谢谢你。” 
  她轻轻一笑:“那本是你应得的。”就在那一笑间,我同王蕴意从过去的敌对突然成
为了朋友,很奇妙,我的一点点付出换来了她的感激同付出,也许人同人之间本来就该如
此。 
   


  三 
  离开王蕴意的病房,我两手空空,却收获满满的温暖。是啊,连王蕴意这样的外人都
可以如此宽容,为什么不能原谅自己的母亲?我又去医院门口的水果店买了些苹果,踏入
母亲病房的每一步都不再犹疑。 
  母亲躺在临窗的病床,手上挂着点滴,父亲坐在一旁看报纸。我轻轻走过去,躺在病
床上的妈妈气色不太好,虽然睡着了,但眉头却微微皱起,眼角唇边不知何时爬满细纹。
记忆中的母亲总是那么漂亮整洁,但突然之间,我才从她的几丝白发中察觉岁月变化,妈
妈竟然老了。 
  父亲发现了我,收起报纸,脸上露出欣慰:“树青,你毕竟是来了。”他也老了,白
头发增多,额头的皱纹更深,整个人让我感觉沧桑。 
  我鼻子一酸,差些落泪,把水果放在一旁,静静的看着母亲。她似乎察觉了什么,身
子微微一动,睁开眼,见到我,眼里又惊又喜:“树青,是你?” 
  骨肉亲情,再怎样也是切不断的血脉相连,那些曾经的怨恨不平,愤怒,突然间就烟
消云散。“妈,你病了,怎么也不早说?”我替她拽平被角,那么自然,仿佛我们从不曾
有过争执,我是她乖女儿,而她是我的好妈妈。 
  低头刹那,一枚小小八卦从我脖子中掉出,我没错过母亲皱眉的表情:“你还在做那
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传出去笑死人,你就不能安分点。” 
  一句话,破坏了所有的温馨气氛,几乎是有些悲哀的,妈妈她没有改变,而我依旧不
会让她满意。 
  “女儿来看你,你就少说两句吧!”父亲察觉我的变化,立刻打圆场。 
  母亲叹口气,算是妥协。 
  “树青你最近工作忙不忙?” 
  我权衡了一下,决定撒个无伤大雅的谎:“忙得很,每天都有一大堆事情做。” 
  彷佛经过事先商讨,大家都说些无关紧要得琐事,后来看看时间差不多,我就告辞了
。告别时,母亲看着我半晌,突然说:“天气凉了,你一个人住晚上别忘了关窗。” 
  父亲送我到门口,殷殷嘱托:“路上小心,以后有空常回来。”我使劲的点着头,泪
珠在眼眶里滚了滚,又被我逼了回去。 
  走了很长段路,再回头,父亲还在医院门口遥遥对我相望。无论子女长多大,在父母
的眼里始终都是孩子吧! 
  回到家,我用钥匙开门,才推开门,不由大吃一惊,沙发上坐着两个十七八岁的孩子
,一男一女,女孩穿着一身牛仔服,马尾辫扎得高高,模样俏丽活泼,男孩穿着深蓝色毛
衣,外加牛仔裤,很帅气,两个人五官倒有七八分相像。 
  “你们是谁?怎么在我家里?”人长得漂亮就是占便宜,我连问话得语气都放柔。 

  女孩站起身,嘴角含笑,但屈握食、中、环、小指于掌心并藏甲不见,再以大指压住
四指之背如握拳状。我一怔,脱口而出:“妖雷诀?你是雷法一派门人?”我也学她模样
先屈握食、中、无名指,大指压上指尖掐亥纹,再屈握小指藏甲不见,正是水雷诀手势。
 
  男孩霍然而起,拦住了女孩:“天雨,慢着,我们似乎搞错了。” 
  天雨收了手势,杏眼中眼波流转,不过才十几岁,已经是美人胚子。 
  “你们两个明不明白私闯民宅已经构成犯罪?再不走,我要报警了。”我没好气的指
指他们。 
  天雨毕竟幼嫩,忍不住气:“无知,我们是为了众生安危,来除妖降魔的。” 
  影红?我突然间想到了影红,她不会出事吧?男孩心思缜密,见我眼光在乱瞟,顿时
说道:“我们进来时,没有发现其他人在。” 
  我放下心,往沙发上一坐:“你们怎么进来的?门锁都完好无损,总不见得是穿墙而
入吧。” 
  男孩目中有些得意:“这些小锁,不在话下,我曾经打开过保险箱。” 
  “英雄出少年,佩服佩服。”一顶高帽送上,两人面上顿时喜洋洋,毕竟还是孩子,
三两下就露了本性。 
  “我叫柳树青,你是天雨,那么你呢,叫什么?” 
  “元天雷。” 
  “小小年纪,就修炼得法术高强,真是难得。不过你们要来除什么妖呢?” 
  天雨嘴快:“是花妖,有人说你这里有花妖。。。。”话没说完,天雷已经不满的暗
拧了她一下,我察觉了,偷偷一笑。 
  元天雷假装咳了声,瞪了眼多嘴的天雨,天雨垂下眼知错。 
  “你既然懂得水雷诀,也算是我们的朋友,总不会骗我们,你有没有见过一个女的,
她中了我的四灵钱,胸前应该留有疤痕。” 
  我故作惊讶:“我这里经常有客人,总不见得每个客人我都去扒人家衣服看。” 
  天雨插嘴:“那个女的很漂亮,头发卷卷,如果看到,一定印象深刻,很难忘记。”
 
  “想来那个妖一定作恶多端,害人无数,到了人神共愤地步。”我面上忿忿。 
  天雨,天雷对视,面面相觑,有些尴尬:“那,那倒也不是,但妖,总还是会害人的
不是吗?” 
  我点头表示赞同:“自然,法海多有先见之明,把白蛇压在雷锋塔下。” 
  两人眼光都垂下,没有看我,显然那几句话让他们反驳不得。 
  “哥,要不,我们回去问问师父?光听那个人一面之词,或许我们的确有些莽撞了。
”天雨嗫嚅询问天雷。 
  天雷有些少年老成:“这样比较稳妥,毕竟我们是新手,不要急于求成。” 
  见他们要走,我急忙叫道:“告诉我,是谁通知你们有花妖?” 
  “等我们问过师父自然会告诉你。对了,你客厅里的那盆菊花很不寻常,花盆上有我
们雷法的符法,别轻易动它。”天雷算是好心警告我。 
  说了等于没说,我翻翻白眼。天雷天雨走了,但我心里暗自好奇影红究竟去了哪里?
 
  我找了张白纸,把目前所知的一切都写了下来:影红=黄英后人=花妖 陶九华=黄英
之弟 伍方=替陶九华做事 黄华=黄十八主人 黄十八=? 紫玉=? 莫余=邻居,花卉爱
好者 元天雨,元天雷=雷法派门人 
  是谁对天雨天雷姐妹通风报信?黄华究竟是什么人?陶九华有些什么神秘之处?我目
光在这些名字间流连,理不出一点头绪。 
  正头痛,门开了,影红笑盈盈的走进来,后面跟着莫余,“树青,你的邻居种了好多
花,好漂亮。” 
  莫余有些腼腆的摸着头:“不算什么都是些普通的花,不像那株黄十八那么特别。”
 
  不费吹灰之力,我明白影红又多了一个崇拜者,她朝我挤挤眼:“怎么样,去医院还
顺利么?” 
  “一如从前,没多大改善,大家努力不去触痛伤疤。” 
  影红同情的过来坐我身边:“可怜的树青,慢慢来,一切都会好的。”她抬头扬笑,
灿烂如花:“你说是不是,莫余?” 
  “对对,一切都会好的。”莫余连连附和,简直像个应声虫。 
   我终于忍不住笑出来,“你刚才在莫余那里?” 
  “是啊,莫余上来看花,顺便介绍了他的小花园,我闲着没事,就过去看看。”影红
一脸无辜。 
  真是万幸,如果影红没有离开,如果天雨天雷早一步来,那么一切都会不同,影红哪
还会呆在我客厅里谈笑风生。也许上天是偏爱影红,所以一次又一次,让她逃离了灾劫。
 
  莫余走了,我假意叹口气:“何影红小姐,没那个意思就别逗弄老实人,遭天谴的。
” 
  她瞪大眼,很委屈:“你这是什么意思?莫余让我快乐,他很讨人喜欢。” 
  我想起另一个男子,那双情深意切的眼,以及殷殷嘱托:“照顾影红。”不知怎的,
心有微微刺痛,我吸口气,慢慢说道:“那,伍方呢?” 
  “他么?是个好朋友而已。”影红侧着头想了想,然后皱眉:“我看不透他,而且也
不想花心思去猜,那太累,不过,他对我倒真的挺好。” 
  他的付出换来影红一句不过是好朋友,我突然觉得影红有些不可理喻,放着英俊,体
贴,聪明的伍方不要,却去垂青那个愣头愣脑的莫余。 
  “白痴。”两个字不经思索脱口而出,出口了才觉得不妥。影红早扑过来,双手拧着
我脸颊,恶狠狠:“造反了你,小心我扒了你皮。” 
  笑闹一番后,影红打电话叫莫余送些吃的东西来,看来从此后,我们多了个免费劳力
,也算是收获。 
  伍方在三天后突然造访,我和影红正在客厅里喝茶。看到伍方,影红笑着招招手:“
过来坐。” 
  很随意,伍方坐到她身旁,眼神依旧让人看不分明,面对影红,他掩饰着对她的爱,
这般爱她,却又不想让她知道,真蠢!我看得在一旁生闷气。 
  “影红,想不想知道陶九华的事?” 
  “除了他是棵菊花以外,还有什么事?”影红不解。 
  伍方深深吸口气:“他和黄英并不是亲姐弟,而且一直都爱着黄英。” 
   


  “那又怎样?”我迷惑不解的问道。 
  “他们是一同修炼的两棵菊,千百年来互相照顾依靠,养分互给。陶九华比黄英少了
几百年功力,在他还未修炼成形时,黄英无数次的保护了他不受外来伤害。除了内心的一
份感激外,陶九华对黄英起了爱慕之心。” 
  我领悟过来,怪不得在黄英婚后,他迟迟不愿成亲,只因为他爱的是黄英,既得不到
,所以日日沉迷酒中,麻痹自己。 
  “聊斋故事里,我记得黄英赠了两名婢女给他,并生育一女。”我皱眉。 
  伍方一笑:“蒲松龄笔误,试想陶九华那么爱黄英,连娶妻都不肯,怎么会同婢女生
下女儿?花之一族与人不同,她们生育子女会耗费一身灵力,书上记载黄英终老,不过是
皆大欢喜,出自大家盼望。黄英生下女儿后,一年年法力渐渐微弱,最后无法维持人形,
就不知所踪。” 
  影红感慨:“情深至此,又有多少人能做到呢?” 
  “虽然聊斋故事中记载,马子才是因为失误才把酒醉显了原形的陶九华连根拔出,但
陶九华却并不这么认为,马子才是个很有心计的人,陶九华和黄英毕竟是异类,万一哪天
行差踏错,黄英和他夫妻一场,或许还会宽容他,陶九华却绝对不会放过他。家里有这样
两个定时炸弹,怎么能让马子才放心得下,除了一个是一个,一切都在他算计之中。就连
伤害陶九华,最后都变成他无心之失,黄英连半句都怪责不得。” 
  “人性都自私,马子才所作所为,不过都是为了自己。”影红摇摇头,叹气。 
  我倒了杯茶,递给伍方:“喝口水再说。” 
  伍方接过,感激:“谢谢。陶九华因为马子才,失了近千年道行,虽然元灵未失去,
但从此他就只能是一株菊,再也无法幻化成人。他后来又苦苦修炼,但因为元气大伤,总
不能恢复到从前法力。只在这几十年,才能幻化成人形。陶九华只有一个愿望,就是能够
再次见到黄英。可天地之大,只要黄英不愿意,谁都无法找到她。但陶九华怎会轻易放弃
,他自有盘算。” 
  我思索片刻,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不由惊叫出来:“当影红遭遇危险,黄英不会置
之不理。是陶九华置影红于危险之中,目的是为了逼黄英出来。” 
  伍方赞赏的冲我点点头。陶九华竟然会存着这样心思,如果不是伍方提点,谁会想到
里头曲折。影红有些闷闷不乐:“比我还会演戏,什么我们都是同族,我绝不会害你,鬼
话连篇。伍方,那你是什么角色,怎会替陶九华做事?” 
  伍方苦笑,沉默半晌,才说道:“他让我重生,我本来是个残疾儿,是陶九华用菊枝
帮我接骨,法术帮我生肉,才有我今天。本来就算让我用性命来还都可以,但。。。。。
”说到这里,他看了眼影红,并不往下说,我会意,是影红让他有了牵挂,因为不忍心,
所以救她于危难。 
  “陶九华一直认为黄英在人间,那只是他一厢情愿,黄英这么久一直都没有出现,或
许她已经并不在人世。”伍方斟酌着说道。 
  我皱眉:“看来只要证明黄英不在人世,就能阻止陶九华的疯狂行为,而影红从此就
安全。但怎么样才能证明?” 
  “道家有一种法术叫观落阴,可以由死者亲人去阴间了解死者情况。”看来伍方了解
的还不少。 
  观落阴,我听祖父提起过,但从没有真正实施,也许我该找陈风叔叔了解一下详细的
步骤。 
  “我可以尝试一下,但没有绝对把握。”我拿起电话,拨通陈风叔叔手机,越洋电话
呢,好不让人心疼。 
  电话那端很嘈杂,叽里咕噜的语言做背景,接着是陈风叔叔的声音:“树青,是你?
找我什么事?” 
  “陈叔叔,你了解观落阴吗?具体步骤是怎样?” 
  陈风叔叔显然有些惊讶:“观落阴,树青,你说的是观灵术吧?谁要问祖?” 
  “叔叔,越洋电话很贵的,麻烦你快些告诉我,总之是急事。” 
  一通叽里咕噜的声音响起,陈风叔叔匆匆说道:“我现在手头有要事,过会儿我把步
骤写下,发到你EMAIL信箱。” 
  挂线,我松口气,总算有了着落。伍方焦急:“怎么样?” 
  “等晚上收信就可以知道。” 
  “如果施法,一定叫上我,以防万一。”伍方写上自己手机号码,放在茶几。 
  我点头:“好,一定通知你。” 
  晚上,我上网收信,陈风叔叔信守诺言,果然发了信来,里面详细写上法术的实施过
程,并且担心我是新手,怕会搞砸,已经联系了他国内的道友,到时会从旁协助我。他还
在信里建议,最好是选在大后天实施,因为那天正是月圆夜,容易成功。 
  我信心大增,影红有些担忧:“树青,别为我置自己于危险境地,我和陶九华毕竟是
同族,何苦连累你。” 
  “现在和我分彼此,不嫌晚了些?我还想等你出名,沾你光呢!然后逢人就说,我是
大明星何影红的好朋友。” 
  影红眉头舒展,“想的美,到时候你哭着求我都不认你!” 
  “小女人,够狠的,莫余见到你这样真面目,会不会吓跑?” 
  “哈,说得他象我囊中物,树青,我和莫余可才刚认识。” 
  看影红笑得甜,不由自主浮上伍方的沉默,或许他们之间只差了一步,但人世间男女
很多便是因为这一步而失之交臂,徒留无奈。 
  第二天,我联系了伍方,通知他做法的时间,他并不多言,只说到时自己一定到。影
红说这两天有些感冒,需要回家去取些衣服,我不放心,陪她一起去。 
  不过出了街,才发觉那不过是影红借口,她呆腻了,想趁机逛街而已。她对着那些漂
亮衣服,眼睛发亮,“树青,我穿这件好不好看?”“那件呢?如果参加舞会一定适合。
”“啊,快看,简直象为我特意订做。”我拗不过她,只能任由她捧着一堆衣服去试衣间
。 
  试衣间一旁是电梯,楼上一层是咖啡座,我等得无聊之极。难怪商厦里一连四层都卖
女性用品,首饰,化妆品,衣服,皮包,诱惑得女人动心掏钱还来不及。正东张西望,却
见楼上对面咖啡座两个人有些熟悉,我眨眨眼,不敢置信,竟然是莫余同紫玉,两个人看
起来谈笑风生,很是愉悦。 
  他们竟然认识,怪不得黄十八才搬到我家里不久,紫玉就寻上门。莫余和影红交往怕
是别有所图,想到这我心重重一沉。 
  “树青,这件怎么样?”影红开心的从试衣间出来,白色兔毛滚边的咖啡色羊毛大衣
,穿在她身上,合身又不失活泼。 
  “很好看。” 
  她看看价位,吐了下舌头:“好贵,不过既然好看就物有所值。” 
  我有些心不在焉,影红敏感察觉,挽我手臂:“怎么了?” 
  “没什么,有些累,陪你逛街象在跑马拉松。”我敷衍。 
  影红付完钱,拉着我:“走,你累了,我请你到楼上喝咖啡。” 
  我一惊,连忙推脱:“不不,我现在还好,倒不觉累。”先不说莫余和紫玉是否会让
影红伤心,伍方曾经告诫我,别让紫玉接近影红,我怎么能让她去冒险。 
  但影红固执起来,谁都劝不服,我只能跟着她上了楼,她找了张桌子坐下,侍者过来
,影红突然咦了声,霍然站起:“莫余,是你?”两张桌子之遥,莫余听到叫声,抬起眼
,又惊又喜:“影红?真巧,你来逛街?” 
  紫玉有趣的看我:“柳树青,一起过来坐,热闹些。” 
  “你认识她?”影红有些狐疑。 
  “一面之缘。”我只能解释。 
  咖啡端来,香气四溢,莫余笑逐颜开:“紫玉出身种花世家,她家培育的花卉都是异
种,她毕生的心愿就是培育出前所未有的花来。” 
  紫玉笑盈盈目光在影红和莫余身上流连:“影红,我能不能单独和你说几句话。” 

  “不行。”我立刻反对。 
  影红拍拍我手:“树青,别当我小孩,紫玉来,我们到这边来说。”我说不出反驳理
由,只好任由紫玉和影红到一旁,两颗头凑在一起唧唧喳喳不知说些什么。 
  隐约听到影红诧异:“真的?” 
  莫余安慰我:“紫玉很好相处,我同她探讨养花经验,她都毫无保留。”两个人在一
起探讨养花经验?骗鬼去,谁信。我哼了声翻翻白眼。 
  一杯咖啡几乎见底,影红和紫玉才回到桌上。“在说些什么?”莫余好奇。 
  影红有些脸红:“保密。”紫玉也笑得神秘兮兮。 
  我明白过来,想必是在说莫余,否则影红不会脸红成这样。对于紫玉我始终都藏一份
戒心,坐不多久,找个理由,和影红先走。 
  回家路上影红责怪我:“树青,我还想多和紫玉聊会儿,偏你急着走。”我有些委屈
,想要把真相告诉她,却又不想增加她烦恼。 
   
  四 
  陈风叔叔信里提到的道友一直没有出现,我暗自想:“是个好机会,正好测试一下我
的能力。” 
  影红这两天都和莫余在一起,看来她真的喜欢平凡无奇的莫余,我只能替伍方惋惜,
他们本倒是一对壁人,真奇怪,有些明明不相配的人却偏偏能走到一起,让人叹服命运安
排。 
  观灵术需要的东西,我已经准备妥帖,影红有些紧张,我安慰她:“就当是免费参观
好了,没多少人有这样机会。” 
  “那可不是迪斯尼乐园,万一他们太好客把我留下怎么办?”她苦着脸。 
  我故作思考:“把你留下遗祸阴间?不不,他们不会那么笨。” 
  影红总算展颜:“是,我怎么没想到,闹它个天翻地覆。” 
  晚间6点,门铃响起,我过去开门。除了伍方外,另有一个年青人,很儒雅,气质不凡
,见了我礼貌的微笑。 
  我探询的看着伍方,他暗示的同我眨眨眼。进到屋里,坐在沙发上的影红愕然:“陶
九华?” 
  这个年青人就是陶九华,怪不得影红对他推崇备至,但伍方把他带来作什么? 
  “影红,真高兴又见到你。”陶九华同影红打个招呼,看到客厅中的那盆黄十八饶有
兴致的看了一番:“很有灵性的花,和黄英当年很像。” 
  影红勉强挤出个笑意,望向我的眼光里满是疑惑,我扯了伍方衣角,轻声问:“怎么
把他也带来了?” 
  “口说无凭,让他眼见为真,也好绝了他念头。”伍方解释。 
  我点点头,反正来都来了,总不能赶他走,如果黄英真的在阴间,那么陶九华也就死
心,不会再打影红主意。 
  陶九华转脸对我感激一笑:“谢谢你肯帮忙找黄英下落,如果有需要,尽管说。我已
经在门外设了结界,寻常人都无法靠近这里,免得在施术时遭到打扰。” 
  他设想的倒是周到,看来为了找到黄英,是不惜一切代价了。 
  我熄了灯,点起蜡烛,客厅里幽暗,黑影憧憧显得有些诡异。我取出一个红布袋,里
面包裹着一道灵符,那是陈风叔叔在邮件上所教,我花费了整整两天才画成。 
  按着步骤,我该把它绑在影红的眼睛上,影红此刻倒坦然,一动不动任由我蒙住双眼
。接着我凝神默念咒语,影红将在咒语灵力下灵魂出窍,通过地府之门,进入阴间。 
  这番动作需要花费极大的精力,半点出不得差错,影红魂魄已经离体,并渐渐进入阴
间。屋外传来隆隆声响,我皱了皱眉,陶九华一句:“你尽管施术,外面我来对付。” 

  我的思维牵着影红魂魄,她进入阴间,召唤黄英,声音绵延散去,无边无际,空洞而
孤寂。 
  没有,阴间竟然没有黄英,我加大法力,将声音扩散得更远,但久久并无回音。正准
备唤回影红,突然听到陶九华痛楚的惊呼:“伍方,你,你竟然对我下手?” 
  “抱歉,陶九华,我不想再生活在你的阴影下,受你摆布。”伍方的声音冷漠得没有
一丝温度。 
  “是我当初救了你,才有你今天。”陶九华不可置信。 
  伍方冷笑:“看到你就让我想起过去,一个遭人抛弃的残疾儿,整日只能在地上象蛇
一样爬行。无论我多想忘记,你却一直不断提醒我,我已经厌恶透了。” 
  接着是重物倒地的声音,我心一慌,与影红竟然断了联系。我睁开眼,伍方已经将影
红遮眼红布取下,那意味着影红失去保护,会被留在阴间。 
  客厅地板上,陶九华奄奄一息,一柄短刀连着朱砂符纸插入他身体。 
  “为什么?”我悲愤。 
  伍方跪坐在影红身边,身后是那盆黄十八,他眼神温柔,“黄英,你难道不厌倦永远
做一棵花?难道你只想在花盆中度过漫长寂寞岁月?” 
  他站起身,从长风衣中取出一把榔头,用尽力气敲向花盆,花盆碎了,泥土四泻,黄
十八倾斜一旁。 
  他疯了,我直觉涌上这个念头,看着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的影红,心一冷,是我害了
影红。 
  伍方从风衣夹层掏出一个卷轴,小心翼翼展开:“黄英你看,我带来了你的画像,你
不能幻形,可是你只要进入影红身体,就又可以做人。做人多好,有手有脚,可以到处跑
,我们可以在一起四处旅行。” 
  “你说什么,那是黄英?为什么我感觉不到她气息?”陶九华掩着伤处问道。 
  伍方不屑一顾:“那是她的气息被道家法术掩饰,所以你才会察觉不到。我也是从紫
玉那里才知道这个消息。” 
  那株黄十八的花瓣开始掉落,一瓣又一瓣,那么骄傲的花,原本宁可倔强死在枝头,
此刻却似在无奈的落泪。黄英在用自己行动表明,决不会偷生。 
  陶九华凄然一笑:“原来你竟然爱上了黄英?怎么会,怎么可能?” 
  “该怪你自己,不断在我面前提起黄英,说她的百般好处,时时将她画像捧在手边,
这几十年,黄英已经美好的如同烙印刻在心头,我为什么不能爱上她?” 
  一片叶子摇摇晃晃落下,如同永诀。伍方怔了怔,目光中流露惶恐:“黄英,你不能
这样,我千辛万苦才找到你下落,求求你,别这样轻易的走。” 
  黄十八花瓣掉落的越来越多,叶片也纷纷凋谢,很快,客厅里积了厚厚一层菊花瓣,
黄英正在放弃自己的生命。 
  我看呆了,几乎不能动弹,突然门开了,闯进几个人来,有紫玉,天雨,天雷和莫余
,莫余率先跑到影红身边:“影红?你怎么了?” 
  紫玉一脸严肃:“天雨天雷,看住伍方。” 
  天雨,天雷兄妹俩应了声是。 
  紫玉走到影红身边,闭目凝神,手掐变神诀,轻声念道:“帝思帝思.员门曾孙,玉
皇太真,护我身命,去病除邪,使我通真,永保此生,急急如律令。” 
  不过片刻,影红身体一动,缓缓睁开眼:“咦,怎么屋子里好多人。” 
  紫玉专注掐诀归神,默念归将吏真言曰:“天地神灵,三五天丁,吾今指使,所业已
成,各归本部,受吾叮咛,如有再召,复逞前灵,急急如雷霆律令。”念完后,才冲我松
口气笑道:“幸不辱命。陈风的嘱托我算是完成。” 
  我领会过来,紫玉原来就是陈风叔叔所说要来帮我的道友,看来也是天雨,天雷的师
父了。 
  影红摊开手心,里面有一枚红色丝线缠绕的铜钱,托到紫玉面前:“喏,还给你。”
 
  紫玉接过:“有惊无险,地府好玩么?” 
  “象在看恐怖电影,怎么才来?”影红心有余悸。 
  “路上被障眼法耽搁了一会。” 
  “师父,这个人怎么办?”天雨指着伍方。 
  伍方呆呆看着那株黄十八,此刻叶片已经掉光,只剩下光秃秃的花梗。我蓦然有些替
伍方难过,虽然他并不是好人,但对黄英用情至深,甚至加害影红来让黄英再次拥有形体
,但这一切却换来黄英的自绝。 
  “黄英,你为什么会这样?”他喃喃自语,眼中一片木然,毫无生气。 
  紫玉过去替躺在地上的陶九华拔出短刀,手按在伤处口里念着符咒,陶九华惨白脸色
顿时恢复过来。他叹口气:“伍方,并不是每个人都像你那么自私,为了自己不顾别人死
活。你并不真正了解黄英,如果她想要进入影红身体,当初就不会不顾一切的为马子才生
下女儿。” 
  “但我爱她。” 
  影红依偎在莫余身边,不屑的冷哼:“你并不爱黄英,你爱上的不过是你自己想象。
” 
  伍方彷佛悲哀到极点,整个人流露出绝望的气息:“连黄英都不爱?怎么会?20年,
我朝思暮想的就是黄英,怎么可能不爱她?连她都不是爱,那我还能爱谁?有谁会爱我?
” 
  “爱你自己。你应该爱你自己,伍方,你走的太远了。”紫玉叹息。 
  “我是弃儿,被世界抛弃。” 
  “不,是你抛弃了世界。” 
  一句话如同晴天霹雳,让伍方如梦初醒。他眼眶中涌上泪:“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 
  陶九华挣扎着起身,走到那只剩下枯枝的黄十八面前,手颤抖抚摸花枝:“黄英,你
又一次离开了我。这回,我们不知要过多久才能相见。” 
  影红上前,同情的拍拍他肩膀:“别太难过了,黄英这么做,想必有她自己用意。”
 
  紫玉有些怅怅:“她在花盆里呆得太久,元气已经伤得差不多,以往不过是在勉强支
撑,今年她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境地,用尽最后元神才把花开的如此多,如此美。其实这
样结局,对她是好事。” 
  “师父,伍方走了。”天雷,天雨叫起来。 
  “让他走吧。” 
  我有些不满:“紫玉,你究竟瞒了些什么,快快从头说来。” 
  紫玉笑了:“树青,原来你也有这样好奇心,好好,我都告诉你。” 
  由于紫玉世代种花,而且培育出多种失传的花卉,所以在花卉一行中,非常出名。伍
方找上紫玉,就是为了打探黄英下落,当时紫玉并不清楚伍方的用心,所以告诉他,家里
有一盆祖传的黄十八,据说曾经成精,名叫黄英。但这盆花,在前段时间被父亲送人了。
 
  伍方受命来上海找影红,在火车上认识了天雨,天雷兄妹,得知了他们是学道的弟子
后,同他们交换了电话号码。后来在上海跟踪影红时,无意中发现她把黄十八搬进了我家
,于是他想出了既让黄英复生,又可以除掉陶九华的办法。 
  第一次,伍方通知天雨,天雷兄妹影红的身份和地址,并演出了英雄救美的把戏。第
二次,他又通知了天雨,天雷兄妹来我家。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行为,只是为了让影红
灵魂出窍,从而让黄英取而代之。 
  天雨嘟起小嘴有些不高兴:“真狡猾,他把我们当工具耍了。” 
  天雷倒是淡然:“是我们涉世不深,对人太轻信。以后吸取教训就好。” 
  “乖徒儿。”紫玉高兴的摸摸两人的头,把他们当成小孩,天雷有些脸色尴尬。 
  陶九华有些黯然伤神,捧着那几根枯枝同我们告别:“修炼几百年,却又是为了什么
?到头来还是孤零零一个,这些年的修炼原来毫无意义。” 
  影红摇头:“不,你有我,我们是一族,是亲人,你忘了么?” 
  陶九华有些动容:“我们是亲人?谢谢你,影红。” 
  她却嬉皮笑脸:“不必谢,你只需告诉我,黄英还有什么翡翠镯子,玛瑙珠子留给我
么?” 
  陶九华呆了呆,忍不住笑起来。 
  一切都雨过天晴了,在大家都走后,我和影红那天晚上聊到天亮才睡,两个人都睡得
很香。梦里朦胧听到电话铃,我接起,有气无力的喂了声。 
  “你好,我是那盆黄十八的主人,我现在已经回国,很感谢你这些日子帮我照顾花。
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来取花比较方便?” 
  两句话,惊得我一身冷汗,黄十八,花叶都掉光了,连枯枝都被陶九华拿去,我拿什
么给人家? 
  用力一脚蹬醒影红,她哎哟痛呼一声,然后迷迷糊糊坐起身揉眼:“怎么了树青?”
 
  我掩住话筒:“黄十八的主人问我要花。” 
  “给他好了。” 
  我咬牙切齿:“拿什么给?你么?” 
  她醒悟过来,接过话筒,“我是影红,黄十八它。。。啊,是。。。。什么?吃饭?
。。。可以,当然可以。那就说定了,好,谢谢,再见。” 
  听了半天,我没听出他们两个究竟说了什么,挂线后,我推她:“喂,不会让我们赔
吧。” 
  影红微微一笑:“已经摆平。” 
  我松口气,夸奖她:“真能干,没什么后遗症吧。” 
  “黄华说,让你后天请他吃饭,这事就算一笔勾销。我觉得这样善后很合理,所以已
经代你答应他了。”她冲我眨眨眼,很是不怀好意。 
  “你出卖我?”我不敢相信。 
  她一本正经的想了想,然后答复我:“是,因为你有利用价值。” 
  第二天,我打电话给王蕴意,告诉她,我可以去上班了。电话那头她的声音很温暖:
“欢迎回来,树青。” 
  母亲出院了,我买了些东西去看望她,也许同她之间的心结还要过很久才能解开,但
我们至少都愿意去尝试,去努力,总会有拨云见日的那天。 
  同黄华约定吃饭那天,天气很好,阳光暖暖的照在身上,我站在餐厅门口,突然想起
祖父的话:“知道的越多越不会快活,还是开开心心当个普通人。”也许他说的对,当个
快乐的普通人或许最适合我。 
餐厅靠窗的那张桌子,我看到一个陌生男子背对着我,正在拨打手机,包中手机铃声悦耳
的响起,我没有去接,只是微微一笑,向他走去。。。。。。(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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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蒹葭凄凄,白露未晞。所谓伊人,在水之湄。                                
溯洄从之,道阻且跻;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坻。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谓伊人,在水之涘。                                
溯洄从之,道阻且右;溯游从之,宛在水中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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