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host 版 (精华区)
发信人: tovy (蚊子遥遥), 信区: Ghost
标 题: 变人9-10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2004年03月18日10:04:31 星期四), 站内信件
<九>答案
清晨醒来时,窗外的大院里有粉红色的烟雾升腾,被初升的阳光照亮,仿佛一块透
明的幕布,又像女孩子染了香粉的丝绢,在空气中飘摇,将整个院落笼罩其中。
有一股淡淡的芬芳的清香,很真实的飘扬在屋子里,让我想起了什么。
我起床时窦凝还没醒,她脸上仍旧挂着劫后余生的惊悸。我小心翼翼的抽出手臂,
坐在沙发里注视着沉梦中的窦凝。她有一种独特的气质,细腻的肌肤,清秀的脸孔,面
颊绯红,使人忍不住想要亲吻。最特别的是她有好闻的气味,这是我刚刚发现的。白天
时这种气味被她衣服上的消毒水味遮掩住,经过一夜,又从肌肤深处渗透出来,使人心
动的芬芳。这时我才明白屋里的清香原来是窦凝的体香。但我思维很快就转到其他事情
上去,周关说过他住在天台街七号楼内十一号,也许我们应该去查查看。还有精神康复
中心,那里会有周关的线索。我在心底思索,也应该再回文化七巷去,如果我不是释明
,那里将有一切谜团的答案。
窦凝的房间不大,但很温馨。床头有玩具熊,书架上摞满书籍,梳妆台整齐干净,
只简单摆了几样东西,没有一瓶香水。我注意到一只戒指大小的本色桃木葫芦,小巧精
致,被红丝线系在白金手链上,显然是手链的装饰品。
小闹钟指针指向七点,我悄悄退出窦凝的闺房,轻轻带上门,走进四合院。窦凝的
父母早已起床,正在院子里练太极拳。他们对我微笑点头致意,我注视着他们,桃树下
踩着落叶一致的动作,很协调舒缓,给人以安宁感。我看了一会,走出去,在巷子里转
了圈。这是条几百年的老街,到处都有桃树,地面是青条石铺成,走在上面使人沉思于
历史。清晨的雾气还未散去,朦朦胧胧的像匹轻洁的丝段般在飘舞,有种唯美的感觉。
这里全是平房,四合院结构,互相依偎连成一片。从空中看定是副很有趣的图案,古老
的建筑构思让每个走进小巷的人都不觉厌烦。四合院的外墙是整块大石砌成,中间抹着
细细的灰,方格间错落有致,使人百看不厌。大石表面并不平整,但却有种整齐划一的
美。在墙根处生长着苔藓,潮湿的水渍把灰褐色的石头染成深青色,嫩绿的苔藓生长其
上就十分显眼了。它们有种古怪的气味,不过我更愿意把这种气味想像成苔藓的排泄物
。
我信步走去,发现有户人家居然还保留有带门钹的朱红漆门,上面残留有几块包铜
皮的圆木突起,门面上贴有门神,但纸张已被顽童撕毁,露出下面开漆裂缝的门板。再
往上看,门楣上竟贴着毛主席像,但也已被风雨侵蚀退色了。这让我想到一路走来看到
的那些退色的毛主席语录,隐约可辨的打倒某某的口号,这些都要沉没在日久天长的风
雨中了。门边的墙上还贴有告示:‘出售明朝洪武年门扇,请入内找张乾锋详谈。’我
站在门前感叹许久,才往回走。巷子里行人不多,很多人精神萎靡,走路半眯着眼睛。
他们用好奇的目光注视我,就像我是外星生物一样。
回去时窦凝已醒了,正在院子里刷牙,她换了身粉色撤花睡袍,正笑嘻嘻的听父母
训话。见到我后立即吐掉嘴里的泡沫,漱口,问:“今天咱们去哪?”她母亲慈祥的笑
说:“女大不中留啊!”
窦凝告诉我她与人换了班,现在谁都不能拦住她跟我在一起。我说我结婚了,她呵
呵大笑,说:“你真逗!”然后翘起脚尖在我唇上一吻,咯咯的笑道:“快刷牙去,臭
死人啦!”并笑着跑开了。这个吻突然而甜蜜,使我不知所措却又热血沸腾。
窦凝再出来时穿着一套粉色牛仔服,背着天蓝色帆布小背包,扎了两个小辫,蹦蹦
跳跳的拉我去吃饭。我说我没钱,她哈哈笑着说:“我知道,我带着呢!”出了四合院
后我又问:“包住、包吃、包聊,你不会对我见色起意了吧?”窦凝挽着我的胳膊,笑
嘻嘻的回答:“正确!这年头逮着个好男人不易呀!”
吃过饭后,我们去文化七巷我的家,是本应属于我的家。
邻居用好奇的目光注视我们,我知道他们不知道我是谁,但心底仍有一丝异样。我
们走上五楼,十三号的门牌在眼前,我却有些退缩。窦凝不动声色的看着我,目光之下
压抑着兴奋与紧张。我鼓足勇气上前敲门,有脚步声,我听得出,是朱华。还有一个男
人的声音,那应该是我,但我却站在门外。这种感觉使人不堪,几近崩溃。门里面有沙
沙的拖鞋声,熟悉的那种慵懒的体香气息隔着门飘散出来,让我内心痛苦不堪。
门终于开了,朱华在门缝隙间警惕的注视着我,问:“你找谁?”我张了几次嘴却
都终究没能说出一个字,眼泪却淌了下来。朱华真的认不出我了,我们的爱消失了,过
去与未来断裂成两节,而我却失去了一切。我转身便走,朱华在身后默不作声,那种陌
生的目光使人心作痛。窦凝匆匆说了句:“对不起,认错人啦!”便匆忙跑下楼。她站
在连昊自杀的地方对我说:“我知道你一定会这样的,因为你爱她。”
窦凝这样说时眼睛里有黯然的东西,我们俩落寞的站到一起,我对她说:“对不起
。”阳光很剌目的直射下来,使我有一种似曾相识的错觉。但我清楚的知道,一切都已
不同。窦凝上前拥抱住我,踮起脚尖把头枕在我肩上,两人的心跳同步一致,那是一种
痛。她在我耳边轻声说:“不要说对不起,你没有对不起过谁。”
我心情很痛苦,很迷茫,也很复杂。这个时候我又想要逃离,想要有个人取代我,
我不愿承受这样大的压力。或许我的心理还不够成熟,或许是有什么不可知的事物在左
右我的意志。可是这样想时我明白,自己又在推卸责任了。不能总这样,我始终要学会
自己面对一切,不能起起落落的生活。窦凝说的对,不能改变它时,就得学会适应。
大街上的行人南来北往,他们都有自己的烦恼,每一个人都是无数故事的主角,这
些故事可能是独角戏,也可能是夫妻间的吵闹,生活不正是这样的吗?
在我心情平复后,窦凝与我又去了我父母家,同样他们也把我当做陌生人,和蔼的
问我找谁,我再次泪流满面。我感觉自己已失去所有亲人,在世界上被独立,被遗忘掉
了。这个想法是如此真实而又恐怖的呈现在我面前,没有选择余地。
今天是十一月九日,我在寻找自己的过去。我相信一个人不会完全没有过去,就像
一个人不可能不经历童年直接进入成人世界。成长是一个量变的过程,每一个人都是如
此。我不信我在成年后会突然质变成另外一个人,这是不可能的事情,虽然现在已是事
实。这个世上有很多不可知的事物,但在于我自身,我一定要找出答案。
窦凝提醒我昨晚那个周关,或许线索就在他身上。我不认为这是个好提议,但目前
也已再无选择。我们乘出租车去天台街,七号楼在一片诡异高耸的冬青林中,只有三层
,是一幢别墅式的老宅。看门人说周关出去采访了,这证明确有周关其人。窦凝即紧张
又兴奋,在院子里来回踱步。些许阳光洒在她身上,上上下下的徘徊。
我说咱们上去吧,窦凝有些不明白,她指着门卫,想说不行。我拉着她沿着院墙走
,果如我所料,在丛荒草丛中院墙倒塌了一处缺角,垃圾满地,野草生长其间,显然是
有些日子了。窦凝张了几次嘴,最后终于说出来:“不会是从这里进去吧?”
“正是。”我说。
“你怎么敢把我当垃圾婆?”窦凝捏着鼻子说。
“你不是垃圾婆,是疯婆子。”我认真的回答。
“哼,有一套!”她说。
踩着垃圾我们进了大院,绕到楼前门,门卫正在看报纸,我们蹑手蹑脚的进大楼,
然后一阵风似的跑上去。这样做时我们像是两个顽童。
窦凝问我:“里面有人吗?”
我有点紧张,徘徊着不知该不该敲门。这个时候窦凝却按了门铃,真该死,我竟没
发现有门铃。
门开时我和窦凝都吃了一惊,因为开门的人正是周关本人。他睡眼朦胧的问你们找
谁,我说周关。这回轮到周关不解了,他仔细的观察我们俩,一副从未见过的模样。这
让我和窦凝都很疑惑。他说:“我就是周关,请问找我有什么事吗?”窦凝问:“你真
的不记得我们俩啦?”周关越发的窘迫了,他想了又想,最后装出一副想起来的样子,
说:“噢,想起来啦,你们是《风华报》的编辑对吧?请进请进!”我与窦凝对视,如
坠雾中。
“我们不是《风华报》的编辑。”
我说,窦凝点头。周关大惑不解的盯住我们。
“那么……我在什么地方见过你们?”
“这里。”我说。
“这里?”周关惊奇道。
“昨天晚上。”窦凝补充。
“昨天晚上?”周关更加惊慌了。他显然有些害怕,但我们都不知道他在害怕什么
。
“不好意思,咱们一定不可能见过面,因为昨天晚上我不在家,在朋友家,今天早
晨才回来。所以……”
“其实你也不能肯定自己在哪里过的夜,因为你与我们在一起。”
窦凝的话冷静而不可置疑,这让周关更加害怕。
“其实你不用害怕,因为你经历的事情我们也都经历了,而且比你所经历的还要多
。”
我说,并拉着窦凝在布艺沙发里坐下。
“昨天晚上,我们就是坐在这里聊天的,还了点酒。是白兰地吧?”
窦凝问我,我说对。
周关站在酒柜前双唇都白了,似乎就要精神崩溃了。在他身旁的红桌上,放着三只
酒杯,其中一只的边缘上还留有桃色口红,那是窦凝的唇膏色。
“好吧,看来你们什么都知道。那么,你们谁能解释昨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一号时我去文化七巷采编一起凶杀案,不知为什么突然就又在家里了,笔记本什么的都
没丢,报纸上还登出了专题报道,署名是我。可是这八九天的事情我一件也不记得,你
们是谁?我为什么会请你们到我这呢?”
我看着周关惊魂未定的样子,想到不久前的我,我们是多么的相似啊!
窦凝正要把事情原原来来的讲给他听,我碰了她一下,叫她到一旁去,我低声说:
“咱们还是别告诉他了,会吓着他的。”窦凝想了想,说对。然后我们就告诉周关说是
昨晚上我们的车撞了他,下车看没发现有外伤,就按地址送他回了家,他还请我们喝了
杯酒。看来脑部还是受了震荡,所以发生短期的失忆。
周关恍然大悟的听着,我和窦凝默契的编着谎言,每一个细节都不遗漏。
我们走时周关说你们人真好,一定会有好报的。我们一再说对不起,直到楼下时窦
凝才哈哈大笑。门卫放下报纸,惊讶的看着我们大模大样的从他面前走过,有些犯傻的
表情又惹得窦凝一阵大笑。
可是问题并没有解决,反而更加复杂了。
现在我知道,不单单只我一人不正常,死去的连昊,活着但蒙在鼓里的周关,我们
都可能不再是从前的自己,甚至整个世界。窦凝说这也没什么不好,反正大多数人都是
糊里糊涂的活着。
中午时窦凝拉着我去一家拉面馆吃饭,我真的有些不好意思,总让小女生请客。窦
凝说:“好吧,先声明,以后你做饭。”她我的话我一时还未反应过来,等到反应过来
时她已跑去买可乐了。我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开始这段新的爱情,因为心中还惦记着朱
华,以及我们还未出世的孩子。
吃过饭后我们坐在中心广场的木椅上,看鸽子们咕咕的叫着在脚前走来走去。温暖
的阳光里尘埃飞扬,有一些情绪在我们中间悄悄的滋生成长,引导着我们的手触动在一
起。窦凝散发着迷人的芬芳,好看的微笑使我心醉神迷。我恍然间想起童年时破庙前的
微笑,仿佛越过时间重现。而这气味,更加勾起莫名冲动。我又想起那些童年时重复的
梦,难道窦凝就是小木屋里的人?最后我们拥抱在了一起,我把舌头探进她的小嘴,与
她的舌头绞在一起,情不能自持了。芬芳的气味更加浓烈,我终于明白,原来童年的梦
里,我一直在寻找着的是窦凝的体香。
“我爱你!”我说。窦凝羞红了脸,轻声的问:“这就是你的答案吗?”
我郑重的回答:“是的,我的答案就是你,我爱你。”
下午我们去了精神康复中心。在那里我见到周关的就诊记录,而窦凝则在一旁与她
的老同学聊天。档案上说周关在中心清醒后否认自己有精神病,并记不清过去一天都在
什么地方呆过。我在心底明白这意味着什么,那种未知的力量已在人群中蔓延开来,使
每一个对现实不满的人发生变化。这种力量究竟是什么呢?
出了精神康复中心后,窦凝问我下一步干什么,我茫然的大脑里已想不出任何东西
,于是只能茫然的看着窦凝。她微微笑了,用纤细的手指抚摸过我的脸颊,温柔的说:
“跟我来。”
我们走在阳光大道上,行人如织,路边店里的爵士乐飘扬,在橱窗间落寞的踟躇。
窦凝的小辫子根部的发梢俏皮的四散开,层次分明,一如她的微笑。不知为何,我已离
不开她这张微笑的脸,并时时渴望见到她。我不知这是否就是爱,但这种感觉却是我从
未体验过的,即使朱华也从未给我这样的冲动,它如此强烈,使人兴奋,全然出乎我意
料。我曾以为自己对朱华的爱会持久不变,永远不会再容纳第二个女人进入我的内心,
但事实上,我十分期待与窦凝地久天长。这使得我大吃一惊。
夜幕降临时,我们在路边摊吃晚饭,窦凝还给我叫了一杯啤酒。其实我很少喝酒,
自从得胃溃疡后。但我还是喝了,并感觉不再发抖。就在我们准备去医院时,突然有人
在背后拍我肩膀,并大叫:“于洪君!叫你呢他妈的装什么聋子!”我回头看,是一个
披头散发的男人,穿着皱巴巴的外套,脚下是双蒙着尘土的皮鞋,满脸络腮胡上挂满油
彩,目光炯炯,一望便知是搞美术的。他大咧咧的问:“上回你跟我说的那首诗写好了
没?我还等着看呢!”我有一瞬间的错愕,但很快镇定下来,我说:“快了,给我你的
地址,明天我去你那。”这回轮到他瞠目结舌,他结结巴巴说:“你…没事吧?咱们…
不是住在一起的吗?”我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拍着自己的脑袋说:“是啊是啊,那我
住在哪里?”那个人哭笑不得,说:“玉皇顶九十三号。老兄,你用不着这么排挤我吧
?有女朋友来想叫我搬走说一声就是了……”我不假思索打断他:“你不用搬,近期我
可能出远门,你住着好啦!”他疑惑的盯着我,转身走掉了。
窦凝一旁哈哈大笑,我说:“你应该害怕才对。”窦凝却说:“有你在呢,不怕!
”
现在我知道目前自己叫于洪君,住在玉皇顶九十三号,这使我很宽慰。
<十>变人
夜色很美,但风有点凉。
窦凝问我是否急于想知道自己是谁,我说不急,我想知道你……
在我们进行这样的对话时,已俨然像一对情侣。
海岸路上有烟花表演,我们去看。天空被一朵朵烟花照亮,无数彩色的转瞬即逝的
星星在震耳欲聋声中升起,布满夜幕。观看的人群欢呼着,放下平日的矜持,纵情欢笑
。在夜色掩护下,情侣们忘情的拥抱在一起亲吻对方的灵魂。海滩深处细沙里有浪花轻
涌,细碎的声音一点也未被破坏,漆黑的海已沉睡去。烟花散后的薄雾飘浮在海面上,
随风荡漾。
窦凝拉着我的手往人群中钻,这让我很适应。窦凝率真的笑,善解人意的劝:“你
不能孤立自己,要学会与人相处。来吧!”她渴望的眼神让人无法拒绝,于是我们挤进
欢乐的人群,与欢乐融合。
烟花表演散时,窦凝也到了上夜班的时间。
路过夜市,窦凝一定要给我买衣服,我微笑着说:“过年啦,有新衣服穿,好啊,
不知道是不是还有压岁钱呀?”窦凝认真的回答:“这个得靠你自己赚。”我会心一笑
,发觉窦凝会个好妻子。回去的路上,我们边走边谈未来。对于我来说,每一天都是新
的,不可知的,充满疑团,但又有希望蕴藏其中。窦凝对我的乐观态度表示颀喜,于是
我一激动就信誓旦旦的说这辈子只爱她一个女人。窦凝冷静的分析:“一般情况下,男
人开始发誓了,就表明将来有一天会违背这个誓言。所以本质上讲我不希望你发誓,但
我是个女人,是女人就不可能对男人的誓言无动于衷,所以,我还是喜欢听你发誓的。
好啦,再说一个嘛!”窦凝的话让更加坚定她未来会是个好妻子。
路上窦凝打电话回家,说不回去了直接上班。她不停的说好啊,我知道,最后还说
:“不是吧老妈,这种话您也说的出口?明天再跟你理论!”我问她母亲说了什么,窦
凝目光游移,呵呵的笑,转过身去不回答。于是我就知道,窦凝的母亲给她补上了堂生
理卫生课。
到医院后,窦凝领着我直奔医院宿舍楼,护士长帮我找了张床,她说:“你可以先
睡在这,或者你可以直接回小窦那儿。”我说:“别,我可经不住诱惑,现在的诗人都
色着呢!那什么,我还是先在这吧!”窦凝便甜甜的笑。
当我躺下时,窦凝突然叫我:“于洪君!”停了两秒钟后我才反应过来,她是在喊
我。我问:“干什么?”窦凝轻声的笑了,说:“我就叫你于洪君吧,你不再是释明,
一定要记住啊!”我明白她的意,她是要我忘记朱华,忘掉过去。现在我是于洪君,不
管是谁替我做出的选择,我都将生活下去,不再逃避。窦凝走后,我重新躺下,只一会
便睡着了,梦中又听到那个声音。
“他现在可以独立了吗?”
“可以啦!”
有怪异的音乐声,淡淡的哀愁,时停时续仿佛从另一个空间传来。那层厚重的黑暗
开始瓦解,甚至有光透出来。我听到脚步声,然后他们走出黑暗,我一下子惊醒,因为
我终于看清楚,他们,竟是我的父母!
又是一天的早晨,阳光很好,我喜欢这样的天气。
一睁开眼就发现窦凝坐在对面床上,一脸幸福的看着我。我起身时才发现门外竟有
一群小护士,个个笑靥如花。这一惊非同小可,因为我的睡相向来不雅,还好是合衣而
卧,不然真是要羞愧死人了。但一下子被这么多女人看到我摆大字,还是难免惊惶失措
。所以当她们见到我掉下床时,无不开心的大笑。窦凝一句话不说,拉起我便走,飞快
的跑出医院,在阳光下欢笑。我注意到她换了身便装,淡粉色风衣下是浅灰色牛仔裙。
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回过家了,也不知道她怎么会有这么多粉色的衣服。
“今天去哪里?”
“不用上班啦你?”
“请了三天假,陪你!”
“好感动啊!”
“少来啦!”
我像所有热恋的男人一样幸福,看什么东西都感到生机勃勃,甚至想要对所有人微
笑。这是一个良好的开端,表明空虚寂寞所以产生的空洞正退去。一场质变已在悄悄进
行,我已不再是从前那个终日郁郁寡欢的人,我有了生活的目标,即使付出很多代价也
不能实现也不再有所谓,我懂得终点不是结束,过程才是关键。那些欢乐虽然短暂,但
如果努力寻找,你什么也不会得到。
十一月城市里的天空被压的很低,摩天大楼耸立,楼与楼相望,喧嚣尘上。麻雀在
树杈间跳动,聆听着风声在高空的歌唱,呼啸着抚过每一幢高楼。公交车披着五彩缤纷
的广告装行驶在拥挤大道上,行人们奔向各自的目的地,或喜或忧,或美或丑。
窦凝与我牵着手走在人行道上,诉说爱情的甜言蜜语。
“你什么时候爱上我的?”
“那天,你被人送来时。”
“真的啊?一见钟情啊,没想到我还有这魅力。”
“别陶醉啦,你还没说今天再去哪里呢!”
“玉皇顶九十三号。”
玉皇顶九十三号住的大都是些搞艺术的人,一条街上有四家咖啡馆,三家酒吧,两
家网吧。其他小饭店林立内外,整条街热闹非凡。有一阵风刮来,我站在街口,看着道
路两旁的槐树落叶纷纷,椭圆的小叶子翻滚着飘落,像天使的羽毛。站在这样一副画面
前,无论是谁都会感到深意,生命的深意,活着的并有思维的生命的深意,我们不可拒
绝,造物的神奇。
我抬眼望去,典雅的广告灯箱一字排开,像一队等待检阅的士兵。一家叫‘纯真年
代’的酒吧里昨晚见过的那位画家,他回过头来,对我微笑,说:“你回来啦!”
玉皇顶九十三号是我的家,但它更像是间画室,画布满地,油彩遍墙,角落里有两
张床,一张床上摞满书籍,一张床上摆满画笔,表明着各自的身份。这让我很奇怪,我
们平时都睡在什么地方?当然,这个问题不好开口。
“真想到你这么快就又找着女朋友了,我还打算画完这副‘宁静的午后’来着,不
用你说,我搬!哪能总耗你这儿啊!”
他说着开始收拾散乱的东西,窦凝小心翼翼的踩过满地空油彩罐,走到一副画前,
发出惊叹的叫喊。我则在床上找到画家的身份证,原来他叫黎活本,真是个奇怪的名字
。我转身时黎活本正在给窦凝讲解他的画。
“就差扫尾了,背影的光线层次感还不强。”
“画的是谁?这么漂亮。”
“老于的女友,前女友。”
“真的?于洪君,你可没告诉过我她有这么漂亮!”
黎活本意识到说错了话,用床单把他的东西一卷夹着他的画跑掉了,走时在桌上留
下五千块钱,说是画钱。我不太明白,他是画家为什么要给我钱?一时间屋子里只剩下
我们两个人,窦凝突然就扑到我身上,倒在床上的书本里,没有互相通告就开始做爱了
。
我告诉窦凝,在童年的梦里我寻找的就是她。窦凝微笑着,也给我讲了个故事。她
童年的梦里总什么人追寻,于是就不停的跑,跑过春天跑过夏天,有时她希望那人能够
追到她,但更多的时候,她喜欢被追的感觉。
宿命的姻缘,或者一切是空。
窦凝说她想起一个人,是她小时候的玩伴,叫钱丽丽。钱丽丽是她最要好的朋友,
那时候她刚从农村三姨家回到父母身边,幼儿园的其他小朋友都看不起她,那种孤独让
她无法忍受,所以她有些孤僻。还好有钱丽丽,她们俩总一同做游戏,钱丽丽说她身上
有好闻的味道,并要其他小朋友都来闻,一来二去,大家也都熟了,也不再排挤她。因
为有钱丽丽的存在,所以窦凝的童年才显得充满欢乐。她们一起上小学,在同一个班里
,然后上中学,也还是在一个班,之后上高中,她们情同姐妹。但是有一天,钱丽丽没
有上学,晚上窦凝去找她,而她家没人,邻居告诉窦凝,钱丽丽出事了,在某医院,等
到窦凝到时,钱丽丽已经死了。是种慢性病,晚期恶化引发的猝死。窦凝就是因此考医
大,但没考上,结果就去了护校。她要通过不断的救人来缓解心中的内疚,她说她应该
早些发现钱丽丽身体的反常,那样就不会失去最好的朋友了,这都是她的错。
窦凝泪流满面的说,伏在我胸口,哽咽着。我安慰她一切都过去了,钱丽丽永远是
她的好朋友。可是窦凝却说:“有时候,我真希望活着的是她而不是我。”我抚摸着她
光洁的后背,轻吻她的秀发,说:“嫁给我吧!”窦凝安心的枕着我回答:“才不对,
我还没做好准备呢!”
我问她如何才算做好准备,她妩媚的笑着不答,于是灵与肉的交融,再次发生。
事后我们起身穿好衣服,窦凝突然对我说:“我做好准备啦!”我问:“什么?”
她娇艳的目光有些含羞,说:“嫁给你啦!”并突然扑过来吻我的唇,热烈而甜蜜。但
我却注意到其他事情,在我怀里的窦凝身后,仍然有一个窦凝站在那里!她一脸迷惘,
有些失态的震惊的看着我们。我感到一阵战栗,窦凝在那眼前,那我怀里的是谁?
怀里的人也发觉了什么,她退后一步,使我更加震惊的是,这个竟也窦凝!现在我
的面前出现两个窦凝,我不知道哪一个才是我所爱的。这使我措手不及。
两个窦凝相互注视着,脸上写满惊疑恐惧,然后渐渐柔和,两个人相互围绕着转了
几圈,竟然笑了。她们的装扮相同,声音相同,相貌相同,我根本无法区分谁是谁。其
中一个笑盈盈的说:“哪,我就叫钱丽丽吧!”两人大笑,使我彻底糊涂了。
窦凝说:“那么,你打算跟这个男人走啦?”
钱丽丽答:“嗯,我爱他!”
我插嘴问:“你们谁是谁啊?”
两个女人一齐大笑,说:“就当我们是双胞胎吧!”
虽然她们在笑,但我却感觉到无比诡异。
“咱们出去走走吧!”我说。我难以习惯这样的场合。现在是白天,仍感到阴森森
的。还有许多问题萦绕着我,我需要时间解决它们。
钱丽丽与我一起分析这件事是如何发生的,我们是谁,我们因何而存在,我们因何
变异,是谁选择了我们,这样做的意义何在,我们的路将如何前进,我们负担了什么样
的使命,我们是否是人类的终极形态。
通过钱丽丽我意识到自己可悲的自私想法,世上并不一定只能有一个自我,我们每
一个人身上都有别人的影子。这是社会形成的必然条件,谁也无法回避。现在我再想起
过去几天里发生的事情,感到十分好笑,那些绝望焦虑都烟消云散。
我们不必为别人取代自己而感到沮丧,或许这将是一个新生的开始,或许每一天都
是新生的开始。
--
风起的日子想念你的笑
林深处愿为你祈祷
想忆陪你走过的岁月
你我是否能再续缘...
※ 来源:·哈工大紫丁香 bbs.hit.edu.cn·[FROM: 202.118.235.182]
Powered by KBS BBS 2.0 (http://dev.kcn.cn)
页面执行时间:207.063毫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