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host 版 (精华区)

发信人: tovy (蚊子遥遥), 信区: Ghost
标  题: 变人7-8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2004年03月18日10:03:20 星期四), 站内信件

  <七>精神分裂
  
  黑暗,眼前便是黑暗,仿佛一堵墙压在我的眼睛上,分不清远近,只觉四面都是黑
色的墙,要把人压进这黑暗,变成砖瓦,毫无生命;又仿佛无数深黑色的幕布,从四面
包裹来,空气被隔绝,呼吸都变得艰难;却又仿佛站在深渊的边缘,每移动一步都有可
能坠入更加黑暗的空间。生命被黑暗吸吮,转瞬即逝……
  我从梦中惊醒,发觉这一切都只是梦。我靠在沙发里睡着了,身上盖的毯子滑落在
地上。电视机早已是一片雪花,我眯起眼望向滴答做响的挂钟,刚好零晨三点。我努力
回忆今天是星期几,但想不起来。看寻呼机,今天是星期天,十一月四日。
  客厅的窗不知为何没关,冷风径直刮进来,窗帘在耳边啪啪做响。
  我以为一切正常,但记忆瞬间归来,我攥紧寻呼机,感到天旋地转。我清楚的记得
一号去应聘,然后在楼下见到连昊自杀,之后夜里去接朱华下班,走进了那片黑暗,怎
么一眨间就四号啦?这期间发生了什么事?我为什么会在家里?朱华到哪里去啦?莫不
是我睡糊涂了,一直在家里没出门?寻呼机大概坏了,但没理由电子台历也坏掉。如果
这些都没有坏,那就是我的问题了。打电话到朱华的单位,很久才有人接,大骂一句:
神经病啊!便挂了。我不是神经病,但也觉得自己在这个时间打电话不正常,所以就放
弃再打电话的念头。可是问题并没有解决,于是我拨通110,问今天是几号,电话那头说
十一月四日,然后又补问了句:“你不是打骚扰电话吧?”我说不是,又说谢谢,然后
才挂掉。我坐下发呆,看来有问题的果然是我。
  难道那天晚上我走进黑暗时,不留神落进了时光隧道?那此刻的我是一号夜的我还
是四号夜里的我呢?还有那些怪异的事情,是否真的发生过呢?再不就是我一直在做梦
。如果今天是四号,那这三天来我都在哪里呢?做过些什么呢?如果我是一号夜里落进
时光隧道的话,那这三天来释明这个人不就不存在了吗?朱华岂不又要哭的喘不上气了
吗?所以她出去找我,到现在也没回家。这个解释很合理,但她没有理由不留张纸条在
家,朱华这样精明的女人会犯这种错误吗?
  我的大脑里充满问号,使我迫切的想知道答案。
  房间里没开灯,除了电视机的莹光在闪烁外,其他角落都漆黑如墨。我起身开灯,
浑身冷的要命。这种冷像是深入了骨髓,皮肤都绷得紧紧的,像是肿胀的样子。
  灯亮了,这给我以安全感。但朱华的化妆品不在卧室,她的旅行箱也不在家。或许
她出差了?这样的话她就不可能知道我曾失踪过,我这样想并上床躺下,认真分析自己
的处境。我的幻觉越来越重,现在更加上失忆,因为我不觉得会有什么时光隧道存在,
所以一定是我失忆了。现在过去三天来的事情一件也记不起来,真的是该治疗了。但在
心底又隐隐感到不对头,朱华应该能察觉出我的反常,这并不难,难道朱华也精神分裂
啦?不过这也并不稀奇,生活在城市里的人没几个心理健康的。生活压力这么大,我们
得学着放松或失忆。
  当我躺在床上胡思乱想时,突然想起电视还没关。于是去关电视,在客厅里听到身
后有声响,从卧室传来。我感到一阵心悸,重又想起前些天的幻视,那个影子般的‘我
’。我关上电视,一步步挪向卧室门口,眼前的一切都阴沉沉,像是隔了层雾气。我心
底发毛,不知是否该进去查看。那声音是从窗户那边传来的,或许是个夜行的贼。我咬
紧牙,猛的冲进屋,却什么也没发现。窗没关好,正在撞击窗棂。我长畅一口气,一转
身,惊见一团黑影立在身后。我连退数步倒在床上,感到透不过气。‘他’是正我,在
微笑,但是非常阴冷。
  “在找我?”
  ‘他’开口了,并一步步走近我。我退上窗台,大声尖叫。朱华忽然出现在门口,
她惊异的问‘他’出了什么事。‘他’说家里来了个贼,被‘他’吓着了。
  我盯看朱华,又盯看‘他’,然后大声喊:“他说谎!我才是释明!我是!他不是
!”朱华脸上露出不解的神色,她有些不知所措,很迷惑。这时‘他’又开口了,“这
个人精神有问题,老婆,咱们还是报警吧!”朱华盯着我的眼睛,将信将疑的点头。‘
他’得意的朝我冷笑,然后走向电话。
  左邻右舍都被吵醒了,聚在门外观望,七嘴八舌的议论。
  我茫然的蜷缩在墙角,望着那些嘲笑的脸和陌生的眼神。他们像是在看一个怪物,
而不是看熟悉的邻居。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我真的疯了?还是他们疯了?还是整个世界
都疯了?朱华的目光从人群中穿射进来,那里面有温柔和怜悯。但没有爱。
  警车和精神康复中心的车同时到达,在反抗医生的捆绑时,我看见警察们正在给朱
华和‘他’做笔录,‘他’还亲密的搂着朱华的肩。我狂怒的呐喊,“我是释明,他是
假的!我是真的!”一个医生在我耳边轻声叹息,说:“典型的妄想症。”我哭号着,
不肯上车。整条巷子的人都被吵醒了,他们从窗户探出头,笑吟吟的看着这一幕。医生
把我的嘴也给封住,但我还是听到楼上养鸽子的那家主人若有所思的说:“这个人……
我好象在什么地方见过。”
  汽车行驶过市区,我躺在担架上看着灯影不停的在车窗上掠过。我清楚自己将被送
到什么地方,这使我悲愤不已,但镇定剂的作用却使我渐渐沉入光怪陆离的梦境。
  ……
  “你回不去了。”
  他说,并在黑暗中大笑。
  “你是谁?”
  我问,但没有答案。他隐没在黑暗里,和黑暗融为一体。
  “他放弃啦?”
  黑暗中一个声音说。
  “还没有,或许该再等等。”
  另一个声音说。
  “这是哪里?你们是谁?”
  我问,仍然没有答案。
  ……
  我听见金属碰撞的声响,像是手术刀和止血钳。有滴滴的声音,还有空旷的回音从
四面八方传来。这种感觉像是在做梦,但这样的梦也很奇怪的很,因为只有声音和感觉
,没有图像。时间仿佛静止了,我感觉到手腕上扎有静脉注射的针头,异已的液体冰凉
的融入我的血液,回流到心脏,又流向全身毛细血管,在那里发生化学反应,使我全身
木然,不能动弹,仿佛被细碎的晶体浸泡。我还感觉到头皮麻痒,像是被揭了层皮,耳
边有动脉跳动的声音,像是潮汐一起一落,来势翻涌,去势缓缓。我听到了心跳的杂音
,医生好象说过,我的左心室肥大,杂音大概是由此产生的吧。还有一种感觉,十分古
怪,似乎大脑被风直接吹到,一直有尖锐的哨音在响,从大脑深处传到耳膜,带来折磨
人的颤音。我的身体没有动,却感觉到自己在向上升,并移动向什么方向走去,就仿佛
…就仿佛灵魂出窍!
  我逐渐清醒时,听到耳边有说话的声音:“今天吃药了吗?”“吃了,真的,不信
你看我的嘴……”有温暖的气息靠近我的脸,我本能的感到那是一只女人的小手,灵巧
玉般闪亮,散发着温润的清香,这种气味芬芳异常。我听到一个轻脆的声音说:“三床
醒了。”然后有人拨弄我的手腕,我睁开眼,是一个年轻的女护士,她背对着光,因而
整个人看起来都在放射圣洁的光芒,窈窕的身段,清秀端正的五官,还有好看的微笑。
我刹那间看呆了。她望了我一眼,问:“头还痛吗?”我活动一下腿,告诉她:“不痛
。”她呵呵笑了,又问:“可以起床吗?”我活动一下腰,然后认真的告诉她:“可以
。”她顿时满眼笑意,用很优美的兰花指拨下我腕上的针头。但我觉察不到一点疼痛。

    这个护士叫窦凝,她说我昏迷了三天。
  这里不是精神康复中心,是民生医院。
  窦凝告诉我有人慌慌张张的把我送到医院门诊,然后就溜号了。我来时颅骨凹陷,
显然是出了车祸。窦凝猜测那人一定就是撞伤我的人。她还告诉我,医生给我检查过,
除了头部外没有其他内伤。不过会很心痛,因为医药费要自己掏了。
  我靠在窗边,头上裹头纱布,看起来一定像个阿拉伯人。窗外是医院的停车场,有
一百平方米大,东边有花坛,种着月季,还有一株牡丹。月季花开了,紫红的花分外扎
眼。牡丹的叶子舒展一派生机盎然,在月季丛中高高独立。有一个小男孩穿着病号服,
在正南面一棵相思树下撒尿,他的胳膊打着石膏,却趣味盈然的把尿射的高过自己头顶
,一道水渍笔直的印在相思树干上,向下涓涓流淌。不远处那个叫窦凝的小护士正在抿
嘴微笑。不知为何,我觉得她的笑很熟悉,似曾相识。小男孩尿完后又蹲下来玩土,窦
凝走过去,不知对他说了什么,小男孩就牵着窦凝的手往住院部跑,很焦急的模样。一
会,他们的身影就都不见了。在相思树下,有麻雀飞来,歪着头注视着草丛里的什么东
西。平静里世界祥和,没有阳光但一切依旧灿烂。
  我转过身来时,邻床的病号还在跟护士絮絮叨叨,单调的背景里他们像是美女与野
兽。我躺在床上,思绪如麻。这些天发生的事太过诡谲,毫无头绪。像是一场醒不了的
梦魇,在梦与梦之间轮回。我甚至开始怀疑自身的真实性,该不会也是梦中的人物吧?
首先要确定的是我是谁,但我身穿病号服,没有工作证,没有身份证,就连床铺上的牌
子上都没有名字,只有一个阿拉伯数字:九号。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有种不对劲的感觉,好像是我自身,又好像不是。我记得自己
的手上没有毛,但现在的手上不单有毛,而且很粗,样子很恶心。身体的谐调性也不一
样了,感觉很陌生。我花了很长时间才想通,汗毛的生长是因为撞伤了大脑,引起内分
泌失调,谐调性的变化自然也是这个原因。我像是在刻意说服自己相信什么,这种感觉
竟也似曾相识。
  窦凝再出现时依然一脸的微笑,她端了盆仙人球放在我床边的柜子上,她说:“送
给你。”我直视着窦凝,问:“为什么对我好?”她呵呵一笑,答:“别想歪了,我对
谁都这样。”我被她的笑感染,也呵呵的笑,说:“原来是我自做多情。”这样说后,
我看见窦凝的脸色桃红。
  我问窦凝对小男孩说了什么,让他这么听话。窦凝说:“我告诉他樱桃小丸子开始
啦!”我托着脑壳想了半天,不懂什么意思。窦凝又红了脸,解释说:“樱桃小丸子是
动画片,日本的。”我恍然大悟,也不禁大笑。
  窦凝的笑很美,美的让人想要永远拥有。
  中午后有医生来问我想起什么,我摇摇头,医生做记录,并对护士长说三床下午做
CT,全面检查。我躺着没动,尽量装做是听话的样子。我有自己的打算,这个打算就
是溜号。我才不想当医生的小白鼠呢!我还有很多事要做,我的妻子不知真相,我的生
活乱糟糟的还待理清。更何况我没钱,担心医生从我身上卸几样零件做抵押。当然,这
又是我的妄想了。
  时间从未像现在这般漫长又飞快,我也从求像现在这样矛盾,我想早些离开医院,
又想时刻见到窦凝的笑容。不知道这是不是在对我的过去进行背叛。我不想这样,却身
不由已。
  窦凝似乎对我特别感兴趣,一有空闲就跑来和我聊天,引导我回忆过去。我便对她
说谎,说自己是间谍,又说是外星人,还说是外星采花大盗。窦凝笑的前仰后合,开心
的不得了。她的笑使人放松,不愿再想起不愉快的事情。最后的时间,我讲起自己的童
年,寂寞的茶花树,孤独的小河湾,总也走不到头的城市的柏油马路,还有那些行色匆
匆的人们,他们总也没有时间停下来对着绿色的世界微笑。当然还有我梦里寻找着的东
西,我不知为何要对她说这些,只隐约感到应该说,似乎只有她能听懂。但是我没有对
她说现在,现在是残酷冰冷的,而窦凝的微笑是美丽的,不应该混在一起。
  虽然这样,但我还是清楚的记得自己叫释明,有一个妻子,叫朱华,我们住在文化
七巷九号楼内十三号。但这还需要证明。或许我是个偷窥狂,整个大脑都记着别人的生
活,然后三天前被车撞到,记忆发生混乱。这个解释也很合理,但我怀疑它的正确性。
不过护士窦凝说过,我昏迷时有人来看过我,站在门外偷偷的看,是个男人。我猜不出
这个男人会是谁。
  现在我的脑海里满是问号,故而是该行动起来的时刻,我要出发寻求关于自己的真
实世界。不管它在哪里,是否与记忆相符,我都要知道每一团谜雾后的答案。当然还有
一个解释就是我疯了,疯子的记忆是不可靠的,但也并非全无可取之处。因为有些事和
人即使疯掉也不会忘记,比如爱情,还有曾经住过的地方。我异常镇定的对自己说:“
精神分裂也需要理由,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事情。”
  我是释明,我的妻子是朱华,这一切应该没有疑问。有疑问的只是记忆和眼睛,它
们想起的和看到的都有待考证。我们生活在疯狂的世界里,物欲横流,纯真的东西已无
处寻找。或许有一天我们还会丢失自我,并无处寻找。
  今天是十一月七日,下午十五点五十分,阴天,没有风,但是很冷。
  
  <八>如影相随
  
  窦凝总跟在我身后,甚至于我溜号逃出医院时也没能甩掉她。
  我是穿着病号服逃走的,从医院正门。医生在身后大喊,但我跑的飞快。我发现自
己根本没有伤,而且灵活敏捷的不像自己。但这也没能摆脱窦凝。她总是笑吟吟的不远
不近的跟在后面,偶尔躲藏起来,直到我转身。
  街上的景色很好,秋天的落叶洒满路面,踩上去像是踏在地毯上。一些年青的女孩
穿着亮丽的裙子欢笑着在树下跑过,带起深绿的或枯黄的叶子躁动仿佛要跟随她们而去
。我站在街对面,望向中心广场,大理石铺就的荷花月色图案蒙着暗色尘埃,两只小狗
在那里追逐。长椅上坐着走累了的老人,扶着手杖,目光祥和的望着匆匆的行人,追忆
似水流年。没有阳光,天气阴冷,但人们仍旧欢乐。
  我转过身来,发现窦凝仍跟在后面,穿着整齐的护士服。我向她招手,呲呲牙,露
出很勉强的笑容。窦凝像是捉迷藏被发现一样,很不情愿的走过来。我问:“你为什么
总跟着我?”窦凝一脸灿烂的笑,说:“我在寻找一点点神奇,一种不同的人生。我觉
得你和其他人不一样,你的眼睛里有我看不懂的东西,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总之,应该
是我寻找的吧!”
  窦凝身后商店的橱窗里有一面镜子,我在镜中看到窦凝的背影,还有穿着病号服的
我---竟然是一张陌生人的脸!
  我被自己的样子吓到了,因为我终于明白自己在变,变成一个我未见过的陌生人。
这使我极度恐惧,后退着跌倒在车道上。我不明白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因为我还从未
经历过如此诡谲的事情。我彻底迷惑了,无法确定自己是谁,在什么地方。
  窦凝有些吃惊,她跑过来问:“你没事吧?”
  行人停步注视我们,目光透着怪异的神情。我挣扎着站起,茫然四顾,分不清东南
西北。窦凝扶着我,轻声的说:“咱们回医院吧!”我问她:“我是谁?”窦凝怜悯的
直视着我,说:“咱们回医院吧,或许你的家人会来找你的。”她的声音很柔和,让人
无法拒绝。更何况我现在无处可去。
  有一刹那我想到好莱坞的科幻片,人脑移植试验一类,于是摸头上是否有针线的痕
迹,但是没有,只有纱布下一道八厘米左右的伤口,大脑是不可能从这么小的地方移进
移出。那么就是思维转移,我的思维与另一个人进行了交换。如果是这样的话,就该有
一个机构或一个秘密组织存在,可我是怎么逃出来的呢?我又为什么要逃出来呢?难道
没有人来找我吗?再不,我是遇到了外星人,传说里外星人喜欢干这类事情。
  这些念头让我不堪重负,走走停停,神情呆滞,我已顾不上别人异样的目光,心里
空白又乱糟糟,迷失了方向。如果我不是释明那我会是谁呢?谁又是我呢?过去熟知的
一切都不成立,我坠入无数道路的中心点,无数种可能摆在面前。也许我是个杀人犯或
抢劫犯或强奸犯,越狱逃出来以为重见天日了却不料被车撞坏了大脑,到了这里;也许
我是个精神病人,刚逃出精神病医院便出了车祸,又进了这里;也许我是个厌倦了大学
虚假学术氛围的导师,刚刚逃离污秽的地方便出了车祸,于是出现在这里;也许……我
飞速的思维向每一种可能驶去,但却总也脱离不了要逃离什么的念头。或许我真的是在
逃离什么,只是自己还不知道罢了。这个时候的我感到孤独无所依靠,只有窦凝温柔的
手一起牵引着我向前,走向未知的世界。
  但我隐隐感觉到背后有一双眼睛。似乎有人在一直跟踪我们,目光阴冷。
  医生对窦凝伸大拇指,又对我说:“小样吧你,往哪跑?全世界都解放了,难道没
有告诉你吗?”我很乖的坐着不动,也没有任何表情,听任医生护士给我检查。医生说
:“神啦!伤口愈合了,小窦,他不是吃什么神药了吧?再不这小子是外星人?”过了
会,医生又说:“这个人健康的像是刚刚生出来,真是没道理!”我坐着没动,仿佛在
等待答案自己出现。
  窦凝一直在附近,有大批医生护士围在我身边,他们手里挥着刀、剪、钳,一副要
解剖我的嘴脸。我坐着没动,目光在墙壁上折射,望向窦凝,她很内疚的站在墙角。真
是奇怪的感觉,窦凝在我背后,我的目光却能透过重重人影折射看到她,甚至听到她心
跳的声音,那是很纯净的声响,仿佛天籁之音。
  我闭上了眼睛,思考一个问题。我在封闭自我,只有一两个人可以走进我的内心,
如果我与这一两个人断绝了来往,也就与世界断绝了关系。这或许就是我的问题关键,
我太孤僻了。
  医生们离开时都说真是个奇迹,可对于奇迹他们却都不信我的话,还找来心理医生
给我诊治。我忧郁的说不用了,心理医生便大叫:“典型的忧郁症!”我叹息着看医生
们一片赞同,像是在看一出闹剧。
  窦凝给我买了份盒饭,虽然没有胃口,但我还是吃了。
  医院里找不出任何线索,没人知道我是谁,没有知道我进医院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医生说我送来时撞坏了大脑,情况糟糕,可是现在他们又说我没有外伤内伤,应该交
出院费走人。难道医生都这样吗?
  我打电话给朱华,但总也找不到她。她不在家、不在单位、不在父母家、不在朋友
家、不在任何我能想起的地方。我给单位打电话,他们说不认识我,我说我是释明,他
们哈哈大笑,说你怎么不说自己是释迦呢?好吧,我给那另外一个我打电话打传呼,通
过很多人找他,可他也失踪了,从空气中蒸发掉变成水雾围绕着蓝色地球到处飘荡。我
的心情很坏,看不到一丁点希望。这使得我内心痛苦,几乎要变成一个诗人了。保安和
医生在一旁冷笑,手里握着秒表,看来这些电话也要付费,人道主义是不是都到非洲去
救援难民啦?我嘴里蹦出了三个字:“他妈的!”这让我大吃一惊,因为我从来不骂人
。看来我不单是模样改变了,灵魂也正在悄悄改变。我无可奈何的注视着自身的变化,
像是一只蚕在看另一只蚕吐丝做茧,心里猜想它再出来时的样子。
  傍晚时我靠在医院保卫科的办公室的沙发里,闭着眼睛听新闻。收音机播报不知是
塔利班还是什么人进行了反击,细菌邮件,美国人很惊慌,因为死了人。我不明白美国
人这么怕死人为什么还要满世界招惹别人恨,完全是自找的。几个保安也大声叫好,说
早该收拾狂妄的美国佬了。我很奇怪自己还有心情对美国恶语相向,虽然过去我就不喜
欢美国,但还没到现在的地步。现在的我更像是一个狭隘民族主义者。这是我吗?再或
者这才是本来的我?
  今天七号,是朱华的生日,本来我们打算晚上去看电影,好莱坞浪漫喜剧。朱华喜
欢小资浪漫情调,而我是这方面的个中好手。可是现在再想起这些,却发觉并无浪漫可
言。活着并平凡,这才是最大的浪漫。那么,现在朱华在做什么呢?每当我想到她被另
一个男人抱在怀中,甚至裸体躺在一起就无法忍受。朱华喜欢白天做爱,我们的第一次
就是在白天进行的,那时我们才认识三小时,但却急切的仿佛等待了一生。可是现在朱
华的一切不再只属于我一人,她的呼吸,她的眼神,在黑暗里的小动作,甚至她的爱情
,都被别人霸占去了。我感到愤怒,这种愤怒超过了恐惧心理;又感到平静,似乎一切
都早已想到。在巨大的厄运前,我真的不知所措了。
  从我在镜子里发现自己的相貌后,不知不觉中思考了许多事。我感到困惑,但已并
不再恐惧。现在我真的是另外一个人了,难道这不正是我当初想要的吗?那个时候我不
止一次的想如果有个人代替该有多好,现在真的发生了,我却感到害怕。因为我那只是
随便想想,没有人会想让别人取代自己。
  保安们都出去了,我呆坐不动。这里很安全,没有危险,但我仍会止不住的颤栗,
并从内心深处感到寒冷。我想不会有人来替我交住院费,并微笑着朝我喊出一个陌生的
名字,这会毁坏我平静的
  周关独自一人住在九十平方米的房子里,他是个新闻撰稿人。周关养了只纯黑色的
猫,它对我很不友好。我发现它注视我的时候,眼睛里有幽蓝的光,这使得我不寒而栗

  我们坐在布艺沙发里,沉默的对视。窦凝首先打破僵局,她问周关:“你认识他?
你知道他的名字?”周关摇头,说:“我只能感觉到他,但我不知道他是谁,以及他来
自哪里。”我听了这些话愈来愈困惑,于是问:“我见过你?”周关回答:“那晚我醒
来时发现自己在精神病院里,那时起我就感觉到你的存在了。”这话使我震惊不已,我
开始渐渐理出头绪。
  窦凝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周关也不清楚,于是我从头讲给他们听。周关脸色苍白,
神情紧张。窦凝却一副很兴奋的样子,她不停的感叹,跟我讲什么国家试验计划。这个
计划的内容是移植人体大脑,但她没在我头上发现线孔。窦凝又说是思维移植,我说我
早就都想过了,到目前为此还有没有人把我抓回去做复查。窦凝便说我在她们医院检查
过身体,这话让我想到什么。周关在一旁说思维移植似乎也不太现实,如果科学已然如
此发达,男女平等问题就早该解决了。窦凝听了他的话后,又提出多种可能性,但都太
孩子气。我思前想后,如果没有其他解释的话,那只剩下一种可能,我是个迷路的幽灵
,在一个又一个他的人躯体里徘徊,找不到属于自己的躯壳。
  明亮的浅桔红色灯光下,简约风格的欧式家具干净整齐,弥漫着异国风情。我们坐
在沙发里喝着苏打水,谈着一些恐怖的事情。突然起风了,有风声紧贴在窗玻璃,呼啸
如同荒野上幽长的夜风。大家都不禁有些寒意,周关提议喝点白兰地,我和窦凝都同意
,于是喝起酒来。
  喝过酒后的周关开始诉说起他的遭遇,十一月一日那天,他到开发区跑新闻路过夕
阳街,在一个路口的红灯下停住,突然听到身后有古怪的风声,还没来得急回头看一眼
就失去了知觉,像是被什么东西撞倒,可又并无痛感。当他醒来时就发现自己在精神康
复中心了,这让他迷惑不解。医生强迫他吃药,他当然有抵触情绪,因此被绑在床上,
强行灌药,护士还在他面前做下流动作。
  周关这样说时窦凝很不满意,说他是在污蔑白衣天使。周关便说:“总有一两个败
类吧?”窦凝还是耿耿于怀,撅着嘴把头歪向一边。这让我想起朱华曾说过男人都是禽
兽的典故,这典故的起因是有一回做爱时我弄痛了她,后来她问几个密友此类事情,竟
发现大家都有被男人弄痛的经历,由此得出男人都是禽兽的结论。想到这些我突然就笑
了,窦凝问我笑什么,我便如实回答。窦凝红了脸,说:“这时候还有心思想这些,真
搞不懂你们男人都在想什么。”周关则板着脸说:“我看你精神是有问题。”我只好解
释说调剂一下气氛,让大家放松放松嘛。窦凝忽然凑在我耳边低声道:“大禽兽!”暧
昧的味道使人心酥腿软。我已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禁不住的心猿意马起来。我说:“
你不要这样笑,笑的我身体的某部分都起了反应。”周关在对面沙发里大声咳嗽,尴尬
的问:“要不,我先出去一小时?……再不两小时?……三小时总够了吧?”窦凝红了
脸不说话,于是我便说:“不如你把房子借我一个星期吧!”于是三个人大笑不止。
  我发现自己真的变了,关于释明仿佛是我的前世,那些恐怖的经历也都变得有些暧
昧,解释不清。就像现在,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爱上了窦凝,只想要和她在一起。记不
得是谁说过:爱情这事本就暧昧不清。那就这样继续下去吧!
  周关说他在精神康复中心那一晚的经历曲折离奇,可以写成小说,铁定热卖。他说
另一个释明和警察一同去看他,并把他弄了出来,因为那个释明说家里没丢任何东西,
警察也没查出他伤害过谁。最重要的是,没人打算付医疗费。在离开时医生问他叫什么
名字,他说:“周关。”医生点头,对警察解释说:“典型的间歇性精神错乱。”
  听到这里我突然又想笑,窦凝盯住我的眼睛,问:“又想到了什么?”我说:“好
像医生们都喜欢说‘典型’这两个字,啊?”窦凝抿嘴一笑,说:“这样才显得出他们
的权威性嘛!”说完后我们俩又哈哈大笑,开心的不得了。这已完全不是过去的我了,
现在的我更像是个愤青,或者新新人类。
  我对周关说你一定看见那个释明和个女人走在一起,然后你要求警察送你回家,警
察说他正烦着呢,对吧?周关惊讶的盯着我,问:“你怎么知道的?”我说推理嘛。如
果按照推理,我和周关就是在夕阳街出事的那一瞬间调换了身份,可如果是这样的话,
那之后我的本体又到什么地方去了呢?这整件事还是诡异的很。
  时间不觉已是夜里十一点,我们还在谈论这几天发生的不可思议的事情,甚至有说
有笑。而周关黑猫则一直安静的趴在沙发扶手上听我们说话,这真是只奇怪的猫。周关
说这只猫是他拣来的,听附近老人说这只猫已有二十多岁了,按人类的年龄算绝对是老
寿星,这样老的猫多少都有点妖的意思了。我们又讨论起幽灵的问题,如果真的没有其
他解释,那我只能说自己是只迷路的幽灵,在他人的躯壳里流浪。这个说法让大家都十
分好奇,那么,现在我是在谁人的躯壳里呢?
  不知为何,窦凝突然一下子愣住了,她定定的望着前方,声音有些发颤的说:“一
个迷路的幽灵……”灯光下她的脸色惨白,这时我才发现我们是坐在路灯下候车亭里,
而不是什么布艺沙发。这里根本不是周关的家,而是西郊通席里,本市最大的公墓区。
我们左右张望,一个人影也看不到。窦凝吓坏了,嘴角抽搐,想要大哭。她问我:“周
关呢?”我回答她:“世上可能根本就没有周关这么个人。”但是我嘴里还有白兰地的
味道,窦凝的呼吸也酒气,这些都真实的发生过。然而我们怎会一瞬间到了公墓区呢?

  我想我们被不可知的事物愚弄了。
  路灯突然闪烁几下,熄灭了。窦凝抱住我的胳膊,紧张的发抖。我指着不远处的路
灯说:“咱们到那边等车吧!”窦凝点头,说不出话来。路两旁的山漆黑一片,与夜色
融合,像一张恶魔的脸孔。我也惊悸不已,脚步不由自主的虚飘。待走到那盏路灯下时
,灯又熄灭了。于是我们继续前进,而路灯也一盏盏熄灭。不知走了多久,我总能感到
背后有一双看不见的眼睛在注视着我们,它邪恶狰狞的微笑着,使我心底发毛。窦凝已
站不稳,她总说后面有什么东西在跟着我们。我告诉她说:“不要回头,没什么能伤害
得了你。”但是我自己却忍不住回头看,是周关的黑猫。它的双眼像发光的蓝宝石,在
黑暗里透出迷雾般的光亮。
  在进入市区后,我们回头望去,通向通席里的宽阔路面上没有一辆车,路面漆黑见
不到任何东西,看来没人愿意在夜晚到那种地方。周关的黑猫也不见了踪影,或许那只
是幻觉,是我与窦凝同时发生的群发性暗示幻觉。
  窦凝问:“下一步该怎么办?”
  我答:“去你家。……如果你有家的话。”
  窦凝住在桃花巷二号大院,和父母住在一起。虽然已是深更半夜,但是对于我的到
来,窦凝的父母却表现出极大兴趣,因为我是窦凝第一个带回家的男人。窦凝让我睡外
屋的沙发,她父母就在一旁起哄,说:“我们什么都没看见呀,该怎么着就怎么着嘛!
”这使得我和窦凝都十分尴尬。窦凝的父母回房后,窦凝叫我进屋,她不住的颤抖,说
:“我有些害怕,你陪我好吗?”我告诉她我也很害怕,对于这个陌生的世界,我们都
很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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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起的日子想念你的笑
     林深处愿为你祈祷
          想忆陪你走过的岁月
               你我是否能再续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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