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host 版 (精华区)

发信人: nbipfml (天外飞仙), 信区: Ghost
标  题: 赤狐13-14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Wed Mar 16 18:58:07 2005), 转信

十三
  
  虽然G 市非常美丽,却无法令薛临波去欣赏了。她睡眠越来越差,总是有离奇的、
她无法诉诸于口的梦境,再不就是那辆象幽魂一样的卡车,把她周围的一切撞的七零八
落,养父母、张有贵、霍炎、观潮甚至张创世。她第三天从噩梦中惊醒以后,突然开始
在心里默默的诵读心经,至于她如何会读心经,她如何知道这就是心经,她不知道,她
也不想知道,她无力去求解。薛临波想,也许她已经濒临疯狂的边缘了。
  她很想再去拜访那位奇特的方丈,但张创世来了。
  作为上司,他很恰如其分的表现出对小郭的关切,第一件事就是去看他。但小郭依
旧昏迷着,医生在他的脑部发现了血块。
  “他是独子,家里只有母亲,可她听到消息就病倒住进了医院。”在回宾馆的路上
,张创世叹息着,摇头不已,“可怜!”
  “他不是有个女朋友,叫——盈盈吧。”薛临波记起周年庆典前一天见过的那个清
秀的女孩。
  张创世很惊讶:“是吗?没听他母亲说起。”
  他疲惫的揉着额角,说:“最近发生太多事了,我——”他突然咳嗽起来,声音也
有些不自然,“我觉得很不吉利,所以,我已经请了一位世交的伯父来鼎天看风水,就
在最近几天。”
  薛临波已经猜到那个人是谁,她尽量平淡地回应了一声:“也不错啊,现在公司里
人心大乱,这也是一种心理安慰。在什么时候?”
  张创世没想到她居然同意,大喜:“等我们回去以后——我还怕你会生气呢!”
  “你是总裁当然你说了算,又何必问我?”她觉得张创世未免反应过度,他真的在
意自己的意见,就不会弄什么分公司了。
  “不!”他忘形握住她的手,“我谁都可以不闻不问,除了你。”
  “多谢。”薛临波抽出自己的手,掩饰不住讽刺地调子,“我没有这种感觉。”
  张创世咳嗽一声,转移话题:“霍特助呢?一整天都没看到他。作为特别助理,他
似乎没尽到自己的职责。”在临来G市的前一天,薛临波把霍炎的职位调整为“特别助理
”,至于这个“助理”有什么特别,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只是再也无法忍受下属以及
客户在面对他们时明显心不在焉的表情和工作态度,要知道,秘书并不是为了吸引众人
的眼球而设立的岗位。而霍炎则很痛快地承认自己的职业生涯又一次悲惨的失败了。
  “作为秘书,他也不会尽到职责的。”薛临波对霍炎的工作态度不抱任何期许。“
你要知道,工作不符合我的个性。”他这样说,非常大言不惭。
  张创世皱着眉头,薛临波从来不是这样的人,她对下属非常严格,要求尽善尽美,
为什么对明显浑水摸鱼的霍炎网开一面?他偷偷看她,在她平静无波的模样后面,藏着
怎样的心境?
  现在的情形,还是和他保持距离比较好。薛临波知道张创世在想什么,可她不愿解
释。霍炎的话无法令她完全心安,他承认自己是怕了,
  现在的情形,还是和他保持距离比较好。薛临波知道张创世在想什么,可她不愿解
释。霍炎的话无法令她完全心安,他承认自己是怕了,她不想再害张创世也出事。
  就是这样。
  如此。
  车子很平稳的驶进停车场,对于自己的想法,两个默默无语的人都下了这样的结论

  
  “离开我你有多么不舍?”
  “你是在大老板面前公然调戏女上司吗?”薛临波警告霍炎,他已经快抱住她了。

  可他并未后退,一双手很坚定地搭上她的双肩。从薛临波的头顶看过去,正好是张
创世的眼睛,直视这双眼睛,霍炎双手用力,把薛临波揽进自己怀里。
  张创世突然对机场大厅透明的穹顶发生了浓厚的兴趣。
  薛临波和张创世要赶回公司,而小郭的情况根本无法坐飞机,霍炎自告奋勇承担照
顾他的责任,还信誓旦旦的保证,不出三天,他们就会回去。
  薛临波无法界限霍炎能够作到的事情,但她很担忧被他藏匿的张创业,他不在的这
些日子,张创业靠什么生活?霍炎对她的担忧大为惊讶:“你当他是三岁小孩?你们都
太小看他了,他能做的事情,你连做梦都想不到。”他这是在说张创业吗?薛临波才叫
惊讶。
  张创世的秘书提醒大家,已经到登机时间了。
  “用不着胡思乱想,一切都要顺其自然。”他放开她,露出一个颠倒众生的微笑。

  自然?薛临波不记得这是第几次从他嘴里听到“自然”这个词了。俯瞰脚下,薛临
波心想,都市森林也是一种自然吗?
    
  也算是否极泰来,薛临波出差回来,好消息竟然也跟着来了:鼎天拿到了李克俭发
现的新产品的北方代理权。十七楼人人精神大振,李克俭最是春风得意,毕竟这全靠他
嗅觉够灵敏。于是皆大欢喜,连晚上加班都毫无怨言。
  薛临波虽然同意时间会冲淡一切这种说法,可当她看到茶水间里发生的事时还是震
惊了那么一下下。众人一向畏之如虎,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涉足的茶水间里,居然有两
个人在紧紧的拥抱。
  他们分开的速度很是惊人,但薛临波的厉眼是出名的,她挑起一边眉毛,看来自己
出差几天,似乎发生过许多有趣的事情。比如眼前这两个人,李克俭和小菲。
  小菲急急忙忙地往外跑,把堵住门的薛临波撞到一边也浑然不觉,李克俭打着哈哈
,东摸西摸的往门口磨蹭。
  “很浪漫啊,在闹鬼的地方幽会。”薛临波不冷不热的开口,李克俭在门口站定。
徒劳地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薛小姐,她——我是说小菲,她心情不好,还想辞职
,我——我只是安慰她。”
  薛临波把热水冲入茶杯,转身看着讪讪的李克俭,皮笑肉不笑:“唔,可以理解—
—”见他似如释重负,又添上一句,“我记得,喝过你儿子的满月酒是吧。”
  一滴汗从李克俭额头上冒出来。
  她啜一口茶,好似闲话家常:“你太太呢?在哪里高就?”
  “她已经不上班了,全职主妇。”李克俭摸不透顶头上司的意思。
  “你太太好象不是本地人吧。”
  他越发糊涂,却也不好不回答:“是,她是G省人,我们是大学同学,毕业后一起回
本市——”他的心突地跳了一下,不敢相信自己会交到这样的好运,试探的问道,“薛
小姐,你的意思是——”
  薛临波一笑,说:“如果我是你,你猜我会把握什么机会?李经理,你是聪明人,
好好把握。”她没再多说,撇下几乎欣喜若狂的李克俭径自离去。
  看着外面徉做镇定的小菲,薛临波实在很想知道她要辞职的理由是什么。
  
  ——她很害怕。基本上,李克俭是个诚实的人,尤其在现在升职有望的情况下,他
何止要诚实,简直是挖心掏肝。而且薛临波眼前的小菲也确实是一脸黯淡憔悴,黑眼圈
,脸颊深陷,嘴唇青紫,没有一点年轻女孩的红润健康,她惶惶然,却有种绝望的安详
,象一只引颈待戮的兔子。
  鼎天真的发生了一些事,不过并不算有趣:闹鬼。
  这次不单十七楼,整座大厦都鬼影憧憧,十七楼的茶水间,被封起来的顶楼、财务
部,每个人都陷入惶恐之中,大白天不敢单独行动,下班就往外跑,巡夜的保安赌咒发
誓看见孙佩珊的鬼魂,而财务部更有两个人相继辞职。或许李克俭的说法太过夸张,薛
临波却也可以了解张创世的难为。而小菲呢?他为什么怕成这样?她问了一句,而小菲
立刻崩溃了。
  “我怕!我好怕啊!薛小姐——”小菲几乎瘫软在地上,泪水在眼眶里滚来滚去,
语无伦次,“我怕,我看见过,可我又看见了!我看见的——”
  薛临波记起来那次的情形,她打点精神,以前所未有的轻柔口气说:“小菲,不用
害怕——”她顿住,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说出这么白痴的安慰之辞。但小菲并没在意她说
过什么,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恐惧之中,“你不知道,你不知道那种情形——我站着,听
见背后有声音——回头,看见佩珊凭空坐在那里,穿着那天的衣服——她的裙子是新买
的,很漂亮——她还笑——我看见了——她明明很模糊,可又真切的不得了——佩珊人
很好,可你知道,她已经死了——你不知道,你不知道——”她失控的抓住薛临波的手
腕,满手沁凉汗湿,眼睛瞪得几乎要突出来。薛临波不得不拉开她,又倒了一杯热茶塞
在她手里,轻声说:“说出来,都说出来,告诉我,好吗?”
  三清茶社确实是个不错的地方,至少不用担心会有人偷听。她们身处当日霍炎和薛
临波密谈的包间,不过这次房间里多了好几个又胖又软的大靠垫。小菲蜷在垫子里,双
手抱着茶杯,颤抖了好久才平静了一点,喃喃地说:“她为什么要来找我呢?我们又不
是特别要好的那种——我,我的确和她说过话,可是,可是凭什么就来找我……”
  薛临波猛地抓住她:“你和她说过话?你什么时候和她说过话?”
  小菲失神的眼睛对上薛临波:“就是她出事的那天,她让我看新买的裙子,淡蓝色
,很漂亮……”
  “什么时候,在哪里?”
  小菲努力回想:“她好象刚从电梯上下来,她说,去公关部了……”
  薛临波也无力的坐倒,孙佩珊刚从公关部回来,也就是说,小菲很有可能是最后一
个和她接触的人,她看着憔悴不堪的小菲,有一种感同身受的同情。
  小菲好象突然领悟了什么,尖叫起来:“我明白了!我明白了!那之后她就死了!
我是最后一个见她的人!——所以她来找我……怎么办?怎么办?惨了,这次辞职也躲
不过去了……她跟着我,她一直跟着我——不要——不要——”她狂乱的挥着手,四处
乱打。
  “停下!”薛临波想按住她,却被她重重的一巴掌打的眼泪汪汪。好容易抱住她,
连声安慰:“不会的!佩珊很善良,她不会吓唬我们的,就算做了鬼,她也不会吓朋友
的!你要相信佩珊!”右颊上火辣辣的痛,却比不上心里那么痛。她这几句话好象起了
一点作用,当然也可能是小菲的力气已经消耗殆尽,她安稳下来。
  “小菲?”薛临波觉得她安稳得过分,急忙松开手,可她还是不动,眼神定定的。
薛临波怕她是受刺激过度有些失常,不由轻声唤她,拿手在她眼前晃几下。
  小菲又对上薛临波的眼睛,眼神非常困惑的说:“不是,还有一个人。”
  小菲紧紧地皱起眉头,极力的思索着:“佩珊好象认识他——我好象也认识,谁呢
?——我们一起进门——不,不是,十七楼没有门——对,是茶水间,我倒了水,然后
出去——他是谁呢?”她紧张的闭上眼睛,头向后仰,却怎么也想不出那个人到底是谁

  
  “是十七楼的同事吧。”薛临波觉得这样也不错,至少可以让她先把恐惧搁在一旁
,便出言鼓励她。但小菲却困惑地摇头说:“不是,我觉得他不是市场部的职员,好象
也不是销售那边——可是,如果不是十七楼的人,我怎么会认识呢?”
  “那——他们说什么?”
  “什么——宣传——”小菲突然一激灵,似乎从梦中惊醒,眼神又开始慌乱,“不
行!不管怎样,我都要辞职的!薛小姐,我真的很怕啊!”
  薛临波连忙拍拍她的背,柔声安慰:“没事的,一定不会有事的。我保证——你不
知道吧,公司已经请了很厉害的法师来驱鬼了。”
  小菲抬起一双泪眼:“真的?那,那佩珊不是很可怜?她死的那么冤枉,现在还要
驱赶她——薛小姐,我很怕她,可我也不想她那么可怜……”
  薛临波迅速往天花板上看,她怕自己的眼泪会涌出。她拥紧这个女孩,想起李克俭
所说的话。“——她是个非常可爱的女孩,非常可爱,让人情不自禁”,她惊讶于李克
俭丝毫不刻意划清界限的言辞,直到此刻方才明了。
  
十四
  
  三清先生的大驾在礼拜天一早降临。虽然张创世本着宁可信其有的姿态,却也不好
在几百员工面前公然搞这些事情。因此迎接他的只有少数的高层和各部门的资深人员。
三清先生今天穿了一袭淡黄色长袍,头发一丝不苟的梳在脑后,颌下微髯,手里拿着一
个青色布包,很有“古意”。薛临波厌恶的看着他,又想起兰若寺的老方丈,虽然老和
尚很不起眼,却比这个神神叨叨的三清先生亲切多了。他和薛临波握手,一双精光闪闪
的眼睛毫不避讳的上下打量她。薛临波闭闭眼睛,提醒自己不要把他踢出门去。
  她是踢他不出的。三清先生对张创世耳语几句,张创世便吩咐关门,鼎天大厦的正
门边门一瞬间全部关死。本来就是阴天,鼎天大厦越发的阴森了。
  “真是有劳叔叔了。”张创世满脸堆笑,一边引着他走向电梯,好象看到救星一样
。薛临波很清楚的听到附近的张荣贵“嗤”了一声,无端对他多了一些好感。
  “好说好说。世侄不用客气。”三清先生 客气几句,突然又大发感慨,“想当年这
大厦是我与有贵兄亲自勘察过的,乃一块宝地啊!你那日说里面不干净我还不信,今日
一走进来,果然有阴森之气啊!不过短短六载,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薛临波忍了又忍,才没有和张荣贵一样“嗤”出来。听着他们谈论不休,薛临波想
,假如霍炎在这里会出现什么情况?他在墓地戏弄警察,在兰若寺和方丈斗法,翻车时
救人,现在,他看见三清先生在这里装神弄鬼,他会怎样?……
  电梯轰然达到十七楼,各人脸上都有紧张之色,薛临波冷冷一笑,率先走进去。
  市场部和销售部之间并没有明显的间隔,只是有两个指示牌分别标注,薛临波的办
公室靠近销售部一边,大玻璃窗令外面的一切一览无余。十七楼是整座鼎天大厦最繁忙
的地方,并且与其他部门不同,十七楼的职员都是轮休制度,不用说白天,就是晚上人
声鼎沸也是常有的,象现在大白天空无一人,这种情况在薛临波印象中似乎还是第一次

  薛临波喜欢这里,并不整洁,却有种凌乱的秩序。她喜欢在偶尔的闲暇之中看外面
忙碌的众人,充满旺盛的生机和昂扬的斗志。只有在这时候,她才不会觉得茫然——是
的,茫然,在某一时间,通常是最热闹的场合,最繁华的地方,薛临波会无故的茫然,
不明白自己这样拼命努力都是为了什么,最后又能得到什么,尤其是近来,这种感觉越
来越强烈——霍炎是怎么说的?生命的意义——至少,霍炎还曾经领悟过何谓自然,那
么她生命的意义是什么呢?
  “有煞气!”三清先生的惊呼让薛临波回神,大家都一脸惶恐的等三清先生说下去

  他见众人都看过来,于是清清嗓子,说:“此处有很浓重的煞气啊!”他踱了几步
,在茶水间门口停下,掐着指头计算,口中念念有词。半晌,长叹一声道:“果然果然
!我说为什么风水宝地变成如今模样,都是这股煞气作祟!”他把目光投向薛临波,很
期待的样子。
  他想看见什么?尖叫?晕倒?六神无主顶礼膜拜?薛临波眼睛一扫,周围的人也都
很期待的想看她的反应,她冷眸微眯,凌厉的目光直逼三清先生,口中却只是凉凉地说
:“很有意思,然后呢?”
  三清先生悄悄转移视线:“薛小姐你有所不知,这煞气很是厉害,乃多年积怨所致
——如张世侄所言,孙小姐是冤死,她的魂魄被煞气牵制,不能安心离去。这就是症结
所在。”
  那煞气又是从哪里来的呢?薛临波眉头微蹙,不等她发问有一个声音先替她说了,
三清先生大概更愿意听到这样惶恐的声音吧,薛临波不无讽刺。他果然呵呵一笑,手揪
着下巴上的胡子,摇头晃脑地说:“此乃天机,我等凡人不便知晓。不过——”他看了
看大家,很亲切地安慰,“也不必太过恐慌,我自有处置的办法。”说必,他从布包里
掏出一样东西,大家凑过去一看,是一面铜镜,和三清先生一样,很有古意。
  “把此镜悬在门上,便会镇压煞气。”他递出去,直指薛临波的方向。众目睽睽,
她也不好不拿。
  还以为会有什么了不起的东西,不过是老套。薛临波接过铜镜,不免觉得三清先生
很没创意。这是什么?照妖镜吗?
  还以为会有什么了不起的东西,不过是老套。薛临波接过铜镜,不免觉得三清先生
很没创意。这是什么?照妖镜吗?镜上錾着一些古怪的文字,大概是咒语。薛临波往镜
中细看,不由一惊。往日跟观潮学过一些鉴别古物的方法,她看出这铜镜确实有些年头
,只是没想到镜面如此清晰,纤毫可见。是新磨过吗?先今还有人懂得磨镜?她看着铜
镜里的自己,清晰则清晰,似乎有点变形,自己的脸在里面煞是古怪,眼窝太深,嘴巴
太红,很有几分凄厉之色,她看着看着,没来由一阵胆寒。慌张的抬头,又碰上了三清
先生兴致盎然的眼神。他到底想看到什么?薛临波简直恨透了这个自作聪明的老头。
  “悬在这里就行了。”三清先生笑眯眯地往上一指,视线不离薛临波。
  “我来。”有人自告奋勇,早有人找来梯子撑在下面。可三清先生手一摆,说:“
一定要薛小姐挂上才行。”
  薛临波一阵犹疑。
  这真是她想要的吗?手中的铜镜冷气森森,她的头发都要竖起来了。她真的想把这
样一面古怪的、据说能镇压邪气的镜子挂在这里吗?薛临波心里有种非常不妙的感觉,
她觉得自己是在引火烧身——
  “临波?”张创世殷殷关切。
  箭在弦上啊!薛临波一咬牙,走过去踩梯子,稳稳的把它架在门框上。
  众人都松了一口气,表情也轻松很多,就差没拍手欢呼了。三清先生又掏出一个罗
盘,告诉张创世这里如何放那里如何摆,他很仔细的聆听,并吩咐秘书记下来。大家也
都众星捧月般追随着。只有一个薛临波怔怔地立在哪里,失魂落魄一般。
  “临波,走了。”张创世轻触她一下,低声问道,“你怎么了?脸色这么差。”
  她强笑一声:“我很不舒服,想先走一步。”
  “这——不好吧。”张创世很为难的看了不远处正在大发议论的三清先生,“李叔
叔还想多和你聊聊呢!他似乎很喜欢你。”
  “可惜,我不喜欢他。”薛临波脸色越发难看,三清先生喜欢她,这不啻于一种侮
辱。
  张创世讨个没趣,只好让她先走。
  “很有意思。”
  霍炎听的兴致盎然,不时插嘴细问情况如何如何,恨不身临其境。听到铜镜的事更
是兴奋,笑道:“好哇!想不到他还有这种东西,倒不能小看他。”
  好?薛临波翻个白眼。若说真有什么东西邪门,那一定就是那面铜镜了。她又转问
小郭的情况。
  “除了醒不过来,他简直好得不能再好。我们会搭后天的班机回来。”霍炎很轻松
地说,“这边医院已经联系好。这边护送,那边接机,张创世很体贴嘛!”
  “医生说他还能醒过来吗?”
  “你想他醒吗?”霍炎的声音听起来别有深意,“薛临波,你的意志决定他的死生
,你想他活还是死?”
  “废话!谁会想人死?“她斥他无稽。他却哈哈一笑,说再见挂机。
  薛临波似有所失。她甚至等不及要把三清先生的事告诉霍炎,他却如此漫不经心,
好象听了一个不关痛痒却还算好听的故事。他这样的态度,让薛临波无法再说下去,说
三清先生如何讨厌,铜镜如何诡异,如何阴森,她如何心惊肉跳——在铜镜中一照之后
。她总不想在霍炎面前太过示弱。
  从阳台走进客厅,薛观潮正坐在沙发上看报纸。薛临波不希望他知道自己和霍炎的
事情,虽然他们也没什么事情。但就基于这样一点私心,她偷偷在阳台上打电话。至于
私心的理由,她如此解释:她不想看到他们起冲突。而这的确是实情不是吗?他们的冲
突着实令人惊心。
  “是他吗?”
  薛临波吃惊地停住脚步,薛观潮的眼睛没有离开报纸,声音平淡地象问明天天气如
何。
  “唔。”薛临波有一丝狼狈。好象小时侯淘气被哥哥逮住时一样。她小时和张家兄
弟一起出去撒野,总是在闯祸的边缘被哥哥揪回去。张创世还惊叹薛大哥简直象神仙一
样。她还记得有相当长一段时间他们绞尽脑汁到处躲藏只为了不让观潮找到,但没有一
次成功。
  万能哥哥就是万能。薛临波觉得自己象个大傻瓜。
  “我只是问小郭的情况。”她还是忍不住多此一举的解释。
  “唔。他好吗?”薛观潮折过报纸,眼睛依旧没有离开。
  “还不错。”
  薛临波开始懊恼,她何必要说这些?如此的心虚,如此的多余!可他却八风不动坐
在那里,似乎一切都成竹在胸!她两步冲过去,一把挥开观潮的报纸。
  “有话就说,想问什么就直截了当,藏头露尾算什么!”
  猝不及防的薛观潮好久才放下拿报纸的架势,他找一个舒服的地方把头靠上,仰视
气势汹汹又明显心虚的妹妹,有点悲哀又有点好笑。临波从不为不相干的人有如此激烈
的情绪,更从不用发火掩饰自己。那么,也就是说,他,已经很成功的引动她的七情六
欲,而自己却还在原地打转。他又赢了一盘。
  “我没有。”薛观潮尽量让自己显得和平常一样平心静气,“只是顺口问问。临波
,我不想干涉你的生活。”
  薛临波很泄气的坐倒在地,良久才哑声开口:“你总能成功,用无所谓的态度让我
内疚。抱歉!”
  “因为你在意。”薛观潮俯低身子,“人要在意,才会有情绪。无波无澜是因为心
无牵绊。你懂得在意是好事,不用内疚些什么。”
  在意?薛临波反复咀嚼这两个字。在意些什么呢?她是否曾经觉得,在意不过就是
患得患失,不过就是执著于世俗之物?而如今她也有所在意,是该惶恐自己的罪过,还
是该悲哀自己无法勘破?可是,这两种她都不觉,她只觉迷惑。不意看见哥哥澄澈如水
,却无波无澜的眼睛(与霍炎暗潮汹涌的碧眸如此不同),心中有小小的疑问:那么,
观潮,他可有所在意?
  
  真正的恶战。
  薛临波甚至很想再去面对莫测的鬼神凶煞,也强过对着这些勾心斗角的人们。
  鼎天实业从来就没有过好风气。家族企业的通病,派系林立。大家为自己的利益拼
到头破血流,却鲜少去关心真正的大众。趁着张创世发言,薛临波暗地里估量今天的对
手。
  情况貌似有利。她想,张创业的失踪,令张继组的势力在鼎天彻底消失;黄素滢死
了,她的党羽也都敛起了翎毛;其余小支派也够不成什么威胁,他们通常只是略略分羹
罢了。只有张荣贵——最近张荣贵好不得意,薛临波无暇旁顾,他的人纷纷出头,属下
几个部门和两个分公司颇有赢利,张创世也多了很多倚重。看老爷子的样子,他似乎对
G省分公司志在必得。
  张荣贵也在估量薛临波,就算豁上撕破老脸,也一定要为儿子争到这个大好机会。
管她薛临波是什么长胜将军从无败绩,这一次绝不能输。被哥哥压了大半辈子他只好认
了,被这丫头压了六年只当自己倒霉,他总要赢一次,在退休之前,哪怕只有一次。
  “那么就这样吧。”张创世喝一口水,笑道,“我想都没有异议了吧。下一步便是
人事问题了。我建议大家不妨做一个内部提名。鼎天还是有不少人才的。”
  要的就是这一句!
  张创世话音甫落,好象练习过一样,张荣贵立刻接上来:“好!有道是举贤不避亲
。我提议守成。”
  张守成,张荣贵的大儿子,人力资源部经理。薛临波暗暗冷笑,好厚的一张脸皮!
继创守开,张家两房有五男两女,名字都是张有贵取的,内中大有深意,只是不知能否
遂他心愿。
  “守成是不错,可他走了,人事经理的缺谁补?”这次说话的是张创世的舅舅,第
三大股东。
  “我提议招聘公司外部人才。”
  “不如贴个召贤榜,大家公平竞争。”
  “你评书听多了吧!”
  ……
  会议室里乱成一团。
  “我有一个提名。”
  各种声音立刻消隐无踪,张荣贵眯起眼睛,看她要说什么。
  “市场部的李克俭经理。在公司服务已近10年,从最基层的业务员做起,经验丰富
。这一次公司接到的大定单,就是他一手促成的。”薛临波声色不动的把李克俭的简历
交给秘书,让她挨个发下去。
  “李克俭算什么,不过是外人罢了!”张荣贵见张创世开始犹豫,急忙打出亲情牌
,“创世,守成是什么人你最清楚了,论能力、素质,哪一点输人?你不提拔自己的堂
哥,还提拔哪一个?”
  “假如你张家要挑族长,张守成的确有资格。可现在是鼎天公司的事情。”薛临波
最恨公私不分,说话不由咄咄逼人。
   “薛临波!你不要太放肆!”张荣贵老羞成怒,“什么公司的事情?鼎天不姓张
吗?你想造反不成?”他早知道这丫头决不会让他轻易过关。
  “谁要造反还不一定呢!”
  张创世眉头紧皱,他虽知二叔的小算盘已经打好,却想不到薛临波也会跳出来,她
素来对这些派系之争嗤之以鼻,为什么要冒大不韪举荐李克俭。他可是她的人啊!她想
干什么?
  就算鱼死网破,两败俱伤,也不能让张伯伯半世的心血付诸流水。薛临波早打定主
意。李克俭为人确实有点三八,但那也是他够细心的表现,他手段圆滑,处事老练,近
三年以来一直是他在独挡一面。薛临波早调查过,李克俭太太的表兄是G市主管经济的副
市长,且不说用不用得上,这都是一张鼎天大佬们无法抗拒的一张王牌。与其放手让张
荣贵去捞油水,何不全抓在自己手里?吃得着则吃,吃不着大家都没份!薛临波发狠,
迎住张创世的目光里有挑衅的意味。
  “我反对!我坚决反对!”张荣贵被薛临波呛得暴跳如雷。他知道自己不该这么早
发作,怎奈薛临波说话实在太过刻薄。
  “我只是提名而已,到表决的时候再反对也不迟的,张董。”
  张荣贵鼻子好象两管烟囱,一手指着斜对面的薛临波,“你”了很多遍也没有下文
。他快气疯了。他看出来张创世根本控制不了薛临波,鼎天有一大半都是薛临波在撑,
她先前极力反对设立新的分公司,现在又和自己抢,根本不是为了张创世,而是死了张
有贵。她是在报答张有贵。他不服又很服气,不服自己为什么找不到这样的帮手,服气
哥哥果真没有看错人。
  “二叔你最近身体不好,别太激动了!”张创世急忙打圆场,“临波,叔叔毕竟是
我们的长辈!快道歉!”
  薛临波哼了一声,不痛不痒地道歉:“对不起,二叔。”
  “用不着!”张荣贵怒向张创世,“创世,你看清楚了吧!她都骑到我头上来了!
你们爷们把薛丫头惯得这么嚣张,我看不出几年,鼎天就要姓薛了!”
  “你!——”薛临波奋起,却被张创世强行按下,张创世薄怒道:“二叔,这是公
司董事会,你别把这些有的没的扯出来!”
  众人见大老板发火,急忙打哈哈劝架,可张荣贵哪听得进去,一甩袖子走了。大家
都僵在那里,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散会,散会。”张创世手一摆,泄气之极。
  众人散去,只留下一个张创世和一个薛临波。
  “你到底是为了什么!”
  张创世突然咆哮,他站起来,双手抓住薛临波肩头,“为什么!”
  薛临波吃痛,却没有挣脱,冷静地说:“我是为了鼎天。”
  “鼎天!鼎天!”张创世哈哈一笑,眼神阴鸷,“撒谎!临波,你也学会撒谎了。

  “我没有。难道你宁可相信你二叔的话?要这样我再无话可说。”
  张创世甩开手:“我只是想做一件我自己的事情!真真正正,属于我张创世自己的
事业!而不是,站在我父亲的肩膀上,活在我大哥的阴影下的事情!你就不能相信我一
次吗?说什么帮我,帮鼎天。薛临波,你根本就看不起我!”
  “我……”薛临波困难地开口欲申辩,却被张创世打断:“我终于明白了!也许我
早就明白可又心存幻想不去承认,你只是为了我父亲才留在这里!那我呢?我算什么?
我连个死人也不如吗?我一生,就只是张有贵的儿子,我永不能成为张创业自己吗?不
管我作什么,只要不合父亲生前的意思,你就要跳出来干涉我。临波,我所有的心血都
白费,我所有的努力你都看不见!你扪心自问,你把我张创世、把我鼎天公司现任总裁
放在什么地方?”
  张创世几时发过这么大的脾气?薛临波几乎惊呆了,这才是张创世真正的想法吗?
自己是不是真的管的太多了?
  “抱歉!我真的不知道……”
  可情况并未到此结束,张创世又冷笑道:“你不知道的事情太多了!等着吧,等着
大吃一惊吧!临波,你最好祈盼永远别知道父亲做过什么,偶像轰然到地的打击实在太
过残酷!”说毕,他恨恨地离去。
  这是什么意思?薛临波被张创世一番炮轰轰得眩晕不止,“永远不知道父亲作过什
么”,那么,他到底做过什么,要让这做儿子的如此愤怒?
    
  张荣贵和薛临波大闹董事会的消息不胫而走,大家感兴趣的不单是他们吵得脸红耳
赤的原因,而是张荣贵的话和张创世的态度。他为了薛临波,竟不惜和亲叔叔反目,这
不是一向斯文和气的大老板的个性。他对薛临波如此与众不同,是不是意味着——
  “好事临近了?”李克俭这次竟后知后觉,迟钝地问,“好事,什么好事?”
  “大老板和薛小姐啊!笨!”说得人太过忘形,竟忘了他是自己的顶头上司,结果
被李克俭打了一个爆栗。他捂着头笑道,“没听说吗?薛小姐不知为什么和老爷子吵起
来了,大老板护着薛小姐,差点和老爷子干仗!”
  “这还不算啊!”另一台广播说,“散会以后,他们单独在会议室很久才离开!孤
男寡女——有很大的想象空间哦……”
  “真的啊!”李克俭摸着下巴,隐约了解他们为什么会争执的原因。他不是笨蛋,
当然不会认为薛临波是在为自己争取利益,但张创世的态度到确实值得玩味呢!
  “我早就说他们有问题了!想想看,他们可是青梅竹马,就真的一点意思也没有?
以前是因为老板娘在,现在老板娘死了,还不是干柴烈火?”
  有人持反对意见:“要是他们真有什么,大老板怎么会和老板娘结婚?”
  “当然是老板娘横插一杠了!她做贼心虚,疑心生暗鬼才搞出那么多事情来。这下
不就好了?”
  “什么?”一个声音在他脑后发问。
  “什么什么啊!老板娘自己把自己玩死了,还有三少爷负责任。大老板重回自由身
,还能和心爱的人比翼双飞,这不是好事成双——霍先生——”得意的声音化做一声惊
叫,就此了无声息。
  霍炎笑眯眯地站在众人身后,一身旅行回来的休闲装扮,头上甚至还戴着一顶帽子
,他上前几步,大半张脸都在暗影里,声音平静听不出什么情绪:“你把刚才的话再说
一遍。”
    
  “有意思,很有意思。”
  霍炎把帽子盖在脸上,靠在椅子上又转又摇。薛临波从文件上方看他一眼,说道:
“除了这几个字,你还会说别的吗?”
  他从帽子后面发出一阵闷笑,含含糊糊地说:“你只知道从原因推论到结果,知不
知道从结果推论到原因?”
  “有什么区别?”
  “有。有很大的区别。比如,你看到果树,果树下面站着人,而且有一地的果子,
你会怎么想?你会想是这个人摇动果树所以才会有满地的果子,可是你想过没有,也许
是因为这个人过来了,果树才会掉落一地的果子?”
  “果树怎么会平白无故的往下掉果子?”
  “因为树上有人啊。”霍炎掀开帽子,笑出一口白牙。
  ——“我不服!我就是不服!”
  薛临波一下惊醒,这个声音太过惨烈也太过清晰,不象是她平时所做的那些不成章
法的梦。从小到大,薛临波从未对别人描述过自己的梦境,因为没有一个是她能真正记
住的。只有一些个变换的面孔,残缺的情节。那么,这个声音是从那里来的?它更象一
声嚎叫,遥远,空旷,充满了愤怒和绝望,好象——好象从地府里传出来的。她嘲笑自
己神经过敏,下床找水喝。
  客厅里有昏黄的灯闪烁,薛临波发誓,她听到了对话声,看过去时却只有薛观潮一
个人。他挑一下眉毛,没有任何心虚的感觉:“怎么不睡?”
  薛临波抬头看挂钟:凌晨三点。这不符合薛观潮的生物钟。她耸肩,装做无知无觉
:“我喝水。”
  “我刚才做梦了。”
  “什么?!”
  薛临波背对着哥哥喝水,没有看见他的惊骇。薛观潮以一种无法形容的速度几乎是
飞到妹妹身后,一把把她拉向自己。薛临波杯子里的水全泼在他身上,可他全然不顾,
只问道:“你刚刚说什么?!”
  薛临波最后一点朦胧睡意也被他吓没了,傻乎乎的看着哥哥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你——你梦见什么了?”薛观潮脸色发青,他觉得自己的心脏要跳出来了。
  薛临波徒劳地擦着哥哥衣襟上的水,结结巴巴地说:“我——我听见有人在大喊大
叫,还有有人高高在上的看——”她不知道他是怎么了,一个梦而已,何必大惊小怪?

  薛观潮呆了半天,最后勉强笑了一下:“没事了,已经很晚了,去睡吧。”
  很晚了?你怎么不睡?薛临波往客厅那边瞄了一眼,依旧没什么发现。她回身放下
水杯回房。
  在房间门口她站住,说道:“观潮,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我都不想被蒙在鼓里。”

  说毕,她进房间,轻轻关上门,似乎一个无声的抗议。
  
  “喔喔喔——正是我所料想的态度。”几分钟后,一个意兴阑珊地男声在沙发一头
响起,他懒散的歪着,昏黄的壁灯把他的影子拉的老长。看他舒适的样子,似乎一辈子
都没离开过那个沙发。
  薛观潮手里也拿着一杯水,他站在阳台的拉门旁往外看黢黑的天空,并不说话。
  霍炎的脸从灯光中显形,嘴角噙着一个得意的微笑:“你说你守了她半生,却一点
也不明白她。她唯一不缺少的东西就是勇气,你这样一相情愿,遮遮掩掩,只会遭到她
更大的反弹,更加的疑惑,甚至自己去寻找真相,到那时,你的过度保护只会适得其反
。”
  “那你呢?你有什么好心对她?”薛观潮倏地转身,凌厉的目光和薛临波想象的出
奇,“别以为我真的不知道你的用心。合作?笑话!”
  霍炎摊开双手,很无赖又很无辜:“连我自己都不知道的事你会知道?说来听听?

  “那你何苦找上她?打发太漫长的时间吗?她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不是你的玩具。
”薛观潮声色俱厉。
  “你还记得她是个活人吗?”霍炎态度骤变,冷笑道,“我还以为先生你忘了这一
点呢!我不知道她曾经发过什么白痴誓言,但薛临波就是薛临波,凭什么要被她束缚?
而你,居然给她那样的印记,让她一生都困侑在里面——”
  “不是我,”薛观潮哑声道,“是她自己。她自己做的——”
  霍炎一呆。
  “收手吧。”薛观潮说,“这是她唯一也是最后的机会,霍炎,离开此地,忘掉你
的仇恨,只要有我在,我保证她会没事。不管是谁,就算拼得两败俱伤,我也会护她。

  霍炎没有回答,因为愤怒正在他心头升腾。她有什么权利决定她的一生?这样如古
井水一般的一生到底有什么趣味,令她如此念念不忘,非要埋葬在里面?而他,眼前这
个可以操控生死的男人,为什么如此心甘情愿的在这里守护这样怨毒的诅咒?
  “你,爱她,是吗?”
  “放肆!”
  薛观潮微怒:这霍炎着实胆大!可霍炎平心静气没半点害怕或者挑衅的意思:“爱
她,所以不惜埋葬她?先生表达感情的方式实在奇特哩!”
  薛观潮怔住,连霍炎何时离开都没有发觉。
  
  那是她的眉眼,她的气韵。薛观潮注视着对面的妹妹,不记得这已经是多少次在她
身上寻找“她”的影子。那原来就是爱吗?如霍炎所说,自己这般念念不忘,苦心经营
,竟然就是爱了!薛观潮苦笑一声,一世聪明,却在爱情里作茧自缚。自己竟还不如霍
炎。
  薛临波也在出神。昨夜的梦漫长又清晰,她似乎身临其境。一声声厉喝、恸哭,她
都感同身受一般。那个女人,她是谁?为甚她痛她也痛,她悲她也悲?薛临波再次醒来
摸到满脸泪痕是凌晨四点,她无法再睡,就这样睁眼直到天明,任凭那些片段在脑子里
闪回、组合、破碎,然后,一点点连缀,一点点完整。到她必须要起床时,她甚至已经
组成了一个完整的故事。想不到我还有当作家的天分呢!她很是佩服自己的想象力。本
欲一笑置之,可不知为什么,这个故事竟根植在她的脑海之中,如同一段记忆一般挥之
不去。到现在,她看看表,礼拜天早上九点三十分,她几乎不能从这个傻故事里抽身,
更要命的是,她正在混乱, 这个故事越来越和她的生活混为一谈,和公司、张家父子,
和观潮,和霍炎揉杂在一起。闭上眼睛,是声声呼喝,睁开,,是正神游太虚的哥哥…
…她眼花,口干,不停的晕眩……
  “我觉得以前不住在这里。”她突然推开面前的报纸,认真地说。
  “是啊,我们以前住在老宅。”薛观潮随口应着。
  “不,”她困惑的攒起眉心,“我是说,很久以前,很久很久以前——”
  有某种东西山呼海啸而来——薛临波恍惚觉得,对面正坐着一个和自己一模一样,
可又不太一样的人,苍白的脸,暗淡的眼,青紫的唇,如同——如同在三清先生的古镜
中所看到的自己——可她分明又不是自己——她双唇轻启,嘤嘤做声——“大慈大悲救
苦救难观世音菩萨”——不,不是!——“我不服啊!”一声号叫,如同地狱索命的恶
鬼——
  “临波!醒来!”
  薛临波额头受重重一击。她全身一震,好似有股暖流从她额头贯穿全身。“怎么了
?”她吃惊的看着全神戒备的哥哥,脑子里一阵糊涂。
  薛观潮把犹自颤抖的手背在身后,强笑道:“你不是要去医院看同事吗?反正没事
,我陪你吧!不如,让霍炎来接我们大家一起去?就这样,我去打电话。”
  霍炎?他在说霍炎?薛临波瞪着哥哥的背影,观潮提及霍炎,这意味着什么?是不
是说明,自己又错过了很多“有趣”的事情?
  薛观潮苍白着脸拨霍炎的电话。事情已经开始不受控制了,有人在搞鬼。也许,不
,是一定,霍炎说的没错,他们,必须要合作才行。
  他们在小郭的病房外遇到了销售部的人。小郭依旧昏迷着。虽然张创世很大方,给
他单人病房,二十四小时看护,但对病人没有丝毫帮助。“他在一点点的消耗。”他的
主治医生说,“我们真的无能为力。唯心一点,我们只能希求奇迹发生。”他们在他床
边静静站了一会,然后出来。
  销售部的员工并没走,站在走廊上等他们。一行七八个人相伴离开,不停的叹息着
小郭的命运。
  “太可怜了!”有人擦着眼泪,“那么年轻又聪明!”
  “就是说!”一个年轻一点的接口,薛临波记得他是和小郭佩珊一起进公司的,那
年鼎天只招了三个人,全归她属下,“我们一起进鼎天,只有他是专科程度还是自学的
,可他肯吃苦又肯学习——我记得还求他帮我写过销售报告呢!他做的报告简直就是范
本!我,他,还有孙佩珊三个人,现在——唉!”
  薛临波心下恻然,看他消沉的样子不由安慰几句。他们在医院门口分手,看着几个
人离开,薛临波突然一阵疑惑:小郭是专科学历?她明明记得,他的履历表上是J大经济
学院市场营销专业毕业,还有学士学位,怎么会成了自学专科学历?不对,在G省时他是
怎么说的,他当过兵。那么,以他进鼎天时的年纪,不可能又上大学又当兵——那么,
是假的了?薛临波一阵不舒服,她平生最痛恨有人骗她。可转念一想,假如小郭没有造
假,他就进不来鼎天,鼎天也就损失了一个如此出众的人才,纵然造假大概也是不得以
而为只,是非对错,真是很难说清。
  ——人事部怎么会犯这样的错误?
  在回家的路上,薛临波脑子里有一个声音在发问。是啊!人事部怎么会如此轻率?
张守成的精细可是出了名的——
  “霍炎,我想去公司看看。”
  她突然开口。霍炎和坐在副驾驶座上的薛观潮飞快交换一个眼神,然后,打转方向
盘。
  车在广场上停下,薛临波来不及和他们多做解释,抛下他们箭步冲进大楼,径直来
到二楼的人力资源部。
  值班的科员一看就是在煲电话粥,看见薛临波闯进来,差点吓个半死。
  “那个,我——”他拿着个话筒站在那里,支支吾吾。
  薛临波管不了那么多,开门见山地说:“我要看销售部经理郭继民的档案。”
  “唔——那个——”他把话筒搁下,依旧支吾着,“张经理不在,我——”
  “你要是想提前去财务部算薪水,我可以等到明天再来。”薛临波冷冷地说,张守
成最讨厌的两件事:兼职捞外快,上班闲磕牙。
  “别!别!薛小姐。”他知道薛临波的厉害,急忙走过去打开墙边的文件柜翻了一
通,从堆积如山的文件里抽出薄薄的一叠递过去。
  薛临波打开,年轻而健康的小郭正在冲她微笑。她看下去:郭继民……二十二岁—
—是他上班时的年龄……家庭关系……父亡;母亲:郭美……他原来跟母亲姓……学历
:大学本科——她又翻一页,是他的大学毕业证书和学位证书的复印件,从钢印到校长
签名,无不清晰了然。
  好大的胆子!薛临波把档案摔到桌子上,不敢相信张守成会让这样的错误在自己眼
皮子底下发生。鼎天所招收的每一名员工,他都会验证再三,为什么小郭会这么轻易就
过关?小郭对同事据实相告,张守成怎么会毫无察觉?或者,是他察觉了却故意装傻?
他在骗谁?自己还是张创世?薛临波步履沉重的离开人事部,半天也没理出个头绪。
  她闷闷地来到车旁,却不见霍炎和薛观潮。
  
  果真是一面古镜!薛观潮斜坐在霍炎的位置上,正对着那面古镜。他看了一眼身旁
的霍炎,微微讥嘲:“戴帽子?好高明的对策啊!”
  霍炎正正头上的帽子,不以为意:“只是一点小手段,不值得大动干戈。”
  “他就那么厉害,正好对着你?”薛观潮不相信三清先生会有这样的本事。
  果然,霍炎说:“只是巧合罢了,只怪我选位置选的不对。就凭他?——”后面的
话消失于不屑的嗤声里。
  几个女孩子走过,热切的回望这边。她们今天感兴趣的焦点是薛观潮,纷纷猜测他
是谁。霍炎意味深长地看着他,笑道:“先生每天都埋首于书斋还真是可惜了,你应该
多出来走动,就会知道这个世界非常有趣。”
  “无非就是生与死的区别。”他冷冷回应,并不看那几个不停回眸的女孩。
  “真是无趣的很。我猜,无论多美丽的事物在你的眼中,大概都是一团没有丝毫价
值的废物吧。勘破生死真是一件可怕的事情。既然如此,你怎么会对她如此情深意重?
她在先生心中,已经超越了生死吗?”
  “别以为称一声先生,我就会任你放肆下去。”薛观潮拂袖而起,霍炎还以为他会
离去,可他却走向茶水间并在门口站定,良久不语。
  “没有,对吧。”
  霍炎跟过来,用的是肯定而不是询问的口气。
  薛观潮点点头。
  “我就知道,你不会放任这种事情发生。”霍炎摸着下巴,“那么接下来就是我的
工作了,只要再来一次,我就能把他揪出来。”
  薛观潮深深看着霍炎,问道:“你为什么要管这个闲事?”
  “我没有勘破生死。并且,我很想知道生命的意义。”他说,眼中闪过一丝困惑。

  
  鼎天实业G省分公司总经理竞聘答辩会。
  在左右夹击之下,张创世只好选择骑墙。薛临波的预感又一次正确。她不明白,为
什么张创世一次又一次的自甘示弱?她甚至希望张创世行使总裁的权利任意杀垡,否了
她的提名,这样,起码可以让鼎天诸人看到权威的树立。可他却摆出这样懦弱、任人宰
割的姿态,若他真是这样的人倒也罢了,可他又不是,他在薛临波面前大吼大叫,气势
汹汹,现在又这样低声下气,两面讨好,他到底想干什么?
  张守成是张荣贵的大儿子,却很有几分张有贵的模样,尤其是眼睛。张家人都有漂
亮的眼睛,单凤眼,炯然有神。血亲就是如此,不管彼此有多少心结,有多远的距离,
也无法抹去他们彼此相象这个事实,总有那么一点地方,眼睛、鼻子、笑窝甚至眉毛的
走势,就算他们假装不认识,细心的人也会看出他们是一家人。薛临波下意识捏紧手里
的文件,提醒自己要集中精神。因为,张创世很快就会让自己对张守成提问了。
  “很好很好,”张创世满脸堆笑,果然扭头对薛临波说,“薛副总有什么问题吗?

  薛临波放下手里的文件,直视坐在场地中心位置的张守成,微笑道:“张经理认识
销售经理郭继民吗?”
  不单张守成,所有参加答辩的人都愣住了,这算什么问题?张守成也算反应迅速,
应道:“认识。”
  “很好。”薛临波依旧微笑,“你对他有多少了解?”
  张守成耸耸肩:“了解算不上,虽然都是同事,但我们年龄相差太多,也算两代人
了。”
  “那作为人事部经理,你对他的履历应该比较了解吧?”
  张守成沉吟着,久久没有回答。
  “张经理?”薛临波的口气非常随意,似闲话家常。
  “当然了解。”张守成看着薛临波的眼睛,几乎是咬牙切齿的回答。
  很好!薛临波笑了,她扬起手中的文件,声音平静:“这是我今天早上收到的J大给
我的回执,上面说,J大经济学院一九九八级根本没有一个叫郭继民的毕业生,甚至,整
个J大当年的毕业生中,也没有这样一个人。销售经理郭继民先生在他的履历中宣称的,
得到过两次二等奖学金和一次三好学生的大学生涯,是根本不存在的。那么,作为鼎天
公司人事部门的最高主管,你有什么想告诉大家的没有?”
  整个房间都陷入了可怕的沉默之中。张守成脸色铁青的坐在那里,足足三分钟没有
说话。
  “怎样?”薛临波打破僵局,给已经到了悬崖边的张守成又添一把力。
  “好。”他冷笑一声站起来,倒不失气度,“我认栽,是我失察。薛临波,算你狠
。”他深深地看了正前方的张创世一眼,转身离开。
  被他狠狠带过的门荡了很久才停下来,张荣贵因为抱恙而缺席,没有人跳出来和薛
临波大闹,房里的人依旧窒息般的沉默着。薛临波又把文件放回桌子上,恍若无事发生
一样说:“下一位。”
  李克俭犹犹豫豫地站起来,坐到刚才张守成的位置,他一面发言,一面斜眼觑着坐
在左前方的顶头上司。“你要是坐不上这个位子,我就从鼎天辞职。”这是前几天薛临
波说的。他当时是想放弃这次的竞聘——张守成的背景是他所无法抗衡的。他不知道女
上司如此的自信从何而来,现在,可终于知道了。
  一张纸条从薛临波背后稳稳的“飞”到她面前,她低头一看,上面写着几个又黑又
大的大字,正是刚才张守成说的:“算你狠。”
  真是过奖了。她歪了歪嘴角,把霍炎的“赞美”放进口袋。
  “你真做的出来。”霍炎的声音从薛临波背后传过来。楼梯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我能做出来的事情还有很多,你会一一见识的。”薛临波停住脚步,仰头似挑衅

  霍炎摊开双手以示无辜,又笑道:“你猜这会儿张守成在说你什么?”
  “不过就是最毒妇人心之类。”薛临波嘲讽道,“他知道的词儿也属有限。”
  他突然紧走几步,神秘地说:“上去听听。”
  她不解地看他。
  “到上面去,刚才的小会议室,现在正有人在说话,去听听他们在说什么。”他抓
住她的手腕,不容分说的回头就走。
  他居然要自己去偷听!薛临波不怒反笑:“虽说我是无情无义,但偷听这种小人行
径我还是做不出来。况且,二十楼小会议室是董事局开会的地方,隔音属于一流,假如
有人现正在里面开狂欢舞会,说不定你还能听个一星半点的噪音。”
  “别说的那么绝对。我让你去听你就一定听的到。”霍炎对她笑,“他们可是在说
你,真的不感兴趣吗?来吧。”
  “我就是不感兴趣。”她欲挣脱,可霍炎哪里肯放,三步并做两步上到二十层,拉
开楼梯间的门把她推出去:“别假正经了,快去啊!”
  薛临波气结,他竟说得如此不堪!
  “那你怎么不去?”虽知里面的人听不到,可她依旧不由自主压低声音。
  “大家都去有什么好玩?现在是偷听,又不是公众演讲。”
  “我不去!”她甩开这个疯子,想去坐电梯离开。
  霍炎一把搂过她,腾出一只手强迫她抬头正对自己,一双碧眸熠熠发光,哑声道:
“你又不是清教徒,何必这么勉强自己?给自己一点犯罪的乐趣有什么不好?偷听而已
,去吧,去啊!”
  薛临波和他对视半分钟,放弃努力向他和自己邪恶的好奇心投降。她推开他放在自
己腰际的手,小声说:“你可真象那条蛇。”
  “我不是蛇,”他白牙森森的坏笑,“我是狐狸。”
  薛临波小心翼翼地向尽头的小会议室靠拢。
  “她真做得出来!”
  是张守成的声音,气冲冲如在眼前,薛临波在心里哼一声,想不到霍炎竟是张守成
的知音,说出来的话都一模一样。
  “我知道她去看过郭继民的档案,竟一点也没放在心上。谁能想到她连自己人都会
出卖?小郭可是她一手栽培出来的,现在没用了,为了踩我一脚她竟狠心把他给抛出来
。你也知道公司的政策,我倒也罢了,顶多是个失察,了不起去不成G省,可小郭呢?他
被解雇,以后的生活该怎么办?创世,薛临波做事太不择手段,你还是当心一点的好!

  “二哥你消消气。”张创世劝慰着,张守成比张继祖略小,是故都称二哥。
  “好个薛临波啊!”张守成犹自恨恨不休,“创世,你当初可不是这么说的!我就
不该听你的!那个丫头太精了,我早该想到瞒不过她!”
  “我知道,我知道,二哥,是我大意了,不过你放心,我自有主张,不会让你太难
做。”
  听了这话,张守成倒是平静不少,又说:“创世,你就是太厚道。你要有薛丫头一
半的辣手,也不会是今天的模样!我爸爸虽说是有私心,但他说薛临波的话可是半点没
错!创世,你要小心才是!”
  张创世没有言语,张守成继续添油加醋:“我知道你喜欢她,可她根本不把你放在
心上!她那个助理霍炎,长得邪里邪气的,两个人整天出双入对,孤男寡女的腻在一起
,能有什么好事?你去听听那些风言风语!好,撇开这些有的没的不说,她明知他是创
业举荐的人,出了素滢那么大的事,她还把他放在身边,有半分为你着想吗?创世,你
别太痴心了!”
  好个精明的张守成!薛临波暗暗冷笑,只等听张创世说什么。
  “不管怎样,我还是那句话。二哥,我自有主张。”张创世含糊的应着,“只是今
天的事别告诉二叔,他已经病了,别再给气出个好歹来。晚上我过去看他。”
  “你——唉!”张守成长叹一声,分明的恨铁不成钢。
  “二叔好点了吧。”
  ……
  薛临波听够了,她悄无声息地回身离开,霍炎还在楼梯间门口等她。
  “好听吧。”他坏笑不改。
  “不怎么样。”她率先举步,“他们能说的话我猜也猜的到,何必非要去偷听?”

  “就没有一点地方让你感兴趣?来嘛!别浪费我一番心血。”他不屈不挠的追问,
三八程度直追李克俭。
  薛临波脚步一顿。张守成激将也好,离间也罢,她早有预料,只是,“你当初可不
是这么说的”是什么意思?难道他们早就暗通款曲?张创世是不是早就把G省分公司经理
许给他了?G省分公司是张创世一手操办的,他事先没给自己漏风,很难说就没有别的盟
友——可如果张守成是他的盟友,又何必如此大费周章?如果不是,还有什么别的吗?

  有,难道我还怕不成?薛临波拢拢乱发。今天的小胜让她斗志很是高昂,虽说对小
郭是残忍了一点,但妇人之仁从来都不是薛临波的作风。当初他造假,就该作好准备承
担穿帮的后果。良心——至于良心,火烧眉毛的时候,它还是先到一旁安歇去吧。
  就是这样,很好。霍炎吹一声口哨,权当好戏开场时的锣响。
  

--
饭卡没钱了,mm没有了~~

我就是传说中的灌水之王--灌穿肠~~

http://ark.hit.edu.cn/luntan/attachments/5e4V_yMvJ+rjx0dQ=.gif


※ 来源:·哈工大紫丁香 bbs.hit.edu.cn·[FROM: 202.118.235.59]
[百宝箱] [返回首页] [上级目录] [根目录] [返回顶部] [刷新] [返回]
Powered by KBS BBS 2.0 (http://dev.kcn.cn)
页面执行时间:209.774毫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