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host 版 (精华区)
发信人: nbipfml (天外飞仙), 信区: Ghost
标 题: 赤狐1-2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Wed Mar 16 18:51:58 2005), 转信
一
平心而论,他倒是挺赏心悦目的。怎么看也像个无懈可击的帅哥,再加上一双要命
的桃花眼——当然,若按照薛临波的欣赏角度,刨除他那碍眼的长长的红外套和马尾辫
,说不定还会更完美一些。
薛临波双臂环抱,冷冷地瞄了瞄四周愣怔了很久的众女子们,再次肯定男人决不能
太过桃花。
“你说,你叫什么?”薛临波公事公办的声调近乎夸张,仿若一颗流弹刺穿了安静
的有些诡异的空气。
“霍炎。”
他的声音清朗适中,桃花眼笑眯眯的看着女上司。她嫌恶的微微扭头,冷漠的态度
不改分毫。
“销售部经理。上任多久?”
“三天。以后还请薛小姐多多指教。”
薛临波半眯眼,深呼吸,切切提醒自己要忍耐。三秒钟后,她蓦地抬头,凌厉地目
光逼视着面前的帅哥,却发现这位姓霍的仁兄居然没有丝毫畏缩的意思。她忍不住暗暗
称奇:胆量不小啊!她扯扯嘴角,乐观的人不妨把这当作一个微笑:“很好,非常高兴
可以与你合作。”语毕,她匆匆离去。
霍炎打量她离去的背影,觉得她的脚步似乎有些散乱。
市场部经理李克俭看霍炎的目光近乎崇拜:“佩服啊!鼎天公司上上下下,敢跟她
对眼的不会超过5个。你说她是不是没人要内分泌失调?整天用眼神杀人,以为自己是小
李飞刀吗?”
霍炎但笑不语。李克俭非常识趣的离开,三天以来,他发现,新上任的销售经理霍
炎,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样好相与。讨生活,真是越来越艰难了。上有恐怖上司,下
有搞怪下属,在加上这个高深莫测的平级,也许,该考虑换家公司。李克俭有些悲观的
想。
张创世!张创世!
薛临波的腾腾杀气让秘书避之惟恐不及,更不用说挡驾了。于是,她仿若入无人之
境般一把推开“总裁办公室”的大门。
几乎已经坐在那里一辈子了的张创世对她的到来没有丝毫的惊讶,反而微笑:“旅
行愉快吗?怎么这么快就上班了?”
“非常愉快,还非常惊喜呢!”薛临波冷笑,她推开桌前的坐椅,并不坐下,反而
居高临下的睥睨着已经有些发福的张创世。
他的圆脸浮出一抹苦笑:“我不得已的。临波,你要体谅我。”
“趁我去旅游,派给我一个从天上掉下来的销售经理。会有那么急,三天都等不得
?张总,你把我这主管销售和市场的副总置于何地?‘不得已,体谅我’最近两年,这
话我听的太多了。削减预算、削减机构、削减人员、弄来一大堆什么执行经理执行总裁
分权,三天一查帐五天一审计,开支多一块钱就三堂会审,我都可以忍,我看你的面子
,我体谅你。可我不明白,我在鼎天做牛做马八年了,是不是连提名一个销售经理的资
格都没有?”薛临波的眼睛几乎要喷出火来。
张创世突然有些头疼。
他是薛临波的师兄,同窗了近10年,深谙她的为人。这么多年,他从来没见过象薛
临波这样脾气火暴的女人,太火暴了,简直是炸药,而且爆炸起来,方圆百里都不能幸
免。最近两年,他一点一点的削她的实权,她居然可以一直隐忍不发,有今天的爆炸,
其实早在他的预料之中。只是,他没想到她依旧这么咄咄逼人。
他长叹一口气,苦情戏开始上演:“我知道你很委屈。临波,你还没毕业就开始在
鼎天帮我,如果没有你,我父亲去世后,也决不会轮到我坐这个位子。可是,不在其位
,不知道其中的难处,表面的风光,其实都是靠妥协换来的。你是聪明人,不用我说太
多,所谓家丑不可外扬。我只能告诉你,霍炎是创业的人,我真的没办法。”
“张创业?”薛临波冷嗤,“他也想到我这里来分羹?我还以为,他只懂得死死盯
住财务部的保险箱呢!一直以来,不都是你老婆怕我造你的反,掘地三尺的要找出谋反
的证据来?派内奸这一着,不象是张创业的创意。我确实是有点小看他。”
“也许,这个霍炎真的不错。我看过他材料,名牌大学毕业,放洋回来的MBA。听他
说话,似乎有点水平。先试试看吧。”张创世察言观色,小心翼翼地发话。
深呼吸,又一个深呼吸。薛临波沉吟半晌,勉强恢复了素日没有丝毫感情的声调:
“鼎天是你们张家的,你们说了算。可是我想提醒你,公司是用来赚钱的,不是玩权力
游戏的,公司的员工,不是你们游戏的砝码。”
“当然!”张创世满脸堆笑,“我不是不知道轻重的人吗?不会放任让素滢和创业
再乱来。”
薛临波看着张创世圆圆的脸,心中有个隐隐的疑问。他,真的象他所表现的吗?扮
猪吃老虎,正是他张创世的拿手好戏,当年老父暴卒,要不是玩这一手,鼎天总裁的位
子也轮不到他。薛临波的怒火慢慢的平息,不动声色地说:“我留在鼎天,是看你的面
子,看故去的张伯伯的面子。如果你觉得我的存在令你为难,你大可以开口。”
“怎么会呢?我们做邻居十几年,我爸爸一直拿你当亲生女儿,说我们兄弟三个加
起来也比不过一个薛临波。他去世前一直叮嘱我们,一定要把你留在鼎天,临波,你不
是那么无情的人吧。”
“我言尽于此。”
薛临波转身欲走,突然想起一件事来:“我放假前提议让小郭升上来做经理,他人
呢?”
张创世拿出献宝的神情:“我当然升了他的职。他去公关部接替陈经理的位子了。
”
哈!薛临波不怒反笑。这个世界颠倒了!
“知道吗?张总”薛临波想起霍炎那张桃花漫天飞的俊脸,“霍炎没去做公关,真
是本世纪最大的浪费!”
半个月的长假,到最后变成一锅馊粥。馊就馊吧,偏偏还要硬吞下去。薛临波快呕
死了!
真不值啊!八年的光阴,她的青春、智慧,就这样献给了鼎天,换来得不过是任人
宰割的结局。有意义吗?
薛观潮看着妹妹几乎攒成一团的眉心,笑道:“别皱眉了,有皱纹会老的。”
可惜好心没好报,换来的是一道非常具有杀伤力眼神。
熟悉薛家兄妹的人,形容他们时使用最频繁的词是“一双怪胎”。一个怪胎已经是
很难得了,居然两个凑在一起做兄妹,更是稀罕。你也可以说这是遗传,但这两个怪胎
,根本就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薛临波本来是个弃婴,谁也不知道她父母是谁,家在何方,又是谁把她送到福利院
的。那年一对姓薛的夫妇来福利院说要收养个孩子,院长一眼就看见了当时大约四、五
岁的她,舌灿莲花般说这小女孩如何可怜,如何聪明,如何乖巧,薛氏夫妻两个见她生
的眉清目秀,就痛痛快快的把她领回了家,这才给了她“薛临波”这个名字。可惜,不
知道老天爷是不是故意耍她,过了二年,养父养母在一场离奇的车祸中丧生,薛临波再
一次变成了孤儿。要不是薛观潮及时从国外赶回来,二话没说负责起了长兄的重责,她
恐怕又要被送进福利院了。说起薛观潮,也不知他是傻还是精,二十多年来,薛临波要
吃要穿,上学读书,薛观潮从来没有皱一下眉头。薛临波有时觉得,这个老哥简直是万
能的,你想什么,他就有什么;你想他在哪里,他就在哪里。但是此刻,她觉得自己的
想法有待更正,他居然在这个时候说这种话,简直不要命了。
“你放心吧,我正值青春年少;倒是你,不用皱眉就有一堆了。越看越象半岛丘陵
。”薛临波嘴巴刻薄之至。她看了哥哥一眼,发现他脸上皱纹的数量和10年前似乎没有
什么分别。“你到底有什么办法驻颜啊!怎么从我第一次看见你到现在,你都没变过。
”有一次她这样问薛观潮。薛家人都有自己的特点:薛临波脾气太坏,身为考古学家的
薛观潮不知道自己多大——他又不是故作玄虚,每次有人问,他的表情很是苦恼,似乎
是真的不知道。好在众人原谅他,学问大嘛!迷糊也是有的,人无完人。假如按薛临波
的年纪来推算,薛观潮至少也要有四十岁了,可他看起来年轻的有些不可思议。没有中
年男人常有的啤酒肚、水桶腰、没有秃头、没有发福。他瘦削、结实,全身找不出一两
赘肉,腰板挺直,反应敏捷,脸上只有笑纹,而且五官俊朗,气质斯文,又比年轻小伙
子深沉稳重,简直就是男人中的极品。而且,这个极品到现在也没结婚,给一干女子留
下了很多幻想空间 ,还给三姑六婆充分的饭后谈资。
薛观潮并不在意妹妹的刻薄,反而非常兴致勃勃:“来,有什么苦恼说出来,我帮
你参详参详。”
“你除了明白那些破陶烂瓦,难道还明白活人的事?”薛临波微嘲。
“一叶落而天下知秋,”不愧是考古的,说话也有些古意,“从古至今的事,道理
都是一样的。”
“哈!哈!哈!”薛临波干笑三声以示态度。兄妹两个几个月没见面,不想告诉哥
哥这些窝火的事情扫兴。而且,她也不认为这个念书念的有些傻气的老哥真能帮到自己
。
薛观潮并不太干涉临波的事,知道妹妹并非没主张的小姑娘。见她不想说也就不再
问了。转移话题说:“我这次去云南待了这么久,好容易回来你就放假去旅行。说说旅
行收获如何?”
说到这个,薛临波到来了兴致,他们兄妹虽然性格南辕北辙,职业也风马牛不相及
,却都爱户外运动:旅行,探险,寻访古迹。她说了句“你等着”,站起来匆匆进房取
出大迭相片,悉数摊在薛观潮买的波斯手工地毯上。
“说出来都有些玄妙呢!”薛临波喝了口茶准备开讲。茶是薛观潮从云南带回来,
芬芳馥郁,余香满口。好茶配个好故事,人生一乐也。
“这次我本来是要去看佛头,汽车倒来倒去足足倒了三天。好容易近了,车居然坏
了,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抛在山路上。我没办法只好换车搭。好象活见鬼一样,我居然
会搭错车!”薛临波想起当时的情况仍然有些纳闷,她本是最心思缜密的,凡事没有把
握绝不会出手。本市的公交线路乱如蛛网,她都有本事从南城换到北水,这次在一条县
级公路上,她非但搭错车,连方向错了都不知道,还一路4个小时坐到终点,下车才反应
过来。
“山里地形复杂,转向也不足为奇。”薛观潮随口应着,一边翻看照片,见满目苍
翠欲滴,山峦叠嶂,别有一番意趣。
薛临波恍然回神,继续说:“然而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我下车以后发现到了一个
小镇,那里古朴原始,要不是每星期有两班从县城发来的公车,简直就是个世外桃源。
整个镇上没有一家旅馆,好在镇长留我住在他家,晚上跟他聊起附近的风物景致,你猜
他说什么?”
“神仙也没法猜这种事!”薛观潮才不动这种没用的脑筋,只催促她,“别卖关子
,快说!”
见哥哥听住了,薛临波不由展颜一笑,竟是说不出的清秀雅致,完全不似平日那生
人勿近的恐怖嘴脸。要是李克俭看见,大概下巴掉到脚面子了。
“原来那个小镇往西二十里有个芝仙峰,传说峰顶有得到成仙的灵芝仙子,但是峰
顶常年有云雾笼罩,有些贪心的人上去摘灵芝,没有一个活着回来的,又有说法是狐仙
护山,不让人打搅;还有就是半山有个白衣庵,庵里供奉白衣观音,灵得很,因为怕迷
失,所以逢年过节,每月一、五,都会有人成群结队的去祷祝……”
话还没说完,薛观潮已然笑倒:“你也信?小小一个山头,就有这些神佛!一定是
镇上的旅游宣传。这些人想钱想疯了,什么神仙鬼怪不搭界的全搞在一起。”
薛临波却不理他,自顾往下说:“我也是这么想,还觉得他们也太会编了,怎么不
说耶稣在山上显过圣呢!第二天就是农历十五,好多男女老幼都要去祷祝,我反正走不
了,又好奇,就跟着去了。这也是我的缘分,那山上竟真是原始风光,没有一丝一毫的
人力穿凿。山路全是踩出来的,没有栏杆,没有阶梯,一路上除了鸟踪兽迹,没有袋子
、烟头、瓶子、果皮,连纸屑都没有。我也算去过不少名山大川,枉费了自然之力造化
出来,都被人建设的惨不忍睹。照我说,比不上这区区无名芝仙峰一个边角。我们走了
大约一个半小时,就看见缓坡处有一个小小的庵堂。”
她翻动照片,从里边拣出一张递给听得入神的哥哥,自己仿佛又回到了那个白衣庵
。
门楼有些破败,但也算结实,没有多余的浮华装饰,木匾上书着“白衣庵”三个隶
字,也看不出什么名家手笔。推开黑漆木门,小小院落倒意外的干净。想是善男信女长
打扫的。庵堂不过一明一暗小小两间。正堂供着观音,偏房以前大概是庵里的尼姑住的
,现在已经空了,收着些香火法器。薛临波度量房舍的建构,只觉得古朴,看不出有什
么时代特征——她毕竟不是真正的内行,但看看青砖苔痕,木椽的侵蚀腐坏程度,至少
也在三百年以上。这白衣庵姑且不说菩萨灵不灵,到也是一处古迹。她抬头想瞻看一下
观音,心中微微一惊。
观世音菩萨,在中国大概算是佛教中除如来佛祖之外最有名的一个。很多民间传说
,都把他算做中国人,来历出处都清清楚楚。因为是女子样貌,多为庵堂供奉。观世音
的模样更是耳熟能详:宝相庄严,白衣飘飘,手执净瓶,脚踩莲花宝座。这个观音像也
大致如此。薛观潮对宗教之事所知不多,她也不信教,但多年来在哥哥那里、在一些名
山大川的庙宇里,也见过不少佛像,土木砖石,金玉琉璃,凭他怎么贵重,跟这个普通
陶土像一比,简直一文不值。他虽然没有漆金描彩,也不是什么名窑所制,却生动异常
。形容俊美无俦,衣袂若飘,手中并没有净瓶,却结着一个莲花结,似有所指。更奇的
是菩萨的神情,他的嘴角,竟似有一个淡淡的笑容,眼波隐隐流转,好象蕴涵无限生命
。似悲天悯人,又似超凡脱俗。他那样高高在上,却依旧留存抚慰世人的温柔笑容。怪
不得人人都说这里的菩萨灵,连薛临波都觉得菩萨一定灵:这样温暖多情的菩萨怎么会
不灵?然而这还不是薛临波觉得惊讶的事,她所惊讶的连自己都无法相信:她觉得,这
个菩萨的神情、笑容——好眼熟啊!
“看上去竟像是唐末五代时的建筑。”薛观潮不知道妹子的想法,他看着临波在白
衣庵里拍的照片,边边角角,都非常详尽,所以作出这样的推论。“小小地方会有这样
的古迹,也算是奇事一件——好象没有什么专业维护的样子,当地政府不知道吗?”
薛临波不太满意哥哥打断自己的思路,懒懒的应着:“知道的吧,但并不以为然,
所以也没人去考察。我倒觉得是好事,这世上的清净之地不多了,留着一点又何妨?”
他又翻检照片,并没有发现她所说的菩萨的相片。问她,薛临波却笑道:“我虽不
信佛,却也不愿意用相机亵渎了菩萨。你要是想看,等我有时间带你去,只是不准带你
那些破坏大王们去。”薛观潮笑了,这个妹妹对考古存有很大的偏见,她从来不觉得那
是科学,只说是破坏,他也懒得争论。琴自然是弹给知音听,对一头牛有什么好说的?
鼎天实业在本市,也算数得着的大公司。它的发展史,简直可以用“传奇”来形容
。上个世纪80年代初,鼎天的开山祖师——前任总裁张有贵和胞弟荣贵,靠借来的200块
钱在自由市场上摆地摊起家,在二十几年的时间里,把小地摊变成了有十几亿资产的经
济实体,他和鼎天公司一起成为本市的经济神话。6年前,也就是张有贵56岁那年,鼎天
公司搬进了56层的“鼎天大厦”,将这个神话推至最高潮,然而,张有贵却不能和鼎天
继续同辉,他还没等到过57岁生日,便突发脑溢血最终不治。英雄最寂寞便是身后事,
张有贵怎么会知道自己居然死的这么突然,不要说遗嘱,连遗言都没留下一句——除了
临死前说了句:一定要让临波留在公司里。可这又算什么遗言?就算是遗言,与财产何
干?他要照顾故人之女,只要不是要把财产留给她就行了。最要紧的不说,说这些无关
紧要的,可见是悖晦了!谁不对十几亿动心呢?张有贵尸骨未寒,同室操戈就开始上演
,比一部书还热闹。张有贵的弟弟张荣贵,张有贵的未亡人和三个儿子,还有那些不甘
寂寞的亲戚,统共分成四派。张荣贵身为鼎天元老,第二大股东,意欲分化哥哥的股份
自己总领大权,可惜他舍不得出血拿钱,一味以自己的身份压人;张有贵的大儿子张继
祖,年富力强,公司里的少壮派,从小跟着父亲商场厮杀,颇有乃父之风,时任的总经
理,手握实权,呼声也最高,可惜为人气量狭小、睚眦必报,反对声浪也最高;张有贵
的小儿子张创业当时还没有成年,最得父亲疼爱,他母亲还逢人就说张有贵生前曾说过
要把财产留给创业,不过死无对证,大家都说她是矫诏,意欲垂帘听政,独揽大权;最
弱的就是张创世,甚至没人把他也算在内,他素来安静少言,只知道埋头做事,人家戳
一戳,他才动一动,窝囊的不象张有贵的儿子。可谁会知道,几派人杀的人仰马翻,头
破血流,最后的赢家竟会是这平淡无奇的二少爷?当时有人评论说,二少爷的上台,不
过是妥协的产物:大家都势均力敌,而且元气大伤,索性都不坐庄,抬出个剀子来坐老
虎凳,却可以通过他来当摄政王,出了事还有人当炮灰,何乐而不为呢?张创世沦为签
字工具,大权纷纷旁落。可谁也没料到他竟留有杀招,因为老父一句“遗言”,他把大
学刚毕业的薛临波悄悄安排在销售部做销售主任,这小女子异军突起,心思之细密、行
事之老到、手段之狠辣绝不输给商场老将,张创世让她为己开疆辟土,每个季度的业绩
之好简直叫人跌破眼镜。短短三年,连升数级,成为主管销售和市场的副总,权大如天
。他们从小邻居又是同窗,彼时男未婚女未嫁,绯闻盛传。可叫人连眼珠子也跌出来的
事情发生了:张创世娶了公司里的小会计黄素滢。你说怪不怪?然而张创世的聪明就在
这里。半年后财务处老处长回家颐养天年,还没等众人醒过味来,黄素滢已经把财政大
权揽在手里了。财务处长官虽不大,却握着公司的命脉。钱和市场,一个公司生存下去
的两样法宝,张创世声色不动的拿了过来。有了这两样,凭你再怎样沸反盈天的闹,不
过隔靴搔痒罢了。张创世也算是大智若愚的典型。现在鼎天上上下下,谁还敢将他不放
在眼里?就好象每个月的例会,以前吵得像菜市场,现在几乎变成张总裁的一言堂。整
间会议室里,只听见张创世单调的声音。
“再一个月就是鼎天成立20周年的庆典,我想办一个隆重的仪式,把市里、省里的
头头脑脑、显贵富豪、各界有名望的人,还有我们的客户统统请来。乘这个机会扩大鼎
天的知名度。薛小姐,你认为如何?”张创世把目光投向薛临波。
她略一思索,说:“很不错的点子。而且还可以以此展示鼎天的形象,接洽新的客
户,吸纳资金。至于仪式的地点,我觉得不用选在酒店,就用我们大厦顶楼的餐厅。虽
然没有酒店宴会厅的设备那么好,但是一个月的时间也足够充分的布置了。可以节约不
少开支。”
一个女人持不同意见:“那设备怎么办?买设备的钱也够去酒店的了。”
“设备不用买,我们可以去专业的礼仪公司租借,而且筹备的事也可以委托代理。
把庆典地点摆在公司家门口,会让人觉得我们非常亲切。”
“影响员工工作情绪怎么办?”依旧是她。
“我觉得让员工每天都可以看到公司20年大庆一点一滴的筹备进度,会使他们产生
更多的参与感。所谓与有荣焉,非但不会不会影响,还会让他们更积极的工作。”
“不过是一相情愿罢了。”本来清丽的声音突然让人觉得异常的刺耳。
薛临波环视会议室里的一干人等,有的低头不语。恨不得插上“我不存在”的牌子
,有的则冷眼旁观,满心要看笑话。她冷笑一声,一个钟头以来第一次正视老板娘张太
太黄素滢女士:“好啊,那我们开全体员工大会,大家投票表决。”
黄素滢转向丈夫,半是强硬半是娇嗔:“创世,你是总裁,你拍板吧!”
张创世按了按眉心,他沉吟了一下,不可辩驳地表态:“我觉得薛小姐说得很对,
既然有现成的地方,何必多花冤枉钱?在顶楼好了。——创业”他故意不看妻子发白的
俏颜,叫弟弟的名字,“你尽快拟出草案来,给我——不,给薛小姐看好了。”
什么?薛临波听到自己被点名,惊诧莫名。她可是从来不管这些闲事的。而本来如
一潭死水般的会议室突然泛起了微澜,那些处于半昏睡状态的经理主任们的眼睛一下子
都瞪了起来。
“狡兔死,走狗烹。”
一个声音很清晰的传入第一个走出会议室的薛临波的耳朵。她微微一滞,并没有停
下脚步。此人却穷追不舍。
“猎人上山打猎,跑在最前面的一定是狗,它连蹦带跳,叫的比谁都凶,冲锋陷阵
,抓到猎物就第一时间放到主人面前,可是到最后猎物已经打完了,猎人看着这条狗,
觉得它根本没什么作用,只是浪费粮食,而且还觉得自己打猎劳苦公高,对主人也开始
又抓又咬。最后,猎人就把它……”他没说完,只哈哈而笑。
薛临波亦笑,停步,转身。
“想不到你的语文水平居然进步了这么多,真是可喜可贺。我有预感,我们的首次
合作绝不会因为你不知所谓的说话方式而失败的。”她抬眼看讲故事的人。
张创业丝毫不掩饰脸上幸灾乐祸的笑意:“人是会变的,人也必须要变,要随着时
间和空间的改变而变,审时度势,才不会落得凄凉下场。哈哈哈哈……”
“哼哼。”薛临波笑声冷冷如刀,还有点得意。杂在他有些猖狂的声音里,颇为刺
耳。
张创业收敛笑声,怒道:“你笑什么?!”
他和他的两个哥哥真是不同,他年轻,还很有点英俊,若及早懂得韬光养晦,只怕
也是一块材料。可惜,他不懂。就好象现在不遗余力的痛打落水狗薛临波一样,他不知
道狗虽落水,可一伸长嘴还会咬人。薛临波冷笑道:“我笑你!你若是真懂什么叫审时
度势,也不会在这里乱吠了。让我告诉你一个不幸的事实,你今晚不会和佩珊共尽晚餐
了,因为她会加班到午夜。祝用餐愉快。”
“薛临波!你拿佩珊来要挟我算什么本事!”张创业脸色发黑,浓眉倒竖。孙佩珊
简直是他的死穴,“你被夺了权,不需要拿佩珊撒气!”
“她会连续一个礼拜加班。”薛临波沉下笑容,话中带讽,“你可以继续说去,一
个月以内别想再看见她。”
“你卑鄙!”
“我当然卑鄙了。你什么时候听见过薛临波是正人君子了?”
薛临波环视周围,众人立刻鸟兽散。剩下她和气得发抖的张创业对峙着。张创世倒
是很适时的走过来,身边还有个薛临波一眼都不想看的人。
“怎么了创业?还站在这里干什么?”张创世对弟弟微微皱眉,“大庭广众你想干
嘛!一点也不知道收敛。”张创业对哥哥倒还有几分尊敬,只杀人似地盯了薛临波一眼
,转身离开。
“临波,我刚才已经和霍经理谈过了,他愿意暂时接替你。虽然最近是淡季,事情
不多,但霍经理年轻有为,又有销售部的精英骨干扶持,一定不会让我们失望的。我非
常乐观,相信薛小姐也是一样的。临波,目前最重要的工作就是周年庆典的事情了。我
可就看你了!”
扯了几句废话,张创世的秘书叫他,两人匆匆离去,走廊里只剩下薛临波和霍炎。
薛临波半秒钟也不想和霍炎呆在一起,迈大步向电梯走去,可惜那个死电梯上不来,那
个死人也不走开。
“你有多少仇人?”霍炎的声音在她头顶上方盘旋。
她不说话,看着电梯的红灯在十楼停滞着。
“黄素滢、张创业、以及态度不明的老板,还有吗?”
电梯依旧停滞。薛临波向楼梯间走去。可霍炎就象块膏药一样贴着她,声音就象觅
食的蚊子一样有耐心:“还有谁?他们为什么恨你?来,告诉我。”
他象哄小宝宝的语气终于成功把薛临波惹毛:“姓霍的,如果你还不快滚开,我的
仇人名单上将很荣幸的添上你的大名!”
“对此我也非常荣幸。”对她的赏脸一看,霍炎立刻露出一个迷死人不偿命的微笑
,可惜,浪费了,她同一时间扭过头,继续下楼。楼梯间似乎很久没有打扫了,薛临波
重重的脚步带起阵阵尘土。“明天立刻开除保洁员!”呛人的尘土让薛临波的火气继续
上升。
“山雨欲来风满楼。”
霍炎并没有继续跟下去,他看着薛临波的背影,朗声吟道,似自言自语又似说给她
听,“这出戏虽然跟我想象中不太一样,我还是觉得很有意思,甚至迫不及待的想知道
结局呢!”
薛临波恍若无闻的走下去。
妖怪!她暗骂。突然觉得这个词真是对霍炎最好的注释。
二
薛临波从一开始就看不上霍炎。她最痛恨就是面带桃花的男人,可这个男人何止带
桃花,简直桃花满天飞。迷女人也就罢了,可怕的是连男人都不能幸免。昨天就有一个
客户中招。这个大烂人是一家跨国公司的代表,自恃身份,几次谈崩,薛临波恨不得跳
起来揍扁他的大秃头。偏这时霍炎过来,一个大男人,居然会用飞眼勾人,他一勾不要
紧,那老色鬼立刻骨酥腿软,差点流出口水,简直不堪入目到了极点。若不是要跟他签
约,薛临波一定把他踹出去。可见美色竟是不分性别的。这是其一。其二是霍炎的打扮
。他老兄的审美委实太过诡异:他喜欢穿红。第一次见他时就穿了个及膝的水红色外套
。薛临波从总裁办公室回来以后,立刻甩给他一张《员工守则》。他倒是换了正装,偏
偏在里面穿个大红的衬衣,还要命的配上条水绿的真丝领带。这是什么叫人吐血的装束
啊!其三更叫人愤怒,他留着一头“飘逸”的长发,发质之好叫女孩子心生嫉妒。平日
里还扎着一条马尾招摇过市。薛临波认为东方男人是绝对不能留长发的,尤其不能留可
以扎马尾的长发,这种人只配用“猥琐”形容。一天中午,太阳非常之好。忙了一上午
的薛临波刚抬起眼皮想歇歇,就看见阳光打进来,偏巧落在伏案的霍炎的头发上。薛临
波忍无可忍的发现,霍炎的头发竟然是红色的。不知道他在那里染的,非常微妙,若不
是有阳光根本看不出来。薛临波简直想尖叫。这是什么人啊!这种怪物!这种妖孽!居
然会出现在自己的视线范围之内!她几乎是飞过去的,双手在他的桌角一撑,神色有些
狰狞,话音也不怀好意:“霍先生,你能不能注意一下自己的形象?我们鼎天是一家保
守的商业公司,我薛临波偏巧又是个保守的上司,我不允许自己的下属奇装异服,不伦
不类。我做生意靠得是信誉人气,不是靠作秀吸引眼球。”
霍炎不惊不乍,不气不恼,好象早预料到她会发难似的,轻描淡写地说:“各花入
各眼,你觉得我不好,也许别人觉得好呢?我好象没有违反公司的着装规定吧。至于你
说的奇装异服,标准是什么?”
薛临波对他的鄙夷直达临界点:哈!这个男人居然比喻自己是花!太——太变态了
!她的眼角余光告诉自己,销售部和隔壁市场部的人几乎全聚在附近,假装做事,实则
偷听。好!今天不杀鸡儆猴,便当我薛临波是吃素的!
“你不觉得自己的头发有点长吗?”薛临波假笑。
变得也太快了吧!霍炎偷笑得快肠子打结,却也有样学样地 假笑:“是啊是啊!因
为我小时侯生过一场大病,连命都差点没了。我妈在菩萨面前祷祝,说我要是能活过来
,就让我十年不剪头发来还愿。后来我果然好了,欠了菩萨的情,自然是要还愿的。”
鬼扯!你怎么不说你妈让你做十年和尚还愿,这样我就不用看见你了!薛临波暗骂
,一边冷笑说:“你以为自己是基督山伯爵吗?这种瞎话也编的出来?”
霍炎俊颜不见丝毫变化,巧巧妙妙四两拨千金:“什么伯爵我不认得,只是说过的
话不能不算,尤其是我们做生意的人,讲的是诚信二字,你说是吧,薛小姐?”
反将一军!居然拿出“诚信”这大帽子来压我!薛临波一时语塞,只好冷哼一声以
示不屑。两个人都不说话了,气氛有些僵滞。
眼里揉不得沙子。霍炎一双桃花眼眨也不眨的盯着女上司,心里模模糊糊的想着:
这种秉性,她是怎么活到现在的?动辄火气冲天,电闪雷鸣,说话又歹毒刻薄,还有人
跟她做生意!薛临波呵!原来你竟是这样的……
薛临波不甘示弱地回瞪,可是她突然觉得,霍炎的眼睛简直深不可测,象个大旋涡
,表面风平浪静,却涌动着足以毁灭一切的暗流,她看见他瞳人里有个细细小小的女子
,在暗潮卷动的中心,她有些失控,心跳骤然加速——不对,不应该这样——不对——
有问题……不——不可能的!——
“眼睛不酸吗?”霍炎猛然站起来。薛临波本能的后仰差点摔到,他们第一次这么
近距离的接触,她这才发现,原来他比自己预料中还要高很多。以她172近乎仰视的角度
,霍炎少说也在185以上,而且肩宽胸阔,看上去很具压迫感。这样一个昂藏男儿的身躯
配上这样一张比女人还漂亮的脸,真难为他是怎么长的。霍炎很自若的揉揉眼睛,整整
领带,干咳一声,抬腿就要走。
“去哪?”薛临波脱口而出的问。旋即后悔:如此弱智的问题!
霍炎接下来的回答让他“一夜成名”,他回身,微笑,非常友好的答道:“厕所,
你想一起吗?”
运交华盖欲何求?
人生来是有一定的运数的。有好自然有背。薛临波觉得,自己的好运气大概要到头
了。她收拾散乱一桌的文件,却没法收拾散乱的心情。她有隐隐的预感,这次被临时抽
调去庆典筹备会只是一个开头,后面还会有更多的等着她——“山雨欲来风满楼”——
谁说过——妖怪霍炎——见鬼!怎么会想起他来?不,这不是开始,真正的开始是霍炎
的到来,她休假,他立刻来上班,她被调去筹备那个烂庆典,他接手她的工作,好象事
先计算好了似的。可这不合常理,他来了20天不到,什么能为让他代理副总的职权?张
创世为什么会那么信任他?霍炎对张创业直呼其名,素日也不见他们有什么往来,他真
的是他的人吗?依张创业的头脑,他能驾御得了霍炎吗?就算如此,他的目的是什么?
他和我对着干是人尽皆知,由于太紧张佩珊始终不得要领也是人尽皆知,何必多此一举
的鬼祟?那么是张创世?不,张创世对他的态度极为客气,并不是装出来。况且张创世
要搞集权,也只需说一声裁员,不需如此费事。老板娘?还是老头子?……乱呵!
孙佩珊看着心不在焉地上司,几次欲言又止:“恩……那个……薛……”
“说。”薛临波简洁地下命令。吓了孙佩珊一跳。
孙佩珊是薛临波的秘书,从上班那天就跟着她,是公司里为数不多真正喜欢薛临波
的人——不,甚至是唯一喜欢薛临波的人。她对她简直是言听计从,大事小情,无不遵
办。连谈恋爱都如此,这也是张创业为什么“抓狂”的原因。
虽然张创业有很多公子哥儿的习气,却有一项优点:他很专情。自从大二在体育课
上对佩珊一见钟情,狂追了一年后开始恋爱,直到现在也没动摇过半分。情深意笃到叫
人肉麻的地步。可惜佩珊“遇人不淑”,偏偏也到鼎天上班,偏偏又给张创业的死对头
薛临波当秘书,偏偏又对薛临波死心塌地;而阴险小人薛临波则对此情况大加利用,动
辄要挟,叫孙佩珊夹在里面煞是凄惨。
“你要去公关部上班吗?”孙佩珊有一张很古典的脸,沉静温柔,虽算不上美艳绝
伦,却十分耐看。
“对啊!现在一切都是零,所有的事都要筹划,跑来跑去很不方便——你不是通知
他们收拾桌子了吗?——怎么,张创业不许?”
“怎么会呢?”孙佩珊笑得有些尴尬。
“那你支吾什么?”薛临波奇怪的看着她,似又恍悟,“你是怪我不把你带过去是
吧!小姐,哪里就一刻也分不开!”
孙佩珊脸上一红,慌忙解释:“谁为这个!我是你的秘书嘛!当然是你到哪我到哪
!而且你上边事情更多更乱,谁帮你?”
“小郭。”薛临波早想好了人,“他在上边都快成吃闲饭的了。我去了他正好有事
忙。霍炎刚来不熟悉里边的情况,李克俭又出差,你自然要留下来帮他。”
“我就是不想和霍先生待在一起!”孙佩珊脱口而出,又慌忙咬住嘴唇。她的习惯
,一紧张就咬嘴唇。
薛临波的眼睛危险的眯起,说话里带着寒意:“他干了什么好事?!”一定是活得
不耐烦了!桃花眼果然不是好东西!!
“没有!”孙佩珊暗暗叫苦,替霍炎的命运担心,“霍先生又客气又斯文,从来不
多说一句话!”
薛临波怀疑自己重听。她说的是霍炎那个妖怪吗?
孙佩珊咬着嘴唇,不知该怎样才能表达自己的意思,她矛盾了很久,终于开口:“
我……我很怕他。”
“谁?”
“霍先生。”
薛临波再一次怀疑自己重听。她甚至掏了掏耳朵,觉得有去看医生的必要。孙佩珊
下定决心似的看着顶头上司,拉过一把椅子对面坐下,神秘兮兮又小心翼翼:“我真的
好怕他。很奇怪是吧。他又帅,又斯文,又风趣,别的女孩都迷他迷得不得了,可我就
是忍不住怕他。临波”她对她使用私下的称谓,因为现在的交谈已经不是工作范围内了
,“你不觉得吗?你不觉得他很怪异吗?”
薛临波一言不发,心却跳得很厉害。孙佩珊毫不理会,往前拖了拖椅子,继续自己
的讲述:“我也觉得自己很可笑,又找不出什么怕他的理由来。就是——就是直觉你知
道吗?我有一次去茶水间泡茶,恰巧他也在里面,我在饮水机前面冲水,他站在冰箱前
面,茶水间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我突然就觉得很害怕,害怕到发抖——幸亏马上又有人
进来了。还有一次在餐厅吃饭,他坐我对面的桌子,我抬头时看见他的眼睛,他的眼睛
……”
“是绿色的。”薛临波知道她接下来会说什么,替她讲出答案。心里也有些轻松:
原来,那次并不是自己的错觉。
“你知道?”孙佩珊的表情很夸张。薛临波反而被她逗的一笑。
“他也许是混血儿呢?你也太少见多怪了。混血儿都是那样的,好看,可是很怪异
。”不得不承认,霍炎的确是帅哥一名,尽管令人痛恨。薛临波的优点是:她可以客观
的评价自己的仇人。
孙佩珊有点急,双手乱挥做一些无意义的手势:“他……他不是那样的!他……总
之——”
电话突然响了,把两个沉浸在闲聊状态的女人吓了一跳。孙佩珊尽做秘书的职责,
拿起电话,恢复职业声调:“你好,薛临波办公室——霍先生?!”
两个人迅速交换眼神,惊诧莫名。
薛临波办公室里的直拨电话号码只有张创世等少数公司高层、薛观潮、几个鼎天的
大客户知道,霍炎是从哪里得知的?孙佩珊迟疑地把听筒递给薛临波,夸张的用嘴型说
话:你看,我说他很怪异吧!
神经!薛临波回应她,拿过听筒,尽量客气的喂了一声。
“薛小姐,有没有兴趣谈一谈?”
“话不投机半句多。”她把身子往后一靠,目光穿过办公室的大玻璃窗梭巡霍炎的
身影,他的办公区离薛临波的办公室很远,只能看见他一个侧面:头半低,嘴角上勾,
似乎忍俊不禁的样子。可他并不转身看她,似乎全身心投入电话。
“我敢打赌,你一定会对我要跟你谈的事情非常感兴趣的——我在公司拐角的那个
茶社等你,不见不散。”
由不得薛临波再说什么,他挂断了电话。
男人!薛临波对他的自信心嗤之以鼻,她把听筒扔回,不禁又看了霍炎一眼,他居
然站在窗前,几乎占据薛临波的全部视线。薛临波脸上变色:他什么时候走过来的?
一直仔细观察她脸色的孙佩珊也忍不住回头,“啊”低呼一声,看来吃惊不小。
霍炎与薛临波目光相接,薛临波似乎听见他的声音“跳”进自己的脑子:我等着你
,你一定来。
“三清茶社”在本市小有名气,一帮风雅或附庸风雅的人都爱来此小聚,茶社的老
板姓李,大约60多岁,名不可考,因为他茶社的关系,人人都叫他三清先生。这三清先
生不但精通茶艺,还会琴棋书画,这倒也罢了,有人还说他会批命,看风水,什么周易
黄老,无所不通。总之,人会的他都会,人不会的他也会,是地方上的名流。当年鼎天
大厦从选址到动工、封顶、陈设、搬迁,事无巨糜,张有贵都来请教过他,薛临波还随
他一起来过。可惜,他请教了这么多,就是没请教过自己的命数。
虽然离公司只有几百米的路程,这却是自张有贵去世后,薛临波第一次光顾茶社。
她在门口看着茶社的名字,心中涌起难言的感伤。
薛临波的养父养母在时,张家和他们比邻而居。甚至连张有贵创业的钱,也是薛临
波的养父借给他的。虽然父母去世后,薛家兄妹从未将此事透露过一分,张有贵却似乎
对这番情谊始终不曾忘怀。他一直很照顾临波,对她呵护倍至,而且他的那种照顾不是
大人对孩子单纯的宠溺,是真正的重视。薛临波记得最清楚,就是她十三岁时,张有贵
将鼎天公司的一单大生意拿来问她,那单生意利润很高,可风险也非常大,公司里上上
下下都不敢下决心,小姑娘薛临波不知天高地厚,很豪气的说:当然做啊,怕什么?就
因为这样一句话,张有贵竟然拍板——现在回想,薛临波仍然后怕得很。也就是因为如
此,使她对经商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张有贵也手把手的教她,比教儿子还有耐心,薛临
波在鼎天一鸣惊人不是没有道理的。她一直想知道为什么他会如此的器重自己,可是却
再也得不到答案了。
她暗暗的叹了口气,信步走进茶社。刚一进门,一个很清秀的服务员含笑问道:“
你是薛小姐吗?”薛临波微微颔首,她接着说:“请跟我来”
薛临波无暇看四周的陈设,跟随服务员走过木质楼梯上了二楼,来到最里面一个雅
间门前。
拉开拉门,霍炎很闲适的席地而坐,笑容可掬。
为什么要来?薛临波在路上问了自己很多次,似乎每个答案都异常牵强。最后,她
不得不承认是受霍炎的吸引——吸引啊!薛临波对这个答案甚至是尴尬的。29岁,难道
还不能摆脱异性的吸引?更要命的是,那吸引她的人,除了一张俊颜,其他毫无可取之
处。观潮会怎么想?她想起哥哥,连头也开始隐隐作痛。
“坐啊,不习惯这样的坐法?”霍炎没事人一样招呼她,对门口的服务员挥了挥手
,她很识趣的拉上了木门。
薛临波低头看看自己的穿着:幸亏没穿窄裙。她把手袋随意一扔,盘膝而坐。
雅间的隔音非常好,外面的喧嚣一概不闻,薛临波环顾四周,发现除了对面墙上一
管斜挂的洞箫,这房间简直就是四壁皆空。她低头看矮几上的茶具,是她中意的象牙瓷
。霍炎熟练的斟了半碗茶,碧色,随上升的蒸汽隐约一股清香。他们都不说话,默然品
茶,孤男寡女,久久的沉默,使这小小的斗室徒增一种暧昧的氛围。
“什么茶?”薛临波轻嗅茶香,眼睛半眯。
“明前碧螺春。”
“太轻。”薛临波挑刺。
霍炎笑道:“知道的,依你的脾性,这茶自然是轻。可是太过醇香浓厚也未必是好
事。”
语带双敲啊!薛临波知道他藉此讽刺自己的个性,自然毫不示弱:“轻,未免浮。
”
“薛小姐是在怪我轻浮吗?”他长臂一撑,厕身欺近薛临波,语含调笑。
“霍炎,小心点”薛临波语气冷得叫人发抖。
他轻笑出声,乖乖坐回原位。提壶将两人茶杯斟满。
“我要跟你合作。”
什么?薛临波心中一震。她半垂头,不想让他看见自己脸色的变化,心中翻江倒海
的盘算,却不知他唱的是什么戏。
“确切地说,我要作为你的帮手出现在鼎天公司众人的面前。当然了,不只是做戏
。”
薛临波蓦然抬头,凌厉的眼神直逼向霍炎:“你想得到什么?”
“聪明。”霍炎击掌而赞,“我喜欢你这么聪明。”
“你不必将话说的如此暧昧。”薛临波完全不解风情,“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如
果没有目的,怎么会平白的帮我?还有,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要你帮忙?”
“你现在在鼎天是四面楚歌,除了一个孙佩珊可以稍稍牵制张创业,其余你都处于
下风。”
薛临波冷哼一声,怒道:“我会怕这个?霍炎,你未免太小看我薛临波。”
“我不相信,一个总是孤军奋战的人真的就从来没有觉得过孤单吗?”霍炎直直地
盯着女上司的脸,深碧色的眸子益发诡异,声音里竟有几分媚惑的味道,“就算你天纵
奇才,难免百密一疏。何况,张创世对你的态度,是越来越不明朗了。你——难道没有
发现,这次——真的孤立无援了?”
薛临波艰难地扭转脖子,逃离他的视线,声音竟然有些沙哑:“如果张创世真的对
我有了戒心,强留下来也没什么趣味。”
霍炎突然纵声长笑,仿佛她说了什么极其可笑的笑话。薛临波怒道:“你笑什么!
”
他猛然收声,却毫不掩饰浓浓地嘲笑之意:“我笑你!关心则乱,这话真是一点没
错。薛临波,你需要一个军师,我就是。”他对薛临波直呼其名,态度越来越放肆。
本来愤怒已极的薛临波听到“关心则乱”四个字,猛然冷静下来,心中微微一动,
不再说话。
房间重新归于平静。
关心则乱?薛临波果然心乱如麻,她想了好久,却无法厘清自己的思绪。
“不用想了。我不是说过,这出戏越来越出乎我的意料,但依旧是一场好戏。我们
还是静观其变的好。”
“我们?”薛临波敌意又起,“什么时候变成我们了?好,就算是我们,霍炎,告
诉我你的目的,我会考虑与你合作。”
“你。”他看她,坦白异常,“就是你,我的目的是你。”
一分半钟后,房间里充满了爆笑。
“哈哈哈……”
这次轮到薛临波前仰后合,“神经病,霍炎,你是标准的神经病——”
霍炎也笑,他大方地点头:“没错,我是有病,我不远万里,放弃所有的一切,目
的就是你——不明白吗?薛临波,我的对头,我为你而来的。”
薛临波的笑声戛然而住,她看着面前这个宣称为了她而出现的几乎妖异的男人,一
股凉气从脚跟直冲头顶。
薛临波缓缓地下楼,只觉身心俱疲。
“你是我的对头,只是我一个人的,什么张三李四统统不配做我对手的对手。我会
帮你清理他们,然后,我们才是公平的。”
不过区区月余的时间,为何会出现这么多事情?经过多少风浪,她对窝里斗并不太
放在心上,可霍炎的一席话却叫她悚然惊心。他是谁?或者,他代表谁?他那自信嚣张
的模样令她深深的明白:他绝不是随意的调笑。那么,对她生命中唯一的盟友的出现,
她是该庆幸,还是不安?
既然是“盟友”,不妨,先庆幸吧。她低声一叹,决定对目前的情形保持乐观。霍
炎的本事如何,他是否可以作为她的对手公平对决,也可以在这一段时间内有大致的了
解——为什么相交几十年的故人忽然暧昧不定,为什么路人甲一下子变成了盟军?薛临
波觉得自己真是一语成谶:这个世界颠倒了。
“薛小姐请留步。”
薛临波转身,见一位老者站在楼梯拐角处对自己微笑。她认得,这是茶社的主人三
清先生。
她颔首微笑,说:“三清先生还认得我吗?”
“七年前曾有一面之缘,薛小姐人物如此超逸,老朽岂会忘怀?”
酸!薛临波肚里暗笑,却依旧有礼的等着他缓缓下楼。她知道三清先生决不肯轻易
见人,此番竟亲自出言挽留,定是有话要说。
这三清先生相貌清矍,神采熠熠,倒是很有些大隐于市的味道。虽近古昔之年,眼
神却犀利非常,他在薛临波面前站定,一双眼睛在她脸上上上下下的端详,虽有些无礼
,但也不算讨厌。薛临波并不回避,只等他开口。
“果然,果然。”半晌,他突然长叹一声,脸色阴晴不定,似悲似喜。
薛临波笑道:“素闻三清先生精通麻衣相术,可看出临波正大祸临头?”
三清先生似乎吃了一惊,说道:“薛小姐的面相贵不可言,怎么会有祸事?不要与
老朽妄言。”
“贵不可言?”薛临波几乎失笑,“三清先生可不是跑江湖的术士,可不要用这样
的俗话来搪塞临波。”
三清先生脸色一变:“薛小姐说笑了。老朽末技虽浅薄,但绝不是妄言之人。薛小
姐品格超逸绝伦,并非俗流,而且有天大贵人的相助,一生遇难呈祥,贵不可言,若得
你……”他突然顿住。
“什么?”薛临波没听清楚,对自己的面相也有几分好奇,见他话说了一半,忍不
住追问,可他却不在说下去,只打哈哈笑道:“天机不可泄露,哈哈哈……”
薛临波见他装神弄鬼,不由暗自好笑,说:“三清先生特地叫住临波,就是为了这
个吗?”
他似乎恍然,赶紧说:“老朽唐突,正是如此。薛小姐可愿再借右掌一观?”
薛临波脸色突变,语气也生硬起来:“三清先生,临波有事,要告辞了。”说完转
身就要走。想不到三清先生的行动竟非常敏捷,几步抢在薛临波前面,依旧笑道:“薛
小姐,老朽从来不随便见人,今日还请买个面子给我。”
薛临波看着这个老人,突然觉得他的笑容说不出的诡谲讨厌,冷冷地说:“临波从
来不信这个。”
“我曾替有贵兄批过命,他命不该绝于——”
“你想说什么?!”薛临波怒极,“一派胡言,什么命不该绝,你可替自己批过命
吗?”她冷眸微眯,竟似有杀气。
三清先生似乎没料到这小女子竟敢对自己出言不逊,不由一愣。薛临波不再看他,
怒气冲冲的夺门而出。
太阳很好,薛临波却觉得满是寒意。她大步往公司的停车场走去,却看见往事一幕
幕闪回。
“临波,过来帮我吧。我把副总的职位让你坐,协助继祖。”
“张伯伯你开玩笑吧,我还没毕业呢!一个黄毛丫头,你不怕我把鼎天给搞砸了?
”
“要不是你家的200块钱,怎么会有如今的鼎天,不会砸,砸了我也不心疼。”
“张伯伯你这么重情谊,我爸爸泉下有知也会很欣慰的。”
……
“临波,你一定要来鼎天帮我。”
“张伯伯,你不要吓唬我,我去叫救护车——你放开我的手,我去叫车……”
“你,你的……你的——手——”
“张伯伯——!”
……
“吱——”
一声刺耳的刹车声让恍惚地薛临波一下子回神,一辆黑色的宝马停在离她不到两米
的前方。她认出是张创世自己的车,果然,车门打开,张创世夫妇都探出头来。
“临波,你怎么了?”张创世眉心攒起,很是关切,“魂不守舍的,出什么事了。
”
“没事,我没事,我想事情想出神了。”她强做欢笑。
黄素滢冷笑一声:“薛小姐,你现在可是鼎天的顶梁柱,凡事还是小心点好。今天
差点出事,知道的是你在想事情,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人家还以为我们夫妇谋杀呢!”
“放心,就算我要死,也一定会死的清楚明白的,阎王老爷问起来,我也不必一问
三不知。”她话里有话,不卑不亢。
“只盼是真的才好。”黄素滢钻进车里不再说话,还使劲按了按喇叭。张创世对薛
临波尴尬一笑,讪讪的说了声“再见”。
空旷的地下停车场里一下子安静异常,薛临波环顾四周,她突然觉得,在偌大的宇
宙之中,她似乎是最孤单的生命。
--
饭卡没钱了,mm没有了~~
我就是传说中的灌水之王--灌穿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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