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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pivilion (亭在远方), 信区: Ghost
标 题: 第二十九章 终局
发信站: BBS 哈工大紫丁香站 (Wed Nov 16 09:05:13 2005)
按照约定好的时间,任鹏飞独自来到了医科大的男生公寓。
刚过完端午节,太阳已经迫不及待地发起了飙。连续两天的气温都超过了35度。任鹏飞的
手里拎着一个大塑料袋——那是来之前在住院部外面超市买的两桶奶粉和两袋黑芝麻糊—
—“欲攻其人,必先攻其心”。任鹏飞对这个道理还是能活学活用的。
走到楼下,任鹏飞的后背已经被汗水浸湿了一大片。宿舍楼里似乎没什么人,他给值班室
打了个招呼,径直爬到了四楼。
406宿舍的门虚掩着。任鹏飞透过门缝能看到正躺在床上的李元斌。他的额头还缠着纱布,
一只眼眶乌青着。
而李元斌自从接到任鹏飞要来看望他的电话后就一直在犯嘀咕。堂堂眼科病区主任、正教
授任鹏飞要来看望他这么一个无名小卒,不能不让他深感疑惑。但这会儿见人家气喘吁吁
地拎着礼品前来,李元斌还是礼貌性地欠身笑了笑。
两人几乎是同时给对方打了个招呼——不过任鹏飞看得出李元斌笑得很勉强,还有那眼中
的敌意——哼!什么东西能瞒过他任鹏飞呢?毕竟搞了那么多年的眼科。看眼识人的功夫
谁也别想超过他。
任鹏飞放下塑料袋,环顾了一下四周,这也是为了躲避李元斌审视的目光。和所有的男生
宿舍一样,这里略显得凌乱了些。中间的大方桌上放着啃了一半的果仁面包、空的矿泉水
瓶、还有未收拾起来的扑克牌、两本破破烂烂的古龙的《楚留香传奇》、SONY的Walkman…
…四周的墙上横七竖八地贴满了贝克汉姆、乔丹、张曼玉、朱丽亚·罗伯茨的大幅头像。
“和我们当年读书时一样邋遢。”任鹏飞笑着自言自语了一句。
“他们都上课去了,就我一人在。任主任你喝水吧。”李元斌从床头递过来一罐“雪碧”
。
“哦?你这床头的人是谁?”任鹏飞猛灌了一大口饮料,饶有兴趣地指着李元斌床头那幅
大招贴问。
“兰斯·阿姆斯特朗,美国人,四次环法自行车赛冠军。”李元斌飞快地说。
“他是你的偶像?”任鹏飞望着那个金发碧眼,头戴贝雷帽,身穿黄色领骑衫,骑在自行
车上如下山猛虎般的男人——他不想那么快地进入正题,拉近和猎物的心理距离很重要。
“自从我生病以后是。以前是刘德华。”李元斌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哦?为什么?”任鹏飞平时对体育类的东西关注很少。他太忙了——家里的跑步机几乎
快成了杂货架。
“他挺了不起哦!在九六年的时候患上了癌症,医生诊断的存活率只有百分之二十。但他
在五个月后就恢复了训练,九九年夺得了第一个环法自行车赛冠军。”李元斌的声音变得
高亢起来,“他太棒了!我这次参加大学生形象设计赛的演讲题目就是《重返人生之旅—
—像阿姆斯特朗一样勇敢》!”
“你会的,你一直很坚强。”任鹏飞觉得自己的话有些言不由衷。其实他想说的是“你小
子已经勇敢过头了,有八只眼球已经被你他*的葬送掉了。”
“他已经夺得了四次环法自行车赛冠军。他在九七年后还向癌症研究机构捐款三百万美元
。”李元斌是真的把阿姆斯特朗当成自己的偶像了,一说起来滔滔不绝简直没个完。
任鹏飞强挤笑容听着。心想三百万美金算什么,只够全部视杯再造计划的零头。不过通过
这个外国男人,他总算把气氛搞得融洽了些。
任鹏飞把最后一点饮料仰头一饮而尽——“好了,该摊牌了。如果这小天使真想重返什么
人生之旅的话。”——任鹏飞边想边把空的易拉罐狠狠捏了一把。
“你的眼睛……还好吧?上次他们没伤着你什么吧?”任鹏飞慢吞吞地问。
李元斌的视线从阿姆斯特朗身上移开,眼眸里的光彩瞬间黯淡下去,“还好,没事儿。不
影响视力。”
“那就好,那就好。”任鹏飞把双手插裤兜里走了两步,“那些抗排异的药物你要按时服
用。不要过多使用眼睛,防止疲劳,一定要经常休息。”
“谢谢主任,我会记住的。”李元斌拉过一个枕头,半*着与任鹏飞说话。眼神却竭力避免
着和他做正面的接触。
“还有一个消息,你也许会愿意听到,”任鹏飞把一只手搭在李元斌的床沿上,“那三个
打你的人……眼球都被摘除了!就在今天上午做的手术。症状和陆涛一样!”
“这关我什么事,任主任。”李元斌的口气冷得出乎任鹏飞的意料。
“当然有关。你就没想过,为什么包括陆涛在内的这八只眼球的病变——全是在与你接触
之后发生的?”任鹏飞强压着火气说。
李元斌似乎是苦笑了一下,缓缓地说:“小时候我妈妈告诉我,你是没爹的孩子。如果有
人欺负你,你千万不要还手。打就打了吧,就算是欠他的。吃亏是福呀。任主任,那四个
人和我素昧平生,从无来往。他们把我打就打了吧,你不会把他们眼睛上的毛病也算到我
头上吧?”
任鹏飞一时有点尴尬。李元斌这话说得不动声色,但每一句都分量十足。他咬咬牙,心想
即然来了,就得把话说下去,“元斌啊。至少从医学的角度来看,你的眼睛和他们出现的
症状是有密切关系的。”
“我的眼睛本来要瞎了,你们给救活了。任主任,谢谢你。如果是我的眼睛导致了他们的
症状。那也是你的责任,而不是我!你说呢?”
任鹏飞被噎得差点背过气,脸都要绿了。“你……你怎么能这样认为,”他深吸一口气,
“我不想和你吵。我今天来只有两个目的。第一,我希望你不要滥用你的眼神。尤其,在
你生气愤怒的时候,尽量不要与其他人对视。这样做的危害极大。说白了吧,精神上的应
激反应会引起你的眼球内部非正常的变化。”
“但我知道对你没有作用!”李元斌冷笑着把任鹏飞的话打断。
“第二,我以任雪菲叔叔的名义向你道个歉,”任鹏飞没有理会李元斌的话,他继续往下
说,“看在我们一直合作的面子上,希望在警方与校方对这件事的调查中你不要把她牵扯
进去。两天前的那事儿完全都是陆涛的主意。你看……行吗?”
李元斌冷笑了一下,“如果我答应了这两点。你能满足我一个要求吗?任主任。”
“没问题,你讲。”任鹏飞不假思索地说。
“请告诉我,视杯再造计划的真实目的。还有,杀害韩虹医生的凶手!”
任鹏飞愣了一下。“我不知道。就算知道,我也不能回答你,”他说,“我仅仅执行这个
计划中的一部分而已。”
李元斌嗖地从床上飞跃了下来。任鹏飞看到了他落地瞬间嘴角的抽搐——那肯定是因为剧
烈的疼痛所致。他突然一把抓住任鹏飞的肩膀,用力摇晃着大声说:“难道韩姐的死也是
你们计划中的一部分吗?你们是刽子手,刽子手!”
“放开我,你,你放开……”任鹏飞的脸气得通红。他没想到这小子竟敢对他实施人身攻
击。“你说话要有证据!”任鹏飞简直是气急败坏。
李元斌的手像铁钳一样抓住任鹏飞的肩膀不放,“任主任。我妈妈从小还教给了我两句话
,第一句,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第二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你以为你会有好下场吗
?啊?你就等着吧……”李元斌说到最后已成了声嘶力竭的叫喊。他的脖子青筋暴突,深
邃的瞳孔再次喷出悚人的绿光。
任鹏飞被李元斌的样子吓坏了。他不知道是什么改变了李元斌的性格,让他往日的温顺与
隐忍不再——是生活的变故?是移植后的视杯?亦或是床头那个阿姆斯特朗给了他神秘的
勇敢和力量?
任鹏飞狼狈不堪地从李元斌的手下挣脱出来。“我只想和你好好谈谈,”他喘着气说,“
把事情搞得越来越糟对你不会有任何好处。”
“我不需要好处,我只想找到凶手,弄清真相。如果我再沉默,会有更多的人遭遇像我一
样的不幸,”李元斌用手指着自己的眼睛,向任鹏飞逼近过来,“看看我的眼睛吧……你
们都对它做了什么?我根本无力控制它……而你们,究竟要想干什么?你们还想害死多少
人?”
“没有我们,你就是个瞎子。”任鹏飞对这双绿光闪烁的眼睛有种本能的恐惧,他在它的
逼视下步步后退,直到后背撞上了*墙立着的两个木衣柜。“明白吗?这个计划还未完成,
所以……才会有些异常的情况。你要耐心点。”他的声音连自己听起来都觉得像在发抖。
“还未完成?你们从没对我说过手术后将要出现的情况……从来没有!我只是你们手中的
实验品,还有更多的人将成为你们的实验品。告诉我,凶手是谁?”
任鹏飞摇了摇头。越来越多的汗水从他的额头上淌下来。
“我宁可瞎了我的眼睛,也要找到他!”李元斌的话像是从嗓子里挤出来。
“绝无可能!”任鹏飞讥讽地笑了一下,“除非,你想来个全球大搜捕吗?这个计划不是
你一人所能干预的。你还是冷静点吧!”
“是!我的力量是单薄的。但有一天,我要面对媒体,面对公众——我将说出真相!让电
波和卫星把你们的阴谋传播到全世界。我曾经想过死亡,想过弄瞎这双眼睛。但现在我明
白了——我的眼睛就是最好的证据!所以我要活下来!我要像阿姆斯特朗一样勇敢!我要
一直看到真凶被擒获!”
“你,你是个疯子!李元斌!”任鹏飞的脸上显出一丝恐惧的神色,“记着!如果你那样
做,首先毁灭的将是你!眼球长在你的脸上,不是我们!你将被看作阴险的凶手,一个怪
物!人们对你敬而远之都来不及,又怎么会去相信你的话。哼!你就准备在牢房过下半辈
子吧!”
“那又怎么样——我绝不放弃!绝不!”李元斌把每个字都咬得格外的重,格外的清晰。
突然,一声低沉的冷笑从门外传来。
“是谁?”任鹏飞喝问。他脸上的恐惧猛地放大了十倍!本来松软地*在衣柜上的身子也像
触电似地直立紧张起来。
微弱的脚步声旋即远去。
李元斌把门拉开。寂静的走廊里并无一人。
任鹏飞把身子挤出来,迅速地冲到走廊中间的楼梯口。他扶在栏杆上大口地喘着气,脸色
死灰。向下张望了一番后,他回头对走过来的李元斌有气无力地说:“好了,我走了。有
话以后再说吧!”
走廊里光线很暗。李元斌发现任鹏飞的身体似乎起了某种变化——就在他回头的霎那。
任鹏飞顶着白花花的太阳往回走。路上好几个熟人给他打招呼他都装作没听见。
他憋了一肚子的火。他根本没料到自己的局面会搞得这么被动——姓李的小子简直是茅坑
的石头又臭又硬!不知天高地厚地竟敢胁迫他!
路过护士站时,护士长告诉他市公安局刑侦大队的两个便衣已经来过。然后递给任鹏飞一
张纸条——“让您方便的时候尽快给回个电话,可能是调查那三个病人的情况。”护士长
说。
回到办公室后,他把房门反锁。又把冷气扭到最大一档,甩下半袖工作服后光着膀子坐在
沙发上直喘气。
望着那张写有长长一串电话号码的纸条,任鹏飞知道自己已经骑虎难下。
“TheHeavenortheHell……”赖特的话和窗外的知了一起在他耳边萦绕聒噪。
“怎么办……怎么办……”任鹏飞双手撑着额头喃喃自语。他突然觉得自己成了这个世界
上最没用最可怜的男人。
其实,从李元斌做完手术开始——他就觉得事情不大对劲!那根本就不是正常人类的视网
膜干细胞悬液。
但他已经没有退路。人生能有几回搏?——他必须拿名誉乃至生命来做一次没有回头路的
赌注!
李元斌眼底异常增大的黄斑,深绿色的视杯组织在任鹏飞的眼前晃悠着……不断扩大,再
扩大……它们向他喷射出骇人的绿光——那不是普通的光,而是绿色的复仇的火焰!
向来恃才傲物的任鹏飞,向来春风得意的任鹏飞第一次感到了骨子里渗出的恐惧与悲凉。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李元斌的眼睛成为了他的实验品,而他又何尝不是别人手
中的道具与玩物呢?!
李元斌会把他们的计划公之于众,会把他任鹏飞说成一个魔鬼医生。然后是警方的调查,
公众的谩骂——谁让他是手术的执行者呢?他就等着名誉扫地、啷铛入狱吧……任鹏飞简
直不敢再往下想……他像一只受惊的野兽蜷缩在墙角的沙发里瑟瑟发抖。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蹦了起来。两只眼睛像死灰复燃般重新冒出光亮——不!他不能
就这样完了!他必须和命运对抗到底。这时他倒想起了李元斌床头那个金发碧眼的阿姆斯
特朗——同样是人,凭什么他任鹏飞就必须现在玩儿完?凭什么要他坐以待毙,等着一幅
锃亮的手铐来宣判Gameover(游戏结束)呢?
他得再努把力挽回局面。
披上工作服,他拔通了赖特的电话。
无人接听,一直无人接听。任鹏飞只得沮丧地压下话筒。另一只手伸向已经开启过的烟盒
。
窗外已是暮色四合。风把他背后的百页窗吹得噼啪作响。一声声蝉鸣简直像刀子一样在割
着他的神经——“Shit!”——任鹏飞暗骂了一句。
几乎就在他放下电话的同时,门被轻轻地敲响。
“谁?”任鹏飞不耐烦地喝问。他把抽出的香烟又放回到办公桌上。
三短两长。然后停三秒又重复了一次。
任鹏飞呆立着不知所措。眼神开始变得涣散——“他,他终于来了!”任鹏飞顿然明白下
午在李元斌的宿舍……那一声门外的冷笑究竟发自何人。
“当天堂的门在背后关上,你却发现自己已经一脚踏进了地狱。”——他突然想到了米兰
·昆德拉的这句话,那是他在耶鲁读书时看到过的——天呐!说得多像此时的自己。任鹏
飞在开门的时候苦笑了一下。
门锁刚旋开,一个黑色的身影就猛地闪了进来。任鹏飞看见了黑影的左手食指关节下一颗
硕大的戒指——上面有颗黑色的猫眼宝石在黑暗中熠熠生辉,发散出如同李元斌眼底的荧
荧绿光。
任鹏飞觉得裤腿里一阵湿热。
绿光……绿卡……都永远只是他的梦中之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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