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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pivilion (亭在远方), 信区: Ghost
标  题: 第三十四章 迷雾 
发信站: BBS 哈工大紫丁香站 (Wed Nov 16 09:07:14 2005)


 
“你的声音应该再抑扬顿挫一点,”那个负责李元斌演讲训练的男教师夸张地张大了嘴巴
,“像我这样念:重返——人生——之旅——要从丹田运气,字正腔圆,明白了吗?” 


李元斌认真地点点头——夏天老师下午有课没来。偌大的多功能厅里就他和那老师两个人
。 

他把双手放在下腹,想用心体会发音时从丹田用气的感觉。深吸一口气——然后,听见门
口传来一阵狂笑。 

李元斌疑惑地转过头,是身穿白大褂的沈子寒边笑边挥舞着手示意他过去。 

“大傻?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看你小子刚才像在练蛤蟆功。肚子一鼓一鼓的……乐死我老沈也!”沈子寒还没有止住
他的笑,一边乐一边从口袋里掏出一封信在李元斌眼前晃了晃,“情书啊!还能不及时给
你送过来。” 

“少来,”李元斌一把信抢过来——是印有医科大校徽的普通白色信封。用透明胶带封好
了口,但上面未着一字。 

“是我的?”李元斌疑惑地问。 

“玩笑!是今儿下午做完实验时,兰教授让我转交给你的。刚下课路过这儿,知道你在。
就给你送过来呗!” 

“兰天明?”李元斌愣了一下,然后接过信咧嘴笑笑说:“谢谢了!” 

“好了!上官还在楼下等着我。先告辞了。你就慢慢儿练吧……给哥几个争争光,也抱个
奖杯回来。”沈子寒话未完,拍拍李元斌的肩膀,一溜烟地跑开了。 

李元斌纳闷地撕开信封。一张纸和一张照片掉在他的手上。他的心猛地跳了两下。照片正
是兰天明没收的那张——千叶美惠恬静的脸庞和清澈的眼神与三个多月前一样。当它再次
兀地出现在李元斌的眼前,李元斌觉得时光仿佛正在倒流——他又身处绚烂的樱花丛中,
看着千叶美惠在浅浅地微笑……经历了太多变故,再见到这张依旧平整如新的照片,李元
斌的心里只有“物是人非,音容宛在”的无限感慨。 

他把那张折成了三折的纸摊开,上面用凌厉劲道的行书字体简单地写着几行字。“同学,
你好。为了让你不再有所疑虑,也是希望你专心学习,特将此没收之物交还于你。请自重
。兰天明。” 

“自重?”李元斌愣了愣,这个模糊的词汇让他有点发蒙。“难道我很轻浮很率性吗?”
——李元斌觉得这个词儿听上去更像一个警告或是暗示。 

他又把那些话默念一遍,再把照片翻出来细细端详。在千叶美惠不变的微笑背后,李元斌
似乎总能看到一个浮动的面孔——兰天明教授和千叶的确有着很像的地方呵。他再回想起
兰天明没收这张照片时惊愕的表情,还有对他过分的训斥……李元斌觉得这里面一定还有
不为他所知的蹊跷。 

多功能厅另一头的老师拍了拍手,催促他该继续训练了。李元斌匆匆把信放进书包,又回
到了“蛤蟆功”的状态。 

接下来的训练时间里,李元斌再也集中不了注意力。他的脑子里老是走神儿——不是想到
千叶美惠和那张白脸,就是想到兰天明和口袋里的信……结果在背诵演讲稿时频频出错,
搞得负责训练他的老师无奈地挥挥手说:“今天就到这儿吧。下去后你自个儿好好琢磨一
下。” 

李元斌求之不得地道谢告辞。等那老师走后,他锁好多功能厅的大门,边下楼边把信从书
包里掏出来。 

他把那张纸摊开,看完上面的话又翻过来——“奇怪啊……总有什么似曾相识……又不太
对劲的地方!”李元斌想。他放慢步子,把纸放到离眼睛更近的地方,然后对着光左右摇
晃——几朵粉色的樱花在纸中隐约浮现出来。它们稀疏地散落在纸背上。清雅而别致。 


李元斌脸色大变。惊骇中他抬脚下楼梯,一个趔趄踩空,差点滚了下来。 

他定了定神,疯了一般冲出学生活动中心大楼,向着宿舍楼的方向一路狂奔。 

宿舍里其他仨儿都不在。李元斌鞋也没脱就爬上了床,从枕头下摸出那三张写有“鬼路”
的纸条。又从抽屉里翻出沈子寒的放大镜。他把兰天明的信和三张纸条逐一细致对比——
放大镜下,他的预料终成事实。他们的用纸完全一样!或是说纸条就是由兰天明写信的那
种纸裁剪而成的! 

“难道是巧合吗?”——李元斌一人坐在空荡荡的宿舍里冥思苦想。他从没在超市或商场
里见过这种带水印的高档用纸。而现在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一点——千叶美惠与兰天明之间
一定有着非同寻常的关系! 

李元斌又进一步想:如果千叶和兰天明有关,那么兰天明会否与任鹏飞有关呢?而雷鸣即
然去过解剖教室,又知道自己眼睛的事,那么他也该和兰天明……还有任鹏飞有关。 

黄昏中黯然下来的天色里,李元斌像一只按捺不住的幼兽在密闭的房间里焦燥不安地踱步
转悠。他把这些他曾熟悉,而现在又感到有着说不出的陌生的名字在脑海里排成行,又串
成串——他的眼睛里不断闪烁出猛烈而骇人的绿光。最后他断定——所有的秘密与问题的
核心全都隐藏在解剖教室! 

李元斌想:他必须……也只能去那儿走一趟了!他不准备叫上沈子寒他们。上次在任鹏飞
的密室里,“美人痣“的那把手枪还让他心有余悸——他不能把无辜的同学也牵入危险之
中。 

李元斌打开衣橱。换上一件黑色短袖T恤,又翻出一条深蓝的软牛仔裤——这样在夜晚才不
易被人发现。出门前,他凝望了一眼床头的阿姆斯特朗。他的黄色领骑衫像一团燃烧的火
焰——真的很很酷很炫! 

如丝如缕的夜雾降下来。没有风,四处都是热浪,还伴着又湿又重的潮气。 

李元斌已经绕着基础医学部大楼转了两圈。他的左手插在裤兜里,那里面放着一把短的匕
首——是他一小时前坐公共汽车到批发市场的五金小摊上买的。之前他还在食堂里饱餐了
一顿以养精畜锐。 

他的手紧紧握着木制刀把,眼睛警惕地向四处扫视。至少到目前为止,他没有发现什么异
常。一楼朝南的解部教室窗户里黑洞洞的——他尽量不去往那里望。因为他的眼睛不时会
看到里面磷磷的绿光。 

李元斌没有戴手表,手机也丢书包里忘拿了。他估摸着离周围教学楼的熄灯时间已过去半
个小时,那就应该是十一点左右。 

李元斌想今晚不会再有那么好的运气——解剖教室会敞着大门迎接他。熄灯前十分钟他在
门厅那里溜了两圈,事实上东西两侧通往教师办公室与通往解剖教室的大门全是紧锁的。
 

他现在想的是那条走廊的尽头——传说中焚尸用的独院会藏有什么秘密呢?!那晚奇怪的
如同鼓风机的声音正是从那院子里发出的。 

还是一丝风也没有。湿热的空气仿佛能拧出几把水来。李元斌慢腾腾地绕到大楼的西侧。
那个独院的围墙紧接着大楼的墙基。他站在围墙下比划了一下——自己的身高是一米七四
,围墙比自己还要高出大半截,约在两米五左右。 

正对着基础医学部大楼西墙的是学校的锅炉房。这里白天机器轰鸣,晚上却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昏黄的一线灯光从值班室里透出来。 

锅炉房与那道不高不矮的围墙之间是一条沥青便道。到处是煤渣,污水,空气中还弥漫着
一股呛人的烟尘味道。 

当李元斌看到堆在围墙墙角的一堆煤渣后,心中一阵狂喜——天助我也!这个位置不错,
校卫队的保安也不会到这儿来! 

可是,当他站上去才发现头顶离围墙最高处还是矮了一大截。 

唉!如果再有个帮手就好了!俩人可以一蹲一踩,一拉一扯互相帮助着爬上去——李元斌
暗自琢磨又暗暗着急。 

无论如何,他必须一个人先试试。 

咬咬牙。李元斌助跑了几步,然后纵身往上一跃。手却没搭住。 

再来。这次他延长了助跑的距离,起跑。弹跳。双手总算扣住了围墙顶。他用脚死死地顶
住墙壁,吃力地向上攀援。没一会儿李元斌觉得胳膊又酸又痛。看上去那不是爬,而是一
点点往上蹭。好不容易用了个引体向上,他的半个身子才蜷了上去。 

李元斌把头探到围墙那头,气喘吁吁地向院子里扫了一眼——这里根本没有什么焚烧过的
尸块儿和煮尸体的大锅。整个院子就只有*北的一溜平房,中间是干干净净的场院儿。 

最后他把目光完全集中到了那排平房。虽然里面拉上了窗帘,但每个窗口都是灯火熠熠。
他疑惑着什么人这么晚了还会在里面——而且是在解剖教室里面! 

“瞧你,干什么哪?”一个女孩子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 

李元斌心一慌,手一松。整个人咵啦一下坠到了煤堆上。 

“亲一下,就一下嘛!”一个男的声音随后响起。 

李元斌顾不得疼痛,忙扭头看——原来是一男一女两学生跑这儿打情骂俏来了。他们似乎
也发现围墙上掉了什么东西下来,惊慌地瞟了眼坐在煤堆上正发愣的李元斌,两人又哧哧
笑着追赶着跑开了。 

李元斌的心还在卟嗵卟嗵地一阵乱跳,“奶奶的,哪儿谈情说爱不好,偏往煤堆里面钻!
”他气坏了,边骂边捡起一颗煤核远远地砸过去。 

他看看手掌,两个手掌都被煤渣给硌破了。殷红的血与黑色的煤渣满手都是。当他一瘸一
拐地站起来时,胳膊和膝盖都在火辣辣地疼。 

一点月色都没有。尽管李元斌的视力在这样的环境中依然很好。但四周的死寂仍然压得他
喘不过气。 

汗水顺着他的额头、脖颈直往下淌。这是“夏至”以来最热的一天了。 

他有点沮丧。一时间站在那儿竟有些茫然——究竟自己想干什么?究竟自己想知道什么?
真相一定会存在吗?——疼痛与挫折令他对那堵高墙有些望而生畏…… 

他痛苦地闭上双眼。他恨自己是如此的懦弱! 

眼前的绿光又开始游魂般地在视野中飘荡。像是嘲讽,像是挑畔——“不!”李元斌暗暗
叫了一声。“NEVERGIVEUP”,“绝不,绝不放弃!” 

他睁开被汗水弄得又酸又涩的眼睛,走下高高的煤堆来到刚才的助跑点。 

没有任何迟疑地,李元斌风一般卷过……起跳……两手不屈不挠地钳住了围墙顶子。他两
眼紧闭,牙关紧咬,手臂、脖颈上青筋暴突——向上!向上! 

当他的一只腿翻过围墙,像个死人一样俯卧在墙头时,李元斌才真正相信了人的潜能是无
穷无尽的。一丝欣慰从心底油然生出。他长长地吁了一口气,然后向院子里小心地张望。
 

突然他笑了一下,明白了那晚听到的究竟是什么——原来是平房外好几台空调压缩机的风
扇转动时发出的响声。 

但这恰好证明了一点——里面还是有人的! 

预备跳进去之前,李元斌随意往下瞥了一眼——院子里可再没有什么煤堆。只有一溜儿离
地最多三十公分高的花坛。里面没有一星半点的花草,只有铺展的泥土和石块儿——这种
状况委实吓了他一跳! 

事已至此,李元斌已是热血贲张。他感到此时不是骑在墙头,而是骑在阿姆斯特朗的单车
上。前方就算有再多的艰难险阻,有再多的穷山恶水,他也要用自己的意志去把它们踏平
! 

李元斌都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跳下去的。但随后而来的胸口和小腿处钻心般的疼痛委实要令
他差点昏过去。他的胸骨仿佛快要断裂掉,疼得他一直倒抽凉气。左小腿在花坛的水泥沿
划破了很长的一道口子,他能感到腿上流下来的热乎乎的血。 

那把匕首在他跳下时也从裤兜里掉了出来。他摸索着捡起它,然后把它别进了腰后的皮带
上。 

李元斌半躺在花坛里足有二十来分钟。他一直很紧张,害怕里面会有人出来后发现他! 


当疼痛稍微减轻了点,他试着慢慢站起来。然后走下花坛,一步一挪地*近了那排灯火通明
的房屋。 

这排平房从西到东约有五十米,但出口只是一道严严实实的防盗门。连每扇窗户都加上了
铁栏杆,里面被窗帘遮挡得严严实实。院子的一边依*着基础医学部大楼的西墙——李元斌
看到了西墙下可以通往解剖教室的那两扇木门。 

防盗门旁边一块儿不起眼的黄色铜牌引起了李元斌的注意。上面有一排蚀刻的英文。 

TheTissueEngineeringLaboratory 

李元斌很快地把它翻译过来:“组织工程学实验室”。但他想不明白“组织工程学”是干
什么用的,至少他们五年医学本科生的教学计划里没有开这一门课。 

“这么不起眼的平房也能做实验室?还有必要搞得这么神秘?”——李元斌百思不得其解
。他半躬着身,从第一扇窗户开始寻找可以突破的地方。窗户下悬挂的压缩机向他脸部喷
出猛烈的热浪,再加上伤口的疼痛,令他感觉有如掉进了人间的炼狱。汗水和着煤灰、泥
土在他英俊的脸上汇成了一道又一道黑色的“溪流”。 

一扇又一扇窗户连续看过了,竟然一点可供窥视的缝隙都没有。“奶奶的,这防卫赶得上
军事基地了”——李元斌不由得在心里暗骂了一句。除了耳边收缩机的嗡嗡声,他听不见
里面有任何动静。不死心的他又往回搜索了一遍,还使劲儿踮着脚向窗户栏杆中间的空档
凑过去……除了眼前一片晕黄的灯光,他看不见里面的任何蛛丝马迹。 

“怎么办?”——李元斌在*墙根的排水沟边坐下来暗问自己。他仰起头,简直要恨不得念
念“天灵灵、地灵灵”,但寂寥的夜空除了几颗若隐若现的星子,再也没有谁关注此时的
他了。 

李元斌活动了一下又酸又涩的眼球,余光扫到了防盗门上的气窗。这防盗门上面是竖格的
铁栅栏,下面是整块儿的钢板。通过那些铁栅栏,李元斌发现贴着玻璃纸的两扇气窗似乎
有些没贴全的边边角角还是透亮的。 

这个发现让他大喜过望。他几乎忘了全身的伤痛,噌地站了起来。 

站到防盗门下,李元斌向上伸了伸胳膊——还好,往上跳一跳是可以抓住那几根铁栅栏的
。 

李元斌深吸一口气,纵身向上一跃。小腿的再次剧痛之后,他的身子已经稳稳地悬挂在了
门外——这个动作比爬围墙已经简单多了。他最担心的是出去时还能够顺原路爬到围墙外
吗?可眼下他也顾不了太多,在慢慢地来了一个标准的引体向上后,李元斌的头升到了气
窗外。 

他的眼睛贴近了那些窄窄的空隙。非同一般的视力此时也给他帮了大忙。没隔多久,李元
斌脸上的肌肉就全僵住了——里面的景象除了用触目惊心来形容,他再也找不到别的词汇
。 

他首先看到了两个身穿类似生化防护服的连体白罩衣的人在一大堆仪器周围走来走去。蒙
着口罩,戴着超大的防护眼镜,从头到脚全蒙得严严实实,几乎连男女都分辨不出。 

那些仪器中的一些是李元斌在附院做各种检查,还有在学校做实验时接触过的——多普勒
彩超、共焦激光扫描眼底镜、扫描激光偏振仪、干涉光断层扫描仪,高速离心机、低温冰
箱,远处的一间隔开的玻璃房里好像还有台电子显微镜……至于其他的——李元斌根本没
见过,自然也不认识,但看得出都不便宜。他马上断定这几间不起眼的平房其实就是医科
大学里最昂贵最豪华最尖端的实验室——就连里面的每一块儿地砖都锃亮得气派! 

李元斌倒是想不通这里怎么会有如此尖端的眼科设备?难道这个组织工程学实验室和眼科
学会有什么关系? 

他把脸使劲儿地往气窗跟前凑。想把里面的情况再多看一点。这扇防盗门在平房的最西头
,李远斌趴在气窗上尽量往里面的东头望过去。 

隐隐约约地……他看见了半张脸。半张黑发垂肩,面容安如止水的脸。 

竟是千叶美惠! 

李元斌以为看花了眼。又把脸拼命往铁栅栏中间挤——眼睛一眨不眨地往东头瞅过去。 


的确是千叶美惠——她的头上布满了电极,那些红红绿绿的缆线接到了一台类似于脑光学
成像系统的仪器上。 

她似乎进入了一种无知觉的状态。又似乎在等待什么。 

天呐!他们要对她下手了!难道他们要把千叶也变成第二个“鬼眼”吗? 

李元斌顾不得多想,用脚使劲地踹了一下门。“咣”地一声剧响后——里屋传来蜂鸣器尖
利的报警声。一股强大的力量——像是电流的袭击……让他全身像过了一遭电锯,然后被
狠狠地弹出去。 

他的身体在空中划过一道抛物线,重重地跌落在离门四五米远的水泥地上。 

绿光乍现之后——一切都陷入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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