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host 版 (精华区)

发信人: pivilion (崖畔上开花|陕北|楼兰古国), 信区: Ghost
标  题: 第三乐章 城堡  第二节 灵魂 四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Sat Mar  4 19:07:41 2006), 转信



  "我们在那里发现了您。就是在发现让-雅克·科洛的同一个地方。"

  雷米卡埃夫人和我坐在喷水池边的花园椅上。希腊雕像的水壶里泻出的水流将日光
分解成各种绚丽的颜色。花园的花朵好像也要比三月末开得更绚烂些。我抽出右手,手
心向下地放在腿上。不用挽起袖子,那道疤痕就已经露出了大半。

  "您和他一样失去意识躺在地上。你们都在沉睡。您的手上也出现了和他一样的疤痕
。而且,您也沉睡了两天。"

  "今天是四月几日?"我问。

  "今天是四月二日。您大约是从三月三十日深夜离开庄园走到森林深处,并从那时开
始沉睡,一直沉睡到今天早上。"夫人说。

  "复活节已经过去了。"

  "已经过去了。"她侧过面孔看了我一会,说,"可是,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呢?"

  我看着手背上的疤痕。疤痕的颜色在阳光下变深了。一切就像是做了一场梦一样。


  "您觉得身体还好吗?"

  "我很好。"

  "可是疤痕……"

  "疤痕没有什么关系。"

  我隐瞒了实情。我又怎么和别人说我隐瞒的实情呢?我在森林里遇到一辆幽灵马车
。马车载我到了一座思想筑就的城堡。城堡里有一位漂亮的金发少女在等着我。但少女
死于一九六八年。她的血流过了我的手背。我的手背上出现了烙印。这个烙印也许就是
她所说的钥匙,死亡的钥匙。我陷入沉睡。黑影的到来唤醒了沉睡的我。他是恶魔式的
存在,靡菲斯特斐勒斯。我即将失去生命。如果想避免死亡的命运就必须在音乐结束之
前找到另两盘磁带,听完整首恶魔之曲。

  此刻我想起这一切,竟觉得这些都是一场荒诞的梦里的一部分。可是梦的情节却丝
丝入扣。与这荒诞的梦相比,我以往的生活显得那样苍白无力。两者相撞在一起,我自
身的生活被撞得支离破碎。也许我真的是遇到了恶魔。而且恶魔说的也是真的,我确实
是快要死了。手上的疤痕仿佛就是为了证明这一点而留出现的。但我还有拯救自己的机
会。那就是在复活的月亮落下之前听完恶魔奏鸣曲所有的乐章。如果这个世界上真有恶
魔的音乐存在的话。

  死去的钢琴家留给我的黑色磁带是从哪里来的呢?他是否也见过恶魔式的存在,也
听过恶魔的乐章?应该是的,所以他才会死去,以那种方式死去。他也许是发觉了我有
恶魔所说的聆听才能,而将载有死亡乐章的磁带留给了我。他给我的并非只是磁带。还
有如同死亡印记般的疤痕,虽然烙印在北欧文中代表的是"生命",但却不是带来,而是
带走生命。

  我慢慢地把手举到眼前,试图对着阳光发现疤痕里潜藏的奥秘。阳光并不能透过掌
心。我眯眼看了一会,什么也发现不了,于是重又将手放了下来。阿耳戈庄园里溪水汩
汩而流,树林错落有致,草坪平整如新,别墅如皇宫般华丽。一切景物都让人觉得赏心
悦目。可能的话,我希望这样的景色能够永远不要变化,不管我是否还在这里,是否会
死去。

  "我想我必须向您告辞了。"我说。

  "您要离开阿耳戈庄园?" 雷米卡埃夫人注视着我,问。

  "是的,我必须回巴黎。"

  "为什么呢?"

  "我要去处理一些事情。一些对我来说相当重要的事情。"

  她沉默了一会。

  "我不知道是否应该向您道歉。"

  "道歉,为什么?"

  "我觉得您现在正处于某种困境里。而这种困境应该是由我而起的。因为是我请您留
在庄园,带您去了森林。"

  我摇了摇头。

  "不是的,您误会了,我并没有陷入困境。"我说,"即使真的陷入困境,和您也没有
关系。但我现在无法解释清楚。我想告诉您的是,我在这里过得非常愉快,这是真的。
"

  雷米卡埃夫人微微笑了笑。

  "如果是这样,那您以后还愿意来这里吗?"

  "当然。"我说,"假如还有机会的话。"

  我在阿耳戈庄园又多留了一天。第二天下午,我整理好行李去向雷米卡埃夫人告别
。告别时,她像吻家人一样吻了我。

  这次我不是坐迈巴赫离开庄园的。勒内在复活节前回到了庄园。他今天要去巴黎市
区,正好可以送我。我把背包放在甲壳虫的后座,自己坐在助手席。甲壳虫车开出森林
前我们没怎么说话。贵族青年日常因为读书都住在巴黎市区,很少回到庄园,我与他只
接触过两三次,但我很喜欢他身上那种轻松随意的气质。

  离开森林后,我们谈起了这辆甲壳虫车。勒内说自己从十岁起就非常迷恋甲壳虫轿
车,因此一到十八岁他就用积攒下的零花钱买了一辆二手的甲壳虫。我也喜欢甲壳虫,
因为这种车像家庭宠物一样,和其他用来炫耀的名牌车截然不同。

  这个时段行驶在郊区高速公路上的汽车不算太多。甲壳虫紧跟着前面的一辆标致跑
车。公路旁可以看到一块块的田地或是小片的树林。路旁的广告牌不管宣传的是何种商
品都无一例外地使用着女性的身体,仿佛广告里的女性都是商品的附加物。远远看去,
巴黎城区的上空被一层乌云所笼罩。灰黑的云层低垂着,巴黎的天空灰蒙蒙的。闷得有
些透不过气来,甲壳虫疾驰过一块块田野,庄稼地和丘陵丛林。

  "看样子晚上会下雨的。"贵族青年说。

  "恐怕会的。"我说。

  下午四点时,我们抵达了巴黎市区。

  勒内带我去的地方在圣雅克街旁的一条小路上,一幢多层的旧式公寓。据他说,公
寓里的住的多数是在巴黎读书的大学生,少数是旅居的艺术家或作家,还有一部分是附
近街道上做买卖的商贩。公寓楼下的街道开着许多家咖啡馆。

  公寓有三层,我们上到最顶层的阁楼。他取钥匙打开略显陈旧的房门。我跟着他走
进房间。室内给人的第一印象是异常整洁。整洁得有些不太像是大学生住的地方。房间
只有一间,既是客厅又是卧室和书房,有两扇开关不太利索的窗户。书桌靠窗,床靠书
桌,书橱对着床,带镜的衣橱在书橱一边。没有电视机,没有音响。单人床上铺着干净
的蓝色床单。有独立的卫生间,但地方太小,放不下浴缸,半透明的塑料帘隔开的墙角
就是淋浴的地方。没有厨房,房间的一角立着一台旧式的冰箱。

  领我看完房间,勒内从冰箱里取出半瓶苹果酒和两个玻璃杯。他倒酒进杯子里。

  "几个星期前我还住在这里。"

  "为什么现在不住了?"

  "当初决定租下这里是因为想一个人好好地读些书。所以故意选了一个简陋点的地方
。这里的确是个可以用心读书的地方。但是后来情况发生了变化。"

  他耸了耸肩膀。"我认识了奥黛丽。"

  勒内说的奥黛丽是他的女友,我们在里茨酒店见过面。一个娇小漂亮的黑发姑娘,
长的很像奥黛丽·赫本。

  "你们相爱了。"我说。

  "是的,我和她相爱了。正因为十分顺利,所以才让人头疼。认识后几乎每晚都在一
起,看来我还不太善于控制自己的性欲。当然也不是我想控制就能控制的。如果我真的
控制了,她也许会大发脾气,认为我不再爱她了。而我十分爱她。"勒内说,"因此,我
们想住在一起。您也看到了,这个地方只能住一个清心寡欲的圣徒,住不下两个恋爱中
的人。而她住的公寓离学校近,条件也比这里好得多,起码多了厨房和浴缸。她一个人
付那里的房租有些吃力。商量下来,我搬到她那里住,一半房租我来付。几个星期前我
刚搬过去。您还是先说说对这里的看法吧,您觉得这里怎么样?"

  "相当不错。"

  "如果您觉得这里还过得去,那就请住下好了。房租就不用再付了。"

  "为什么?"我问。

  "请您不要推辞,这是我唯一可以帮上忙的地方。"勒内举着酒杯,说,"克洛蒂尔德
和我都觉得您现在正面临某种困境。这种困境大概是由于那个遗嘱所引起的。能够帮您
多少可以减轻我们的心理负担。再说,这里的房租我付到了六月份,提前解约也无法退
回租金。如果您不住这里,房子也只能空关着。"

  他掏出钥匙搁在桌子上。

  "被子和枕头在衣橱里;储物柜里还有电咖啡壶。这里的一切您不必顾虑,随便使用
好了。至于其他的,您觉得还有什么问题吗?"

  我想不出什么问题,只能谢过了他。

  "这间屋子常常让我想起了一个地方。"他说,"一个不存在于现实之中,只存在于人
们的头脑里,存在于人的精神层面的场所。灵魂的黑暗斗室。"

  "灵魂的黑暗斗室?"

  勒内向我解释起灵魂的黑暗斗室是怎么一回事。

  "灵魂的黑暗斗室存在于每个活着的人的头脑的精神深层中,它大致是与人的自我意
志一起形成的,形状如同一个黑暗的小房间,就其作用来说,跟用来冬眠的山洞差不多
。但在这里冬眠的是人类的灵魂自身,即人的思想。"

  "笛卡儿认为灵魂即思想,这我知道。但思想或是灵魂需要冬眠吗?"

  "有时是需要的。"他说,"大部分意识健全的人在其一生中总有几次进入黑暗斗室的
经历,灵魂进入黑暗斗室的原因有许多,但多数是因为其自我意志受到了外部现实的伤
害,这伤害反映到了精神层面,灵魂受伤流血,自我意识逐渐丧失了对身体的控制和对
外部世界的协调功能。为了保护自己,灵魂于是进入了他的黑暗斗室开始短暂的休眠。
黑暗斗室的功能就在于此。蜷缩在黑暗斗室的灵魂,灵魂上的伤口会逐渐愈合,但却会
流下疤痕;痛苦也会一点点淡去,但不会完全根除。等到灵魂恢复到一定阶段,便会自
己醒来,结束短暂的休眠治疗,离开这间黑暗斗室。于是人又重新开始进入外部的现实
世界开始正常生活。这是灵魂的黑暗斗室存在的正面意义。"

  "就是说,这是一个非常好的地方。"

  "可是事情没有这么简单,通常出现的是别的情况。或许因为受到外部世界的伤害过
大,或许因为灵魂的力量太小,又或许是因为黑暗斗室过于狭小过于黑暗过于温暖平安
,相当一部分人的灵魂在进入黑暗斗室后就无力自己从那里出去。有的灵魂在自身的黑
暗房间里长眠不醒,直到与身体一同死亡;有的灵魂在黑暗的房间里睁着眼睛却没有胆
量出去;也有灵魂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是身处黑暗斗室之中,以为这里便是全部的世界
。灵魂往往受困于黑暗斗室,这是黑暗斗室存在的负面意义。"

  "倘若灵魂被困在那个场所,那会怎么样?"

  "无论怎样,灵魂都一定要,也必须要走出自己的黑暗斗室。如果没有灵魂,身体和
思想就完全没有了着落。失去了灵魂,人就会变得盲目和空虚起来,会产生精神与心理
上的许多病症。思想失去控制,行为也会失常。"

  勒内讲话的时候不太像一个法国人。他把每个字,每个词的意思都表达得完整无缺
,基本没有打过手势。也许他的这中言语清晰沉静的特点和长期沉浸于哲学书籍里有关


  "这些是你自己的想法?"我问。

  "有一些是,但大部分是我的哲学教授的观点。我觉得您也许会对他的哲学观点感兴
趣的,他和您一样也是中国人。"

  "你为什么会选择学哲学呢?"

  "这很奇怪吗?"

  "是有点好奇。"我说,"我觉得一个贵族董事比一个贵族公务员更为常见。"

  他听后稍微笑了笑。贵族式的微笑。但笑容过后沉默了很长时间。

  "您去过南部的里维埃拉海滩吗?"

  "我没去过,但我知道那里。毛姆和菲茨杰拉德都在小说里多次提到过。"我说。

  "我们在戛纳有幢别墅,就在海滩边,包括一块私人的沙滩。那里的确漂亮。碧蓝的
海水,惬意的沙滩,路旁的的一排排棕榈树,海滩边林立的别墅和高级酒店。就连人也
同样,一个个晒得恰到好处,面露明星般的笑容。父亲很喜欢我们在里维埃拉的沙滩和
别墅,否则他也不会一直带我们去那里消磨夏天。印象里我们一共去了三次,最后一次
是在我六岁的时候。"

  他把酒杯放在桌角上,盯着杯子里的液体看了一会。

  "我依然记得那个夏天早上所发生的每件事每个细节,恐怕以后也忘不了。父亲到我
的床边摇醒我,说:‘勒内,我们去海上兜风。‘我说想再睡会。前一晚我在篝火旁玩
得太晚太累,早上十分贪睡。我以为父亲会拉我起床,但他没有。

  "‘好吧。‘他说,‘我一个人去。反正不会很长时间的。‘

  "他于是一个人上了汽艇。直到中午也没有回来。海岸巡逻艇发现了他的尸体。汽艇
被珊瑚礁撞了大洞,父亲的尸体漂浮在附近的海面上。警察在汽艇的残骸里发现了残余
的可卡因,在尸体的血液里也检测出了毒品的成份。事情的经过似乎是这样的,父亲在
吸食可卡因后,驾驶的汽艇不小心撞礁而掉进海里淹死了。"

  贵族青年耸了耸肩膀,抬头看着我。

  "刚才我们讨论的那个精神场所,您还记得吗?"

  我点了点头。

  "父亲死后,克洛蒂尔德陷入了那个黑暗的房间。她患了轻微的精神分裂。父亲的葬
礼之后她成了重度的夜游症患者。我没有能力把母亲拉出那个黑暗的房间,而且我自己
也渐渐地向那里走去。我时常做梦。梦里我总是记起那个早上。我在梦中设想与父亲一
起出海,船撞上了礁石,我向父亲游去,试图救回他。但我拉不动那僵直的身体。父亲
的尸体带着我下沉。沉入黑暗的海底。我害怕,我松开了父亲,醒了过来,但醒来后还
是害怕。我松开了手。父亲是因我而死的。我生活在罪责和梦幻的世界里。那个世界直
到钢琴家的到来才宣告瓦解。

  "钢琴家是在我十一岁的来到阿耳戈的。我们在森林深处发现了沉睡着的他。他立刻
就融入了我们的生活中--不,应该说是我们的生活融入了他的音乐里。简单说来就是,
他所弹奏的音乐像一束光射入了黑暗的房间。我们靠着琴声的帮助走出了灵魂的黑暗斗
室。母亲的精神病症得以彻底好转,而我也不再被噩梦所纠缠。我跟着钢琴家学起了音
乐,并且和父亲一样喜欢上了读书。父亲的书房成了我呆的时间最长的地方。

  "不过,我既不想当作家也不想当音乐家,我只是喜欢那种安静的氛围。进入中学以
后,我对生物课产生了兴趣。生物的分类、来源、身体的构造,这方面的各种细节都吸
引着我。教生物的老师是普罗旺斯人,三十来岁,黑头发,个头中等,可以说是魅力十
足的人物,他的生物课上得精彩轻松,人又风趣,学生都很喜欢他。他是同性恋者,也
是斯宾塞进化哲学的信徒,《第一原理》几乎能从头到尾背下来,有一个持拉马克观点
的固定恋人,是他大学时的同学。然而在我即将升入三年级时,他忽然间就死掉了--周
末放假时独自一人去了郊外卧轨自尽。谁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自杀。一个坚信一切都会
进化的斯宾塞信徒居然选择自己结束自己的生命,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他死后,我对
生物课就失去了兴趣。很久后我才明白过来,自己并非是对生物的分类与多种多样着迷
,也不是着迷于实际动手的解剖,吸引我的是蕴藏在所有生物外表下一致的生命现象--
生命存在的价值与行为的意义。"

  他摸了摸头发,拿起酒杯喝了口苹果酒。我也喝了一口。苹果酒的度数很低,我很
喜欢它的味道。

  "在这名生物老师死后不久,我在书房读萨特的《存在与虚无》时,意外地看到了父
亲在书页空白处所写的日记式的笔记。在笔记里父亲详细描写了纠缠于内心的对死亡的
幻觉和渴望,自从六八年以后,他无数次想结束自己的生命。我没有想到,出生在一九
五零年的我的父亲,居然在六八年时参加过学潮,也就是所谓的‘六八一代‘。六八年
以后,一切都改变了,一切却还没有改变。父亲在十几年后遇到了克洛蒂尔德。他爱着
我和母亲,却时常幻想着死亡。读过笔记,我再次回想那个早上。我想父亲并非是死于
吸毒或意外。他进行了选择。他选择在那个早上结束自己的生命。‘我死于一九六八年
。‘父亲在最后一页这么写着。"

  贵族青年摇晃了一会酒杯,继续说,

  "后来,我花了三个月时间慢慢读完了《存在与虚无》。但仅仅靠这本书完全不能解
决我内心的疑问。我不了解很多事情。我不了解父亲,不了解自己,不了解生,不了解
死,不了解将来,不了解过去,也就是说,我完全不了解自己身处的这个世界。而要了
解这所有一切只有通过一个途径,这就是哲学。"

  楼下谁在拉大提琴。过道上有人摔倒了。小孩的哭声。楼下的咖啡馆里一杯咖啡打
翻在地上。"Pardon。"某人说。街道上的汽车响起一两下喇叭声。

  "我该走了。"他看了看表,把杯子里剩下的酒一饮而尽。"奥黛丽和她的朋友在等我
。电话卡上有我的电话号码,如果您有事需要找我帮忙,请打过来好了。"

  "好的,谢谢。"

  "不必客气。"

  他好看地笑了一下。接着又告诉我楼下的咖啡店供应午餐和晚餐,味道还过得去,
熨洗衣服可以去对面的洗衣店,如果还需要日常生活用品,可以上附近的超市购买。

  贵族青年离开不久,雨就下了起来。起初是淅淅沥沥的小雨,不久变成了滂沱大雨
。雨水像是悲痛欲绝的泪水般顷刻注满了巴黎的街道。大雨中的巴黎宛如盛装哭泣的女
子,她衣着华贵,却异常悲伤。这让我想起了在哪里曾经读过的一首诗。

  Il pleure dans mon coeur 

  Comme il pleut sur la ville

  (注:法语,我的心在哭泣,好像城市下着雨。)

  我走到窗前,聆听雨水的声音,看磅礴的大雨。 

大雨下了一阵子,放缓了节奏,又改回绵长的细雨。细雨带着女性的温柔抚摸着巴黎。
我把手伸出窗外,触摸温柔的细雨。雨水落在手背上,流过那块疤痕,滑落了。

  我站在阁楼的窗前思考自己为何会身陷这样的处境里。我并不惧怕死亡,因为死亡
只是抽象的概念。完全抽象的概念没有任何可怕之处。每个人的生命里都伴随着死亡,
或迟或早的问题。有时死亡对于人来说是末日的降临,有时死亡对于人来说是幸福的解
脱。我曾经考虑过死亡的问题,但以前所考虑的都只是别人的死亡,此刻我考虑的是自
己的死亡。他人的死亡和自己的死亡有什么不同的地方吗?死就是消失,死就是离开。
我或许将去向去无可去之处,又或许将返回生命的源头。所以我并不惧怕,只是费解。
我难以理解自己所遇到死亡,很久以前遇到的死亡,和现在将要遇到的死亡。我所碰到
的死亡似乎在某种程度上都伴随着音乐。就像我不知道音乐对自己意味着什么那样,我
也不知道死亡到底意味着什么。

  疤痕、烙印、生命、死亡。

  恶魔奏鸣曲。究竟这是一首什么样的曲子呢?

  现在我十分想立刻能聆听到它。只有聆听了它,我才能知道它对我来说究竟意味着
什么。

  窗外下着雨,这里是巴黎。我不讨厌雨天。雨滴的声音好像总是使孤单的人更觉孤
单,却又让人分外享受这种孤单。下雨的时候我有没有觉得不孤单的时候呢?也许有的
,但我现在已经差不多忘了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了。

  四月是巴黎的雨季。我记起雷米卡埃夫人的话。

  而我,即将在这雨季中,开始挽救自己死亡命运的旅程。

  

  

--
她说她找不到能爱的人 所以宁愿居无定所的过一生 从这个安静的镇 
到下一个热闹的城 来去自由从来不等红线灯 酒吧里头喧哗的音乐声 
让她暂时忘了女人的身份 放肆摇动著灵魂贴著每个耳朵问 到底那里才有够好的男人
没有爱情发生 她只好趁著酒意释放青春 刻意凝视每个眼神 却只看见自己也不够诚恳
推开关了的门 在风中晾乾脸上的泪痕然后在早春陌生的街头狂奔
直到这世界忘了她这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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