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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pivilion (崖畔上开花|陕北|楼兰古国), 信区: Ghost
标 题: 第三乐章 城堡 第二节 灵魂 二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Sat Mar 4 19:06:21 2006), 转信
读《安娜·卡列尼娜》的第二天是二十九日,复活节前的周六。这天与前几天没什
么区别。上午去庄园周边的森林漫步,下午陪雷米卡埃夫人去附近的村镇采购为复活节
预备的礼品。回庄园后我们一边听肖邦的奏鸣曲一边吃她亲手烤制的杏仁核果饼。晚上
我继续在房间里读托尔斯泰的小说,读到十一点时睡意来临,于是关灯睡觉。
不久我就醒了过来。
但我不是躺在客房的床上醒来的,而是坐在沙发上醒了过来。我身在钢琴家的卧室
,面对着无言的斯坦威三角琴。
我怎么坐在这里的呢?我不知道。我记得自己是睡在客房的床上的。手表显示现在
的时间是午夜十二点。但手表已经停止了走动。
我身穿着夫人送给我的黑色礼服。这身礼服我只在必要的场合才穿着。例如去有着
装要求的餐厅和去听歌剧时。我穿着这身衣服坐在这里,犹如正在聆听钢琴家的演奏。
可是谁也没有坐在钢琴前。黑暗的房间里只有我一个人。就像那天晚上一样,时间停滞
不前,房间里冰冷彻骨,口鼻呼出白色雾气,眼睛疼痛,耳穴疼痛,太阳穴的血管像是
随时都会胀裂。无声的庄园,凄凉的别墅,如同棺柩一样的房间。我在其中。
我抬起双手,活动僵硬的手指。指关节发出轻微的喀喀声。这声音和心跳声,呼吸
声一样有些陌生。我坐在这里干什么呢?
很快我就知道了答案。
我是在聆听。
音乐不在房间里,不在别墅里,甚至也不在庄园里。它在很远很远的地方。音乐从
极其遥远的地方传来,汇聚在我的耳朵里,停留在我的心里。它在召唤着我,它在死者
的黑暗世界里召唤着我。
我知道它在哪里。
我必须前去那个地方。
我站起身,打开琴房的门,穿过走廊,沿着回旋的楼梯走到楼下,推开大厅的雕花
木门,走下别墅的石阶。庄园里没有一丝灯光,没有一点声音。狗不吠叫,人无话语。
人们已经不在这里,这里只留下了我。
我走过花园,走过水池,走过草坪,走出了庄园。
我独自一人走向森林深处。
住在阿耳戈的这些天里,我曾多次走入这片森林,可那都是在白天的时候。夜晚的
森林看起来与白天的森林完全不同。虽然树影婆娑依旧,但让人心情畅快的自然气息已
经不复存在。树木到处伸展着枝条凸折着树根阻挡我行走的脚步,使我踉跄难行。森林
心怀恶意,这恶意或许只是针对我一个人。它们不愿我打扰属于它们的夜晚。然而我不
得不一意孤行。我已经失去了来时的方向,失去了原来的自己,如果就此停下将再也无
处可去。
音乐在召唤着我。音乐在指引着我。我无法听出那是什么乐曲,无法听出那是何种
乐器的演奏。那是单一的音乐,那是所有的音乐。我徜徉在孤独的树木之间。眼前只有
无语的树木和寂绝的夜晚。森林的阵风像鬼魂似的在枝叶间穿梭。
那是什么音乐呢?
我回想曾听过的所有音乐。理查·施特劳斯的《死与净化》,拉摩的《温柔的呻吟
》,西贝柳斯的《悲伤圆舞曲》,弗兰克的《魔鬼》,拉威尔的《夜之幽灵》,舒伯特
的《死与少女》,柏辽兹的《幻想交响曲》,德彪西的《梦》,维瓦尔第的《四季》,
穆索尔斯基的《荒山之夜》,贝多芬的《月光曲》,柴可夫斯基的《悲怆》,德沃夏克
的《寂静的森林》,李斯特的《死之舞》,斯特拉文斯基的《春之祭》,马勒的《复活
》,肖邦的《第二钢琴奏鸣曲》。
那音乐的每个音符都出自自己曾听过的音乐。可它不再是听过的任何音乐。它让我
感到无比痛苦。孤独的痛苦。我感到孤独了吗?孤独时不是有音乐陪伴着自己吗?为什
么我聆听音乐仍旧觉得孤独呢?我困惑不解。是因为音乐而痛苦,还是因为孤独而痛苦
?我不知道。然而我在走向它。我靠音乐解脱寂寞,但音乐同时又加深了孤独感。我试
图埋掉自身的孤独,但最终埋掉的却是自己。
我埋掉的是自己。
绿色的隧道现在已经成了黑暗的隧道。我在隧道中向前摸索。已经走了很久了,但
音乐还在远方。我疲惫不堪,身体几欲失去平衡,肩膀几次撞上了树干。我偏离了小径
,因此受到了惩罚。夜鸟在头顶咕咕地低声啼叫。夜晚森林潮湿的瘴气、泥土味、腐烂
的树叶味、植物分泌的汁液味和花朵的香气混在一起钻到了头脑深处。或许我真会被埋
葬在此,再也无法离开这片森林。我想到前几天去过的公墓。那里也是森林,墓碑的森
林。现在我看身边的树木一个个都像是巨大的墓碑一样。这里是死者的森林。每一棵树
下都埋着一个死去的人。有多少棵树,就有多少具尸体。
究竟是死去的人感到痛苦,还是活着的人更感到痛苦呢?活着的人们常常因为死去
的人而流泪。人们为什么流泪呢?死去的人已经死去了,甚至不需要人们的眼泪来再次
证明他们早已死去。人们其实并不是因为死者的死去而哭泣。人们是因为自己而哭泣。
人们因为自己失去的东西而哭泣。不是这样的吗?
风停了,音乐消失了,一切都静止了下来。岑寂在黑夜中蔓延。四周静寂得近乎空
空荡荡。无声的冷漠从皮肤表层一直沁到五脏六腑里。
有所察觉时,
我已经来到那片空地,站在了那棵古老的像树下。月光从头顶的夜空柔和地降于地面,
拖曳着某人的影子。那是我自己的身影,但在这里看来,就像是其他人的。地上的影子
瘦长,纤细,像随时可以断折一样。我伸展双手,影子长出细长的枝节,那枝节逐渐投
身到真正的黑影里去了,与黑夜融为一体。
我转身四顾,四周只有树,月光,黑夜。我孑然一人站在圆形的空地正中,茫然而
又徒然地感觉身边的世界。音乐去哪里了呢?
有很轻很轻的声音从黑暗里传来。像是有谁在远处轻轻地叩门。嗒、嗒、嗒、嗒。
没有变化的节奏。节奏、旋律、结构、音色、曲式、调性。C、D、E、F、G、A、B,光线
的七种颜色,钢琴上的七个白键,小提琴的四根琴弦,声音的美妙组合。音乐。
声音离我越来越近。一直近到了我可以看见它的形体。它脱离了黑夜的羁绊,在月
光下显现了出来。
我看见了一辆马车。
马车没有驾者。两匹暗如黑夜的高大马匹昂首立在车前。黑色的马匹。黑色的缰绳
,黑色的车厢,黑色的车轮。全部都是黑色的。草地上月光幽暗,雾气飘渺。驾车的马
匹默然地甩动头颈,口鼻间喷吐出一团团白汽。
马车在我身边停下,车厢的门自动打开了。里面没有人,只有黑暗。车厢里的黑暗
带有一丝梦幻般的幽蓝色彩。幽蓝色的梦幻。两匹黑马的眼睛看着我。它们的眼睛如同
夜空的星辰。我没有觉得害怕,只是有些困惑。马车像是专门为迎接我而来的,它们为
什么来迎接我呢?
请坐上去。似乎有声音说。声音不像是从外部世界反馈而来的,更像是来自梦境的
劝诱。梦境,我在熟睡。梦的情节一定要继续下去,我必须坐上马车。没有原因,没有
条理,只有醒来的终点。
我登上了马车。
车厢里并不像从外面看起来那么窄小。关上车门后,幽蓝的黑暗在我意识里弥漫开
来。我感到马车移动了起来。马蹄以一种亘古不变的速率踏在森林的地面上,车轴发出
吱吱哑哑的响声。马车轻轻地摇晃着,驶入了彻底的黑暗之中。不再有森林,月光,黑
夜。就连马车本身也与黑暗化为了一体,如同是没有梦的睡眠,所有一切好像都在沉沦
。所有一切都将失去意识,所有一切都会失去意义,彻底睡去彻底死去。
过了很久。
我渐渐失去了时间的感觉。过去的时间也许是一两分钟,也许是一两小时,又或许
是一两个世纪。人习惯将时间量化,以为那样就可以做到客观无误。但这些量化的时间
在整个时间长河里简直无从提起。人知道的时间概念也只是人能够理解的时间概念。时
间的真正形体谁也不能准确描述出来。我也不能。我只能像聆听音乐一样感觉、触摸、
接触它。生命开始在河流的此岸,结束时到了河流的彼岸。河流的宽度就是时间。我生
命的时间。假设这是一条极其宽广的河流,像海洋那样宽广。我驾着独木舟独自飘零在
海上,四面八方都只有一望无垠的海平面。看不见陆地,头顶上是无尽头的天空。我虽
然奋力划桨,但感觉独木舟仍然原地不动。因为我所见的仍然是一样的海水和一样的天
空。没有比较就无法知道自己是前进还是后退。
漫长的一瞬。短短的永恒。
过了很久。
又过了很久。
穿越了长长的黑暗后,渡过了漫无边际的河流之后,马车终于停了下来。
我打开车门,走下马车。一座巍峨的建筑物显现在眼前。
这是一座城堡。但不是阿耳戈庄园式的美丽古堡。这是一座巨大到近乎荒谬的城堡
。城堡的四个角上矗立着四个尖塔,中间的中间的塔楼犹如高大的山峰。构成城堡的每
一个石头都和轿车一样大小。任何人站在城堡的大门前都会自觉渺小寒伧。我从来没见
过这座城堡。它不可能存在在阿耳戈庄园附近,也不可能存在在巴黎周边,它不像是存
在在这个世界上的。与其说它是人类的双手建造起来的建筑,不如说它更像是人类观念
的产物。城堡的每一块石头都是一个坚固巨大的人类观念。只有这样才可能建造起这样
雄伟的建筑。
城堡里传出了古钢琴声。有人在城堡里的某个地方弹奏着钢琴。但声音过于细微模
糊,听不出曲调。
城堡的巨门缓缓地开启了。我走了进去。
巨大的大厅里什么都没有。面前只有一道和城堡本身一样巨大的大门。身后通往外
界的门已经闭合上了。马车也消失了。我走到大门前,试着用手去推。门纹丝不动。为
什么我推不动它呢?是它过于巨大,过于沉重?我想不是的,只是因为我没有推开它的
必然信心。
我将自己的意志贯彻于双手之上,门于是应声而开。
我进入到城堡第二个房间。
第二个房间和大厅一样空旷,看来除去那巨大的观念外壳,城堡并不像他的外表一
样不可一世。第二个房间也有一道门。我于是再度用自我意志推开了它,进入第三个房
间。
空旷的房间,紧闭的大门。
打开大门,进入房间。进入房间,打开大门。
第四、第五、第六个房间。
毫无例外。
城堡的房间和房间的门好像永无尽头。我推开一道又一道的门,进入一个又一个的
房间,然后再推开一道又一道的门,进入一个又一个的房间。门,房间。房间,门。
不断重复的过程。一样的房间,一样的大门。
不过一切并非是毫无改变。每进入一个房间,琴声都比刚才也清晰一些,幸而是这
样,我才有继续下去的勇气,自我意志才得以贯彻始终。
事实上我已经记不得自己推开了多少扇门,穿过了多少间房间了。可能是几十,也
可能是几百。不断开门的过程让我想起数学里无限接近于零的小数。无限接近于零,却
永远无法成为零。房间的门很可能就是无限的,因此,我永远无法开完它,只能继续打
开下一道门,去无限接近于零。我前面还有无限的门,我身后无限的门已关闭。门关闭
时发出一声声空荡荡的声响,在整个城堡里回荡个不止,如同在嘲笑我的愚蠢。但我别
无选择,只有继续前进。
不断重复。
不断前进。
重复。
前进。
琴声越来越清晰了,它显然就在我前面不远的地方。我可以听出它的曲调。我从来
没有听过这种曲调,但我又觉得自己应该听过。它陌生却有熟悉,犹如蜷缩在记忆深处
的动听音乐。每次我都以为它就在下一道门后,可是打开下一道门却仍然有下一道门。
一道道的门等着我去开启。我再度感到心力憔悴。为什么这座城堡里要有这么多的门呢
?我一边进行重复的动作一边想。门显然是为房间的准备的。那为什么城堡里会有这么
多的房间呢?房间又是为谁准备的呢?不,根本的问题既不是房间也不是门,而是这座
无比巨大的城堡本身。
想起来什么了吗?
想起来了。
我想起了很久以前读过的小说,卡夫卡的《城堡》。现在我所在的这座城堡是否是
卡夫卡描写的那个城堡呢?也许是的。它们同样是由某种人类观念建造而成的。卡夫卡
笔下的小说人物"K"用尽一切办法想进入那座永远无法进入的城堡。我虽然进入了城堡,
却只能永远打开这一道道永远开不完的房门。说不清谁更可怜一点。我们就像是希腊神
话里的西西弗那样,一次次地,永无休止地,无可奈何地将永远滚回山下的巨石推上山
顶。这便是我们,以及我们存在的这个世界。
就在我这么想的时候,我来到了城堡的中心。最后一道紧闭的大门被打开了。无比
真切的琴声扑面而来。这同样是一间空旷的房间。但是这间空旷的房间里有一台古钢琴
。
一位极其美丽的金发少女坐在古钢琴前弹奏着琴曲。
金发少女穿着古典式的白色拖地长裙。她脸形优美,身材苗条,浑身上下没有一个
地方不是光芒四射,饱含青春气息。她漂亮得无比纯粹,甚至是过于纯粹了。由于过于
纯粹,她的美丽包含了许多的矛盾之处--她美丽得既现实又不现实,既似入梦又似醒来
,纯真却又欲望十足,咄咄逼人而又柔弱可怜。在她的美丽的辉映下,世界仿佛可以随
意崩溃随意重生。
少女在弹奏着乐曲。我正是循着她所弹奏的乐曲才来到了城堡的中心,可是我不知
道她所弹奏的是什么古钢琴曲。也许我应该熟悉它,因为这首曲子在某种程度上是为我
而弹的,但可惜的是,我的确从来没有听过它,即便是在沉睡时的梦中也从来没有听见
过。我唯一知道的是,这是一首孤独的钢琴曲。这从少女在琴键上跃动的纤细手指就可
以看出来。我的意识逐渐恍惚起来,像空气一样逸出了头脑。为什么我会来到这么一个
奇异的地方呢?她又为什么在这里弹奏钢琴呢?
金发少女按下了最后一个琴键。整首曲子的最后一个音符释放在了我们所在了空间
里,然后彻底消失在了我的意识里。少女把手放在纤尘不染的洁白长裙上,仍然闭着眼
睛。片刻后,她察觉到我的存在,于是睁开了双眼,稍稍转过脸来,一动不动地注视着
我所在的方向。
很长时间后她才仿佛终于看到了我,脸上出现了一丝笑容。一瞬间,全身金色的她
--金色头发金色眉毛金色微笑,连身上皮肤都闪着是淡淡的金色光泽,让所有一切黯然
失色的灵魂般的金色--熠熠生辉地完全呈露在我面前,灼得我直想闭上双眼。然而她脸
上的笑容很快就消失了。不过她仍然在看着我。她的眼神像是时间一样静止着,像是已
经消逝的时间一样忧郁而悲伤。
我想开口说话,但我无法开口说话。在这个世界里,我的身体背弃了我的意志;在
这座城堡里,我的声音离开了我的身体;在这个美丽的金发少女面前,我的语言失去了
作用。
"这是寂寞之曲,我弹奏了很久的曲子。"金发少女轻声对我说。她说的是法语,嗓
音清澈而轻柔。
她把手放在了古钢琴的键盘上,仿佛回想着什么。
"你也许在想这里是地方吧?这里是什么地方呢?"少女轻声重复了一遍,停顿了一
下,再次轻声重复了一遍,"这里是什么地方呢?我不知道,我无法告诉你。虽然我一直
在这里弹奏钢琴,却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我只是在这里弹奏着这台钢琴,等着某个
听见琴声的人来到这里。" 她纤细的手指在古钢琴的琴键上舞蹈了起来。许多音符如
同获得了生命一样飘舞在这个空旷的房间里。大理石的地面光滑得可以映出人和钢琴的
倒影,但是从感觉上来说,这里又形同一片废墟,如同古罗马的圆形竞技场一样的废墟
。即便她弹奏着动听的琴曲,可是琴曲过于寂寞了。只要闭上眼睛,我就觉得自己是站
在那个只剩下断壁残垣的古罗马竞技场的中心,除了已经毁坏的时间以外,周围再没有
什么别的了。我确实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这里既不是时间,也不是空间,或者说这
里不是我所知道的时间和空间构成的。它不是过去,不是现在,也不是未来。它不是现
实,也不是非现实。我站在这里却失去了声音,只能思想,连动作也变得迟缓而麻木。
我变得不真实了。只有琴声,只有那动听的琴声才提醒着我的存在。琴声使一切的荒谬
变得合情合理起来。
"现在,你听到了琴声,来到了这个地方。请原谅,我原来以为会是另外一个人的。
我希望见到的的是另外一个人。虽然你们非常相像。但只有你来到了这里,这样,我也
只有把钥匙交给你。"金发少女说,"但在给你钥匙之前,我希望你能知道我是谁。"
她是谁呢?我想,钥匙又是什么呢?
"我叫普赛克。"金发少女的手指依次按动了三个琴键。三个音符跃动我的身边,一
段小小的乐句。我叫普赛克。她随即凝视着我所在的方向,凝视着我,直到最后一个音
符彻底进入了我的意识里。我叫普赛克。(注:Psyche,希腊文里这个词有灵魂和蝴蝶
的意思。希腊神话里有一个叫普赛克的美丽少女,是人类灵魂的化身。)
"我是捷克人,只有二十岁。从很小的时候起,我就开始弹钢琴了,十几岁时,我来
到了巴黎,在巴黎音乐学院学习钢琴专业,再后来,我就来到了这里,开始等待着某个
人的出现。"普赛克极为缓慢,极为轻柔地说。柔顺的金色长发垂在胸前。"刚才也说过
,我在等的不是你,是另外一个人。我在等我的恋人。你是中国人吧?"
是的。我想。
"他也是中国人,而且是一位才华出众的青年钢琴家。你虽然和他很像。但有一点完
全不一样。他的手上有道疤痕。你没有。"
我抬起右手。疤痕?
"一个像烙印的疤痕。"
捷克少女站起身,向我走了过来。白色长裙拖着地面,裙边沙沙作响。她走到我的
面前,把我的右手放在她的左手上,右手食指缓缓地在我手背上画了起来。状若闪电,
反转的N,北欧文字母。她冰凉的手指划过我的皮肤,留下了她孤独的感触。就像她所弹
奏的琴曲一样孤独。
书写完毕,捷克少女放开了我的手。除了那点感触以外,手背上再也没有留下什么
。
"我等待的人并不是你,可是只有你来到了这里。"她说,"现在,我就把钥匙交给你
。"
她的手上出现了一把匕首。怎么会出现匕首的呢?我想不明白,匕首是从哪里来的
呢?她又为什么亮出匕首呢?我紧紧盯着那把匕首。匕首闪着寒光,锋利得似乎连光线
都可切割开。
少女拿着匕首凝视了我一会,脸上出现了无比纯粹的微笑。
"记着我,我叫普赛克。"少女柔声说,"我死于一九六八年。"
说完,她挥刀切开了自己的喉咙。血喷溅了出来。她倒在了地上。
抱起少女身体的时候,她尚未完全死去。她的身体柔软温暖,那的确是身体,不是
看不见摸不着的空气。那双清澈的湛蓝眼睛平静地看着我,仿佛在宽慰我一样。她的手
指上沾着血,缓缓在我手背上书写着。状若闪电,反转的N,北欧文字母。她冰凉的手指
划过了我的手背,在我的手背上留下了她孤独的感触。生命,西格尔。西格尔,生命。
捷克少女还想开口说话,但再也说不出什么来了。咽喉的切口鼓起一个个血泡。血
流个不停,她的生命也在流逝。我把手遮在她的伤口上,拼命想止住血流,但无济于事
。粘滑的血从我的指缝里汩汩淌出,她的白色长裙成为了血红色的长裙。那双湛蓝眼睛
里的光彩暗淡了下去,身体僵硬起来。不久,她阖起眼睛,死了。
可是血仍然流个不停。血从她的喉咙流到我手上。她的血像岩浆一样滚烫,我的手
背像被火烧一样疼痛。血淹没了地面,血淹没了房间,淹没了城堡,淹没了我所能看见
的所有地方。血腥味四处弥漫,浓得让人窒息。我喘不过气来,痛苦从四面八方挤压着
我的胸腔。
一切有如梦境一般,却远比梦境真实。血是真实的,血腥味是真实的,怀里搂着的
少女冷却的身体是真实的。这些真实汇聚到一起,却又有一种难以逃脱的不真实感。
不真实的死,不真实的我,不真实的世界。但愿是这样。
滚烫的血在燃烧,所有一切都在燃烧。所有一切都将烧成灰烬。燃烧的火焰是完全
黑色的火焰。我抱紧少女的尸体,闭上双眼。黑色的火焰成了黑色的潮水。黑色的潮水
将一切拖入彻底的黑暗里。绝望的黑暗席卷而来,把我包裹在它的深处,带向完全未知
的领地。
--
她说她找不到能爱的人 所以宁愿居无定所的过一生 从这个安静的镇
到下一个热闹的城 来去自由从来不等红线灯 酒吧里头喧哗的音乐声
让她暂时忘了女人的身份 放肆摇动著灵魂贴著每个耳朵问 到底那里才有够好的男人
没有爱情发生 她只好趁著酒意释放青春 刻意凝视每个眼神 却只看见自己也不够诚恳
推开关了的门 在风中晾乾脸上的泪痕然后在早春陌生的街头狂奔
直到这世界忘了她这个人
※ 来源:·哈工大紫丁香 bbs.hit.edu.cn·[FROM: 210.46.68.6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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