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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pivilion (亭在远方), 信区: Ghost
标 题: 第二乐章 巴黎 第二节 烙印 二
发信站: BBS 哈工大紫丁香站 (Tue Nov 15 13:34:27 2005)
维多克二世并非是住在红磨坊里,准确描述的话,是住在红磨坊对面白色广场旁边的一座
多层公寓的二楼,从公寓客厅的窗户正好可以看见Moulin
Rouge的霓虹灯标志。侦探司机把我带进客厅,让我坐着稍等片刻。我把背包放在单
人沙发上,站到客厅的窗户边看了一会著名的红色磨坊风车。红色风车、插羽毛的女郎、
康康舞、维多克二世。一个侦探住在这样的地方的确非常合适。
背后有轻微的响动,我转过身,看见乔·佩特森推着一个轮椅进到客厅。轮椅
上坐着个盖着厚厚毛毯的老人,想必就是吕斯蒂先生。轮椅上的老人大约七十来岁,异常
地瘦。脸上无须无髯,但鬓角长及腮帮,似乎当作胡须也无不可。头发虽然稀疏,却往后
梳得整整齐齐,与眉毛眼睫毛一色全白。老人眉骨高耸,眼窝深陷,鼻子恶狠狠地向下一
勾,遮了大半个嘴。一张让人过目难忘的面孔。
“初次见面,徐先生,您好。我是佛朗科斯·吕斯蒂,就是我想见您。”他勾
了勾鼻子,大概是笑了一下。“看见我这个模样,您也许感到有些意外吧?”
“对不起。”
我把视线从他的轮椅上挪开。
“不用在意,请坐。”他用拐杖指了指桌边的单人沙发,“几年前被人打断了
脊椎,就变成现在这样子,子弹至今还卡在骨头里。不提这个了,您想喝点什么,葡萄酒
还是咖啡?我建议您喝咖啡,乔煮的咖啡味道不错。”
“那就咖啡好了。”我听从了他的建议。
挪威司机离开客厅去厨房煮咖啡了。维多克二世用洞悉罪恶的眼神默默地注视
我。我觉得有些不自在,也想不出怎么开口询问,于是就扭头打量客厅的布置。看了半天
竟什么也没看到眼睛里。有音乐大概会好一些。可是客厅里没有音响,也没有留声机。侦
探的客厅里没有可以播放音乐的设备。
“Homme au nez aquilin , plus ruse que malin,但愿您没有这么想。”
侦探老人说,“在正式交谈之前。希望您能把手给我看一下。”(注:法国谚语,
鹰钩鼻者既凶残又狡猾。)
尽管要求有点奇怪,但我还是按他所说的把双手搁在了面前的小圆桌上。他伸
出右手,犹如检查罪犯的作案工具般地细细翻检我的这双手,似乎想在上面找到什么证据
。他先看右手手背,看完手背反过来看手掌,看完手掌再检查每一根手指,从指根到指甲
的细细查看了一遍。再换左手。两手都看完,他示意可以了,我于是收回双手。从他脸上
的表情看不出到底是满意还是失望。
“您没有学过钢琴,虽然手形很合适。”他说。
“音乐方面我除了会听外什么也做不了。”
“我知道您的职业是古典乐评论家,遗憾的是,我没有拜读过您写的文章。”
“那些东西,我自己也很少读。” 我沉默了一会,问老人,“您为什么要见我
?”
“因为您与我知道的某件事有些联系,或者说,正在产生联系。”
“某件事?”
“照片您已经看过了?”
“看过了。”
我从护照本里拿出照片放在圆桌上。吕斯蒂老人提起拐杖指向断手照片。
“我想您应该知道这是谁的手。”
“这是钢琴家让—雅克·科洛的手。”
“你这么确定?”
“我见过钢琴家本人,他的手有一点比较容易辨认的地方。”我点在钢琴家手
背上。“这里有块形状特殊的疤痕。一看即知。”
老人满意地点点头。
“请仔细看看这块疤痕。”
我仔细地看照片上的疤痕。如同我以前就注意到的那样,疤痕的形状看上去既
像是反写的字母N,又像是一道闪电,几乎覆盖整个手背。疤痕较正常皮肤略微凸起,颜色
为暗红色。仔细看来,疤痕显得尤为真实丑恶,与手的完美形成强烈对比。
“像是烙印。”我说。
“像是烙印。”他重复了一遍我的话。“的确像是烙印。而且不是普通的烙印
。我想您大致可以认出这疤痕像某个字母。”
“像是反写的N。”
“不是反写的N,”他用拐杖在圆桌上缓缓地书写。“这是北欧文,读作西格尔
,在北欧文里,表示着生命的意思。”
“可这到底代表着什么呢?”我问,“钢琴家的手上有北欧文的烙印?”
维多克二世没有解答我的问题,转而问我:“他死得非常不寻常。这您不至于
一无所知吧?”
我犹豫了片刻,点了点头。
“一个传奇性的音乐家,脸上从来没有笑容的钢琴演奏者,舞台上突然横死的
天才,尸体被烧得只剩下一只手。”他讽刺似地微微一笑,“这就是让-雅克·科洛。”
“有人委托您调查让-雅克·科洛?”我问侦探老人。
“没有任何人委托我调查过钢琴家让-雅克·科洛,也没有任何一件有关他的
案件发生过。我纯粹是出于个人的兴趣,个人的原因才关注他的。这个原因等一会会告诉
您的。刚才也说了,之所以要见您,正是因为您现在与这件事有关。”
“您是怎么知道我来巴黎和科洛先生有关呢?”
“我是侦探,虽然现在行动不便,但还是有办法了解想了解的事情的。据我所
知,在他的遗嘱里出现了您的名字。他把某件东西留给了您,是这样的吧?”
“是的。”
“恕我再冒昧地问一句,他留给您的,是什么东西?”
我觉得没有必要向一个轮椅上的侦探老人隐瞒实情。实情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是一盘磁带,但是磁带是空白的,没有录过音。”
“没有录过音的空白磁带?”他闭上眼睛,食指和中指按在高高隆起的鼻梁上
。“您带在身上没有?”
“没有。”
老人沉默地思索了片刻时间。
“您了解让-雅克·科洛这个人吗?”
“谈不上了解,”我说,“我只采访过他一次,听过他的演奏。”
“我也听过他的现场演奏。那的确是美妙的演奏。但是与音乐相比,他本人却
如同笼罩在一团雾气里,谜一样的天才音乐家。没有任何一个人知道他的来历。”
“我看过一些关于科洛先生的报道。他是一九七三年出生在巴黎……”
“这些报道都不是真的。没有一个人知道他的来历。他或许是一九七三年出生
,但决非是在他所说的巴黎。我调查过,一九七三年的巴黎绝对没有一个叫让-雅克·科
洛的人出生。不止是一九七三年,即便以后的二十二年里,巴黎也没有一个人叫让-雅克
·科洛这个名字。从一九七三年到一九九五年,让-雅克·科洛这个人并不存在。事实上
,他在一九九五年以前的一切经历都是虚构的。”
“虚构的?这是为什么呢?”
“恐怕只有他本人知道。所有证据都显示,一九九五年,一名来历不明的年轻
男子出现在了巴黎。不久,这名男子就成为了我们所知道的让-雅克·科洛。两年之后,
也就是一九九七年,在巴黎举行的一次国际音乐比赛中,钢琴天才让-雅克·科洛横空出
世,开始了他的传奇人生。”
“就算科洛先生的确隐瞒了自己过去的生活,可是这里面有什么不合情理的地
方呢?而且他的音乐才华是货真价实的,这是无法否认的事实。”
“看法不同。您说得也不无道理。不过像让-雅克·科洛这样一个突然出现的
没有过去没有笑容的天才,世间却是绝无仅有的。这点您不能否认吧?”
“即便他有些神秘的地方,又说明了什么呢?”我问。
“什么也没有说明。只是先列出疑点。线索被疑点纠缠在一起,那就只有从打
结的地方慢慢理出头绪。对于我们谈论的事来说,这个头绪就是音乐。”
侦探老人把视线停留在照片上,过了一会才又看向我。
“您以前有没有听说过古典音乐界一直存在的传闻?”
“古典音乐的传闻?”
“就是关于恶魔,以及恶魔音乐的传闻。”
“恶魔的音乐?”
我摇了摇头。
“恶魔的音乐,从我个人研究来看,首先有确切书面记载的是在文艺复兴初期
的十五世纪,欧洲那时正从黑暗的中世纪摆脱出来。一位勃艮第公国的作曲家在日记中写
下他曾听到魔鬼作曲的神秘音乐。”
吕斯蒂先生就恶魔音乐的传闻解释说。
“但是事实上,从黑暗的中世纪开始,即公元五世纪年到公元十五世纪的这段
时间里,西欧音乐主要流派所在地的北欧,就已经流传有魔鬼的音乐的传说。如果我们了
解当时宗教迫害的严酷局面的话,就很容易理解为什么这一传说没有任何书面文件的印证
了。中世纪的神父们显然有许多娱乐手段,其中最为有名的一种,就是把魔鬼附身的可怜
人用所谓不流血的仁慈方式消灭掉——烧死。以同样方式被处理掉的还有数以百万计的女
巫、吸血鬼、狼人、异教徒。如今人们在翻阅中世纪的历史书时,还能闻到纸张上那驱之
不去的烟熏恶臭味。熊熊的篝火在整个欧洲大陆燃烧了近千年,无数人的肢体在火焰里翻
滚扭曲,灵魂在大地上哭泣诅咒。任何宗教信仰所形容的地狱场景都从来没有这样栩栩如
生过。”
他接着说了下去。
“似乎扯得有些远了,让我们回到音乐的话题上。有关恶魔的神秘乐曲记载,
在文艺复兴时代以后,就陆续多了起来,几乎涵盖了欧洲大陆的所有地方。不断有音乐家
声称,自己受到魔鬼的启发,写出了或弹奏出了无比美妙的音乐。例如塔蒂尼就说自己的
一首小提琴曲是由魔鬼协助完成的,就是那首演奏技巧要求颇高的《魔鬼的颤音》。也有
谣传说帕格尼尼与魔鬼定下契约从而获得天才的小提琴演奏技巧。这一方面,您的职业既
然与古典乐直接相关,对于西方音乐界流传的那些奇闻异事,应该也知道不少。”
“不是太多。”我说。
“除帕格尼尼外,李斯特,亨德尔也被人用魔鬼般的技巧形容过,这只是一种
比喻方式。为什么人们喜欢用魔鬼来形容出神入化的演奏技巧呢?这谁也不知道。莫扎特
临死前所作的最后一部作品,据说也是应魔鬼的要求所作。但是所有与这些魔鬼有关的音
乐的传闻,都不过是道听途说的传闻。传闻不是事实。所谓事实,必须是亲眼所见,亲耳
所听,亲身经历。”
“我也这么认为。”我说。
“现在已经有一件事实发生了。我们都知道钢琴家已经死了,以那种不同寻常
的方式死了。”
“也许那只是事故,或是意外。”我说,“我没觉得钢琴家的死与恶魔音乐之
间有什么必然的联系。”
“因为我还没有说到。”侦探老人平静地说,“我接着要和您谈的,正是有关
钢琴家的死、恶魔的音乐、还有手背上的北欧文烙印这三者间的关系。”
他停下来呼了口气,把两只手放在毛毯覆盖的大腿上。
“先生,我今年七十四岁,可是在五十九年前,我就已经知道一位名叫让—雅
克·科洛的钢琴家,以及他的死去了。”
五十九年前。我心算了一下,那就是一九四三年,二次世界大战的时候。留给
我一盘磁带的钢琴家让-雅克·科洛与我同样是一九七三年出生的,二战时当然还不存在
。可维多克二世却说自己那时就已经知道一位名叫让—雅克·科洛的钢琴家的死去。我无
法回应他的话,只能一言不发地坐在单人沙发里。
乔·佩特森端着煮好的咖啡回到了客厅。他给我和老人各倒了一杯气味浓郁的
炭烧咖啡。我们默默喝了会咖啡。
喝过咖啡,维多克二世讲起了他在五十九年前遭遇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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