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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dae (飞翔), 信区: Ghost
标 题: 棺变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Tue Jan 16 15:00:56 2001), 转信
发信人: Htulip (黑郁金香--心若寒), 信区: Marvel
发信站: BBS 水木清华站 (Sun Jan 14 12:07:43 2001)
人们都在纷纷传扬,疯六女的婆婆,都快要被她这个儿媳妇虐待
死了。
如今丰衣足食的生活中,婆媳关系多不好处,物资匮乏的70年代
就更别说了。小城东后街的泼妇我家邻居疯六女,自小就在自家里因
打老子骂娘出了名,就别说结了婚对待公婆了。逢年过节,给婆婆画
鱼解馋;平日里,把咸菜吊在房梁上,让婆婆吃粥泡窝头时“望咸菜
止淡”,就是她听儿子放学后讲课文故事《曹操的望梅止渴》,而引
发的感慨。
人生因果,善恶报应。恐怕就是宇宙间最难破解的不解之谜了。
……那是我刚上初中二年级,因为家中孩子多(我下边还有三个妹妹),
母亲又是下乡到河北石门的上海知青,我们兄妹四人平日里根本就吃
不上穿不上,各个瘦得皮包骨,可邻居六女儿却白白胖胖。那时她叫
六女儿,名字前还没加那个“疯”字,整天东家长西家短地串房檐,
从不下地干活。你说怪不?人们都说:“穷地方的女子勤快能干!”
可这大山里嫁来的六女儿却整天不干活,吃香喝辣。妈妈一个上海大
城市的知青却整天的锄地拉粪,为改变农村的贫困而献青春。
听爷爷说,六女儿的婆婆是北京人,公爹是原国民党的官儿,解
放时没来得及追上老蒋逃到台湾,又怕京城人和他算帐,就从北京来
到小城作了农民。没想到文化大革命,还是把老头儿给批斗死了。六
女儿的丈夫和60多岁的婆婆,没白天没黑夜地在田间劳作。而她却靠
着自己的年轻、丰韵的一点姿色及那页硕大的屁股,勾着几个街头痞
子及街上的治保主任,同他们在她家大炕上打滚撒泼……,虽然那会
儿,人们都没有钱,可那些人还是三天两头给她送米面、送肉菜。这
样六女儿生活在我们那条街上算得上是独一无二的“富户”。
“六女儿的婆婆死了”,吃饭时,爷爷老泪纵横地说:“老太太
晚年没享过一天福,死了连一身新衣服都没给换。真是作孽呀!让我
去张罗事儿,儿媳又不出钱。我还得给乡亲们说好话……”
我们都去看了,在她家院门前,几张木凳支起的一扇门板上,干
瘦的六女儿婆婆疆挺地躺在上面,她那条还是死前自己洗净的白布门
帘盖着她的肩部以下,嘴里含着一枚用红布条拴着的旧社会的铜钱,
场面十分恐怖。我那时还没见过死人,所以就和几个邻居小孩看热闹,
一直呆着不走。
一会儿,爷爷和六女儿吵了起来。原来,六女儿要当天下午就把
老太太埋了,说来祭拜的人越多管饭越多,家里没粮食了。爷爷和许
多乡亲们就是不同意,说不能坏了街上的规矩,一定要放够三天才能
出殡。吵得正凶时,我身旁的伙伴小申突然用手抓住我胳膊,脸色煞
白地说:“快看!那个死人的嘴还动哩?”我顺着他惊悸的目光望去,
死人的嘴果然煽动了两下。我俩的手紧紧地攥在了一起,向死人挪近
了几步,以便看得更清楚些。这时我俩才同时发现,死人那干瘪的眼
眶里有两滴泪水。我的头发根立马儿竖了起来,急忙就去把爷爷叫了
过来,六女儿也急忙跑了过来,就见她上前,掏出手绢在死人脸上胡
乱地擦了两下儿,嘴里嘟囔着:“小孩子们都滚蛋,别人家出事了你
们还看热闹!”爷爷也让我们回家去。这时就听死人:“唉!- ”的
一声,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在场的人们“妈呀!- ”的一声都吓呆了。
爷爷也忙上前,用手猛烈的摇了几下死人,帮忙的乡亲们嘴里大声地
喊着死人的名字,死人却再也没有动静了。六女儿忙冲着围观的乡亲
们说:“这是正常现象,人死后都要喷出一口肚气的,喷到谁身上谁
就倒霉了。”一听这话,人们纷纷散去……
爷爷也不和六女儿争了,双方讲好,也不三天也不一天,两天,
明天出殡埋人。
那是初秋的晚上,夜里的天已有点凉,加上天又沥沥地下起了小
雨,大概凌晨两点多钟,我起床要去小便。厕所在后院,我起身来到
后院。后院矮墙外正好是六女儿家的家门,因为家里办事儿,她家屋
檐下挂起了一盏电灯,远远都能看清灯下正好是停放尸首的地方。白
天的一幕又浮现在了我的面前,望着黑洞洞的厕所门口,我怎敢还往
里走,身旁就是大片的爷爷种的半人高的秋底香花丛,心想快点儿方
便了算了。眼睛却再也不敢往远处六女儿家灯光下瞅,人就是这样,
心里越不想瞅,眼睛却偏偏还往那看。借着用眼睛余光偷偷看去的一
刹那,就觉得我的手我的身子开始剧烈地哆嗦起来……,原来那个放
死人的门板上,光秃秃的什么也没有。白门帘布,明明也掉在了地上。
这是怎么回事?莫非是因怕下雨淋着死人,把死人搬进屋里去了?正
哆嗦间,就听身下花丛里,好像有人咳嗽了一声,一个老太太的声音:
“小伙子,你尿到我的脸上了!”我顿时毛骨悚然,根本就不敢往身
下发出声音的地方看,提着裤子掉都就跑,两腿像是陷进了沼泽,可
怎么也跑不动,从脚根到头顶全是冷汗。借着远处冷冷的灯光,半人
高的婆娑舞动的秋底香叶子下,是那个干瘪的老太太,左手拿着四五
个上供用的饺子,右手拿着一个白白的馒头。嘴里还堵着那个用血红
布条拴着的古铜钱,含糊不清地说:“求求你帮我从嘴里拿出来!我
没有死,我只是饿昏了。”我不敢再看那张恐怖的脸,拼了命地逃离
了后院……
第二天,我高烧39度7 ,爷爷也发高烧,双双躺在床上。妈妈做
了姜糖水让我俩喝。
“嘣- 嘎- ”是出殡的爆竹声,让我清醒,老太太要入土了。我
拼命地摇醒爷爷,给他讲昨晚我见到的怕事儿。爷爷脸上肌肉抽搐着
说:“怎么和我刚做的噩梦一样?不行!我一定要去看看!”爷爷强
挣扎着起床,拖着病身子出去了。
后来的事情,让我很失望。晚上,爷爷回来后说:“我赶去时,
棺材盖子已经用大大的棺钉钉死了,咱和人家一不沾亲二不带故,不
好多说什么,把老人好好安顿了算了,他老人家生不如死啊。再说,
也许是咱们多疑,很可能是你的错觉吧。”
一晃一个多月过去了,那天我们一家正在屋里吃饭。忽然,街上
有人高喊:“快来人吧,六女儿疯了!”我们撂下饭碗,跑了出去。
只见满街筒子全是人,一团刺眼的“白肉”,在街上奔跑。原来是40
来岁的六女儿,全光着身子,在大街上狂奔。治保主任和几个管事儿
的在拼命地劝其回家。我们全围了上去。这时,六女儿已不是六女儿
了,完全是用她婆婆腔调在同人们讲话,她不再说难听的家乡话,而
是一口标准的北京话,嘴里不停地高喊:“我没有死,是六女儿害死
我的。他不让我吃饭,连乡亲们给我上供的供品他都不让我尝。呜-
呜- 呜- ”又哭又闹,翻白眼,口吐白沫,样子恐怖极了……。
这件事儿一直让我很纳闷?在我们那个土城,老师、学生,念课
文,普通话都讲不好,她一个祖祖辈辈山里的土人,怎么能说那么标
准的普通话呢?
从那以后,人们就管她叫“疯六女儿”了,只是光着的身子,不
再是一团白肉,而是脏兮兮的一身肮脏。也不再听谁说见过治保主任
及那几个痞子找她睡觉,你想,她的精神与灵魂已变成了她的婆婆,
治保主任怎敢和她婆婆的灵魂睡觉?
多年后,我爸爸当上了街上的秘书兼会计,到镇上开会,常让镇
长批评,说我们街上的那个光屁股疯子,常上他们吃饭的饭店要饭,
有一次还要到了来考察的市长的饭桌上,现在改革开放了,这样影响
市里的投资环境,让马上处理此事。
回来后,街上干部开会商量解决此事。于是,买了点心水果来到
疯六女儿家看望,问她这么多年疯闹有什么心愿?谁知她不要钱不要
物,就说让领导们到自己坟上(她多年来一直以婆婆身份自居)给开
棺调一下头脚的位置,说憋的实在太难受。这么多年来她一直说这个
话题,人们都当她说疯话,不当回事儿,今儿迫于镇上的压力,看她
说话诚恳,爸爸说:“就答应她,试试吧!”
于是,第二天,召集了她婆婆的亲属、民兵、街坊长辈一起来到
城角楼下坟地里,给她开棺、培土、准备重新安葬。我发了疯的跑在
最前边,生怕人多挤不到跟前。谁知棺木一打开,这一下可天下大乱
了。通常棺材都是,一头大一头小,大头高小头低,大头是放头部,
小头是放脚部。只见,早已腐朽只剩白骨的尸体,虽已再也看不到了
其脸部的容貌,但清清楚楚的是头部及肩已卡在了棺木窄窄的小头上,
而死者的脚却抛在了空荡荡的棺材的大头部位。里面的,原应盖在死
者身上的被子及身下的褥子,早已乱七八糟,全是死者挣扎过的痕迹,
已成骷髅头的嘴里,清楚可见的是那枚古旧的铜钱,还有那醒目的一
片血醒的红布条。
当初亲手安放死者的几个老人,见此情景,早已吓得脸色煞白,
有一个还屁滚尿流的当时就昏了过去。
我只感到我的手我的身子,在瑟瑟地发抖,从脚根到头顶全是冷
汗。半夜、后院、秋底香丛中的那个声音,又在我的耳畔响了起来。
“小伙子,你尿到我的脸上了……”
我想到了爷爷,他老人家现在要是还活着,会怎样给我解释这件
事啊?
第二天,我高烧39度8 ,爸爸也发高烧,双双躺在床上。妈妈做
了姜糖水让我俩喝。
“嘣- 嘎- ”是埋死人的爆竹声,让我清醒,老太太又要重新入
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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