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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dtj (dudu), 信区: Ghost
标  题: 一双小手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Fri Sep  1 11:18:59 2000) , 转信

一双小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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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件事发生于我住在康沃尔的时候,我所住的房子名叫特里西拉克宅,它孤零零地
立在海边山崖上,听得见海的波涛声,却看不见海,崖壁把海挡住了。招租启事上称之
为“僻静”,我当时很穷,但年纪轻,喜欢独立,“僻静”这个字眼正中我的意。
    不幸的是,原先几户房客租这房子也正因为它“僻静”。以往那些住客住进特里西
拉克宅正是为了避开什么。可我当初去找出租人时还不知道这些,房主人霍斯金先生住
在山崖脚下一个农庄里,在他面前我毫不腼腆地自称是大家闺秀,尚未结婚,收入虽少,
但十分可靠,打算过一阵舒适而经济的乡村生活。他接待我时彬彬有礼,不过有点怀疑
神气。霍斯金先生比较迟钝,但是一个吃过苦的老实人,他是二十年前买下这座特里西
拉克宅的,因为它和他自己的地产相连,但对他来说,买下这房子从一开始就是个灾难。
    “好吧,小姐,”他说,“欢迎你来看星。钥匙没有问题,我交给了一位看房子的
太太,她是个寡妇,会带你四处看看的。你同意的话,我送你到山上去。”我谢过他以
后,他擦着下巴沉默了一下。“不过,有一件事我必须告诉你,租那房子必须同时雇用
那位卡基克太太。”
    “卡基克太太?”我不快地重复一声,“就是看房子的那位太太吗?”
    “是的,我很抱歉,小姐,”他补充说,“经过……经过曾经发生的一些事情以后,
我不得不定下这样一条规矩。不过我敢保证,你会发现她人很好。肯德尔老爷把房子卖
给我时,她就在那里为他工作了,她一直住在那里。”
    “不管怎样,我还是先去看看房子再说吧。”我扫兴地说。于是我们上山去了。傍
着淙淙小溪盘旋而上的小路大部分很窄,霍斯金一面表示抱歉,一面走在前面把挡路的
小树拨开。但只要小路一穿得下两个人并排定,我立即追上去走在他的身边,不时看到
他粗眉下投来一个疑问的眼光。很清楚,他对我不甚称心满意。
    我不知道是什么愚蠢的怪念头使我这样做,在上山的半路上突然停下问道:
    “我想那房子里没有鬼吧?”
    一说出口我就觉得提的这个问题傻极了,但他十分严肃地对待它。“没有,我从未
听说过有鬼。”他着重地说出这个字,口气有点怪。“毛病都出在仆人,女仆的舌头是
管不住的。但卡基克一个人住在上面,好像过得挺好嘛。”
    我们一路上去。不久以后,他用他的手杖指着说:“你看,它不像座鬼屋,对吗?”
    当然不像。在一个不加修整的果园上面有一块草坪,布满了荆棘丛,草坪上面又是
一个石头地基,石头地基上立着我有生以来见到的最漂亮的农舍。它是长形的,很矮,
茅草顶,前面一条宽宽的长廊从房子这一头通到那一头。长廊的柱子上爬着铁线莲、木
香和忍冬等藤类植物,它们还爬到屋顶和卧室的窗格底下。看上去它可以使人过上当时
所谓的“优雅”生活,我高兴得真要鼓起掌来。
    当卡基克太太打开门时,我更满意了。她是一位身体很好的中年妇女,脸上带着沉
思而满足的表情,微微含笑,确是一位和蔼可亲的人。我很快喜欢上了这位卡基克太太,
她说话直截了当,实事求是。尽管家具很旧,但房间明亮,异常干净。屋里的气氛使我
有在自己家里并得到照顾的感觉。
    “比我想的还要好。”我对霍斯金先生说。
    “小姐,你用这话开始谈生意是不明智的。”
    不过他没有借此敲我竹杠。我们下山回他的农庄时,在路上谈好了租金。一星期内
我搬进了这个新居。
    第一个月我过得很快活,简直是难以形容。时值盛夏,天气极佳,花园里鲜花怒放,
但不太整齐,因此我整理花园,忙得我吃饭胃口大开,泥土的香气使我昏昏欲睡,上床
就睡着。我大部分时间在户外度过,除了干活就是散步,下山到凉快的峡谷里去,沿着
海边走走,然后回来。
    卡基克太太话不多,她唯一的缺点就是话太少,这在管家中是少有的。但我真正被
关怀备至,她把所有的房间打扫得一尘不染,准时让我吃上可口的饭菜,什么都井井有
条,要什么有什么。好像她能看出我的心思,我想换掉餐桌上花瓶里的玫瑰,好,吃下
一顿饭时,玫瑰花真的换过了。而且她会猜出我想要什么样的玫瑰花,什么形状,什么
颜色。每天从早到晚,其他的事,哪怕是很小的事,都证明她伺候周到的本领,既细致
又孜孜不倦。
    太阳一出来我就醒了,很早便出去散步。但在特里西拉克宅,不管我醒得有多早,
卡基克太太总是抢在我前面先起来了。最后我得出结论,她一定是趁我还在熟睡时就起
床打扫指拭。有一次,我发现客厅(前一天晚上我在那里坐得很晚)早晨四点已经收拾
好,我昨晚拿到那里的一盘木萄连影子都看不见了。我觉得很奇怪,就一面喊她的名字
一面上厨房去。
    厨房里干干净净,火生着,但没有卡基克太太的影子。我上楼敲她的房门。敲第二
下时这位好太太已经站在我的面前,穿着睡饱,看上去(依我的想法)她是吓坏了。
    “没有事,”我说,“不是来了小偷。不过我弄懂了我想弄懂的事,你是隔夜把早
晨要做的事先做好了。现在回床上去好好睡吧,我要跑步到下面海边去。”
    她站在晨光里眨着眼睛,脸色十分苍白。
    “噢,小姐,”她喘着粗气说,“我断定你一定看到了什么卜’
    “我是看到了,”我回答说,“但看到的不是小偷也不是鬼。”
    “谢谢上帝!”我听见她在她的灰暗房间里——它是朝北的——背转身时说道。我
只把这话当作随口说出的惊叹,就走下楼去,不再想它。
    几天后,我才明白其中的道理。
    特里西拉克宅的布局(我必须说明一下)十分简单。一进门,门厅左边是餐厅,右
边是客厅。门口对着楼梯,在楼梯脚旁边,有一扇玻璃门,可以看到另外两扇门,一左
一右,左边一扇通厨房,右边一扇通一条走廊,顺着走廊穿过楼梯底,就是一个很整洁
的餐具室,里面照例是些工作台和餐具之类的东西,窗子底下有一个洗物瓷盆和一个铜
的自来水龙头。我住进来的第一天早晨,就到这房间看过,还开过水龙头,但是没有水
出来。我想没有水是偶然的,自来水有毛病,卡基克太太一定会找人来修理的。
    但是第二天我来了一束玫瑰花,拿到餐具室去装花瓶,打开水龙头装水时,却还是
没有水出来。
    于是我叫卡基克太太,问她是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小姐,我从来不用这个水龙头。”
    “但心急应该有个原因吧?你在厨房洗东西没水怎么行?走,一起到后面看看,水
箱是不是出了毛病。”
    “水箱不会有问题,小姐。我可以向你保证,我一点也不觉得麻烦。”
    但我不罢休。屋后有一道墙,说是墙,实际上是一座贴着崖壁砌的石壁,距房子约
十英尺,崖上是厨房园子,我们从园子里越过墙头看水箱。一共有两个水箱,大的一个
供水给厨房和厨房顶上的浴室,小的一个从大的一个接上水,显然有一条水管通到餐具
室。大水箱的水几乎是满满的,然而小水箱比大水箱低,却是空的。
    “两个水箱之间的水管塞住了。”我说着往墙头那里爬。
    “叫小姐,餐具室的水龙头只放冷水,对我没有用。从厨房锅炉我可以得到热水,
这你明白。”
    “但我在餐具室要放水养花。”我弯下腰去掏模,“正像我想的那样!”我说,同
时挖出一个粗软木塞,水马上开始流了。我得意地向卡基克太太转过身,她一下子脸红
了,眼睛看着我手里的软水塞。为了使软木塞更牢地堵在那里,有人用一块印花布裹住
它。我看到了褪色的花布上的花样,是丁香枝。当我们的目光相对时,我想到前两天早
晨,卡基克太太曾穿过一件同样花纹的花布衣服。
    我不动声色,没有把这小小的发现说出来。卡基克太太很快就恢复了常态。但我对
她有点失望,她竟当面骗我,这是为什么?只因为她喜欢在厨房洗餐具,而不愿用餐具
室的水龙头吗?我百思不得其解。还有那枝纹花布……
    第二天晚上,我躺在床上看小说,正看得昏昏欲睡时,一个很小的声音惊动了我。
我竖起耳朵听。那声音清清楚楚是滴水声。我想,是外面下大雨,水落管在淌水。我不
能断定是什么声音,于是起来拉起百叶窗。
    使我吃惊的是外面并没有下雨。没有风也没有云,只有月亮一动不动地高悬在山崖
的东坡上空,还有远处的海浪声和周围的玫瑰香气。我回到床上重新倾听。不错,水的
滴滴答答声在继续,在屋内的寂静中听来十分清楚,和海滩沉闷的嗡嗡声截然不同。过
了一会儿,它开始刺激我的神经,我拿起蜡烛,披上睡袍,悄悄地下楼。
    我跟踪那声音来到了餐具室。“卡基克太太没有把水龙头关好,”我想。的确是这
样,一道细细的水流白晃晃地流到瓷盆上。我把水龙头关好,然后回房上床,一下子就
睡着了……
    过了几小时,在黑暗中我猛然张开眼睛,马上知道是什么吵醒了我。水龙头又漏水
了。用手把它关上很容易,但要我相信它自己会打开却不那么容易。“是卡基克太太在
做事。”我想。
    没有办法,我又划了一根火柴看表,看到只有三点钟。我重新下楼。来到餐具室门
口我停了一下。我不是害怕——一点也不怕,我是在手握门把手时突然想到,如果卡基
克太太在餐具室里,我会把她吓一大跳的。
    我轻轻地推开门。卡基克太太并不在里面。可是里面有人,就在瓷盆旁边。我的心
一下子静止不动了——一动不动!在寂静中,我记得我把铜蜡烛台放在我身边的一个高
柜子上。
    我看见……瓷盆和从水龙头流下的水之间……有两只手!
    就只有两只手——两只小手,孩子的手。我说不出两只手的手臂怎么没有了。
    不,这不是两只砍下来的手。我看得清清楚楚,就是一双小手,有手腕,再上面—
—没有了。它们在轻快地动着——在把它们自己洗干净。我看到水在它们上面溅泼落下
——不是穿过它们落下,就和落在一双普通的手上那样。而且这是一双小女孩的手。是
的,我一下子就能断定。男孩和女孩洗手的方式不同。我说不出分别在哪里,但决不会
弄错。
    所有这些我是在蜡烛光中看见的,但我的蜡烛一下子滑倒,啪啃一声落到地上了。
我进来时看也不看就把它放下——因为我的眼睛只顾着盯住瓷盆看——是凭着手的感觉
把它放在柜子边上的。啪啃一声以后,房间里一片漆黑,水还在流。
    我异常恐怖地待了一会儿。
    真奇怪,我马上想到的竟是必须先关掉水龙头再逃走。非关掉水龙头不可。过了一
会儿,我鼓起全身勇气,屏着气伸出手去把水龙头一关,转身就逃走了。
    天快亮了。天一亮我就洗了个澡,穿好衣服下楼。在餐具室门口,我看到了卡基克
太太,她也穿好了衣服,手里拿着我的蜡烛台。
    我说:“你把它捡起来了?”
    我们的目光相遇。卡基克太太显然希望我先开口,我决定开门见山向她问个明白。
    “你全都知道,因此你用塞于塞住了水箱。”
    “你看见了?”她问。
    “看见了。你必须把事情全告诉我——不管怎么可怕。这是,这是…谋杀吗?“
    “天保佑你,小姐,你怎么会想出这样可怕的念头?”
    “她在洗手。”
    “啊,是的,可怜的小姐!但是……谋杀I这亲爱的小玛格丽特连一只苍蝇也不会
伤害!”
    “玛格丽特小姐?”
    “是的,她七岁就死了。她是肯德尔老爷的独生女儿。那是二十多年以前的事了。
我是她的保姆,小姐,我都知道……是白喉。她是在村子里传染上的。”
    “但你怎么知道这是玛格丽特呢?”
    “那双手——我怎么会弄错呢,我一直是她的保姆。”
    “但她为什么洗手?”
    “你要知道,小姐,她向来是个聪明的孩子……她做家务事可好了,你知道……”
    我吸了口冷气。“你是要告诉我,这里的打扫指拭工作……”
    “是她一直在这样照顾我,”卡基克太太紧紧看着我,“请问还能有谁呢,小姐?”
    “可怜的小宝贝!”
    “现在好了,”卡基克太太用她的围裙擦着蜡烛台,“我很高兴你这样看待这件事。
实际上没有什么可怕——对吗?”她热切地看着我。“我相信她爱上了你,小姐。但只
要想一想,她跟别的人过了多长的日子啊!”
    “他们不好吗?”
    “他们坏极了。霍斯金先生没有告诉你吗?他们真吓人——一个接着一个,一个比
一个坏。”
    “他们怎么啦?喝醉酒吗?”
    “有些是喝醉酒,小姐。那个市长,他经常喝醉了发酒疯,穿着睡衣满山跑。他的
妻子也喝得酷可大醉——这是说,如果那是他的妻子的话。只要想想,这文雅的孩子要
在他们做完那些讨厌的事情后洗多少东西!
    “但这还不是最糟糕的,小姐——更可怕的事多着呢。这里曾经住过一对夫妻,他
们有两个孩子,一个男孩一个女孩,两个可怜的孩子!”
    “他们打孩子,小姐——你听了血都会沸腾起来的!我相信还饿他们,折磨他们。
听说在公路上也能听到他们的哭叫声,那可相隔半英里呀!”
    “有时候他们被关起来饿上好几天。我相信是小玛格丽特小姐送东西给他们吃的。
懊,我能想像出她爬到门口,安慰他们!”
    “但那些可怕的人在这里的时候,她也许逃走了,直到他们离开了再回来。”
    “小姐,她是多么勇敢啊!她甚至敢面对狮子。不,她一直在这里,她天真的眼睛
和耳朵会把什么都注意到!另外还有一对夫妻……”卡基克太太压低她的声音。
    “懊,别说了!”我说。
    “但你不会走吧,小姐?她爱你,我知道她爱你。只要想想,你会把她交给什么人
啊……接下来会有什么样的房客住进来呢?因为她不能离开。自从她父亲卖掉这房子,
她一直住在这里。你一定不能走!”
    我本已决定走,但一下子觉得这个决定多么卑鄙。
    “反正也没有什么可怕的。”我说。
    “就是嘛,小姐,根本没有什么可怕。我甚至不相信这有什么特别。我听我妈妈说
过,有一些农宅每天夜里被打扫得干干净净,地板用沙擦得光光滑滑,锅子和煎锅擦得
闪闪发亮,而这时候女仆们都在睡觉。他们以为什么人在恶作剧,但你我很清楚是怎么
回事,小姐,现在我们两人彼此间知道这个秘密了,我们可以安然入睡,万一听见什么
声音,只要说一声‘上帝保佑这孩子’,又能睡着了。”
    我在特里西拉克宅一住五年,卡基克太太一直和我在一起,分享这个秘密。我敢说,
像我们这样五年中完全被爱笼罩的人是不多的。
    它像支曲子那样贯穿我的生活:抹平我的枕头,把我的桌子摆弄得妥妥恰恰,夏天
使鲜花在我经过时抬起头来,冬天使炉火燃得旺旺的。
    “我为什么离开特里西拉克宅?”因为有一天,那是在五年后的年底,霍斯金先生
来告诉我,说他把房子卖掉了。他不好不卖,买房子的是肯德尔上校,老肯德尔的一个
弟弟。
    “他结婚了吗?”我问道。
    “是的,小姐,一家八日。孩子们非常可爱.他们的母亲是位好心太太。这房子是
肯德尔上校的老家。”
    “我明白了。这就是你觉得理应卖掉它的原因。”
    “他出的价钱也很好,你千万不要想到别处去,我实在抱歉……”
    “你是说把我赶走?倒是我该感谢你,霍斯金先生,你做得很及寸。”
    “玛格丽特将会很快活,”我又说,“有她的堂兄妹在一起。”
    “是的,小姐,她一定会很快活。”卡基克太太同意我的话。
    到了要走的日子,我收拾好箱子,勉强装出快活的样子。但在最后一个早晨,我们
已经站在门厅里了,我用一个站不住脚的借口把卡基克太太支使上楼,然后一个人走进
餐具室。
    “玛格丽特!”我轻轻说。
    根本没有回答。我也一点不敢指望会有回答。然而我试着再叫一次,闭上眼睛,伸
出双手,轻轻叫了一声;“玛格丽特!”
    我发誓——直到我死的一天不改变想法——有两只小子偷偷地伸过来,放在——只
一会儿工夫——我的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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