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host 版 (精华区)

发信人: nbipfml (天外飞仙), 信区: Ghost
标  题: 沉睡谷24-尾声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Sat Mar 12 15:58:01 2005), 转信

“我想该跟你说说我的父亲了。”杨星倚在小菲的怀里说,“我怕现在不说,以后就再没
有机会了。” 
  杨星睡了很长时间,他在梦里都被饥饿侵扰。醒过来,他便发现自己枕在小菲的腿上
,小菲的眼睛红红的,显然哭过了。 
  “我们说点什么吧,这样时间或者能好熬一些。”杨星说。 
  他的意识在这时非常清醒,心里对小菲充满歉疚和怜爱。往事这时一幕幕浮现在脑海
里,他真想能够抱紧小菲,告诉她,是她改变了他的一生。 
  “你知道吗,其实,我在中学里,一直是个自卑的学生,因为周围的学生都比我们家
有钱,他们轻易就能得到的,我却只能远远地看着他们。在我们学校里,自卑的学生一定
还有不少,自卑的原因也许各种各样,但是,我知道,贫穷却是大多数自卑者的根源。”
 
  小菲抚弄着杨星的头发,听得入神,贫穷的概念在她的脑海里只局限于一些影视作品
,她根本不能体会到贫穷对一个人的影响会有多大。 
  “我的父母是一对非常忠厚的人,他们省吃俭用来供养我上学,并尽他们所能,让我
吃得好穿得好。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我记得他们从不跟我一块儿吃饭,因为他们要等我吃
完了他们才能吃。我还记得连续好几年,过年的时候,他们都舍不得为自己添置一件新衣
,但却每年都不会忘了在三十晚那天的夜里,悄悄在我的枕边为我放上押岁钱。那些钱虽
然不是很多,但是,我握在手上却觉得沉甸甸的。我心里发誓,终有一天,我会让他们过
上好日子,我要以此来报答他们对我的养育之恩。 
  我在学校里沉默寡言,很少参加学校里组织的活动。渐渐的,我跟同学之间的关系越
来越疏远,大家都我说性格怪僻,不容易接近。但是他们哪里知道,跟同学们交往,有些
花费是必不可少的,我独来独往,便不用再给父母增加额外的负担。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
了我上大学。 
  上了大学,我忽然发现自己的性格真的变得很郁悒,我开始恐慌,我不想就这么压抑
地过完我的一生,所以,我拼命地改变自己。我在学里开始活跃,我跟所有的同学打成一
片,我蔑视一些规则,刻意在大家眼中表现出一种洒脱不羁的性格,但其实,我的内心根
本没有摆脱少年时的自卑。 
  直到后来遇到了你。 
  我曾经看过一本书里讲,一个好女人可以给一个男人带来多大的自信啊。你就是那样
的女孩,是你给了我自信。起初跟你交往,我心里还有些惴惴不安,潜意识里总怕你知道
我的家庭情况,怕你嫌弃我。可是,我的担心显然是多余的,你对我那么好,好到我都觉
得自己有些无力承受了。但是,我表面上表现得更加坦然,对你的关心更加漠不在意。这
样时间长了,我的自信一点点积聚起来,我想到,你对我好,只能是因为我这个人本身,
有让你觉得好的地方。又过了好长时间,我发现自己不用再刻意去伪装,我真得变得开朗
起来。 
  可就在这时候,我的家里却发生了一件让我实在不知该如何面对的事,它像一块巨石
压在我的心上,不管什么时候,我只要想起来,便会有喘不过气来的感觉。我甚至想,我
这一辈子都摆脱不开它给我带来的阴影了。 
  事情还是跟贫穷有关。我跟你说了我的父母非常节俭,这表现在生活中的每一点细节
上。他们去菜市场买菜,必须把整条街转完,为几毛钱不厌其烦地跟小贩讨价还价;他们
的消息很灵通,小城里哪家商场打折,他们总会第一时间知道,然后,早早地就在商场外
面等候;还有夏天的时候,家里的剩饭剩菜有了味道,他们也总舍不得扔掉,俩人会找一
些大蒜,和那些变质的食物一块儿吃下去,说大蒜就能杀菌。我每次让他们不要拿自己的
身体开玩笑,他们总会说这么长时间过来了,他们的身体还很健康。可是,他们哪里知道
,那些变质的食物将一些毒素一点点凝聚在他们身体里,总有一天,会要他们付出沉重的
代价。他们的节俭似乎已经成为一种本能,一种惯性,也许,他们并不是特别在乎一次节
省下来的那几毛钱,节俭本身,就让他们能得到很多乐趣。后来,他们的这种节俭,越来
越厉害。我母亲原本做得一手好菜,不多的几个亲戚来我们家里吃饭,都赞母亲好手艺,
可以去酒店当大厨了。可是,我却越来越不喜欢吃母亲做的菜,因为她后来节俭到了连调
料都舍不得放的地步,我多少次含蓄地跟她提出来,她做菜的调料不少放了,却又开始省
煤气,有些菜还硬梆梆地她就端上了桌。 
  我上了大学,离开了家,他们的节俭便从此没有了顾忌,每次回家,我都会有辛酸的
感觉。我根本就没有权力指责他们的这种节俭,相反,我还必须感激他们,因为他们所做
的这一切,都是因为我,他们唯一的儿子。这些,都在我心里凝聚成为一种动力,它们像
根鞭子,无时无刻不在激励着我。 
  可是,去年夏天暑假,我回到家里,发生的事情差点让我崩溃。” 
  杨星沉默了一下,胸口起伏,好像想起往事仍然让他心悸不已。他这时已经很虚弱了
,沉痛的往事要让他积聚些力气才能一口气讲完,否则,他真的怕自己永远要将心事埋藏
在心底。在这时候,一些隐而不失的冲动在他体内悄然游荡,他能感觉到,却抓不住它们
。 
  “放暑假回家,这似乎已经成为一种惯例,去年夏天,我回到家的时候,开始根本没
有觉出异常。母亲说,父亲跟一班退休前的同事,去温州一家鞋厂打工了,母亲最后还解
释说,父亲是作为技术人员被返聘的,那家私营鞋厂的老板,挺看中父亲的手艺。母亲这
样说,我也没有生疑,但是,渐渐的,我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了,因为在家里,我每时每刻
都能感觉到一种阴冷的气息。我不知道什么原因,只当是离家时间太久,回来有些不习惯
。一个星期过去了,那种阴森森的气息不但没有减弱,反而越来越强,而且,我发觉母亲
的行为也变得颇为怪异。 
  家里原本有一台老式的香雪海电冰箱,那还是我上高中时父亲在旧货市场买的二手货
,但质量还不错,只是噪音挺大。冰箱一直都摆放在客厅里,但这趟回来,我却发现它搬
到了母亲的卧室里。而母亲,没事就一个人呆在卧室中,跟我说话时目光闪烁,好像心里
藏着件极重大的事情。 
  有一天早晨,我醒来后没有起床,而是仔细听着外面的声音。母亲每天都会早起去买
菜,只有这段时间我是一个人呆在家里。母亲出门前还到我房间来看了看,我闭上眼假装
未醒,母亲便转身出门了。母亲一走,我很快翻身起床,去母亲的卧室,却发现那门居然
被锁上了。 
  父母的卧室在我印象里从来没有上过锁,为什么父亲走了之后,母亲反倒把它锁上了
呢?在家里她锁上卧室,要防备的只能是我一个人,母亲一辈子本份勤劳,她能有什么事
要瞒着我呢? 
  母亲回来后,我装作什么都没有察觉,只是找一个机会,偷偷拿了她的钥匙出门偷配
了一把。第二天早上,母亲出门买菜,我站在她的卧室门边,手上拿着那把新配的钥匙,
忽然有些胆怯了。我在门口犹豫了好长时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迟疑不决。钥匙就在手
中,那道锁于我已经不成障碍,我轻易就能进到门里去,这些日子盘桓在心里的疑问也许
瞬间就能得到答案。我到底在犹豫什么呢? 
  我终于还是打开那道锁进入房中了。 
  房间还和几年前一样幽暗,西窗口的窗帘拉得严严实实的,把不多的一些光亮又都挡
在了外面。父母的卧室本来就很简陋,只有一张床,一个老式的衣柜和一张桌子。我原本
对这里非常熟悉,但那次进去,却显得小心翼翼,而且,一进门,便有了种非常压抑的感
觉。 
  昏暗的房间里好像有一些氤氲的气息,它们经年凝聚在屋里不散,因而有些陈年腐朽
的味道。我站在房间里往四周瞅了瞅,很快就发现那台冰箱现在就摆放在了卧室的西北角
,紧挨着那张桌子。此刻,冰箱正在工作着,发出些嗡嗡的声音。我盯着那冰箱,立刻就
知道我所有的疑问都能从这冰箱中得到解答。 
  我走向那冰箱时,腿有些发软,手心脚心里一下子满是汗水。我紧张极了。 
  我说过,父母的卧室光线很暗,我走到冰箱边上,才发现那冰箱拦腰被几根粗铁丝缠
上。这更是件反常的事情,母亲到底在冰箱里藏着些什么,要这么小心翼翼? 
  我这回没有犹豫,因为知道离母亲回来的时间已经很近了。我出去找了钳子,很快就
把铁丝都给钳断,然后,不让自己有想的时间,飞快地把冰箱门打开……” 
  杨星呻吟了一声,身子忽然翻转过来,发出一些干呕的声音。小菲赶忙轻抚他的后脊
,同时,脸上也流露出一些惧意。她已经完全沉浸到杨星的讲述中,她也意识到了在那个
冰箱内,必定隐藏着一个极大的秘密,而那秘密,却是杨星心上最重的伤。再想想不久前
杨星的母亲知道他得了怪病,专程来学校看他,他竟然当天就把母亲打发回去,这其中必
定有些外人不知道的原委。小菲忽然也有些不敢面对那冰箱里的东西了。 
  “不要说了杨星,过去的事情就让他过去。” 
  杨星干呕了几声,吐出来几口黄水,他挣扎着重新仰面躲到小菲的腿上,用胳膊擦干
净嘴角的秽物,面上已是痛苦不堪的表情,还有些泪水不住地顺着他的眼眶流了出来。他
像是没听见小菲的话,径自往下说: 
  “我打开了冰箱,我看到了我的父亲,那是我的父亲!”杨星嘶声叫道! 
  小菲悚然一惊,这样的事情实在超出她的想象,她全身在瞬间骤起一层鸡皮疙瘩,身
上的寒意便更重了些。 
  “我的父亲在冰箱里,他的身子被蜷起来,已经极度变形,头却正好对着冰箱门。他
的面孔惨白,像湿了水的生石灰,凸出的五官与头发上,凝结着冰霜。他的嘴巴微张,眼
睛却瞪得很大,灰暗的眼睛里已经再没有了一丝一毫的神彩。我看着父亲,全身的血液都
似那瞬间与父亲一块儿被凝结了。父亲也在看着我,但他的目光已经落不到我身上了,他
那满是褶皱的脸上,好像记载着他这一生的艰难和辛苦。我的脑子里轰然巨响,一些灼热
的力量在我体内左冲右突,我的全身像冰一样冷,心里却有团火在烧。我满头冷汗,气喘
吁吁,我胃里翻江倒海般涌动,一些力量涌上喉头,我甚至来不及奔出门去,便呕吐起来
。” 
  杨星说得越来越激动,全身这时都忍不住剧烈地颤动起来。他用力抓住了小菲的胳膊
,那么用力,好像溺水者抓住浮木。他的目光这时变得迷离起来,神色也隐入恍惚之中,
但他却仍然要把话说完。 
  “我被吓坏了,我脑子里从此后再也忘不了打开冰箱门的那一刻,冰箱里的父亲看着
我的情景。那天早晨,我奔出父母的卧室,只觉得在这家里一刻都呆不下去,便简单地收
拾了东西,逃出家门。买菜回来的母亲惶急地在后面叫我的名字,我头也不回,一路狂奔
而去。我就从那时到现在,再没有回过家。母亲电话打到学校里,我知道了父亲的死因是
脑溢血,但我追问为什么死去的父亲会在冰箱里,母亲过了好久才告诉我原因。你知道什
么原因吗?那原因在你们看来是多么地可笑,可是我听了,却只想哭。” 
  杨星哽咽着,全身开始抽搐,那手脚像过电般抖动起来:“母亲跟我说,父亲死在家
里,她只要把父亲的尸体藏起来,便没有人知道父亲已经死去了。而那时,他们呆了一辈
子的街道鞋厂刚被一家企业收购,那家企业效益不错,可以定时给他们发放退休金。母亲
藏起父亲的尸体,只为了能够继续去领父亲的退休金!那五六百块钱的退休金!” 
  杨星的声音嘶哑起来,因为每一句话,他都要用尽全身的力气。蓦然间,他神色一凛
,居然从地上支撑着站立起来。他的双臂飞舞,好像在胡乱抽打空气中隐了形的某个人。
他嘴里一迭声地尖叫着:“你出来,这就是你安排的命运,为什么有些人一出生就有的,
我们却要穷尽一生也未必得到。你不该戏弄我们,你不该戏弄我的父母,他们忠厚老实一
辈子,这样对待他们,你实在太残忍了些。” 
  小菲惊恐地上来拉住杨星,发现他的眼里迸射出些只有身陷牢笼的野兽才会有的凶光
。 
  杨星彻底陷入疯狂状态。 
   
  血。一滴,两滴…… 
  白皙的脚依然白皙,在阳光下依然闪烁着些晶莹,血迹只沾在它踏过的刀锋之上。血
遮挡不住刀锋的锋利,只能增加它那种森然的气息。 
  所有人都在屏气凝息看着唐婉,看那个纤弱得像是一阵风就能吹倒的女孩上天梯。沙
博更是一颗心悬到了嗓子眼,好像只要唐婉跌落下来,他的心就能从喉中激射而出。只有
沉睡山庄庄主杜传雄,漠不关心地站立一边,好像在看一件他漠不关心的事。 
  发出嘶叫的是谭东,他在唐婉的脚踏上第一把刀锋的时候,便开始奋力扭动挣扎,喉
咙里发出濒临死亡的野兽才能发出的嘶叫。 
  而这时的唐婉是平静的,她好像已经把自己置身于一个虚空的境界里,对谭东的嘶叫
竟完全没有听到,甚至,她连看都不看悬在横木上的谭东。她双手抱住木桩,两只脚缓缓
交替踏上刀锋,那些血渍滴落下时,她甚至连眉头都不皱一下。她的神色,平静之中笼罩
着一份安详,像皈依后的信徒。 
  木桩高约七八米,每边的木桩上插着十五把刀,唐婉只需从一边爬到桩顶,抽出插在
木桩上的刀,砍断缚住谭东的绳子,便算过了上天梯这一关。 
  唐婉上得很慢,但却已经踩过了七八把刀,木桩周围的人,包括沙博秦歌,已经能清
晰地看见她的脚底全被鲜血染红。她至少还要再上七把刀,伤口还需再与刀锋接触,并且
支撑她整个身子的重量。她的脚每抬一下,都要停留好久才能踩实,另一只脚才会用更慢
的速度抬起。 
  她是否能安然抵达桩顶? 
  那些在底下仰望的沉睡谷居民,他们很多脸上都露出不忍的神色,他们心里,是否也
在希望这个坚强的女孩能够到达桩顶救出他的爱人? 
   
  刀。刀在杨星的手中。 
  他挥舞的双臂,因为多了把刀,更增加了许多凌厉的感觉。小菲缩在墙边,惊恐地看
着杨星身上的变化,她第一次发觉,自己其实还很不了解杨星。 
  杨星此刻身上的力气不知从何处而来,他舞着刀冲到那已被打破的酒桶前,连续用力
砍去,把酒桶砍出一个大洞,然后,丢下刀,用手去捧底部剩余的一些酒,连续送到嘴边
。 
  他实在太饿了,这些葡萄酒可以短时间内抑制住饥饿,但随之而来的,就会是更大的
饥饿。几个轮回过后,杨星已经极度疯狂了,明知道那酒是毒药,但他还是要忍不住去喝
。 
  现在就算他想再喝,那酒也没有了。小菲适才有一刀刺中了酒桶的底部,那些酒经过
这么长时间,都已流得差不多了。杨星的手在桶底胡乱摸索着,虽然还有薄薄的一层,但
他却已经捧不起来了。他发出一迭绝望的呻吟,试图将那酒桶举起,但抱了几次,都没抱
起来。 
  他喘息着,蓦然发现墙角的小菲已经蹲着身溜到了自己身边,而且,她已经把他丢在
地上的那把刀握在了手中。 
  杨星大吼一声,吓得小菲身子一哆嗦,瞬间手上一空,那刀已经被杨星抢在手上。杨
星怒吼道:“你要干什么,你抢我的刀要干什么?” 
  小菲被他吓坏了,转身就跑,他随后追了上去,一边追一边还在大叫:“是你打破了
酒桶,是你糟蹋了那些酒,你到底想干什么,想害死我吗!你现在又要抢我的刀,你以为
你有了刀就能杀死我吗,难道你也想把我塞到冰箱里去!” 
  杨星浑身一震,面目就更狰狞了些,他大叫道:“你们这些歹毒的女人全都一个样,
你们全都要把男人塞到冰箱里去!” 
  小菲绕着圈子躲避杨星,她心里想,杨星真的疯了。 
  幸好杨星动作迟钝,灵巧的小菲总能每次险险避开他的追击。因为奔跑,杨星显得更
加疯狂,起初还是空着的那只手往小菲背后抓,到后来,连那只握刀的手都开始往前挥舞
。 
  小菲奔跑中泪流满面,她不知道一个人怎么会有如此截然不同的面目。她想到每个人
的身边都会有许多人,他们,是不是也都会有不为人知的另一副面孔,如果那副面孔显露
出来,是不是也像杨星这般狰狞可怕? 
  房间大且空旷,为小菲躲避杨星提供了便利,但是追逐了一会儿,小菲双腿又酸又累
,杨星却依然如故,这么长时间下来,竟似丝毫不觉疲劳。小菲心里叫苦,却又无计可施
,而且,她不敢稍作懈怠,必须得打起精神来撒足狂奔,她知道此时其实已到了生死关头
,她还相信如果被杨星追上,杨星一定会毫不留情地将刀砍到她的身上。 
  蓦然间,她脚下一软,一个踉跄过后,虽然站直了身子没有倒下,但杨星已经离她很
近了。刀光在身后一闪,小菲发出凄惨的一声尖叫,身子前倾,重重倒在地上。她的后背
,已经殷红一片。 
  小菲挣扎着还想往前爬,但杨星却踩住了她的腿。她惊恐地回过头来,看到狰狞的杨
星满身杀气,眼中却露出贪婪的光来。 
  小菲意识到了什么,比死更深的恐惧让她陷入深深的绝望之中。 
   
  唐婉忽然从木桩上直直地摔了下来!那时,她离桩顶已近在咫尺。 
  沙博率先奔过去,秦歌紧紧跟在他后面,瘦子犹豫了一下,也终于跟了过去。人群一
阵喧哗,往前涌近了些。那两个传法弟子又开始舞动起来,铜铃与司刀的响声,在喧哗声
中格外刺耳,帮司的大旗也开始在他们身前身后飘动。 
  唐婉面若白纸,已经晕了过去。她的双脚此时都被鲜血染红,沙博颤抖着握住她的脚
,那上面不知道有多少道深浅不一的伤痕,有一些,已经将皮肉都翻了开来。沙博看得全
身起了层痉挛,飞快地脱下身上的衣服,把她双脚缠上。 
  杜传雄又站在了他们面前。 
  传法弟子与帮司在他身后舞动得更快了些,围观的人群也发出一阵低哑雄壮的吼声。
吼声里,有人将一块一米见方的木板放到了木桩下面,正对着横木上的谭东。那两个传法
弟子赤脚踩上木桩上的刀锋,居然毫发无伤。他们将刀一把把取了下来,然后,密密地插
在那木板之上。 
  沙博秦歌这时终于知道他们要做什么了。 
  杜传雄在他们面前,目露失望之色,沉声道:“上天梯不成,那么,你们的朋友,便
只有一条路可走了。” 
  他不待沙博秦歌答话,再重重地道:“滚地龙!” 
  两根木桩之下,被人堆上了树枝,两个帮司不知何时,已经放下大旗,手执火把分站
在木桩边上。不用解释,沙博等人已经知道何谓滚地龙了,那必定是将两边的木桩点燃,
待支撑不住横木与谭东的重量,谭东跌落下来时,刚好跌到那倒插着刀的木板之上。 
  现在,在木桩之后,又有几个大汉合力抬来一块一人多高的黑色大石,大石黑得油亮
,一眼看去呈不规则状,但落地后,仔细再看,便隐隐显出一个头的形状来。 
  杜传雄双臂上举,嘴里念叨了一句什么,然后大声道:“祭酒神!” 
  人群顿时躁动起来,不知多少双胳膊同时举起,多少双脚同时跺着地面,所有人都发
出“嗬嗬”的叫声。两个传法弟子舞动得更快了,身子如同筛糠样抖个不停,最后,他们
同时跪拜下去,伏在了那块黑色大石之前。 
  秦歌知道在中国西南地区,万物有灵观念为很多人所认同。那块黝黑发亮的大石,看
来就是杜传雄口中的酒神了。传法弟子已经拜倒,广场上人群的吼声已经震天动地,就连
漠然的杜传雄脸上都露出沉凝的表情。 
  帮司手中的火把在空中舞动,它们像两只燃烧的毒蛇,就要落入木桩之下的树枝堆中
…… 
  一声尖锐的巨响掩过了人群的呐喊,广场上瞬间安静下来,两个传法弟子伏在地上的
身子抬了起头,两个帮司手中的火把停在了空中。杜传雄眉峰皱起,似乎这时候发生变故
是件让他很气恼的事。 
  在木桩之下,昂首站着秦歌。他的腰板挺得笔直,不高的个头竟瞬间生出了许多让人
不容忽视的力量。 
  力量更多地来自于他手中的一把枪。那把枪刚才一直掩在他的腋下,他几次忍不住想
拔出来,但是理智告诉他,不到最后关头,不能泄露身份,而且,枪不是用来对付老百姓
的。祭酒神开始,眼看着木桩将被点燃,那样,谭东便真的在劫难逃。秦歌权衡厉害,终
于还是鸣枪示威,止住即将开始的仪式。 
  广场上很安静,所有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秦歌,还有他手中的枪。就连沙博瘦子都满
面惊异,他们实在不知道秦歌身上怎么会带着一把枪。杜传雄眉峰紧皱,显然发生的事超
出他的预料,打乱了安排好的步骤。他沉吟着,还是踱到秦歌的面前。 
  “你到底是什么人?”他阴森森地说,眼神里充满戒备。 
  “我不相信到这时你还不知道我是什么人。”秦歌淡淡地道,“身上带枪的好像只有
两种人,一种是警察,另一种是歹徒。你看我像哪种人?” 
  “恕我眼拙,我很久以前就搞不清楚警察与歹徒的区别了。” 
  “那是你的事情!”秦歌重重地道,“我现在清楚地告诉你,我是警察。你以为一个
警察可以让你在他眼皮底下,做出违法的事情?” 
  杜传雄无奈地摇摇头:“你又提到法律了,法律难道规定杀人不用偿命了吗?你的朋
友杀了三个人,他必须为此付出代价。” 
  “但你却不是法律的执行者!”秦歌道,“在没有经过法律审判之前,谁都没有剥夺
别人生命的权力。” 
  杜传雄变得不耐烦起来,他挥挥手,止住了秦歌:“这里是沉睡山庄。” 
  “我是警察,不管在哪里都是警察!”秦歌丝毫不让。 
  杜传雄脸上的无奈更浓了些,他蓦然举起双手,目光直视着秦歌:“那我现在告诉你
,在沉睡谷中,不需要警察!” 
  人群又开始躁动,那边伏在地上的传法弟子又开始长身跪拜。手执火把的帮司显然还
在犹豫,他们看着场中对峙的秦歌与杜传雄,手中的火把缓缓向树枝堆移去。 
  秦歌手中的枪直指杜传雄:“让他们停手!” 
  杜传雄笑了笑,这瞬间,脸上显出极度疲倦的神色:“你的枪可以杀死我,但是却救
不了你朋友的命。” 
  他不待秦歌说话,蓦然转身,手臂再挥了挥,那边的帮司不再犹豫,将手中的火把丢
到了树枝堆上。火很快便燃了起来。 
  枪声又响,尖啸声只稍稍让人群沉静了一下,但接着,人群便躁动得更厉害了些。秦
歌显然怒极,但手中的枪却无法对准任何一个人。他只能鸣枪示警,但枪的力量在这时很
快就被忽略了,人群变得愈发激动。 
  那边的沙博与瘦子还未动弹,已经被人紧紧抱住,伏在地上的唐婉这时悠悠醒来,看
着木桩两边的火,更是发出嘶心裂肺的呼叫。横木之上的谭东,目光一刻也没有离开过唐
婉,当火烧起来时,他反倒变得平静了。他高声叫着唐婉的名字,他知道,自己或许此番
真的要离唐婉而去了。 
  死亡离谭东近在咫尺,但他却并没有感到太大的恐惧。活着对于他实在是件太痛苦的
事。他的目光此时盯着唐婉,却似乎看到一个十六岁的少年正自冥冥中向他走来。少年还
没发育完全的身子赤裸着,上面溅满了血渍。少年手中的刀锋向下,还在滴着血迹,谭东
在那少年的身后,还看到了倒在血泊中的一对中年夫妇。 
  那是十六岁少年的父母。他亲手杀了自己的父母。 
  潭东痛苦地呻吟了一声,他感觉到缚住他的绳索松动了一些。 
  事情过去很久之后,他都不明白自己如何杀了自己的父母,当那些血腥可怖的照片摆
放在他面前,他像所有失去父母的人一样痛哭流涕,好像父母的死跟他全无关系。 
  他在看守所里呆了两个多月,不断有人在审讯他,还有些人穿着白大褂。后来,他就
被送到了一所全封闭的医院里接受治疗。他不知道自己得了什么病,但却知道自己一定病
了,否则,为什么所有人都说是他杀了他的父母? 
  在医院里那大半年时间,他常常陷入思考。童年的一些往事成为他每天必要温习一遍
的功课。他想到了家里每日的吵闹,东西碎裂的声音,还有那株枝繁叶茂的栀子花树,和
自己傍晚时在大坑边的哭泣。 
  又过了许多年,十六岁的少年已长大成人,而且遇到了一个彼此深爱的女孩。那个女
孩现在在底下嘶声叫着他的名字。 
  唐婉。潭东喃喃念叨两声,心里立刻便被巨大的痛楚俘掠。 
  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许就是在第一次发生地震之后吧,他觉察出了自己的变化。这么
些年,他一直坚信自己体内潜藏着一个恶魔,其实是它杀死了他的父母。那恶魔在他身体
里沉睡,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能醒来。谭东再也不敢夜里睡觉了,因为他觉察出那恶魔已在
蠢蠢欲动,他不能给那恶魔伤害唐婉的机会。 
  他曾发誓要用生命来保护唐婉,但谁能知道,他时刻戒备的人其实就是他自己。 
  他已被自己折磨得疲惫不堪,满身伤痕。 
  而这一切,现在都要结束了,他看看下面痛哭嘶号的唐婉,心里只生出那么多的依恋
。他这时忽然想到,痛苦原来其实也是种幸福,只是这幸福就要离他而去了。 
  下面的秦歌转身用枪逼开几个向他靠近的男人,再用枪指向背对着他的杜传雄。他的
腰板虽然依然挺得笔直,但是他心里却是怯了。在这种环境下,面对这些一群手无寸铁的
老百姓,还有一个看似儒雅实则城府极深的杜传雄,他的胜算实在不多。而且,连他自己
能否全身而退都是个问题。 
  作为一个警察,在这时候,该怎么做? 
  唐婉爬向插满刀子的木板,徒劳地想把木板移开。横木上的谭东嘶声叫着她的名字:
“唐婉唐婉,不要管我,快离开这里,快点离开!” 
  唐婉已经说不出话了,她移不开木板,便去拔插在板上的刀子。但第一把刀被拔出来
时,她便被人拖到了边上。她奋力挣扎着,脸上涕泪纵横,绝望的眼神让她不再是一个温
柔的女人,而像一头垂死的母兽。 
  木桩在燃烧,火焰像一条爬行的蛇,渐渐向木桩之上爬行。 
  沙博瘦子被几名大汉抱住动弹不得,还在拼命挣扎;唐婉不断向木板处爬去,每当到
达木板边上,便会被人再次拖开;谭东在横木之上怜惜且绝望地盯着唐婉,高声叫她的名
字;秦歌仍然持枪指着背对他的杜传雄,但这一枪他却无论如何也开不出去;人群在呼喊
,期待谭东即将落下的那一刻…… 
  已经没有人能阻止发生的惨剧,一根木桩蓦然一歪,横木与被缚住的谭东便晃了晃,
接着,另一边的木桩轰然折断,横木带着谭东便直落下来。 
  伏在地上的唐婉看到了谭东跌落瞬间的眼神,那里面没有恐惧,只有歉疚和解脱。在
唐婉凄厉的尖叫声中,谭东落在木板之上,那些倒立的刀刺穿了他的身体,血液急速从他
身体的各处涌出,很快将他染成了一个血人。但他的眼睛却仍然不闭,它盯着唐婉的方向
,好像还在为自己不能再保护她而自责。 
  唐婉徒劳地想爬到他身边去,但她的身子已被人按住,她双臂前伸,似乎这样就能离
谭东近一些。她的嘴巴张大,却再发不出任何声音。不知道过了多久,手臂终于缓缓落下
,她的头也紧紧地贴着地面,整个身子一动不动,只是她的眼睛还圆睁着,嘴巴还在不停
地蠕动。 
  她的魂魄好像已随谭东一块儿离她而去。 
  火还在燃烧,人群还在欢呼,沙博瘦子还在挣扎,秦歌已经垂下了持枪的手,杜传雄
回过身来,脸上挂着一些轻蔑的微笑。 
  所有的一切都变得模糊,继而变成白晃晃的一片。 
  唐婉闭上眼睛时想,我就要死去了吗?如果死去了,就又能跟谭东在一块儿,这样,
死去未尝不是一件快乐的事。 
  唐婉于是又想,死去吧,死去就再没有恐惧,再没有痛苦了,虽然对生活似乎还有那
么一点遗憾,但死亡一定是个无知无息的虚空世界,在那里,一定会忘了遗憾的。 
  那白晃晃的世界灰暗下来,黑暗终于再次来临。 
  唐婉晕了过去。 

黑夜已经笼罩沉睡山庄。 
  唐婉悠悠醒来,立刻被一阵巨大的痛楚侵扰。她想到谭东已经不在了,继而便看到了
广场上重新竖立起的木桩,满身血迹的谭东被吊在木桩之上。那就是她曾经深爱过的谭东
吗?唐婉想奔过去,把谭东从木桩上放下来,但是,她浑身软绵绵的,想动一下都难。而
且,她的心在剧烈地抽搐着,谭东的尸体像是一把锋利的刀,刺得她浑身伤痕累累。她只
能倒在地上,睁着眼睛盯着高处的谭东,不停地流泪,不停地抽搐。 
  此时广场上被无数火把照亮,所有的人都在做一件事——喝酒。 
  满眼都是喝得酩酊大醉的人,沉睡谷的居民像疯了样,不停地把那种葡萄酒灌水一样
灌进自己的口中。人群之中,到处可见一人多高的酒桶,这些酒全部打开,酒香飘荡在夜
晚的空气里。人们便围站在这些酒桶边上,用各种容器去取酒,还有些人,直接将脑袋伸
到了酒桶里,好久一动不动。 
  有很多人喝醉了,他们手舞足蹈地四处跳跃,嘴里发出“嗬嗬”的尖叫。喝醉的多是
一些老人、女人和孩子,他们跳得满头大汗,很多人便随手脱下身上的衣服随手丢在一边
。 
  更多的人开始舞蹈,一些男人也加入进来,他们叫嚷的声音更为宏亮,舞蹈的动作更
加疯狂。他们更快地脱去身上的衣服,让汗珠在身上肆意滚落。一些女人开始围着这些男
人旋转,男人目光逡巡,抓住自己感兴趣的女人,搂在怀里,开始做一些猥亵动作。 
  火光冲天,广场上的人像一群乱舞的魔,已经全都失去了理智。 
  在唐婉的身边,秦歌正蹲在地上不停地呕吐。他不停地把手指伸到喉咙里,发出些痛
苦的呻吟,然后,一些深紫色的液体和着一些未消化的食物呕吐出来。秦歌还不罢休,直
到自己吐出些没有颜色的酸水为止。沙博和瘦子在不远处,正被几个精壮的男人按住。他
们被迫仰起头,张大嘴,有人将葡萄酒直灌进他们口中。他们显然已经喝了不少,脸色通
红,眼神都开始迷蒙起来。后来,那些大汉放开了他们,他们便自己去找酒喝,竟似意志
已不受自己支配。 
  秦歌冲了过去,一把拖过正要将头插进酒桶中的沙博。沙博劲道此刻出奇地大,他回
手一拳击在秦歌肩上,秦歌一个踉跄,差点摔倒。秦歌再次扑过去,擒住他的手臂,把他
压倒在地上,然后,在他耳边发出一声大喝。沙博清醒了些,他听到秦歌说:“把喝进去
的酒吐出来!” 
  沙博这时似乎才看到广场上疯狂的人群,脸上现出些恐惧来。秦歌松开擒住他的手,
捏住他的两颊,逼迫他张开嘴。 
  沙博也开始趴在地上呕吐起来。 
  秦歌再在人群中找瘦子,瘦子却已经跑得不知所踪。他的酒比沙博喝得多,在秦歌抱
住沙博时,他手舞足蹈地向着人群里冲去。到这时,已经没有人再认得他了,他也不用去
认识任何人。他的心里燃烧着火,而这些火需要用动作来引导它,否则,它就会让他整个
人都燃烧起来。 
  瘦子盯上了一个女人,女人有着小巧的身子,匀称的身材,她已经完全脱去了上衣,
白皙的身子在火光的映照下,有种说不出来的森然之美。瘦子在她身边舞蹈,手搭上了她
的肩头,她便像条蛇一样缠到了他的身体上。 
  在瘦子的身边,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头把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扛在肩上,正向广场边的
黑暗中走去。另一些男人和女人,已经开始在地上扭动…… 
  广场上的喧哗声已经减弱了许多,取替的是一种阴悒的靡靡之音。火光映照下的肌肤
上,全都溢着汗珠,它们扭曲着,旋转着,厮缠着,有些隐入黑暗,有些就在火光之下。
 
  男人之间开始厮斗,为了女人。血液开始与深红色的葡萄酒交融在一起,夜色中,血
腥味与酒香交织弥漫。 
  所有人都疯了。疯狂的人群,疯狂的沉睡山庄。 
  秦歌与沙博搀扶着,避开踉跄着冲撞过来的男人和晃晃悠悠舒展着肢体的女人,他们
向卧在地上的唐婉走去。 
  唐婉已经不能动弹,她的眼睛还盯着高悬的谭东,身子不停地抽搐。 
  秦歌顺着她的目光看了看谭东的尸体,叹息一声,对沙博说:“她受刺激太深,得带
她去一个安静的地方。” 
  沙博点头,俩人费力地架住唐婉的胳膊把她搀起来,向着广场边的环形檐下去。环形
檐下也有人,他们厮缠在一起,低靡的呻吟和剧烈的喘息交织。一个年近五旬的中年女人
,被一个青年抱住,她的眼睛闪烁着蛇样的光茫落在秦歌等人的身上,同时,向他们伸出
手来,带着些丑陋的诱惑。 
  秦歌沙博急步越过他们,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仰头喝光一瓶葡萄酒,将酒瓶扔到他们
的脚下,发出尖锐的碎裂声。那少年哈哈笑着,摇摇摆摆向他们冲来,前冲时,手先伸向
呆若木鸡的唐婉。 
  秦歌只一拳,便把这少年打得倒飞出去。 
  所有人都变得危险起来,秦歌与沙博不知道,在这沉睡山庄中,哪里才是安全的所在
。秦歌还注意到,人群开始狂饮葡萄酒时,沉睡山庄庄主杜传雄便从人群里消失了,一直
到现在都没有出现。他一定是躲在了哪个角落,正偷窥着广场上的一切。这样的场面是他
希望看到的,他在思想里摒弃法律,所以,他要创造一个完全无序的世界,尽管这世界只
在他的沉睡山庄中。 
  逃出沉睡山庄,这是秦歌沙博现在脑子里唯一的念头。他们架着唐婉从环形廓下绕到
门边时,发现大门紧闭,而且,他们根本不知道如何才能把门打开。当初建造这座圆型城
堡的工匠,为了城堡的安全,将大门修建得异常结实巧妙,如果你不懂其中机关,根本没
法开门。 
  秦歌与沙博无奈,只得再带着唐婉转回头去。这期间不断有人向他们冲过来,都被秦
歌在前面挡住。 
  广场上的人更加疯狂,男人们之间的争斗已经逐步升级,他们开始动用手边可以利用
的任何武器来攻击别人。更多的血液流出来,更多的人倒在地上滚动呻吟。没有人在意他
们的死活,他们的边上,照样有男人和女人纠缠在一起,他们的身上还沾着伤者的鲜血。
似乎那鲜血可以让他们更为疯狂。 
  围攻秦歌沙博的人越来越多,秦歌身手矫健,但体力已渐不继,再加上人越来越多,
他已渐渐难以抵挡。幸而后来沙博捡到了一根棒子,握在手中,见有人冲过来便当头一棒
。起初他手上力道还掌握得挺有分寸,后来便不管不问,见人兜头就是一下子,如果那人
还不倒下,他还会再来两下,直到他趴下为止。 
  暴力在这时成为保护自己唯一的手段。 
  广场上的火把熄灭了好多,剩下的一些,也都变得极其微弱。秦歌与沙博变得焦灼起
来,如果火把全部熄灭,黑暗完全来临,那他们的境地将更为危险。他们背靠着墙壁躲在
一个角落里,感觉到了危险的临近,却全都无计可施。 
  蓦然间,沙博怔一下,推推边上的秦歌。秦歌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前方的阴影里,有
一个身着白裙的女人的背影。女人的背影那么熟悉,秦歌一眼望去便确定她就是那把他们
引到墓地去的女人。 
  那女人的身子动了动,又停下,似乎还回头看了他们一眼。 
  这女人是没有恶意的,现在沙博几乎已能确认是她把自己引到沉睡谷来。那晚墓地之
后,她就再没有出现过,秦歌沙博虽疑她就是夜眠客栈的老板娘雪梅,但一直不能确认。
这时候她再度出现,绝不会是偶然。 
  秦歌与沙博对视一眼,毫不犹豫地搀起唐婉,向着白衣女子的方向下去。 
  他们动,白衣女子也动,始终和他们保持一定的距离,却又不脱离他们的视线,倒像
是又要引他们到什么地方。秦歌沙博知道她不会有恶意,所以也放心地跟了下去。 
  内环房与外环楼之间还有很多空隙,现在,他们就在这些空隙里行走。这些空隙只有
窄窄的一肩之宽,行走虽然困难了些,但也不会被人攻击。 
  白衣女子始终在他们前方十余米的地方,在拐过一个弯道之后,却突然消失。秦歌沙
博面面相觑,一时都有些不知所措。他们四处张望,希望白衣女子会再度出现,但时间过
去了好几分钟,那白衣女子还是不见踪影,就像她已经消失在空气之中了。秦歌皱眉道:
“莫非她就是引我们到这里来?” 
  他们所处的地方,是内环房与外环楼中间地带,一侧是内环房的后墙,另一侧,则是
外环楼的底部。外环楼底部有许多大门,它们在黑暗里很有秩序地排列着。这些门高两米
有余,全都紧闭着,不知道里面是些什么所在。秦歌与沙博的目光便在这些门上逡巡,他
们的目光最后全都停在了不远处的一扇门上。 
  那扇门显得颇有些与众不同,黑暗里,它的颜色要比其它门来得淡一些,门楣的止方
,还有一个十字型的图案。秦歌与沙博搀着唐婉快步过去,俩人的眼睛盯着门楣,都长长
吁了口气。 
  到了这时,秦歌沙博才完全明白那粗十字架的含义。粗十字架其实就是医院的红十字
,因为邮件与请帖上的图案没有颜色,所以才让他们百思不解。 
  他们面前的门楣上,红十字架已经不很清晰了,颜色也因为年代久远而脱落了许多。
但只要确定这里就是白衣女子要他们来的地方,便已经足够。秦歌再与沙博对视一眼,毫
不犹豫地上到门前的台阶上,重重地推门。 
  门吱呀一声开了,这出乎秦歌的意料,他以为进门必定要费一番周折。他立刻想到,
门或许是那白衣女子打开的,她引他们来,只为了要告诉他们一些事情。 
  门里一片黑暗,还有种不同于别处的异味扑面而来。秦歌犹豫了一下,这时沙博已经
搀着唐婉站到了他的边上。黑暗里什么都看不清楚,但那股异味却让他们同时感到了一些
寒意。那异味像是医院里福尔马林的气味,但显然又有区别,它还混和着一些陈年腐朽的
气息,再加上那么浓烈的黑暗,你根本不知道屋里到底隐藏着什么。 
  秦歌与沙博微怔片刻,但还是一齐迈进屋去。 
  秦歌手在门边触摸,居然很容易便摸到了开关,一按过后,白炽灯闪烁了一下,接着
发出“滋滋”的响声。灯管继续闪烁,屋里便不断在光亮与黑暗中交替。灯光闪烁时,秦
歌与沙博脸色变得煞白,他们怔怔地立在那里,竟连动都不能动一下了。被他们搀扶的唐
婉这时更是发出一迭声地尖叫,仿佛看到了鬼魅一般。 
  屋里有许多圆柱形的瓶子,这些瓶子大小不一,随意地竖立在各个地方。瓶子里有液
体,液体里浸泡着一具具赤裸的尸体。尸体的皮肤无一例外全都是种死灰样的白,它们在
液体里飘浮,神态各异,有很多眼睛还都睁着,此刻似乎都在注视着闯进来的不速之客。
 
  门边最近的地方,是一个小小的圆瓶,它被搁在一个精致的博古架上,瓶子里面是一
个婴儿,身体泡得时间久了,微有些膨胀,五官略有些变形,身上的肌肉肥大且挤压在一
块儿,眼睛微睁,嘴巴却张着,似乎母亲刚刚哺乳结束,他便被人带到了这里。 
  唐婉惊恐地躲在了沙博的后面,下意识地两只手紧紧地环住他的腰。 
  沙博与秦歌对视一眼,心里发毛,竟是也有了些轻颤。 
  秦歌相对要镇定一些,他眉峰紧锁,摆摆手示意沙博与唐婉在门边不动,他自己慢慢
向前走去。那些玻璃瓶摆列看似杂乱无章,其实却颇为讲究。最外围瓶里浸泡的多是些男
人和年纪大的妇女,在最里面,紧贴着墙的位置,便是一些年轻美貌的女人。 
  秦歌这么大,除了在澡堂里,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多赤裸的人,活人都没见过,更不要
说死人了。外围的男人和年纪稍大的妇女,所有人的身体都异常丑陋,那种死灰的白是种
极恶心的颜色,它们强行钻进你的心底深处,在你身体里翻江倒海般汹涌。秦歌强忍住恶
心,目光在一具具尸体,或者说标本上掠过。到了这时,他已经基本上知道这里曾经发生
过什么了,但他还要最后确定一下。 
  他走到最里面的时候,对着那些年轻貌美的女性标本,非常仔细地看。说是年轻貌美
,也只能是那些标本生前的事,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浸泡,原本饱满光泽的皮肤都起了褶皱
,面孔煞白得像来自幽灵地狱。秦歌看得仔细,像是在寻找什么。很快,他就停在一具标
本前,眉峰紧皱,脸颊上的肌肉剧烈颤动着,似乎内心颇为激动。 
  他蓦然转身,大踏步回到门边。唐婉已经在不停地呕吐,并且紧紧地抱着沙博,似乎
沙博这时又成了她新的依靠。 
  “如果你想知道事情的真相,你必须到里面去。”秦歌说。 
  沙博恐惧地摇摇头,但随即又点点头,皱着眉问:“里面除了这些标本,还有什么?
” 
  “每个标本都不一样,我想,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进去可以找到一个人。” 
  “什么人?”沙博想到里面居然会有自己认识的人,不禁寒意更浓。 
  “你来沉睡谷要找的人。”秦歌必须让自己硬起心肠。 
  沙博张口结舌,竟似呆了一般。半天,他才长长地吁了口气,似乎已经凝结了勇气。
他拍拍抱住他的唐婉,费力拉开唐婉抱住他的手,唐婉面上便现出极度哀怨凄婉的表情。
沙博安慰她:“你放心,我只是离开一会儿,马上回来,没有人会伤害到你。” 
  唐婉点头,但面上惊惧之色仍然很浓。她的目光落到门外的黑暗里,秦歌这时大步上
前,把门关上。屋里的白炽灯仍然在不停地闪烁,“滋滋”的声音让这屋里更增添了些诡
异的气息。 
  沙博跟在秦歌后面,越过形态各异的标本,走到最里面。秦歌指着最后一排标本说:
“你在这里仔细看看,有没有你要找的人。” 
  沙博抑住恶心,慢慢走近那些浸泡在伏尔马林中的尸体。 
  最后一排尸体死去的年龄大约都在二十多岁,做成标本了,但还能看出来她们生前都
有很好的身材,美丽的面孔。现在,这些美丽居然让她们更加可怖。沙博终于还是隐忍不
住,弯下腰呕吐起来。 
  这些女人生前的美丽,不知曾倾倒过多少男人,现在,它们虽然仍盘桓在这些行尸走
肉的身上,但越是美丽的,越丑陋可怖。 
  秦歌理解沙博此刻的心情,所以也不催促他。他只站在适才停留过的那具标本前,怔
怔地盯着里面的尸体,面色沉凝似水。 
  沙博继续一个个寻找,他还从兜里取出了忘忧草的照片。 
  很快,他就停在一具标本前,盯着里面的尸体,脸上的神色转瞬即变,竟是连他自己
都不知道此刻内心的感受了。 
  他面前的标本似乎是保存得最为完美的一具,她的长发还未脱落,在水中飘浮起来,
像一大蓬黑色的水草。她俊美的五官还未变形,只是异常地煞白。她的身体也像其它标本
一样灰白,但却还未起褶皱,那窄窄的肩,瘦瘦的腰,还在尽力展示这女孩生前的美丽。
 
  沙博又开始弯下腰呕吐,这回他吐得一发而不可收拾,最后,竟然整个人都瘫软在地
上。 
  秦歌过来,扶他起来,看看面前的标本:“她就是忘忧草?” 
  沙博点头,随即又发出些干呕的声音。 
  他实在没有想到,那么多夜晚,跟他在网上彻夜聊天的女孩竟然会是这样一具标本,
自己为之倾倒的美丽如今只能依附在一具冰冷的尸体之上。还有在夜里,自己对女孩生出
的遐思和情愫,此刻都与面前的尸体形成了极大的反差。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发生的? 
  ——在这沉睡山庄中,怎么会有这样一间藏有这么多人体标本的房间? 
  秦歌搀着沙博回到门边,唐婉立刻又上来抱住沙博,这短短的时间,她惊恐得全身都
在不住地颤抖。 
  “杜传雄!”沙博重重地道,“原来这一切都是杜传雄在搞的鬼。” 
  “你错了。”秦歌沉声道,“我现在怀疑,杜传雄并不是沉睡山庄真正的主人,他只
是幕前的傀儡,真正的沉睡山庄主人,另有其人。” 
  秦歌奇道:“那会是谁?” 
  “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他是一个我们都认识的人。” 
  沙博凝眉想一下,脱口而出:“江南?” 
  秦歌点头:“江南不是他的名字,他的本名应该叫华雄。” 
  “华雄?”沙博想了一下,这是个非常陌生的名字。 
  “你一定没有听说过华雄这个人,但是,如果提起他的父亲华昭阳,你一定会有印象
。” 
  沙博再想一下,真觉得华昭阳的名字似乎听说过,但一下子却想不起来。 
  “华昭阳是南方最具实力的一家证券投资集团的老总,旗下光上市公司就有七八家,
曾经在中国发动过好几次大的金融风暴,他还是美国权威财经类杂志《福布斯》富豪榜的
上榜人物。” 
  沙博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华雄虽然是华昭阳的儿子,但却是私生子,华昭阳发迹之前,华雄一直跟母亲在我
们那城市过着极普通的生活。后来,华昭阳找到了他们母子,明确表示,虽然不能给他们
母子名份,但是,却可以在经济上最大限度地帮助他们。”秦歌露出些讥诮的表情,“对
于那些身家数百亿的富豪来说,钱只是一个数字,所以,他留给华雄母子的钱在我们眼中
,绝对是一个天文数字。” 
  “百亿富豪的儿子怎么会呆在这么一个偏僻的地方?”沙博不解地道,“这实在匪夷
所思,百亿富豪的儿子会在沉睡谷中经营着一家小客栈。” 
  秦歌沉默了一下,似乎有些往事让他心情变得沉重。 
  “华雄是个特别有志气的人,华昭阳几次想要他到自己旗下的上市公司去任要职,但
都被他拒绝了。华雄念的是医科大学,他的志向是做一个出色的医生。华昭阳留给他的钱
并没有改变他的生活,他把那些钱存在银行里,每天还是去医院上班,没有人知道,那个
每天在病房手术台上辛勤工作的人,会是一个百忆富豪的私生子。 
  华雄的生活原本可以继续这样平静地延续下去,但是,后来发生的事,不仅彻底改变
了他的生活,也改变了他的命运。” 
  秦歌顿了一下,继续往下说:“有一天,华雄回到家里,他的妻子告诉他,她怀孕了
。这种事放在任何一个家庭都是件值得高兴的事,但华雄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他是一个
医生,他在结婚之前便知道自己永远也做不成父亲,而现在妻子却有了身孕,这只能有一
个解释,那就是妻子在外面有了别的男人。 
  华雄年幼时跟着母亲生活,母亲经常跟他提及抛弃他们母子的华昭阳,那时,在华雄
心里,便对华昭阳有了一种仇恨的心理,这种仇恨在后来,已经深入到他脑海深处。对于
婚姻的背判,是他绝不能容忍的。 
  他开始偷偷跟踪妻子,发现她在生活里还有很多男性朋友,那些男人在他眼里,每个
人都很可疑,每个人都有可能是他妻子腹中孩子的父亲。仇恨因此在他心里凝结,随着妻
子肚子越来越大,这种仇恨也越来越浓。 
  到了离妻子预产期还有一个月的时候,这种仇恨已经让他不能承受了。于是,在一天
夜里,他趁妻子熟睡的时候,用手术刀剖开了妻子的肚子,将那个婴儿取了出来……” 
  沙博与唐婉脸上已露出极其凄惨的表情。 
  “由于他给妻子做了局部麻醉,所以妻子醒来,看到自己的肚子被打开,华雄抱着一
个浑身沾满血液和羊水的婴儿,当场吓得昏死过去。而华雄,却不顾妻子的死活,将啼哭
的婴儿装进一个包里带到了医院,抽取婴儿的血样,与自己做了亲子鉴定。鉴定结果显示
,那婴儿就是他的孩子。 
  那一瞬间,华雄如雷轰顶,所有的猜测这时都变得极其可笑,他知道错怪了妻子,飞
快地赶回家中,但妻子却已经因为惊吓过度死去。华雄其实深爱着他的妻子,那段时间,
只是因为猜疑而生出的仇恨蒙蔽了他的心智,如今知道错怪了妻子,妻子又因此而死,心
中大悲,竟然失去理智,将过错都归咎于那刚出生的婴儿。他将婴儿从六楼的窗口扔了出
去,自己也因受刺激过深得了失心疯。 
  他在房间里,抱着妻子的尸体,许多天之后才被人发现。发现时,他已经解剖了自己
的妻子,将她做成了标本。” 
  秦歌声音里带上了些颤音,显然是说到这一段时,心中也是惊惧不已。沙博与唐婉全
身汗毛都竖了起来,听着秦歌讲述的故事,对着一屋可怖的人体标本,还有不停闪烁的白
炽灯,他们心中实在惊恐到了极点。 
  “在法庭上,华雄对发生的事情供认不讳,但是因为一份失心疯的病理报告,他被免
于刑事处罚。那件事情发生不久,他就从生活的城市消失了,一块儿消失的,还有他用妻
子做成的人体标本。” 
  秦歌长长吁口气:“这些年过去了,他就像从人间蒸发了一样,再也没有人见过他,
也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直到两个月前,华雄的母亲去世,她临终前嘴里断断续续不停
地说着三个字,好多人分辨了许久,才听出那三个字是沉睡谷。” 
  “所以,你才会组建这个自助旅行团来到沉睡谷。”沙博说,“你是警察,你隐瞒了
你的身份,你来沉睡谷,其实就是为了寻找华雄。” 
  秦歌沉默了一下,点头:“如果华雄真在沉睡谷中,我单身一个人,很容易被他发现
,所以,我必须借助你们来掩护自己的身份。” 
  沙博皱眉:“还有一个问题,你为什么会对华雄感兴趣,不远千里到这里来。华雄当
年的案子应该已经结束,这跟你是警察的身份没有关系。” 
  秦歌再沉默了一下,这才缓缓地道:“华雄的妻子名叫秦方柔。” 
  “秦方柔。”沙博念叨了一遍这名字,悚然一惊,“她也姓秦!” 
  秦歌沉重地道:“她不仅姓秦,而且是我的亲姐姐。” 
  沙博怔住不语,边上的唐婉因为沉浸到故事当中,此刻也怔怔地忘了恐惧。现在,秦
歌来到沉睡谷并且隐藏身份的原因沙博已经知道,但他还有两个疑问:“既然华雄曾经是
你姐夫,为什么你刚到沉睡谷见到江南没有认出他来。还有,你又是什么时候知道江南就
是华雄的?” 
  秦歌先说第二个问题:“我怀疑江南就是华雄,是那天晚上跟你从网吧回来,我先回
客栈,看到江南一个人在看书,我便过去跟他聊了会儿。当时,在桌上,我发现一本财经
杂志,杂志的封面上有张华昭阳的照片。在这沉睡谷中,有谁会去关注这样一本财经杂志
,除了华雄。所以,那时我断定江南就是华雄。” 
  “你的意思是华雄模样已经跟以前不一样了?” 
  “我想他一定是做过整容手术。他既然想隐姓埋名,一定会断绝与过去的一切联系,
但是,其中有两样是他割舍不去的,就是他的妻子和母亲,这也是我们能找到这里并发现
他的原因。” 
  秦歌顿一下,接着说:“这些标本都在沉睡山庄里,那么华雄必然和这里有某种联系
。他曾经跟我们说过,是沉睡山庄主人来到沉睡谷之后,这里的生活才发生了质的变化,
这些变化都需要巨大的财力在背后支持,一般人根本不可能做到。而华雄如果得到华昭阳
的资助,这一切对他就是轻而易举的事了。” 
  “所以你断定沉睡山庄真正的主人是华雄而不是那个杜传雄。” 
  “杜传雄必定也是个不容小觑的人物,他对法律及一切秩序的仇视,这背后一定也隐
藏着一个故事。今天晚上沉睡谷的人这么疯狂,我想这些都是他在背后操纵的结果。” 
  “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沙博疑惑地道。 
  “每个人的心底,都会有一些压抑的力量,这些力量,一般人一辈子都不会将它们宣
泄出来,但有些人,却可以为了宣泄这些力量,不惜去做任何事,哪怕这些事叛经离道,
为世俗法律道德所不容。” 
  沙博沉默了一下,他已经理解了秦歌话里的含义。历史上有很多这样的事例,一些人
不惜一切代价,满足一已之欲。这些人可以是市井无赖,但更多的却是一方枭雄。 
  秦歌说:“我们现在既已经知道这里的秘密,剩下来要做的,就是想办法离开这里。
沉睡谷虽然地处偏僻,但它不会是法律的死角,如果这些事确是华雄做的,他一定逃脱不
了法律的制裁。” 
  沙博点头,但如何逃出沉睡谷确是一个难题。现在外面到处都是疯狂的人,而且,还
有城府极深的杜传雄与神秘的百亿富豪之子华雄在暗中监视,想安全走出沉睡山庄都不是
件容易的事,何况,瘦子现在还在外面,杨星与小菲不知所踪,还有那个神秘的白衣女子
,如果不能与她见上一面,沙博实在心有不甘。 
  秦歌似乎也想到了这些问题,他沉吟了一下道:“如果我们这时候能找到那白衣女子
,也许她可以帮助我们。” 
  这时,一直在边上不语的唐婉忽然说话了,她在听秦歌与沙博说话时,一直惊恐地抱
着沙博的胳膊,眼睛微闭,好像在躲避室内那么多的玻璃瓶和里面的人体标本。但白炽灯
“滋滋”的声音和连续闪烁却躲避不开,所以她的脸上一直是那种极度凄惨恐惧的表情。
 
  “我们还是赶快离开这间房子吧。”唐婉说。 
  秦歌点头:“不管怎么样,我们不能呆在这里。白衣女子引我们到这里来,让我们知
道了这里的秘密,她必然还会想着帮助我们离开这里,否则,光让我们知道,对她根本没
有意义。” 
  沙博对此当然没有异议,三人转身,便往门边去。就在这时,忽然响起了敲门声。 
  “笃笃笃”。敲门声轻柔且有规律,但是,秦歌等人身处数十具人体标本的房间,且
房间里白炽灯连续闪烁,连空气里都飘荡着福尔马林与腐朽气息,那敲门声便只能让他们
觉得异常诡异。 
  ——沉睡山庄里的人都疯了,谁会进门之前先这么轻柔地敲门? 
  秦歌与沙博面面相觑,唐婉已经躲到了沙博的背后。沙博觉得嘴唇发干,全身的肌肉
都紧绷起来。秦歌下意识地往腋下摸去,却摸了个空。适才那么多人按住他和沙博瘦子,
往他们嘴里灌酒时,枪不知道被谁给抢去了。就算没有枪他也必须站到沙博与唐婉的前面
,因为不管什么时候,他都是一名警察。 
  “请进!”秦歌大声道,声音居然很宏亮。 
  门慢慢地开了,一股清新的气息扑面而来,空气里还有种别的味道,秦歌瞬间皱起了
眉头。他从事刑警工作已经多年,他在多处案发现场闻过那种气味。 
  那是血腥味,浓烈的血腥味。 
  在血腥味之中,白衣女子神情漠然地出现在门边。秦歌沙博眼前一亮,已经看清了她
正是夜眠客栈的老板娘雪梅。 
  事情到这里再无疑虑,就是雪梅在网上引沙博到沉睡谷来,再带沙博去墓地见到颜雪
萍的坟墓,最后,带他们到这间密室。她这样做的目的,只能是针对江南,或者说以前的
华雄。现在她再度出现,自然是要告诉沙博等人真相,和她这样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她是华雄现在的妻子,在这沉睡山庄中身份特殊,她是否有能力帮助秦歌沙博等人逃
离这里? 
  不管怎么样,见到雪梅的瞬间,秦歌沙博心里还是升腾出了一些希望。但这些希望随
即便迅速下沉,最终消失不见。 
  雪梅缓缓走了进来,在她身后,还有一个人。 
  那人中等身材,戴着一副金边眼镜,白衬衫,黑裤子,头发微有些卷曲,身上带着些
书卷气。他的脸色显得异常苍白,短短时间,他的头发好像又稀疏了些。 
  他就是夜眠客栈的老板江南,也是百亿富豪的私生子华雄。 
  想想他曾残忍地剖开自己妻子的肚子,想想这满屋的人体标本都出自他手,他那文雅
的外表在秦歌沙博等人眼中便变得狰狞起来。 
  更让秦歌沙博惊惧的是,现在华雄的手上还握着一把枪。 
  秦歌的枪。 

瘦子趴在一个娇小的女人身上,那女人的手臂像章鱼的须在他身上不停地摸索。瘦子的力
量每一次都直达女人身体最深处,他好像要把自己坠入到那个黑暗的没有尽头的深渊之中
。 
  他上衣的纽扣已经全部被解开,衣角在胯骨两侧来回摆动。 
  女人的手回旋着抚弄他的肌肤,将他的衬衫从肩上扒了下来。深夜的风拂过他赤裸的
身子,那肌肤像饥渴的旅人畅饮着甘泉,有种从没有过的惬意感觉。瘦子长长地呻吟着,
将自己更深地坠落到女人的身体里去。 
  他已经好久好久没有做过爱了。 
  忽然有双手抓住了他的肩膀,他回过头时,首先感到一个阴影劈头而下,他身子只来
得及往边上一侧,便听到身下的女人发出凄厉的一声惨叫。他定睛看时,那个刚才还在他
身下风情万种的女人,脑袋已经凹出一个大洞,血不停地涌出,一张面孔变得极度凄厉。
 
  瘦子忽然愤怒起来,他这时才看清楚身边已经出现了一个身材魁梧的大汉,他的手中
,拎着一柄大铁锤,女人的脑袋便是被这把铁锤砸得稀烂。 
  瘦子低啸一声,长身而立,体内的力量还未来得及完全宣泄,他只觉得沉身躁热。那
大汉的铁锤再度举起,瘦子那瞬间,奋力撕裂自己的上衣,手臂上举,居然将落下的锤头
举在手中。 
  俩人相持,大汉嘴里发出野兽样的嘶吼,他的身上已经血迹斑斑,他适才用这柄铁锤
已经砸烂了三个人的脑袋,他根本没把面前这个瘦得不成人形的外乡人放在眼里。 
  但这外乡人的力量竟然足以与他对抗,他更加暴躁,手上用力,锤头渐渐压将下去。
瘦子脸孔也胀得通红,眼看便要不支倒地。 
  那大汉蓦然发出一声惨叫,他抓住铁锤木柄的一只手,忽然硬生生离开了他的手腕。
瘦子因为压力陡减,很快就将铁锤抢在手中,在那魁梧的大汉捂住手腕痛得倒在地上时,
毫不犹豫一锤击下。 
  那大汉的头上立刻出现了一个血洞。瘦子还不罢休,铁锤不停举起落下,直到将那大
汉的脑袋砸得稀烂。 
  他精瘦的身子上溅满血珠,血珠沿着凹现出骨头的皮肤缓缓滑落。 
  瘦子嘶声大吼,在他的身边,此时又站着一个握着砍刀的青年人。适才就是他一刀从
后面砍断了那大汉的一只手。 
  那青年的刀锋一闪,已经向着瘦子迎头砍下…… 
  广场上,到处飘荡着血腥味,惨叫声此起彼伏,断臂残肢不断飞舞,很多死去的人倒
在血泊里不停地抽搐,在他们身边,依然有男女厮缠在一起,全身沾血的女人坦露着身体
风情之中夹杂着诡异的妖冶。 
  有人在奔跑躲避,更多的人混在一处厮杀。 
  瘦子现在已经又把那青年人击杀在铁锤之下,锤头落在青年人的脑袋上时,他只感觉
到从未有过的酣畅淋漓。铁锤上的血滴还没滴完,他便将铁锤扛在肩上,向着一对厮缠在
一起的男女奔去。 
  他的铁锤举起,脑袋上先被重物重重一击,他已经站不稳身子,便挟着铁锤的力量,
重重倒在地上。他在失去知觉之前,看到另一个全身血渍的人影站到了他刚才的位置,接
着,他的身侧传来一声惨叫。 
  又有人死去了!最后一些快感袭来,瘦子便失去了知觉。 
   
  华雄满脸无奈地看着秦歌与沙博:“你们为什么要到沉睡谷中来呢,你们要知道,现
在发生的一切,其实都是你们造成的。” 
  华雄盯着秦歌:“其实那晚你一到夜眠客栈,我就认出了你。你的模样虽然跟十年前
比变化了许多,但是,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你。你是秦方柔的弟弟秦歌。” 
  “你既然认出了我,一定已猜到我到这里来就是为了找你。” 
  “你为什么要来找我呢?”华雄凄然一笑,“过去的事情都已过去,你姐姐已经死了
,就算你找到我又能怎么样呢?” 
  秦歌一时语塞,竟说不出话来。 
  “每个人的心底都有一个死结,没有人能够例外,你心里的死结就是你的仇恨。”华
雄说,“在你童年的时候,你跟你姐姐的感情很深。你姐姐比你大了将近十岁,所以,那
时候,你从你姐姐身上,感受到了很多类似于母爱的一种温情,这也是你这十年来仍然不
能释怀你姐姐死亡的原因。” 
  “是你杀死了我的姐姐!”秦歌重重地道,“这十年间,我一刻也没有忘记过这一点
,我做梦都想找到你。” 
  “找到我你能怎么样呢,你别忘了,你现在是个警察,你代表着正义。我现在就站在
你的面前了,但你依然拿我没有办法,甚至你的枪还落在了我的手中,所以,有时候我们
心中的死结,真的可以杀死自己。” 
  秦歌说不出话来。华雄就那么随意地站在他面前,但却有种震慑人的力量。 
   “现在,你心里一定还有许多疑惑,看在你死去的姐姐份上,我可以告诉你所有你
想知道的事情,但是,你肯定也能猜到,知道真相是要付出代价的。” 
  “你杀死了我的姐姐,难道你想把我也杀死?”秦歌话里带上了些讥诮。 
  “不要提你的姐姐,我爱她,不管我做了什么,我都是爱她的。”江南的声音有了些
遗憾和伤感,“已经过了十年,但我还是忘不了她。你是她的弟弟,所以,我真的不想伤
害你。” 
  “你如果真这样想,就不会拿枪对着我们了。”秦歌顿一下,接着说,“不知道你用
过枪没有,开枪之前会不会忘了把保险打开。” 
  “这个你不用担心。”江南笑一笑,笑容显得那么无奈,“但我今晚真的不想开枪,
我知道你们警察的枪开完之后还得写报告,那是件挺麻烦的事情。麻烦是我们谁都不想见
到的,所以,我希望你们现在能够配合一下,不要让我为难。” 
  “你要做什么?”秦歌问。 
  “你们很快就会知道了。”华雄目光落在身边一直面无表情的雪梅身上。雪梅此刻好
像变得没有思维了,她空洞的目光落在某个角落,像是进入一种虚空的境界,不闻不问。
但华雄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她立刻便上前了一步,这时,秦歌才看见她的手中拎着一个小
小的药匣子。 
  她蹲下身,将药匣子放在地上,打开,取出三个一次性输液器,针管里面都已经有了
些药水。 
  “你到底想干什么!”秦歌怒道,“你害死了我姐姐还不够,还想把我们也都害死吗
?” 
  “你放心,这些药水不会要你们的命,它只会让你们好好休息一下。等到你们醒过来
时,一切都已经结束,到那时,你就会知道,我对你们根本没有一点恶意。”华雄说。 
  “我才不信你的鬼话!”秦歌大声道。 
  尖锐的枪声响起,华雄这一枪击在秦歌脚下。地上的青石板有些碎屑迸起,子弹钻到
石头里。唐婉低低一声尖叫,沙博便将她整个身子都挡在了身后。 
  “你当然可以选择不注射这些药水,你又是方柔的弟弟,我对你未必下得了手。”华
雄面无表情地道,他的枪忽然移开了些,对准了秦歌边上的沙博,“但他们跟我一点关系
都没有,他们可就没有你这么幸运了。” 
  秦歌说不出话来。他回身,在沙博脸上看到了些惊惧。 
  雪梅依次将那些药水注射到了秦歌三人胳膊中的静脉里,她手法娴熟,显得非常专业
。秦歌率先将胳膊挽起,沙博见状便不再抗拒。唐婉虽然惊恐,但她在秦歌与沙博的示意
下,也闭着眼睛任雪梅注射。 
  雪梅将用过的输液器装回药匣中,然后站到了一边,离华雄与秦歌等人的距离差不多
。她还是面色冷峻,让人分不清她在这件事里到底扮演了怎样的一个角色。她既然引沙博
来到沉睡谷,又把秦歌等人带到这间密室,显然是要揭穿华雄的秘密,但现在,她却又跟
华雄走在了一起。 
  “那些药水只是最普通的麻醉剂,不会对你们造成任何伤害。我这样做,只是为了让
你们不要打搅我。”华雄说,“现在,你们的时间已经不多,我可以解开你们心中所有的
疑团,我希望你们能抓住重点,在你们昏睡过去之前,问完所有的问题。” 
  秦歌沙博这时果然觉得头有些重,知道华雄说的是实话。秦歌凝神想一下,问道:“
我想知道谁是这沉睡山庄真正的主人。” 
  “你在耽误你自己的时间。”华雄道,“你小时候就很聪明,我不相信长大了之后你
会变得愚笨起来。到了这时候,你还猜不出我是沉睡山庄的主人吗?” 
  “那么杜传雄是什么人?” 
  “他已经走了,就在刚才。”华雄道,“他是一个和你们毫无关系的人,而且,现在
,他已经离开沉睡谷,跟这里也没有了关系,所以,你们根本不用管他是谁。我曾经跟你
们说过,在这沉睡谷中,藏龙卧虎,一些毫不起眼的人,说不定就是昔日一方风云人物。
我现在告诉你,杜传雄绝对是这些人里的精英。” 
  秦歌怔了怔,再问:“他现在去了哪里?” 
  “世界之大,他哪里不能去呢?”华雄笑道,“他在沉睡谷,虽然为我所用,但是,
我是用其才,而不是用其人,所以,他去哪里,根本不用跟我说。” 
  秦歌皱眉,知道华雄说的一定是实话。此刻,他心里还有许多疑问,而脑子越来越沉
,身子特别疲倦,想必是药性正在渐渐发作。他要抓紧时间,让华雄解答心里的疑团。 
  “葡萄酒。”他简明扼要地说,“这葡萄酒一定不是平常的酒。” 
  华雄点头:“你终于抓住问题的关键了。十年前,我因为你姐姐的事,在那城市声名
狼藉,后来,我父亲安排我去了其它城市,但是,我厌倦了城市里那种喧嚣和世故,所以
,单身来到这沉睡谷。我在沉睡谷中遇到的第一个人,名叫末舍宏。当时他得了重病,行
将不久于世,而我却凭着我的医术,治好了他。” 
  华雄顿了一下,接着道:“你们一定不会想到末舍宏是什么人,我告诉你们,他是田
央宗的师傅,他在沉睡谷地区,已经整整做了一百年的梯玛。” 
  梯玛也是人,梯玛也会生病。一百二十多岁的末舍宏满身的神通,一百年间行巫医不
知治愈过多少人的病,但是,终于有一天,他自己也被病魔击倒。华雄救了他,让他的生
命得以再延续两年的时间。两年之后,他再次病倒,这回华雄也再没有办法。有一种病是
医术再高的医师都束手无策的,那就是老病。末舍宏梯玛实在太老了,老到在临终的那一
天,满嘴的牙齿都掉个净光。这样的生命活着已经没有了意义,所以,他去得很安心。 
  末舍宏梯玛临终前,将一张泛黄的纸交到华雄的手上,那纸上,记载着一种葡萄酒的
配方。 
  末舍宏梯玛说话的声音已经断断续续了,而且,没有了牙齿的嘴巴说出来的话,含混
不清。但华雄还是听懂了末舍宏梯玛跟他说的话。 
  末舍宏梯玛说的是,这种酒的配方是他的师傅传给他的,他一生行巫医,就靠这方子
配制的葡萄酒,不知救活了多少人的性命。现在,他把这方子交到华雄手上,作为对他给
予他两年生命的报答。 
  “我按照那方子配制出了那种葡萄酒,我发现这种葡萄酒真的具有很神奇的功效,它
可以治愈一些在医学上很难解释的疑难杂症,同时,我还发现,它还有两种副作用,一种
就是可以让人上瘾,就像毒品一样,但它对身体却是无害的。另一种副作用是它可以在心
智上让人完全放松,将心底最深处的欲望调动起来,并让它极度膨胀。所以,末舍宠梯玛
临终前对我说,这种葡萄酒不能让人多喝。但我是学医的,我发现这种葡萄酒的神奇功效
后,便想证实它。更重要的是,后来这沉睡谷里又来了一个年轻人,就是杜传雄。” 
  华雄摇头叹息一声:“杜传雄虽然落魄到了选择大隐于泽,但他心里燃烧着强烈的仇
恨,这当然跟他的身世有关。杜传雄与我成为莫逆之交,我向他讲述了这种葡萄酒,他立
刻便有了大批生产这种葡萄酒,并让它走向市场的想法。我在考虑一番后,便同意了他的
想法。这世界上隐藏着太多肮脏的东西,它在人的心底深处潜伏,因为受到文明社会的各
种法律、规章制度、道德的约束,它们被压抑下来。但这些肮脏的东西它并不会自行消失
,它们会在某些特定条件下,转变宣泄的形式。比如一个人对金钱极度贪婪,他可以去抢
银行,可以去贩毒,可以做出许多可见的罪恶,但有些人,却会把这种贪婪隐藏起来,用
一些常人不可见的方式来满足这种欲望。比如说贪污、诈骗。可见的罪恶通常情况下很容
易被发现并受到惩罚,而不可见的罪恶,却可以持续很长时间,而且,它们多数会受到地
位财富等一些特定条件的保护,说不定罪恶会持续这个人的一生。如果这些人喝了这种葡
萄酒,他们心底的欲望会在很短时间内暴露出来。揭穿一些人伪善的嘴脸让人看清他的本
质,这是我希望看到的,这也是我决定大批量生产这种葡萄酒的原因。” 
  华雄再叹息一声:“可是后来我却不知道自己的这一决定是对是错,因为杜传雄帮我
做这件事的目的却跟我截然不同,他只希望这些葡萄酒流传到外面世界后,可以让这世界
变得混乱和无序。他对这世界的仇恨超出我们所有人的想象。” 
  “不管你们出于什么不同的目的,但结果却是相同的。”秦歌皱眉道,“你们都在做
着一种扰乱社会秩序的事情。” 
   “如果人心深处没有恶存在,那么,我们有什么办法来扰乱呢?我们只是让这些恶
暴露在阳光下,让所有人都能见到它。” 
  “但是暴露的代价是什么呢,是一种既成现实的罪恶。” 
  华雄居然并不反驳秦歌的话,他无奈地苦笑一下:“这一切,都将在今天改变,所以
,我们是不是可以跳开葡萄酒的话题。” 
  “结束?”秦歌疑惑地道,“为什么会结束?” 
  “沉睡谷已经因你们到来而不再平静,你知道了这里的一切,以你的个性,你不会再
让这种葡萄酒流传到外面的世界,所以,杜传雄立刻便离开了沉睡谷,放弃了他经营了将
近十年的沉睡山庄。这种洒脱和气势,让我钦佩。所以,我也相信,不管他到了什么地方
,都会做出一些常人做不到的事情。” 
  “但如果你不告诉我葡萄酒的秘密,我又怎么会知道这葡萄酒的功效?” 
  华雄再长长地叹息:“当你看到今晚那些沉睡谷居民的样子,难道还会想不到那都跟
葡萄酒有关吗?”他顿了一顿,似乎满心郁结,“我没想到杜传雄选择了这样一种方式离
开,他让沉睡谷变成了一个地狱,他毁灭了沉睡谷。” 
  秦歌与沙博脸上愈发凝重起来,他们似乎已经听到了外面传来那隐隐的厮杀和惨呼声
。 
  秦歌想了一下道:“杜传雄既与你是莫逆之交,而且你们俩人一个在明一个在暗经营
沉睡山庄这么多年,他怎么会弃你不顾独自离开?” 
  华雄怔了怔,脸上现出那么多倦意来。他轻轻用手掠了一下头发,又有几根头发留在
了他的手上。 
  “他本来执意不肯留我在这里,但当他知道我得了不治之症后,便果断地离开了。既
然无法挽救我的生命,还不如让我按照自己的意愿去做完我最后想做的事。别人不明白这
道理,杜传雄又岂能不知道。” 
  “你得了不治之症?”秦歌惊道。 
  边上的雪梅这瞬间也好像吃了一惊,目光落在华雄身上,充满惊疑。 
  “白血病,已经三年了。”华雄自嘲地笑笑,“我是个医生,我知道我的身体状况。
对我这样一个人,生亦无欢,死亦无憾,在这沉睡谷中十年时间,我也不想再到别处了。
在这沉睡谷中沉睡,未尝不是件好事。” 
  秦歌说不出话来。这时,他的脑壳越来越重,身子软软得几乎站立不住。沙博边上的
唐婉在华雄说话时已经瘫倒在沙博的怀里,沙博支撑不住她的身体,已经坐到了地上。 
  沙博脑海里渐渐变得虚空,但他仍然强力支撑着,他还没有忘记自己来沉睡谷的目的
。他的目光落在雪梅身上,雪梅目光刚好与他的对视,他从雪梅的目光里看到了些歉疚。
 
  沙博蓦然站了起来,他勉强向前迈出一步,站到了华雄的对面。 
  “忘忧草!”他重重地说出这三个字。 
  华雄似乎怔了一下,接着面色变得有些沉重。他正要说话的时候,不远处的雪梅忽然
将手中的药匣丢在地上,转身向房间里面跑去。 
  这个房间摆满了大小不同的圆型玻璃瓶,每一个瓶子里面都有一具人体标本。他们在
浸满福尔马林的玻璃瓶内神态各异,但却全都散发着一种诡异可怖的气息。 
  雪梅一跑就被竖立的玻璃瓶挡住,秦歌和沙博不知道她的用意,但华雄脸上却变了颜
色。他毫不犹豫地舍了秦歌与沙博,急步飞奔而去。 
  秦歌与沙博想跟过去,但脚下已踉跄,俩人终于再也支撑不住,软软地瘫倒在地。他
们在昏迷之前,听到了房间里面传来玻璃碎裂声和华雄的怒斥,接下来,一声尖锐的枪声
响起,秦歌身子抬了抬,终于还是伏在了地上。 
  白炽灯继续闪烁,“滋滋”的声音仍然不停。闪烁的光影里,所有玻璃瓶内的人体标
本神态各异,全都像是要浮动起来。 
  白裙的雪梅再出现时,白裙上已满是血渍。她的脸色苍白,苍白得如同玻璃瓶内人体
标本的皮肤。她缓缓走到倒地的秦歌沙博和唐婉跟前,凝视着他们,久久都一动不动,仿
似一个被抽去了魂魄的鬼魅。 
   
  黎明时的山谷中微有些凉意,瘦子醒来时,脑袋像裂开似地痛,接着,身上起了阵战
栗。他忍痛低头,发现自己居然只穿了条内裤,裸露在外的身体上污秽不堪,沾满血迹和
污渍。 
  瘦子忍不住低低呻吟了一声,他只记得昨夜被人强行灌了好多葡萄酒,接下来发生什
么事,他全无印象。他展目向四周望去,身上顿起一阵痉挛,一股大力在胃中翻江倒海般
涌动,他再也忍不住,翻过身去呕吐起来。 
  整个广场,地上趴满了赤裸着身子的人。这些人有的已经死去,有的还在蠕动呻吟。
几乎每个人身上都有血迹,有一些人的肢体已经残缺不全。呻吟声此起彼伏,它们被风吹
到很远的地方再飘回来,声音里便更带上了些诡异的感觉。 
  瘦子的边上,有两个脑袋被砸得稀烂的男人,血液已经变成了紫红色渐渐凝结。他们
趴在一个千疮百孔的女人身上,好像至死还要牢牢抓住那女人。 
  瘦子还在继续呕吐,忽然脖子被人大力掐住,他拼命挣扎,却还是不能挣脱。他顺手
绰起地上遗落的一把尖刀,回身就刺进了那人的小腹。掐住他脖子的手松开了,瘦子回身
,看到了一张如同被血浇过的脸孔。 
  他不认识这个人,但这个人却想掐死他,他无奈之下,只好杀了他。 
  血汩汩地从那人嘴里涌出,瘦子惊慌地飞快向边上爬去。他爬行时忽然感到有一道目
光在注视着自己,他下意识地侧身,看到了一双充满惊恐的眼睛。 
  那是一个孩子,躺在几具尸体间眼睛瞬息不眨地盯着他。 
  孩子的目光有些异样,好像在看着一个让他恐惧的怪物。这广场上让孩子恐惧的本来
应该是血液和尸体,他为什么会恐惧地盯着瘦子看? 
  瘦子低头,看到了自己瘦得不成人型的身体。所有的皮肤都能隐现出下面的骨胳,他
像一根被削尖了的芦苇,又像是一条被人斩断的蛇。瘦子再次重重地呻吟一声,接着发出
一连串痛苦的干呕声。 
  ——连他自己看了都要忍不住呕吐的身体。 
  脑袋裂开似地疼,他想赶快找件衣服来遮挡住身子,但他却必须死死地抱住脑袋,否
则,那种痛会把他整个脑袋都炸裂开来。 
  瘦子抱着脑袋躺在地上抽搐,他接连又遇上了好几道目光,都用那种异样的目光瞪着
他。在这些目光后面,他看到了一张张惊恐的脸。那些男人和女人,那些老人和孩子,他
们毫不掩饰地把他们的惊惧刺到瘦子的心中。 
  瘦子抽搐得更厉害了些,他无法阻止任何人的目光,他甚至不能把自己再隐藏起来。
这是他不能忍受的,他脑子里这时现出几个女人的模样来,她们有些面孔已经模糊不清,
有的却清晰可辨。这些女人都曾讥诮过他,她们为一时的讥诮付出了惨重的代价。此刻,
她们全都围绕在瘦子的周围,她们全都指着他的身子哈哈大笑起来。 
  瘦子咒骂了一句什么,这些女人便消散了。他的脑袋又开始往外流血,血液透过他的
指缝慢慢下滑,沾在他的身体上。瘦子眼中露出切骨的仇恨来,他毫不畏缩地回应着那些
望向他的目光,冲目光的主人露出最凶恶的眼神。但到了这时候,瘦子自己知道,他再也
不能惩罚任何讥诮他的人了。 
  他能惩罚的,只能是他自己。 
  当第一缕阳光从山背后折射过来,落在广场上时,瘦子死去了。他倒在地上蜷缩着身
子,脸上保持着恶毒的表情,但他的目光却再也不能触及到任何人,包括他自己。 
  整个沉睡山庄此时都被阳光笼罩,那些血腥的气味在阳光下渐消渐散。 
   
  “是他自己杀死了自己。”雪梅说。 
  相继醒来的秦歌沙博和唐婉围坐在雪梅对面,秦歌和沙博已经到里面去查看过了,华
雄死在一堆碎玻璃上,那些碎玻璃是一只玻璃瓶的残片,那玻璃瓶内,原本装着的是秦方
柔的标本。 
  秦方柔纵然是秦歌的姐姐,秦歌也没有胆量上前,他只是脱下自己的上衣盖到了她的
身上。 
  “我只是跑进去打碎了那个玻璃瓶,他跑进来,便摔倒在碎玻璃上。碎玻璃刺破了他
的喉咙,他就这样死了。”雪梅面无表情地说,语气却很轻松。 
  “你为什么要进去打碎那个玻璃瓶,是为了要救我们?”秦歌疑惑地问,但他心里却
知道肯定不会是这个原因。华雄既然让雪梅给他们注射了麻醉剂,便必然不会再伤害他们
。 
  “我要救的是我自己。”雪梅说,“因为我不想像这些人一样,被他做成标本。” 
  秦歌与沙博怔了怔,俱已想到了华雄其实早就心理变异了,雪梅说的话,未必不可能
成为现实。 
  “现在,你该告诉我关于忘忧草的所有事情了吧。”沙博说。 
  雪梅沉吟了一下,带些歉意望着沙博:“现在,我只能对你说对不起,因为我欺骗了
你,我发给你的照片,其实是我死去的妹妹雪萍。” 
  沙博与秦歌对视一眼,再一起看着雪梅。 
  “我这样做是想有人因为雪萍来到沉睡谷,从而能发现江南的秘密。”雪梅脸上现出
些悲伤的表情,“因为是江南杀死了我的妹妹。” 
  秦歌与沙博其实早已料到雪萍的死跟江南有关,所以也不吃惊,只等着雪梅说出整个
事情的过程。 
  “六年前,我嫁给江南。我妹妹雪萍那时候还只有十四岁,江南对我这个妹妹非常好
,我起初并没有生疑,直到有一天,我看到江南前妻的照片。” 
  雪梅看看秦歌:“我现在知道了他的前妻就是你的姐姐。我没有想到,雪萍长得竟然
会和你姐姐那么相似,我想到,江南对雪萍好,或许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洛丽塔!”沙博脱口而出。 
  秦歌与唐婉立刻便想到了后来的事情,但雪梅却疑惑地看着沙博。沙博说:“其实江
南喜欢上的是你十四岁的妹妹,但因为她还未成年,所以,他跟你结了婚,这样,就能名
正言顺地跟雪萍在一块儿。谁也不会想到他真正喜欢的是一个十四岁的孩子。” 
  雪梅怔怔地点头。 
  “但是,在雪萍心里,却是只把他当成自己的姐夫。随着年龄的增长,当雪萍长成一
个大姑娘时,她必然要有自己的生活,她恋爱了,或者有人开始追求她,江南不能看着她
被别人抢走,所以杀了她。” 
  雪梅诧异极了,她不知道沙博是如何知道这一切的。 
  沙博最后告诉了她原因:“我说的这些,都是一个美国作家一本小说里的情节,想不
到,它们会在现实里真的发生。惟一不同的,就是小说里的主人公爱上洛丽塔是因为他本
身就喜欢年龄小的女孩,而华雄,喜欢雪萍却是因为他的前妻。” 
  知道了忘忧草的事,其它来到沉睡谷后的疑团便不解自破了。雪梅引秦歌与沙博去墓
地,在请帖上留下那个图案,都是给他们追查雪萍留下线索,并将他们的视线引到华雄身
上。雪萍的坟墓,是她死后华雄为掩人耳目而设,她的尸体则早已被华雄做成了标本。沙
博初到沉睡谷,拿着雪萍的照片询问沉睡谷居民,所有人都说小镇上没有这个人,那是因
为沉睡山庄杜传雄早已用葡萄酒控制了全镇的人,没有人敢逆沉睡山庄主人的心意行事。
还有疯女人何青死时,那对老夫妇连悲痛都要抑制,也是因为这个缘故。密室中那个婴儿
标本,其实便是何青失踪的孩子。雪萍本来以为这一切做得很隐秘,却不料一切全在江南
的掌握之中,这跟沙博一到沉睡谷便拿着雪萍的照片去问华雄有推不去的关系。那晚雪梅
引秦歌沙博去墓地之后,便被华雄送到了沉睡山庄软禁起来,直到昨天晚上,山庄里一片
混乱,她才趁机脱困而出,并且引领秦歌等人来到这间密室。秦歌等人进入密室后,她正
想着该如何与他们见面,却不料却被华雄找到。 
  知道华雄得了白血病,雪梅心里的恐惧开始蔓延,而且,她从华雄的口中听到“生亦
无欢死亦无憾”这句话时,便知道自己再不能等了。如果华雄已经做好了死去的准备,那
么,他在临死前唯一不能放过的就是她。他将两个最喜欢的女人做成标本,她是他现在的
妻子,他一定不会放过她。所以,她才抢先发动,过去打碎了盛放秦方柔标本的玻璃瓶,
本来还想再打碎装雪萍的那一个,但华雄动作快,不容她打碎第二个玻璃瓶,便已赶到。
他气急败坏之下,向着雪梅开了枪,却不料脚下踉跄,竟会跌倒在玻璃瓶的残片上被戳死
。 
  最后,雪梅说:“我送你们离开沉睡谷。” 
  “等一等。”沙博满脸忧色,“我还有两个学生现在不知道在哪里。” 
  “你说的是杨星和小菲?”雪梅忽然露出异样的神色,目光也开始变得闪烁起来,“
也许他们已经离开了沉睡谷。” 
  “不可能,他们决不会不跟我们说就独自离开的。” 
  雪梅看着沙博好一会儿,忽然叹息一声,站起来:“好吧,如果你一定要找你的学生
,那就跟我来。” 
  沙博等三人跟在雪梅的后面走出密室,外面天已全亮了,透过房子中间的缝隙,可以
见到阳光灿烂地照射在广场上。广场上狼籍一片,有人在哭号,有人开始走动,那些血腥
味已经在阳光下消散得差不多了。 
  雪梅带着沙博等人来到另一个房门前,说:“你的学生就在里面。” 
  房门是从外面插上的,沙博快步上前,拉开插销的时候,秦歌忽然抢到他的身边抓住
了他的胳膊。沙博愣一下,接着心里便有了些惧意。 
  秦歌抢着打开房门。 
  屋里只剩下杨星一个人了。在他的边上,还有一具尸体,小菲的尸体。 
  外面的光亮倾泄到杨星的脸上,他惊恐地蜷缩起身子蹲到墙角,嘴里唔唔啊啊地呢喃
着什么。在他的手上,还抓着一块血淋淋的肉,那肉刚从他的嘴上移开,他的嘴角还沾着
新鲜的血液。 
  小菲躺在一个破裂的酒桶前,她身上的衣服已经被剥去,全身都似在血液中浸过一般
。一些创口处,还有血不断地涌出。 
  秦歌沙博同时弯腰呕吐起来。 
  后面的唐婉人影刚到门口,沙博急步回身抱住她,把她拖到外面。唐婉一迭声问发生
了什么事,沙博却不闻不问,脚下不停,一直奔到阳光下面。他的脸色煞白,大口喘息。
 
  奔到阳光下,沙博脸上的惊恐更浓。 
  他又看到了满眼的尸体,还有些拖着残缺不全的身体在尸体间呻吟哀号的人。阳光毫
无遮掩地落在他们身上,死亡的气息在阳光下,居然也能如此浓郁且诡异。 
  随后奔来的唐婉也随即在边上呕吐起来。 
  沉睡谷,已经成为死亡之谷。  

西北地区某个小城的拍卖交易厅,几家破产企业正在进行拍卖。 
  交易厅内座无虚席,在座的人虽然全都西装革履,但还是遮掩不住身上浓郁的乡土气
息。这次拍卖会的主要竞投人本来就以农民企业家居多。 
  拍卖师已经成功地将一家小型农机厂与一家饲料加工厂拍卖出去,想到会后将会有一
笔数目可观的费用,拍卖师的脸上开始洋溢着满足的笑容。 
  接下来拍卖的这家企业无人问津,拍卖师连着问了三声,都没人举牌。 
  后面还有两家企业要拍卖,如果实在没人举牌的话,拍卖师便打算放弃这家企业了。
 
  就在他问最后一遍的时候,交易厅的门忽然开了,一个宏亮的声音报出了一个数字。
拍卖师很奇怪,对进来的这位不速之客充满好奇。 
  报价的人三十多岁年纪,白衬衫,黑裤子,头发很短,根根向上直竖,皮肤略黑,脸
上的线条很柔和,两边嘴角微往上翘,这种面相的人一定很随和。拍卖师那瞬间便对这位
竞投者心生好感。 
  因为那家企业只有这一个人报价,所以,拍卖师手中的锤很快落下。 
  拍卖会结束以后,小城电视台的记者采访中标者。当话筒递到那白衣黑裤的中年人面
前时,他沉吟了一下,然后说: 
  “我的名字叫杜传雄,我竞投下这家葡萄酒厂,将重点改良葡萄酒的配方,并且会在
最短时间内,凭借优良的品质打入中国所有的大中城市……” 
  葡萄酒陈列在商场的柜台内,包装精美。 
  葡萄酒入口甘甜,有种悠远的回香。 
  葡萄酒,你喝了吗?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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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卡没钱了,mm没有了~~

我就是传说中的灌水之王--灌穿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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