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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nbipfml (天外飞仙), 信区: Ghost
标 题: 空棺记16-20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Sun Mar 20 18:23:59 2005), 转信
16小梅
却说金七回到家乡,因是游历回来,少不得有人访他、他看望别人。和同年的,谈论些路
途奇闻,和那年长的,要敬问寒温。这等日子便容易过,倏忽已是一月有余。从吉州买来
的货物,送这送那,渐渐去了不少,对人只说是从某地辛苦寻得,特意带给某人——杨珠
暗笑,却也不揭穿他,夫妇对外只是两口一词,妥善待客。
小梅得了金七送的一副月白织海棠图样的绸缎,欣喜异常,盘算着如何裁减,想来想去,
总是舍不得下剪刀,又寻思着待杨珠得空,求她刀尺。偏这杨珠日日忙碌,竟顾不得理会
。那白葵窥知此意,小心问她是否可以代做。小梅却不信她有什么好手艺,找借口推托,
白葵只得作罢。两人同居一室,白葵凡家务都抢着做了,小梅乐得清闲。女孩子自是爱说
话的,白葵乘机套问金家事情,小梅和她熟了,一一说给。白葵听了,赞叹金七和金七娘
子好人,小梅更加开心,越发说个不住。如此夜夜闲谈,不多时光,白葵已将金家底细套
个八九。日间众人说笑,笑话小梅如何想念金七,问她是否要嫁了“七郎”,小梅只是红
了脸,笑而不言。白葵见了此等情状,也拿言语试探,小梅却也不说是,也不说不是,白
葵便留了心。又见金七待小梅比待别的家人不同,更有几分相信了。
一日,杨珠难得无事,小梅便笑盈盈走来,和她说话。杨珠见小梅穿着半旧蓝布小袄,系
一条淡红百褶夹裙,腰里豆绿带子束得纤细可喜,樱唇杏眼,两腮淡淡的施了些胭脂,头
发上,仍只一枝银钗,便笑问:
“七郎从吉州带来的那根珍珠花钗,怎么不戴上?”
小梅道:“眼下又不是新年,又不是元宵,为什么要戴!”
杨珠见她巧笑如花,不禁怜爱,揽了她在身边坐下,道:“你是舍不得。留着也是留着,
不如就现在戴了。等你将来出嫁,七郎更有好东西陪送你。”
小梅又红了脸,道:“娘子就爱开我玩笑!”
杨珠拿手替她撩了撩额前刘海:“我不开你玩笑,谁开你玩笑!——昨日我要你看看冬天
的衣裳,可看完了没有?”
小梅:“都看过了,只几件棉衣有些发潮,今日晒着呢。那些皮毛衣服,都不用整理了。
宝儿的衣服,显得小了,找时候给他做新的罢。”
杨珠微笑:“宝儿的衣服,都是他外婆给的,我何曾操过一点心!到是你的衣服,叫我操
心不少!”
小梅:“娘子疼我嘛!咦,娘子可知道那位白家姐姐,很有些古怪么?”
杨珠听了此话,忙问:“有什么古怪?”
小梅:“昨日我去看衣裳,她也非要一起去,说是我自己干活闷的慌,要和我聊天解闷。
翻着那些衣裳,她总问这件是谁的,那件是谁的。后来我出去,再回来,窗户外面听见里
面动静不对了。”
杨珠:“难道她偷些金银丝线,藏了不成?”
小梅:“不是呀!我就从窗户缝往里一看,她并没有好生拾掇衣服,却把娘子的那件大红
喜服,披在身上,屋子里走来走去的,嘴里不知道絮叨的什么,也听不大清楚,只模糊听
一半句,到象是呼唤七郎似的。”
杨珠听了,大为惊怪,心想这白葵行事,怎地如此古怪,便道:“哦!这人来历不明,我
和七郎早说要打发她走路了。只是这些日子家务忙碌,没有抽空办这件事。待我和七郎说
,早早让她走罢。”
小梅:“原来七郎和娘子不留她的?可是她天天对我说,七郎要留她长住家里的,也让她
做个丫头。还说要和我结拜,认我做干姐姐。我说你年纪比我大,怎么要做我妹妹?我就
没有答应。前天又说要帮我裁衣裳,我想,她的手艺再好也比不了娘子,我还怕她糟蹋了
上好的吉州绸缎呢!也没答理她。”
杨珠:“这些事情,你万不可对别人再说了!咱家不留她,给她些钱,让她走路吧!七郎
从小喜欢仗义疏财的,也不知道帮了多少人,有知恩图报的,也有忘恩负义的。只是这心
眼子这么多的人,咱家可不敢收留!你等着,我和七郎商量,早早的打发她走路。”
小梅听了这话,点头称是。两人又扯些闲话不提。
自从杨珠说了此话,小梅对白葵立时冷淡,白葵心知有异,也不敢问。再打听金家诸事,
小梅便不说了。白葵心下怨恨,脸上却不带出,仍是小心周旋众人,殷勤待承小梅,杨珠
面前,更满脸的笑,言语温和,行事周到。
杨珠与金七商议,要打发白葵走路。金七却想救人救到底,杨珠言说此事利害,金七却总
以为女人见识,帮一个人未必有什么可怕之处。两人商量未定,如此没过几日,怪事又来
。
这日白葵偶然出门,去街上买些针线。小梅和杨珠在家,收拾些家务。金家大门正对着街
面,去买些针线原不要跑远路的。谁料白葵出去片刻,就听外面一片人声吵嚷起来,内中
有撕打哭喊,却是搀杂了白葵的声音。正要出去看,就见白葵披头散发闯了进来,“哐当
”一声关了大门,“哗啦”一下上了门叉,倚在那里只是喘气。
大门被外面的人砸的山响,一个苍老的妇人声音,带着哭腔骂道:“狐狸精!还我的儿子
来!”
17寻仇
那白葵倚在大门上,头发散乱,衣襟歪斜,脚上的鞋子也掉了一只,浑身颤抖不住,也不
知是惊,还是怒。只听外面砸门,一边是老妇人哭骂,其话既脏且粗,不堪描写;一边是
几个人吆喝——却是铺子里伙计老刘,大声喝斥那老妇人。
杨珠侧耳细听,知那老妇人是奔白葵而来,心下明白了不少。便向外大声叫老刘:“把这
老婆婆带到你铺子里,问个究竟,回来告诉我!”
连叫几声,老刘才听的真切,带了那老妇人,连吓带劝的走了。这里杨珠脸似寒霜一般,
叫白葵:“白姑娘,你跟我到屋子里说话!”
白葵虽怕,却不敢不从。到得室内,杨珠椅子上坐了,小梅旁边站着,轻声道:“娘子别
气坏了自己。”杨珠也不言语,只拿眼睛看了白葵,从头到脚,仔仔细细的,不曾漏了一
分一毫。白葵喘息才定,偷眼看杨珠神色恼怒,不由得怯了,双膝一软,跪倒在地,哭道
:“我是冤枉的!”
杨珠:“白姑娘,你先说我金家上下,这些时候待你如何。”
白葵:“娘子!我来世做牛马也报答你!那老婆婆血口喷人,不关我的事!”
杨珠素手一拍桌子,厉声道:“你老实说!这老婆婆如何认得你?”
白葵跪在地下,只是哭,一句话也没有。
杨珠怒道:“我问你话,你是不说。难道叫金七爷亲自问你不成?”
白葵仍只哭个不停,咬牙不说话。
杨珠反息怒,平和道:“好了,我知道了。白姑娘,你既非我的家人,也非我的亲眷,只
不过金七爷路见不平,请来的客人罢了。也有句老话,叫做客走主人安。我问你什么,你
都可不说,但我的家是我做主的,也不必等明天,你就此时,收拾收拾,早些赶你的路罢
!”
白葵听了此话,放声大哭,相比之下,方才的哭声都似作假一般了。杨珠也不理她,叫小
梅:“去你屋子里,看白姑娘的东西,帮她收拾,免得拉下什么要紧的!”小梅会意,上
前拉白葵:“你起来,快去收拾吧。要不一耽搁,赶上天黑,夜路可不好走呢!”
这白葵眼见没了指望,慢慢的站起来,随了小梅,哭着去了。
杨珠这里独自不快。未过半个时辰,老刘来家回报,细说原委。
原来那老妇姓吴,本是湖州人,小户人家,做些小本生意度日。她青年守寡,只有一个儿
子,好不容易拉扯大了,娶了媳妇,满指着平安过活,谁想平地起了风波。一日她儿子外
出卖货,回的晚了,路上就遇见一个女人,啼哭不止,问她,她说是被买为妾,大妇不容
,赶了出来,正想寻死。她儿子见她可怜,领了家来。哪知道这女人是个狐狸精。整天打
扮着,就把她儿子勾引了。儿媳妇打过骂过,并不管用,一气寻了短见。那娘家人多势重
,赶来闹事,就把媳妇的死尸停在家中,不许下葬,一定要她儿子抵命。儿子和那女人却
也不笨,一见媳妇死了,早卷了家里值钱的东西,逃得不见踪影。只留老妇一个,被娘家
人折磨欲死。好容易平息此事,埋了媳妇,家中已穷到不能过活。于是负气出门,一路行
乞,要找她儿子。
也是凑巧,老妇辗转来到吉州,听的白葵异事,便认定了就是勾引她儿子的。彼时白葵已
随金七回家,老妇打听清楚了,又一路乞讨,跟了下来。还恐认错了人,已在金家门口张
望多日。今日恰好遇见,再没疑惑,就放手撕打起来。
老刘说完,杨珠也不置可否,只叫他:“立刻去后村柳先生家,请七爷回来,就说有要事
。”
老刘答应,赶忙的去了。不多久请了金七回来,杨珠吩咐老刘把刚才说的话,再讲一遍。
金七听毕,沉思片刻,便起身,和老刘一起去铺子里,看那老妇。有小半日功夫,两人带
了老妇人一起回转,金七脸色铁青,叫人找白葵。
白葵被小梅催着,打一个小小包裹,眼泪兀自流个不住。只等杨珠一声话,就要立时走人
。忽见金七找她,心里又生半分希冀,忙跟了前来。
此时天色渐晚,快到掌灯时分。白葵见老刘和老妇都在,金七脸色难看,心知那老妇的话
已被众人听信了。金七发话问道:
“白姑娘!祸福无门,唯人自招。你有什么说什么罢。”
白葵抵赖:“我真的不认识这老婆婆!我冤枉!”话里已有心虚之意。
金七冷笑道:“白姑娘忒也小看了金某人!你在那细柳镇上卖身葬夫,是哄动的新闻,我
在那钱府勾留数日,那死人的详细,钱家下人嘴杂,早说的明白。若说这老婆婆错认了你
,难道她连自己儿子也认不清楚?她没去过细柳镇半步,方才说起她儿子的种种样貌,和
你在细柳镇上埋的死人,竟然丝毫不差,却是为何?”
白葵嗫嚅:“人的耳朵有栓马桩的,也多了去了!就不许我那死鬼,和她儿子都有?”
金七道:“单说此事,料你也不服!那么请你当着大家的面,把你佩带的那片玉锁,给人
看看罢!”
白葵听了,伸手去脖子里,摸了那玉片,便向地上一丢:“早知这东西闯祸,不如就和那
死鬼一起埋了!”
老妇拣了那玉,哭道:“老天有眼,老天有眼!这玉锁原有两个,一个是我儿子戴,一个
是我媳妇戴!这同一块玉上下来的东西,瞎子也看的出!我儿子当初拿了这个给你,骗你
说才买的,值多少银子,你就相信?你不知道这是家传的东西!要不说是值大钱的,你也
不戴到现在了!快赔我的儿子来!”说着就奔白葵来,又要撕打,几个仆妇,忙拉了她道
:“这里不是放肆的地方!”
金七笑道:“老婆婆不要着急!你看看今日天色已晚,不如就随我的活计到外面歇息,等
明日再说话如何?白姑娘,你是明白人,也该知道如何了!”
白葵浑身乱抖,道:“七爷开恩!以前那些话,原是我骗了你!现下只求七夜容我在家住
过今晚,明日天亮,我就和那婆婆,一同去细柳镇,找见他儿子的尸首,随她杀了剐了,
就完了!”
金七向老妇道:“如此,你可愿意?”
老妇哭道:“我的儿子已经被这妖精害死,他的尸首不该埋在异乡!等我押着这妖精,去
搬运了我儿子回祖坟,然后把这老命和她拼了罢!”
白葵冷言冷语的道:“婆婆不要这么哭啊闹的!好歹我和你儿子夫妻一场,他死了我披麻
戴孝的送殡,也对得起你们吴家了!我说了随你处置,你还要怎样?天也晚了,不如早早
安歇,养足了精神明日上路!”
金七看看杨珠,见她默许,便道:“老刘,你带了这老婆婆去安置,白姑娘就在小梅屋子
里,暂住一宿罢。”小梅撅着嘴,老大不高兴,但此时不是说话的去处,也只得罢了。
却说金七安排完毕,草草吃了晚饭,和杨珠同到卧室,先翻箱倒柜的折腾一番。杨珠知他
生气,也不多问。金七找到了那把画有远山眉黛的白纸折扇,在蜡烛上一把火烧了。灰烬
飘零,烟雾缭绕,屋子里充满了刺鼻气味。
18 梦怪
金七烧了扇子,倒头便睡。衣服也不脱,只踢了鞋,自家横陈榻上,两眼一闭,如同困极
了一般。杨珠悄没声地拉了被子给他盖上——此时十月天气,夜晚颇有些寒冷——吹了灯
,也不收拾那残灰剩骨,便向床头一卧。一日的吵闹,渐渐的都撇在脑后去了。
金七烧的那扇子,本是他亲笔所画,无诗词,无鸟虫,只是拿淡笔墨隐隐约约地在白纸扇
面上绘了远山一脉,其境地大似女子眉黛。想他当日,在细柳镇偷救白葵,舟中悉心照料
,心中若有所想,偶然画了此扇,也曾时时的把扇凝神,却不曾想白葵是个如此这般的女
子,自己搭救她一场,最终落得眼见不是什么好结局。一时疑惑起来,不免回想当日初见
白葵,是何等的情状了。想那夜偷窥灵堂,是被一阵似有似无的吹笛引了去,其声呜咽,
不同俗音,哪里知道这笛引见与他的,竟是白葵这样的女子!
金七回想着那笛声,朦胧半睡。静夜无人,万籁俱寂中那笛声竟慢慢的清晰了起来。金七
诧异,如此深夜,难道还有人不睡吹笛?这桃花村中,农户居多,好弄笛的几个,都是从
小一起的玩伴,吹得都马虎,从来没有这等不着痕迹的呜鸣。心里好奇,不由自主便起身
出户,去寻那笛声。及至出门,却见天上人间,白茫茫一片,原来早下了一场大雪。不由
精神一爽,耳中那笛声更觉响亮,竟是就在前面,不禁兴起,漫步寻去。
只见白雪皑皑,地下一马平川,分不出哪里是路,哪里是田。
雪地上微有一行脚印,断断续续,逶迤去远,顺了那足迹看去,便见一人背影,笛声竟然
就是那人所发!
金七心里想着要走近前去攀谈,无奈心里越急,脚下越慢,眼见那人缓缓前行,断不如自
己快,却不晓得看来不长的路程,要追赶这么久。好不容易近了,见那人背对着自己,低
头弯腰,似是在看雪地上什么东西。
那人一袭雪白的斗篷,绣满梅花的丝绸面,肩头蓬松白毛皮翻着,一眼可知是上好的白狐
狸皮,虽有千金难买的。斗篷下摆拖在雪地上,前襟想是被那人手里拉了,裹得身材玲珑
,竟像是个女子模样。
金七住了脚步,想着如何开口相问,又见那人慢慢的抬了头,虽不回脸,却可见那满头黑
发,其乱如麻,不鬟不髻,像是被谁蹂躏过的,乱发里黄澄澄的插了几只金钗,也都歪歪
斜斜,如插草标一般。
那人只抬了一抬头,复又低头弯腰,去看地上的东西。金七顺势也去看那雪地,不禁吃惊
:原来自己心急赶人,却不曾留意,雪地上龙蛇乱舞,居然是写了无数的字迹。只见满地
写的是:
“……雹碎霜凋,人生俯仰,鞠躬何献,唯此素觞……”
那字迹互相压盖,只大概猜得出几句而已。正要再看,却听得脚步悉簌,有人已在面前。
金七浑身一个冷战,猛然抬头。
那人长发遮面,看不见样貌如何,一手拉着斗篷,一手却抓了根青碧带叶的竹枝,向地上
俯身而划。——原来雪地上这些字迹,都是她写的。
金七拱手为礼:“敢问姑娘高姓?”
那女子也不答话,只慢慢的抬了头,放了斗篷,举手去掠那掩面黑发。
“啊呀!”饶是金七行走江湖日久,此刻也不禁大惊失声。
女子松手处,赫然露出鲜红内衣,却只是单薄一层,两足精光,手肘暴露。其肤色本是白
如雪玉,手臂腿脚上却到处青紫,血迹乌黑。更有鲜血,从心窝处汩汩流下。原来她方才
是拿手抓了斗篷捂住心口,此刻以手掠发,伤处的血,未免涌出。
乱发被伤手掠过一边,这女子容颜毕现。金七这一惊,更是非同小可。
她是白葵。
她裸露的手臂上,戴了四个也是黄澄澄的金镯子。
红衣,黑发,白袍,金饰,鲜血。
金七如痴如呆,立在那里张口结舌,不知所措。只觉得雪地上的寒气,一阵阵地逼人。
正惊惧时,忽听铁门环打得木板门山响,有人气喘吁吁喊道:
“不好了!出事了!”
金七一个翻身坐起,见黑暗中杨珠正从枕上昂头,听着外面的人喊叫。
打门的是伙计老刘的儿子小刘。
19 求医
枣红马口喷白沫,气喘吁吁,在金家大门外,被小刘狠命勒着缰绳,四蹄踢踏,战栗驻足
。马车的青布幔子,和马身上,都薄薄的一层冷露,显是寒夜奔波良久。
老刘袖手在大门口已经等候多时,见车到了,忙在车帮下放了木脚踏,轻掀车帘,躬身低
头,一边伸手去给车中人扶,一边说道:
“鲁先生辛苦,实在是病人沉重,不然哪里敢劳动鲁先生走夜路!”
小刘早跳下驾位,往车辕上插了鞭子,道:
“多亏了张大爷的好马,不然怕是要多走半个时辰!”
说罢,掉转车马奔后院去了。
这鲁先生下得车来,慢慢的在梆硬的黄土地面磕了磕脚,松了下颠簸终夜的筋骨,这才抬
头,见躬身迎接的是一老年人,虽殷勤持重,眼见得只是个佣人,并非金家主人,不禁心
中诧异。
原来这鲁先生,乃是方圆百里的名医,医术既高,医德更好,提起他的名字,无人不仰慕
敬佩,说是“一针扎活死人的鲁先生”,不叫大夫,更不叫他医生,只称呼“先生”。鲁
先生要出诊,总是病家高车大马亲自来请,能请的到,便是欣喜万分,医金多少,是恭听
鲁先生吩咐的。好在这鲁先生道德高尚,从来不肯乱要钱财——因此人人敬服。
今日鲁先生所遇病家,实在是他成名后的三大稀奇。
主人不接,只派个小佣人,已经是一稀奇。鲁先生居然肯给面子随佣人深夜出诊,是第二
稀奇。奔波终夜,到得病家却无主人迎接,是第三稀奇。
换做平常人物,或许早已经勃然作色,找茬挑刺,甚至摔手而去;偏这鲁先生涵养深厚,
脸上并不介意,只随了老刘不紧不慢地走了进去,早有仆妇在厅堂备了热茶早点,伺候毛
巾。这鲁先生也不肯坐,含笑道:
“想是病人不安的紧,还是先看看脉,早饭不忙。”
老刘陪笑:“我家七爷、七娘子说了,请鲁先生先用早饭。”
鲁先生:“我和先金老太爷本是二十年的交情,在他小辈面前,这客套,不讲也罢。你且
带我去看脉。”
老刘喜不自禁,忙嘱咐仆妇“点心茶水先热着”,侧身前行,径直引了鲁先生,到了杨珠
内室。
进得门去,方才的诧异又增了几层。
杨珠内室,只有三间小小地步,两明一暗。床榻占一间,书房占一间,中间是待客的堂屋
。也没有多少人可以来这堂屋,因此陈设竟是不多。所谓书房,不过是杨珠刺绣针黹所用
,金七便有几本闲书,也是丢着不看的。
鲁先生一进门,便见当中地上,门板上铺了被褥,躺着一个人。
有床榻不睡,却躺在地上,本就甚是古怪,更怪的是,这人身边两侧,各自半跪了一人。
不是别人,一个是金七,一个便是杨珠了。两人看见鲁先生进门,嘴里忙着招呼“世伯”
,却并不起身,还是半跪着。
原来金七、杨珠二人的手,是被那睡着的病人,紧紧抓住不肯放松,因此二人起身不得。
看那病人,乃是一个年轻女子,面色死灰,嘴唇发紫,裹了两层严严实实的棉被,睡得如
死人一般。棉被上,隐约看见血迹,斑斑点点。
20看病
鲁先生见病人沉重,本是和金七杨珠招呼的笑脸,一下子冷了下来。俯身去摸年轻女子的
脉门,先是左腕,再是右腕。那女子两只手紧紧抓了金七杨珠,丝毫不肯放松,就如生根
一般,两腕却是冰冷,脉息全无。
鲁先生脸上寒气,越来越重了。金七杨珠都不做声,老刘也退了一边,唯恐有碍他看病。
鲁先生又诊了左手背、右手背,起身摇头,金七问道:
“世伯,难道果真不好么?”
鲁先生叹道:“这孩子怎地这样命苦!”
闻听此言,杨珠“呀”地失声一叫,眼泪随即下来了。自知失态,忙忍了哭声。
鲁先生围着病人转了半匝,停了脚步看看病容,皱眉道:
“掀开被子,我看看脚脉。”
老刘慌地过来,跪倒在地,轻手轻脚掀了厚重的被子,露出病人一双纤足。原来那女子双
足只穿大红睡鞋,裤管单薄,竟是小衣。
鲁先生双手齐伸,虚抓了女子脚腕,闭目凝神,又诊了片刻。隔了袜子,又诊了脚背。放
手起身,还是摇头。杨珠一见,忍不住啜泣起来。
金七道:“近村几位大夫都请过了,说的都是一样话,叫准备后事。只是这孩子手里抓的
这样紧,还像是有几分希望的,所以才要拜请世伯奔波。”
鲁先生叹一口气,道:“后事呢,是早该准备了。只是这孩子这样走了,如何向她家人交
待!你等我再诊诊。”
说罢,转去病人头前,也是跪了,两手伸向女子脖颈,去摸那颈中之脉。只一触,不禁大
惊失色,往后一跌,坐倒在地,老刘哪有防备,竟没有护住,这鲁先生坐在地下,口里道
:
“居然会有这等事情!”
一面爬起,伸手去被中,摸病人心窝。
那心口,竟然是微微的跳动,热气犹存。
鲁先生只诊得胡须颤抖,气喘吁吁。
金七杨珠老刘,三个人六只眼睛里,满是盼望,只盼鲁先生说一句“有救”。
不料鲁先生还是长叹一声,诊毕起身,坐在桌旁椅子上,接了茶水,吹着喝着,一边寻思
,一边向老刘道:
“点心!粥!”
老刘答应道:“就来!是我老糊涂忘记吩咐了,这就去叫她们拿来。”
老刘奔出,金七忙问:“世伯,可还有救么?”
鲁先生喝着茶喘着气,摇头晃脑,道:
“这等奇脉,真是没听过没见过!寻常怪脉,只有釜沸、鱼翔、弹石、解索、屋漏、虾游
、雀啄、偃刀、转豆、麻促,从没见过这样脉象!手腕手背,脚腕脚背,都是死脉,脖颈
之脉却是自缢将死挣扎的脉象!更可怪的,其胸脉反倒是无限生机求活路的意思!奇怪!
奇怪!”
金七杨珠,异口同声道:“如此说来有救?”
鲁大夫:“救是可以救一救,只是救得活否,还要看造化了!”
杨珠大喜,道:“那就烦世伯施为!”
鲁先生:“你快把这孩子得病的缘由,细细说来!”
金七道:“我来说吧。小梅姑娘原本什么毛病都没有的,只怕是吓着了。八、九月间我收
留一个无家可归的白姓女子,在家里是和小梅姑娘同住的,三日前,忽然有老妇人来找那
女子,哭闹一天,闹完了说次日就一起走。不料当夜,老妇暴死,那白姓女子也悬梁自尽
,天亮有人看见的时候,尸身都凉了。那女子那夜睡在小梅姑娘房间,就吊死在床上方的
屋梁上,尸身恰对着小梅姑娘的头脸。那屋子本来不高大,尸身的双脚,竟恰似踩在她脸
上一般。人看见时,小梅姑娘已经昏迷不醒。待我和内人赶到,正慌乱时拉了她手喊叫,
她却大叫一声,吐了一口鲜血,两手抓了我两个紧紧不放。这两日,牙关紧咬,连口水都
喂不进。”
鲁先生听了,搓手跺脚,点心也不吃,粥也不用,在屋子里围着病人,左转转,右转转,
时而俯身摸一摸脉,时而又停步思量。一炷香时候过去,终于决断道:
“来人,扶她坐起来!”
老刘巴不得一声,忙叫了仆妇,将小梅上身扶起,又问:
“要盘她腿么?”
鲁先生:“不用!你们别挡她后背!”
伸手从怀里掏了针包,解了,挑两根寒光闪烁的一尺长的三棱银针,吩咐:
“都用力扶好了,不要手抖!”
众人齐声答应:“是!”
金家人几乎都偷偷挤在门外,全神贯注看鲁先生本领。都晓得鲁先生只要出手,那是没有
治不好的病人。
只见鲁先生将一根针刺入小梅脖颈骨天柱穴,越刺越深,只剩针柄,金七众人无不惊怕。
那佣人是未见行针如此深法,金七却是知道此是死穴,心中骇异,见鲁先生面色凝重,却
又不敢开口询问。未等思量出门路道理,只见鲁先生又是一针,刺的是胸口潭中要穴,用
针也是直没至柄。鲁先生两手把了针,大喝一声:
“都扶好了!”
未等众人明白过来,双手齐拔,那黑血随针,喷涌而出。
小梅“啊”地一声大叫,口中黑血一呕尽出,随即两手一松,金七杨珠的手,竟是给她放
开了。
鲁先生将紫黑的银针丢在地上,道:
“慢慢的喂些热汤水罢。七儿,过来,找僻静处,我嘱咐你几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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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卡没钱了,mm没有了~~
我就是传说中的灌水之王--灌穿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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