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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pivilion (亭在远方), 信区: Ghost
标 题: 第一部 第二章 舒月
发信站: BBS 哈工大紫丁香站 (Mon Nov 21 13:51:40 2005)
第一部 第二章 舒月
她的再次出现使我心中砰然一动。
一般情况下,我开车时对路边招手的陌生人是不会理会的。这是几乎所有开车人的一
个忌讳。与其说这是因为有车族的高傲与冷漠,还不如说这是因为他们内心深处的孤独与
恐惧。
一霎那间,我的耳边再次响起了那个大嫂所说的话。我犹豫了那么一瞬间。但我想到
了山上和她相遇的那一幕,我的手心似乎还散发着她留下的体香。我觉得她对我已不再是
陌生人了,何况,由她与我相伴,我在路上就不再有孤独和恐惧感了。
我几乎没有多想,就将车停在路边离她不远的地方。她走过来透过车窗玻璃看着我,
身体不安分地晃悠着,脸上露出略显夸张的惊讶神情。这时,我注意到她胸前低开的衣领
处露出了神秘而充满诱惑力的乳沟。
“是你呀。”她显得很兴奋。
“要搭车吗?”我也报以友好的微笑。
“我不知道顺不顺路,我是回市里去。”她有些不好意思。
“我也回市里呀,上车吧。”
她打开车门,向我伸出一只手:“请拉我一把,好吗?”和我第一次听到的她的声音
一模一样,富有磁性和感染力。
她说话时将头使劲地偏向肩膀的一侧,嘴角上挂着微笑,显得十分可爱。
我们都会心地一笑。我伸手拉她上车。当我接触她的手的那一瞬间,我觉得她的手冰
凉凉的,我打了个冷战。我用力一拉,紧接着……
“啊,啊——!”随着她歇斯底里的连声惨叫,她的手被我生生地从她的胳膊上拉了
下来,上面血迹赫然。
有那么两秒钟我感到了极度的毛骨悚然,但紧接着,我们俩都对着我手中的东西哈哈
大笑起来。
原来,那是一个模拟真人皮肤的玩具手套!
我们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我边笑边仔细打量着那个玩具手套,那是一个女性手的完美复制品。它的做工可真是
精制极了,手上的指甲、指纹以及皮肤上的汗毛和毛孔都做得栩栩如生,上面的血迹也表
现得极其真实。
“你呀,真有你的啊,……这玩意儿……在哪儿买的?”我一边笑一边喘气一边问她
。
“我是在……是在……在……在……在……”她喘着气回答。
突然,我看见她全身随着喘气在不住地抽搐,而且越来越厉害,她脸上的笑变成了痛
苦的肌肉扭曲。她靠在座位上,双手不住地撕扯着自己的胸膛上的衣服,口里向外流着白
色的唾沫,眼睛上翻,就像一个癫痫病人发作的那样。我眼看着她无力地一点一点在往座
位下滑落。
“喂,喂!你怎么样?” 我被她这副样子吓坏了,抓住她的肩膀使劲地摇晃着,然后
又用一只手掐她的人中。我感到她的全身都在筛糠似地哆嗦着,抽搐着。我还是第一次看
到一个人处于这样的急病状态。霎那间,我想到了许多许多,我担心她可能就会这样突然
地死去。
“你醒醒,你醒醒。”
可是,她的身体很快变得僵硬,咬牙切齿,双手紧紧地攥在胸前,绷紧着自己的每一
寸肌肤。对我的呼唤没有丝毫的反应。
我慌忙按下按钮,把她的座位向后面放平,然后小心地将她的身体躺平。
渐渐地,她安静了,身体恢复了柔软。但她一直紧闭着双眼,呼吸也很急促。
我心有余悸地看着她,不知道还该为她做些什么。我现在最怕的就是因为自己对医学
急救的缺乏而耽误了对她的救治。我将头转向窗外,看看周围有没有人能帮忙。可是这时
天色将黑,周围的田野一片寂静,公路上甚至连过往的车都没有。
我忽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似乎听到脑后有什么动静。我觉得一股冷冷的气息吹在我
的耳根处,发出微弱的“咝咝”声。一种不祥的冰冷冷的感觉从后背直冲向头顶。
我猛然转过头,——
我面对的是她那张白沫四溢、咬牙切齿的脸,一双圆睁的双眼几乎要碰到我的鼻子!
她怎么会悄悄地坐起来了?!而她现在要干什么?我的脑海中闪电般地想起了停车场那个
大嫂的忠告。
我的心都快要蹦出来了,瞬间的条件反射使我的身体猛然向后退去,紧紧地贴在车门
上。
“你……你……”我再次瞠目结舌了。
突然,她抬手抹去嘴上的白沫,用手指着我哈哈大笑起来。
“瞧你……哈哈……真好玩,太好玩了。”
原来,这是她的又一次恶作剧!
这次,我没有笑出来,我发现自己刚才不知不觉中全身被冷汗浸湿了。
我板起面孔说:“好哇,你这个小……你经常这样捉弄人吗?我真被你吓坏了。”
她停止了笑,“怎么,生气了?你不觉得这样好玩吗?”
“好玩?!嘁,你把这还叫做好玩?”
“你不知道,你刚才又急又怕的样子有多可爱!”
这句话让我感动,又有一种说不出的愉悦。我叹了一口气道:“唉!你的表演很精彩
么!你对一个陌生人都这样,真不知道你在自己家里是什么样子。得,你这一场恶作剧至
少耽误了二十分钟……走吧。”
我发动车的时候,扫了她一眼,心里不知道该不该为让她上车而感到后悔。
在路上,我问她:“你的朋友们呢,把你给甩了?”
“哪儿呀,是我把他们甩了。”
“为什么呀?”
她突然变得沉默起来,脸上的笑容凝固了,刚才的天真纯情调皮神情一扫而光,眼睛
死死地盯着前方的道路,一声不吭。
“你怎么啦?”
“不为什么。”
“为什么不为什么?”
“为什么一定要为什么?你别问了。”
我微笑着摇摇头,不再追问。
她沉默了几秒钟,轻轻地叹了口气。好个一声叹息!我从她的叹息中读到了哀怨、失
落与惆怅。她说:“是我自己不小心。”
“你们的大巴车呢?”我问她。
“走了。”
“走了?”
“回去了。”
“没等你?”
“没有。”
“要是碰不到我呢,你就这么走回去吗?”
“车多着呢!还有公共汽车呢。怕什么!”
“要是碰上坏人呢?”
“哪有那么多坏人。”
“我要是一个坏人呢?”
她看了我一眼,问:“你有多坏?”
“假如我是坏人呢?”我把“假如”说得很重。
“假如我是坏人呢?”她反问我,她把“我”字说得很重。
看我没有回答,她又问:“你怕不怕我?”
“怕你?怕你!……哈哈,给我一个理由先。”
这时,几辆白色的救护车带着凄厉的笛声在马路另一侧呼啸而过,紧接着是几辆警车
。猩红色的警灯一闪一闪地,格外刺眼。
我心里一惊,不知那与我有没有关系,但表面上仍然假装轻松地说:“呵,你瞧这如
临大敌的阵势,又是救护车又是警车的。那边一定是发生什么大事了。”
她没有反应,我用目光一扫,发现她脸色不好,有点失去血色的样子。她回头望着远
去的车,好像根本没听见我说的话。
我看了一眼她,突然发现她的牛仔裤上有一点血迹。但因为她前面的恶作剧,我已经
不再大惊小怪了。我决定吓吓她。于是,我放慢车速,双眼圆睁地盯着她的腿放开我的嗓
门大声惊叫起来:“啊——!啊——!”
“怎么啦?怎么啦?”
看着她惊慌失措满脸恐惧的样子,我感到很惬意。
大叫了几声之后,我平静地问她:“你的腿受伤了。请问那血是真的吗?”
她长叹一声,嗔怪地看了我一眼。缓慢地用手抚摸着伤口处,手指尖被血染的殷红。
她端详着自己带血的手指,好像她用肉眼能化验血样似的,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悲凉
。她慢慢地说:“当然是真的,不过没事,在山上划伤的。……我说,你表演得也很精彩
么。”
“真没事?”我言语中流露出我的关切。
“真没事!”
“还流血吗?我车上有‘创可贴’”。
她粲然一笑:“早就不流了。”
两人又沉默了一会儿。
“嗨,你怎么啦?一会儿阳光灿烂一会儿乌云密布的?我真是搞不懂你们女人。”
她长叹了一口气说:“有些事你可能永远也不会懂的。”
“你是……”我们同时说。我开口想问她问题,没想到她也同时在问我。
她笑了一下,等着我先问她。
“你是哪个shu哪个yue?”
“你是说我的名字吗?舒服的舒,愉悦的悦。”
“舒悦,好名字!”
“有什么好?”
“既舒服,又快乐,还不好吗?人们在这个世界上艰苦奋斗不就是为了生活得舒服和
快乐吗?”
“那你呢?”
“我什么?”
“你的名字?”
“马、军,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名字。”
“君子的‘君’?”
“军队的‘军’。”
“名字太普通了,不好,容易重名。全国不知有几万个马军呢。你只不过是千军万马
中的一分子。”
“是啊,我也觉得太普通了不好。”
“尤其是你们这样的画家。好不容易画一张画,弄不好成了另一个马军的了。”
“那你觉得我应该叫什么?”
她摇头晃脑地说:“你的姓本身就普通,名字就该起得特殊点。嗯……比如说叫马尾
巴什么的。”
我急了:“啊,你骂我,我说你为什么不叫个鼠尾巴呢?”
她听出来我是说她的“舒”字,大笑起来。
这时,天渐渐黑下来了,我打开了车灯。
“哎,你在……”我正要再问她在城里什么地方住。却发现她不住地回头看车的后面
。我瞥了一眼后视镜,后面什么也没有。
“你看什么。”
她像是没有听见我的话。
“你在看什么?”我又问。
“前面有人在招手。”
“我怎么没看见,前面什么都没有呀。”我纳闷,为什么她说前面有人招手,眼睛却
不停地向后看。
“相信我,一定有人在前面。你千万别让他上车!”
她的话音未落,前面很远处靠路边果真出现了一个人。我一时弄不明白那个人是怎么
突然出现的。他是个年轻人,穿着白色的夹克衫,向我们招着手。
“别停车,开过去。”舒悦突然紧张起来,声调都变了。
我再次想起了停车场大嫂的话:“记住,在路上千万不要让人搭车,谁向你招手都不
要理他。”
我让舒悦上了车,也许我已经犯了一个错误,这次再不能犯错误了。
我一踩油门,加速开了过去。
在经过那个人的一瞬间,我隐约看见那个人有一张少年的脸,头发有些凌乱,煞白的
脸上好像还有血迹。我心里咯噔一下,暗自庆幸没有停车。
我看了一眼后视镜,那个人在夜色中很快变成了一个小小的白点。
舒悦变得沉默不语。
“你为什么不让我停车呢?”
她如梦方醒地说:“阿,我只是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现在的人不都这样吗?”
“要是刚才我不让你上车,你会怎样?”
“我会恨你骂你诅咒你不得好死。”她的语调冰冷冷的,使我有些发怵。
“那么,他现在也在诅咒我了。那你……”我正要问她,却看见她回头专注地看着后
面。
“他跑得好快呀!”她自言自语般喃喃地说。
“谁?”我反复看后视镜,还是看不到任何东西。
“那个等车的人,他跑得好快呀!”她提高了嗓音的重复使我心中产生了莫名的恐慌
。
“车后有人吗?”想起那少年带血的脸,我仍心有余悸。
她突然变得紧张起来:“快,你开快点,他追上来了。”
我突然醒悟过来了,这是她的另一个恶作剧。这次,我可绝对不能再上她的当了。
“我说小姑娘,你就别闹了。我在开车。你就不怕我一走神开进路边的沟里?”
可是她变得更加紧张:“求你了,开快点,开快点!我不是在开玩笑。”
我笑笑说:“噢,我明白,你不是在开玩笑?你是认真的。有什么样的腿能比汽车轮
子还跑得快?”
“你回头看看!”她提高了嗓音。
“哦,我回头看看,然后你再取笑我的愚蠢。我才不上你的当呢。”我随口大声唱起
改了词的流行歌曲:“常回头看看,回头看看……”
“求求你开快点,他真的追上来了!”她几乎是带着哭腔说。
“小姑娘,现在车速已经是每小时150公里,我可开不了飞车。你以为这是法拉利跑车
呀!”
我话音未落,只听她尖叫一声,喊道:“啊,他爬上车了。”
我悠然自得地笑:“哦,是吗?他上了我的车?不就是想搭我的车吗,那就一起回市
里吧。就是再上来两个人也能坐下。”
“求你回头看看!他就在后窗上。我不是在骗你。”
“哦,他在后窗上?”我下意识地回头一看——
天哪,我想只有用魂飞魄散来形容我的感觉。
后窗上,果真贴着一个人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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